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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六棋 115804 字 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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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贺兰霆清冷清贵的身影立在画屏里面,他像雪山上伫立的神木,威严不可侵犯。

顾行之所说的每句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棱俊的下颔微侧,渗人的眼神朝弯腰同样在偷听的方守贵扫去,嘴唇无声开合,被魏科在心里提炼出来。

蠢货。

这肯定骂的不止方守贵一个。

里面顾行之还在敲着桌子,颇有些恶意地向崔樱卖弄,“你道我之前为何跟你说,我表姐她要离昏,张家为何轻易就拿出一纸和离书,连纠缠都没有。”

“就是因为他们私通已久,珠胎暗结,所以我表兄才要亲自去接。”

顾行之依旧在绘声绘色地演着独角戏,崔樱不发一语。

贺兰霆此时就想看看崔樱到底什么表情,可惜隔着门窗,对此一无所知。

顾行之:“表姐如今被我表兄安排在一处宅子里养胎,只等腹中孩子生出来,母凭子贵,我表兄就会安排她入府给她名分。”

他阴阳怪气地笑着道:“我敢向你保证,所说一切都是真的,这事可是他亲口向表姐允诺的。要我说,他们暗通款曲就算了,却还弄出什么奸生子。还算我表姐走运,表兄肯给她一个名分,要是没名没分的奸生子,生出来就该被溺死才对。”

那边忽然发出响动,好像是崔樱打破了茶杯,顾行之让人进来收拾。

贺兰霆除了想剥了顾行之的舌头,对他说的其他话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顾行之所说的有一半是事实,与其说无所谓顾行之如跳梁小丑般抹黑他,这种情况下他更想听听崔樱什么想法。

她会怎么想,是在意还是生气,还是会感到嫉妒。

然而崔樱细声细气,柔腔柔调地询问顾行之,“为什么奸生子就该被溺死。”

她的反应无论是在贺兰霆还是在顾行之那,都赫然不在意料之中。

顾行之狠毒了当地道:“所谓奸生子,就是通奸或是被奸淫所生的孩子,地位低下还比不上一家婢妾所出的庶子。庶子的母亲是为人所知过了明路的,其子还有替嫡出卖命的资格,奸生的在当下就如同猪狗畜生相同,遭人唾弃嫌恶。”

就算是姬妾多如群马的他,也知道弄出孩子的利害,所以当他提起樊懿月怀了贺兰霆的孩子时,不管对方是不是他表姐,他都透露出一种刻薄的不耻。

崔樱罕见地沉默了。

顾行之有一刹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带有恶意说出来的话太重了,以至于让崔樱感到害怕。

但他觉得自己没说错,奸生子这种事在世家里都是共通而不耻的,崔樱生于后宅应该很清楚才对,孩子一生下来就溺死对他才是最好的归宿。

不然长大成人后顶着这样的身份,活的猪狗不如的,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算了。

他转移话题,“你难道不生气我表姐跟表兄有了个孩子?”

崔樱很薄情地道:“他们私下一直有往来,既没断过,又旧情难忘,会有孩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除非是他那里有疾,不能人道……但我清楚,他在榻上也是骁勇善战之人。”

顾行之:“……”

贺兰霆:“……”

是真很难想到崔樱竟然会这么说,后面那句似是而非,到底是夸还是贬的话一下刺激了两个人。

贺兰霆眉峰疏拢,觉得前半句不舒坦,后半句带点莫名其妙的慰贴。

总之就是卡在当中,滋味不上不下。

顾行之更是难以控制地生出些许攀比之心,“我也不差的,我一夜能御数女。”

崔樱面容有一瞬间僵硬。

她深吸了口气,“……我不关心这个。”

顾行之闹了,“为何不关心,你我不久就要成为夫妻,难道还不让我碰你?”

屋内顷刻寂静消音。

随着沉默过久,贺兰霆不由得抬手按在了隔断的门框上。

崔樱与顾行之愕然对视。

他应该想了很久,所以才会轻易说出这么露骨轻浮的心里话。

崔樱还没那么容易就接受一个男子的求欢,哪怕对方就将变成她名义上真正的丈夫,上回抱着勾引的心思,是想借顾行之给肚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可这回他口口声声说“奸生子就该被溺死”,崔樱哪里还敢对他说出自己怀孕的事。

她肚里的孩子,可不像樊懿月一样,在贺兰霆那过了明路,是妥妥的“奸生子”才对。

没有所求,就没有想出卖自己的想法。

尤其在他说自己一夜能御数女后,崔樱想起他养在后宅的那对肖似她的双姝,心中就感到一阵不适,所以她与跟顾行之欢爱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但是,她最后又犹豫了。

既没办法告诉顾行之,自己跟樊懿月同样怀了他表兄的骨肉,那该怎么保全肚中的孩子。

那就只能……以假乱真了。

趁着月份还早,她若是在出嫁前跟顾行之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就可以充作是顾行之的血脉。

这想法,她好卑鄙,她竟已经算计到这种地步了。

顾行之怔然地看着忽然捂嘴轻笑起来的崔樱,他恍惚问:“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好笑的话。”他不就是问她给不给他碰。

崔樱笑声里透着一丝凄然,她好像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般。

贺兰霆听见崔樱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既然成了夫妻,不做夫妻之间的事,难道还要做夫妻以外的?”

她向来是很会撩拨人的女子,在他的调教下,只要她想,谁都会轻易上钩。

真有意思。

她把从他这学来的,向他施展过的妩媚、风情,统统用在了别的男子身上,而这样的崔樱,用不了多久就能让顾行之变得宛如一条发情的畜生,趴在她脚边不停地嗅围着她团团转。

这就是她接受顾行之示好的意图,这就是迫不及待对别人投怀送抱的目的。

她很好,却难免令他不虞生气。

顾行之像是被崔樱那句接连出现三次的“夫妻”给驯服催眠住了,他后面根本没有再提自己与其他女子的情事,他犯了很蠢的错误,好在崔樱并未追究。

不,应当说崔樱后面根本不再提有关他们成亲后的事,顾行之兴奋的血液却一直冷静不下来。

他显得有些许亢奋,崔樱却开始端着了,她本身就是矜持守旧的女郎,在没遇上贺兰霆之前,做事说话举手投足都一板一眼的。

如今她即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什么不说也不做,就自有一股柔柔弱弱让人挪不开眼的韵味在。

顾行之默默换了个位置,他靠近崔樱,见崔樱没有露出抗拒的神色,便坐在了她的身旁,“你尝尝这个。”

他那种天然风流浪子的体贴行径派上了用场。

魏科眼神征询贺兰霆,是否这时该冲进去,像上回一样阻拦他们有更多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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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里杯酒交错,不断发出来的推杯换盏的清脆声响,搭配着一男一女清亮温柔的嗓音,仿佛成了一首动人的曲子。

然而这声音在窃听者耳中,却不一定喜欢。

崔樱默认且接受了顾行之对她的殷勤。

酒她喝了个微醺,走出门时拿帕子沾了沾唇,还有一股很淡的醇香的酒气。

隔壁的门在刹那间打开,里面走出来一行人。

当看见贺兰霆的身影时,崔樱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想难道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他们隔壁吗,她跟顾行之所有说的话有没有传到他那去。

顾行之像是也很诧异,下一刻近乎咬牙切齿地站在她身后低骂了句,“阴魂不散。”

但这回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贺兰霆愿意等他们宾主尽欢后才出现,而不是像上回一样一脚将门踹开让所有人都难堪。

在贺兰霆走近后,他们二人还要行礼。

崔樱还在回想这顿饭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有没有暴露自己有孕的秘密,就见贺兰霆抬手向她递来了什么东西。

崔樱没伸手接,贺兰霆便当着她的面打开了。

盒子里躺着好几块残缺了的玉片。

贺兰霆低沉稳重的声音莫名透着一丝告状般的委屈,“昨日你一走,它就摔碎了。”

“他们不让孤捡,孤还是将它一块一块找了回来。”崔樱顺着贺兰霆不悦的眼风,看到了身躯肥胖有心想要隐藏存在感的方守贵,对方腆着张老脸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点头,讨好地笑了笑。

贺兰霆面无表情,他浓黑的眼神总是像一把尖刀,只有落在崔樱身上时才套上刀鞘,“怎么办,崔樱。”

他掂了掂手里的盒子,似求助又似命令,淡淡道:“帮孤把它补好,孤还想留它做个纪念。”

崔樱接过,“我不是玉匠,这种活殿下应该吩咐对的人去做。”

盒子是珍贵的黑檀木所制,贺兰霆拿得轻巧,于崔樱来说略显沉重,还有些分量。

她双手捧着,抿唇微笑了下,在贺兰霆瞬息察觉有异的眼神中,失手让盒子连带里头的碎玉掉落在地。

魏科跟方守贵欲要去捡时,崔樱直接将盒子一起踢开,众人看她的目光骇然而震惊。

崔樱端庄矜持地对贺兰霆建议道:“殿下,自古以来“玉碎”是不祥之兆,玉佩碎了就碎了,何必执着于那一枚。不吉利,不若换一块戴。”

“崔樱。”

贺兰霆的声音已彰显出他此刻的不满了。

崔樱垂眸盯着碎片残缺的口子,轻轻嗤笑了声,自顾自地说:“已经摔成这样了,满是缺口,真的有巧夺天工的玉匠能将它修补好吗。”

崔樱一走,错愕中的顾行之满脸匪夷地扫了眼地上,他来不及细想要不要挑衅表兄一句,触及贺兰霆此时同样怔然沉默的脸色,竟觉得已经用不着他去奚落了。

顾行之追着崔樱的背影下楼去。

贺兰霆目送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显得略微僵直。

方守贵将东西都拾起来,重新捧着盒子来到他背后时,正犹豫要不要宽慰或是替贺兰霆咒骂两句治个罪什么的,就听贺兰霆问:“你们谁见过她这幅样子。”

没有,魏科没有,方守贵更不曾见过。

贺兰霆拍打着围栏,“让她修补玉佩很为难吗,她难道不明白孤不介意什么‘不祥之兆’。”

玉佩本就是贺兰霆用来顺理成章接近崔樱的借口,如今这个借口不管用了,被她弃之如敝履,他与她之间还有什么东西能维系。

当意识到几乎没有时,贺兰霆漠然拧眉的容色变得有些空。

“女郎,火盆不能再添了,再添这屋内就要成打铁铺了。”婢女端着热汤踏进屋内,浑身寒意退去不久,她便觉得这屋内闷热得慌。

唯独床榻上,正在对盆呕吐的樊懿月停下来,眼睛大的悚然,怒视了婢女一眼。

漱口之后,樊懿月靠着枕头厌恶地扫过婢女送来的汤药,“太子呢,他又不来?你们到底有没有见到他的人,我说过,别轻易就被他身边的魏科糊弄过去,他只不过是个不足为道的小官,你们听他的作甚?”

“他说太子没空就没空?巧玉呢,我平日怎么教她的,让她学聪明些,找些借口会不会。”

“再去找太子,就说肚里这孩子有保不住的迹象,今日我就要见到他,否则到了明日,就是一尸两命。”

樊懿月威胁的话声从屋内传到屋外。

贺兰霆立在庭院里,被训得敢怒不敢言的婢女抬头就看到他与魏科等下属的身影,瞬间噤若寒蝉。

“殿……”

贺兰霆挥手让她退下。

樊懿月不知贺兰霆来了多久,但多的是惊喜胜于担心,她仿佛忘了在贺兰霆进来之前自己是怎么训斥婢女的,到了贺兰霆的面前藏起了尖酸刻薄的嘴脸。

樊懿月:“曦神,你瞧我如今的肚子,月份越来越大,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是不是该早日给这孩子准备个名字。还有这宅子,我总觉得阴冷潮湿的厉害,住不太习惯,能不能另外再给我安排个住处。当然,我也不是急着要进府,只是太想离你近一些,能时常见到你就好了,哪怕是歇在你府里的偏房都是可以的。”

就像樊懿月说的那样,她觉得这宅子阴冷,所以她房里已经摆了有不下十个火盆了,即使开了窗还是让人感到热。

贺兰霆本身阳气充沛,是个火力很旺的人,短短片刻间他的掌心就都微微出汗了。

樊懿月安静下来,眼神有些怪异地看向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漫不经心擦着手掌的贺兰霆,他表现得太云淡风轻了些,让樊懿月不安地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阿姐。”

贺兰霆:“你肚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该由孩子的生身父亲来定,孤帮不了你,孤也没有兴致替别人的骨肉取名。”

樊懿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恍惚以为贺兰霆是在说笑。“曦神,你在说什么,从我查出有孕那天起,这孩子我本是不想要的,不是你说要留下来的吗。你替他取了名,他日后就能认你为义父……”

贺兰霆:“是孤说的没错。”

“你身子弱,经不起堕掉孩子的苦,所以孤让人帮你养胎,这么做也是为了替阿姐你保命,你应该清楚才对。”

床榻前的火盆燃久了,晃动着一层透明的薄薄的膜,贺兰霆今天像是心情很不好,轻挑的眉梢都在扎人,他冷眼道:“但是孤为何要当别人孩子的父亲,还是孤日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樊懿月弱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怀上这个孽种,她与张嵩墨没离昏前肚子悄无声息,结果一离昏就被诊出身孕。

有了身孕,她还怎么与贺兰霆更进一步,她本是有意要给自己开个处方将孩子悄无声息的处理掉的,结果就遇到贺兰霆说不介意她有身孕,让她安心养胎。

樊懿月不傻,怎么可能真的有男子不介意心仪的女子怀有别人的骨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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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对方不喜欢她。

可说这话的是贺兰霆,他给了她好些错觉,以为他真不介意。

然而樊懿月私底下还是有通过其他手段想要弄掉孩子,结果身边伺候她的人换了,连她自己开的处方也变了。

一问起,下面人都说是太子吩咐的,让樊懿月她别再想这些歪门邪道,保胎要紧。

而今樊懿月离了昏,她又不是真正的顾家人,也就不适合留在顾府,住的是贺兰霆安排给她的宅子,人手也是对方的,她想做什么都难上加难,在围困之下,不得不接受了这样束手束脚的事实。

同样安抚自己,贺兰霆是真的在为她打算。

前几次,贺兰霆都有来探望她,来的到是挺勤的,他们相处气氛也不错,樊懿月也就打消了心里的疑云。

但这回明显与前几次都不一样,他像是受了什么人的气,跑到她这发来了。

樊懿月自从有孕后就不曾出过门,更打听不到外面的消息,也就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如今最在意的是贺兰霆对她的态度,一有变化就禁不住恐慌。

她蹙眉侧过身,飞快捂住嘴,发出干呕的声音。

守在附近的婢女很快过来端盆子给她,樊懿月余光瞥着贺兰霆的动静,见他起身以为他就要走了,结果贺兰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此时反胃要吐的模样,眉宇间涌上一丝奇异的疑惑。

在樊懿月身上,他看到了与崔樱相似的反应。

只是相较于前者,崔樱表现得微乎其微,这让贺兰霆思绪凝滞了片刻。

他与崔樱的欢爱很多时候都会达到一个狂乱的地步,事后也不曾像宫中一样,让人专门端一碗避子的汤药到崔樱面前逼她喝,毕竟崔樱不是宫里人,更不是什么一般嫔妃。

她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还用不到那一套。

而且是药三分毒,御医开的方子不管再温和,都会有伤母体,贺兰霆曾经就否决过。

后来下面人便提议用药膳改之,虽然同样是药,却能避免危害,美中不足的就是药效不如正经汤药,对避孕有许多影响。

不过崔樱体寒,不是轻易有孕的体质,以此调和也能起到作用。

贺兰霆挥去脑中那道古怪的念头,转身要走。

“曦神。”

贺兰霆脚步不停,他擦过手的墨青色手帕坠入火盆,惊起一圈滋滋作响的火星子,什么也没说身影消失在门口。

若樊懿月不想要肚里的孩子,他不介意让人帮她提前将孩子生出来,反正如今月份也大了,生下来再送还给张家。

顾行之有一件事没说对。

侧妃之位不属于樊懿月,他只是不经意提了一句,不想樊懿月当了真,也只有这么说,对方才会好好吃药不闹着寻死觅活。

至于生下孩子后,身份变得低微的阿姐要进谁的府做哪家的妾,那都是顾家大母、大伯母她们该决定的事。

他是念旧情,但不代表他长情,更不代表他喜欢被旧情算计,玩弄人心的把戏背后,往往承载着上位者灭顶之灾的怒火。

只是不曾想,他未同崔樱说过这些,她便一直斤斤计较着,为此和他生了嫌隙彻底闹崩了。

回去的时候,崔樱半路下了马车,立在城内河岸边站了好一会,才挺过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顾行之走过来欲言又止。

他想不到崔樱刚才做得那么绝,竟丝毫不给贺兰霆面子,丢了东西就走。

顾行之:“你哪处不舒服,是不是今日的吃食不好,不合你口味。”

崔樱以前想过,要是顾行之对她有对他情人的半分温柔,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顾行之待她的体贴,可她再也生不出一丝欣喜,甚至连顾行之伸手想要触碰贴在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都感觉不到赧然羞涩之意。

她倏地搭上那只手,直视顾行之讶异闪烁着的眼神,拢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我有些冷。”

顾行之摸上去,崔樱的脸颊确实凉凉的。

但他还咽了咽唾沫,并非是因为那点凉意,而是他看到了崔樱眼中的风情与暗示,崔樱软软的语调像只拨弄琴弦的手,滑过他的耳畔,“我是说,我身子有些冷。”

顾行之不是未经人事的男子,他几乎刹那间明白了崔樱话里的含义。

他看似镇定,嘴唇却抖了抖。

“那我该怎么帮你。”

“随你的意。”

顾行之提到的樊懿月怀孕的事,和贺兰霆带来的插曲,警醒了崔樱。

她要是想安然无恙地生下这个孩子,保他万无一失,就须得尽快过了明路。

在顾行之提议,要不要去他的私宅坐一坐时,崔樱在落缤含有隐忧的目光中答应了。

“对不住。”

风里飘来崔樱的呢喃。

走在前方的顾行之没听太清,他困惑地回头,“什么。”

崔樱低头看着路面,像是在注意脚下的青石砖,顾行之纳闷崔樱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住之余,顺理成章地以为是他听岔了。

崔樱在顾行之的私宅待了有近两个时辰才出来。

冬日的天色不到傍晚就黑了,适逢张幽从另一条巷道里出来,他单独一人迷路了,又没带下属,看见崔樱时正有几分喜色。

然而在顾行之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崔樱身后时,他呆立住了,忘了上前招呼的事。

除了顾行之私宅门口亮着灯笼,其余地方和寻常一样,昏暗模糊。

崔樱的马车路过他,都没发现墙的跟前还有一道隐藏于阴影里的黑影。

“张大人。”

方守贵爬到树上跟带着公事前来商议的张幽问好,寒风吹得他脸上像刷了一层红漆。

张幽迟疑,“方总管这是……”

不远处传来犬吠声,方守贵身形惊惶颤抖,哭丧着脸道:“张大人,您行行好,替奴在太子跟前美言几句,老奴以后真的再也不敢多事了。”

魏科用食指吹了两声口哨,把手头牵的两条正在流涎的猎犬交给身后的侍卫。

他看了眼面如菜色的老东西,走过去对张幽道:“他得罪了太子,你不用管他。”

“太子在何处。”

“工匠房。”

面对张幽古怪的视线,在旁负手观摩玉匠干活的贺兰霆显得独树一帜。

“殿下在看什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

事情张幽都已经听魏科说了,为了修补碎掉的玉佩,贺兰霆专门命匠人到府里,还特意辟了间屋子出来。

张幽:“若没弄错的话,桌上那些碎玉,原本是崔娘子送给殿下的吧。”

贺兰霆:“你想说什么。”

张幽:“殿下可有听过破镜难重圆的典故,臣认为崔娘子说的话亦不错,玉碎了,就该换新的。”

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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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终于侧目,威赫的气势从他挺拔的身姿上朝张幽扑面袭来。

话里有话的张幽拱手做了个臣服的姿势,“要是殿下为了感怀崔娘子赠玉的心意,难道不应该亲自动手才能彰显殿下对此物的看重吗。既然没有,也就是说殿下对崔娘子不过区区如此,佳人虽难得,却不代表佳人再难有。”

他在暗示贺兰霆放手。

贺兰霆盯了他半晌,“孤不会。”

“孤不擅此道,明白了吗。”

贺兰霆只差将“不心灵手巧”横批五个大字刻在文弱书生气很重,充满浪漫情怀的张幽脑门上。

第96章

书房。

张幽从长袖中掏出一封信,“这灵州传来的,请殿下过目。”

崔珣在信上回禀了贺兰霆有关灵州的局势,那里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民贵之间早就有过争端不和,灵州有寒门学堂,也有世家书院,只是世家书院是为了向上输送人才,寒门学堂的学子出来也是为世家做牛做马。

而今有了崔珣在背后搅混水,鼓动支持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针锋相对,已经接连引发了好几起声势浩大的争端,时刻挑拨着庶民以及世家的情绪。

日前终于有一件事逼得世家跳脚了。

起因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妇人,吊死在灵州一个大户人家的郎君房里,那妇人家里来闹,对方本想用钱财摆平,不想有寒门学子大做文章。

说而今世道不公,世家欺压黎民百姓,不认错也罢,还要反口诬赖是小户人家的妇人行为不端。

这于当前本是件可以糊弄过去的事,但崔珣怎么可能放任这么好的机会。

他隐藏在其中广出钱财又坐镇谋划,现下灵州地界上的庶民子弟群情激奋已经有了意图起义的迹象。

不怕事端不够多,就怕雷声大雨点小,要让世家摆平不了,才有皇室出来维持公道的余地。

等谈到口干舌燥,快到尾声时,张幽喝完茶水将杯子推开,“还有一事,是崔郎君拜托臣的,他想臣代他一问,立春前,能否请殿下准许他回京一趟……”

“人生大事,得此一回,所以他不想错过他妹妹成亲的日子,希望亲自送她一程。”

气氛静默。

贺兰霆手肘杵着案几,下巴搭在交错的十指上面,像没听见般无动于衷。

“殿下,属下有事要禀。”

门口光影一暗,魏科快步走到贺兰霆身旁耳语了几句,对方眉梢动了动,气息在瞬息间以给人不好的预感,似晚来疾风,乌云罩顶先袭上心头。

顾行之下了值都要走了,适才听见外面有人称太子尊驾来了,是来巡视的。

“将近半年内的刑事卷宗搬出来,给户部的大人审阅。”

比他位高一品的少卿传令下去,“殿下这边请,这位是……”

顾行之未语先笑,他不是很意外的,甚至略带轻佻挑衅地对上贺兰霆如一潭黑水的眼睛,“少卿大人不必客套了,都是老熟人,殿下岂会不认识我。未曾远迎,表兄不会怪罪我吧?”

少卿带人离开后,房门关上,顾行之不再维持虚假的笑脸,不用贺兰霆开口,他就已经猜出他来找他的目的。

“昨日表兄你与我们分开后,崔樱就去了我的住处。”

顾行之扯开衣襟给他看,“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你看,这块红痕就是她弄出来的。”

他在盯着贺兰霆确定他看清脖子上的痕迹后,理了理衣襟,略有几分回味无穷的道:“真的,我也算阅女无数,不想她滋味那么好,幸得殿下调教有功,唯一遗憾的是,要是知道她能这么受用,我应该早些对她出手的。”

“如今也为时不晚,等她进了顾家的门,以后就能与我日夜不歇……”

顾行之话语一顿,他倒在地上抱着狠狠吃痛的腹部,对蹬了他一脚的贺兰霆投去愤恨的眼神。

“表兄这是做什么。”

他好笑道:“我所说的,都是与我未过门妻子的事,表兄怎么恼了,这么生气。”

贺兰霆:“你是不是以为,有皇后护着你孤就不能动你分毫。”

顾行之睁大眼,像是恍然大悟般道:“难道不是?殿下这么气急败坏,是因为嫉妒臣碰了崔樱吗。”

“你可还记得你的官位是拿她来换的。”

贺兰霆从他的衣角踩上去,“阿行,孤不想三翻四次跟你提这件丑事,但你言而无信,孤”

顾行之猛然抓住贺兰霆的鞋履,他像是做了个决定,“那我不要了。”

贺兰霆看他的眼神从惊疑到沉思。

他的脸色随着顾行之的话语越来越冷漠,“我后悔了,表兄,我不想拿她去换了,你放过她,也放过我吧。”

“官位我不要了,你把她还给我,别再缠着她了行吗。”

贺兰霆很多时候对顾行之的脾性了如指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性格都一清二楚。

这根本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他会为了一个女子轻易放弃到手的权利?

贺兰霆:“这么珍惜她,当初做什么去了。”

顾行之听他提起当初,就跟翻旧账般想起自己做出来的烂事,他脸上闪过难堪,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愧疚。

但这都不是贺兰霆想听到的理由,他觉得顾行之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我知道我以前是待她不好,但人难道不能有悔过之心吗,我如今对她也上了心,崔樱她愿意嫁给我,就证明她对我也有几分心意,你何必再拆散我们。”

最后那半句话顾行之几乎是用吼的说出来的。

不知道是哪个字激怒了贺兰霆,他话音越发云淡风轻,气势就越清冷凌厉,“心意?你也值得她对你有心意?从孤跟她在顾家别院亲耳听见你跟其他女子寻欢起,她对你的就只有恶心。”

当顾行之从贺兰霆口中,听闻他跟崔樱一起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他们排斥在外,因为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曾与崔樱经历过。

“你知道她其实是有多忠贞的一个人吗。”

“你知道她有多期望孤回予她同样的心意吗。”

“你知道她在崔家的省思室被她阿翁逼问的时候,她还在执着于对孤的情意吗。”

“她看你一眼你就觉得那是对你的心意,那孤算什么,”贺兰霆冷淡而嫌恶地扫过处于震惊状态的顾行之身上,“你太自不量力了阿行,她只多当你是条狗,赏你一根骨头你便觉得欢欣鼓舞。”

可笑顾行之还认为自己跟崔樱多情比金坚一样,好似他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你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自以为很了解她,她那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似软弱,实则最独最绝。谁对不起她一点,得拿千百倍去还,你想想自己做过多少事,你还得起吗。”

贺兰霆突然的一腔话将顾行之说愣在原地,他尴尬困窘想反驳翻遍脑海却好似无从下口。

半晌,他恼羞成怒,“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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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你跟表姐的事不也叫她伤了心,你凭什么指责我。”

“那是孤与她的事,跟你无关。”

贺兰霆眉梢挑动,似是忍耐地闭了闭眼,“说说吧,昨日你是怎么玷污她的。”

他不信崔樱真的让顾行之碰了,但他还是想从顾行之嘴里听到能暂时安抚他躁郁心烦的真话。

片刻,顾行之眼睁睁地看着贺兰霆把鞋履从他衣角挪开,他正欲外走。

“表兄!”

他心生一种不妙的危机感,好像今日不拦住他,就会后悔一辈子。

贺兰霆立在门后,修长沉默的身影像一笔浓墨,长此往后让顾行之想起都如鲠在喉。

他倏忽请求,“别为难她,我知道你对顾家不满已久,天下大势所趋,哪有外戚骑在帝王储君头上作威作福。”

“你也不傻。”

顾行之神色晦暗,他想讥笑一句,发现自己毫无力气。“早有迹象了,只是都未曾当过真。”

他从地上起来,“表兄,我是真心求你,真的,这回我知道错了,我以前不该那么对她。你跟她算了吧,本就身份不合不是吗?你让我们今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从今往后,你我是君是君,臣是臣。我也会劝阿翁父亲收敛些,别再勾结文臣做些上面不喜欢的事。”

顾行之自认为态度诚恳,然而贺兰霆头也不回地道:“人微言轻,你有什么资格让孤罢手,既然你没动她,孤暂且留你一命。”

顾行之:“……”

贺兰霆身影消失后,顾行之停顿半晌,脚步跨过门槛飞快追出去。

“顾大人这是去哪。”

背后有人捧着一沓卷宗盯着他,以前同为伴读的王石巍道:“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需要向顾大人请教。”

顾行之烦躁地咆哮,“王石巍,什么时辰了懂不懂,你明日再来,今日就不要烦我。”

王石巍转身,冷嗖嗖地道:“那就且看你能不能出这道门吧。”

很快,顾行之被涌入的侍卫们一步步逼退回来,他们义正言辞地请他回去,必须忙完了公事才行,否则他不能离开这里。

因为这是太子下的命令。

皇权,又是皇权,顾行之被逼得恨意彻骨,几乎嚼穿龈血。

崔樱没想到会收到贺兰妙容的小花笺。

她交好的人里面,陈瑶光算一个,其次就是贺兰妙容了。

但陈瑶光跟她一样,她跟高瑾沣成了,都在忙于昏事,不太得闲。

而贺兰妙容,她去了灵州,崔樱知道她对崔珣有意,一开始只不过当做是玩笑话而已,却不想她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虽然话里没有提及崔珣,但崔樱多半猜到,她是为了兄长才以游历之由出走的。

姻缘难定,崔樱自身感情都没勘破,就更难以管束其他人的事了。

是以,当贺兰妙容说说自己从灵州回来了,要替崔珣捎来了一些东西给崔樱,请她到公主府一聚时,崔樱没有丝毫怀疑。

她不懂一个人有所图谋的时候,手段会无奇不用,最卑鄙的就是这种,明知对方不像见自己,还是会用他人的名义将想见的人约出来。

崔樱天真地以为,真是贺兰妙容要见她。

而且,崔珣的名字对崔樱有着独一无二的吸引力,她没有多想就让人准备了马车。

那是她兄长,就是要她赴死都能见的人。

只是不巧,她在路过庭院时,还碰到了余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出门去。”

崔樱让落缤将花笺呈给她,“是公主相请,大母,我去去就回。”她有些迫不及待,如果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有几个,她阿翁、大母首当其中,崔珣必然赫赫在列。

余氏看过,这花笺十分正常,就是普通女儿家的来信,所以她没有怀疑太多,就默许了这件事。

只是崔樱走了两步,她又忽然将她叫住。

“站住。”

崔樱平静地回头,余氏对崔樱怀里揣着的手炉多看了两眼,又帮她理了理披风的毛领,“这天色我看路上怕是会遇到风雪,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崔樱点头答应。

要是她知道这背后有贺兰霆的手笔,就是打死她,今日也不会来的。

等到了贺兰妙容的公主府,侍女将她引到暖阁里坐下后,然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崔樱等了又等,不祥的预感让她忍不住起身,门外有人朝暖阁走了过来,脚步沉稳,厚实有力,仿佛踩的不是地,而是惶惶不安的人心。

“是你。”贺兰霆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底,崔樱眸中的讶异慢慢消散,她带着一丝被戏耍了的不满,愠恚地道:“殿下好歹也是一国储君,何必对一届臣妇纠缠不清。”

她那鄙薄的神情,防备的身姿,像极了一个贞洁烈妇。

贺兰霆看得最多的,也是她贞烈的一面。

他在崔樱闪躲朝他克制不住挥巴掌那一瞬间,猛然扣住她的手,就像当初居高临下命令她讨好自己的那一刻般,沉声道:“你算什么臣妇,你有过几个男子,这么大口气,也不怕得罪孤。”

他说得很严重,然而脸色根本没有半点薄怒的迹象。

贺兰霆:“学会打人了。你当孤是顾行之那种货色,崔樱,普天之下你看看能动孤的有几个。”

崔樱被糗得一阵面红耳赤,她对上顾行之自觉有五分胜算,但若是换成油盐不进的贺兰霆,那是撒泼怎么闹都不可能的薄情人。

“你用贺兰妙容的名义把我骗过来,你安的什么心。”

崔樱恼怒,“你我难道就不能好聚好散,缘尽至此。”她感觉到贺兰霆的手摸上了她的腰,于是尽可能地挣扎闪躲,“别碰我!”

她胡乱动着,掌风竟不小心扇到了贺兰霆的半边嘴皮。

打脸是极其伤自尊的,顾行之是个软骨头,但贺兰霆不是。

他能被定为继任者,就代表他天性无人比拟,所以他对崔樱,也跟顾行之对她的方式不同,他是征服,是挞伐,崔樱于他来说像是一块无法舍弃的疆土。

旁人占据,他不甘心,疆土不服,他必然要征服彻底。

所以当崔樱打了他那一下后,贺兰霆直接将她调转了个方向,以欺凌的姿势,将压着她在屋内的燕几上,在侍女听闻动静想要进来时,呵斥让她们滚远些。

“不让孤碰,怎么,这么烈?”

他在崔樱耳垂上咬磨出一口牙印,“孤听闻昨晚你去顾行之私宅了,如何,是他骁勇,还是孤骁勇。”

崔樱撑着双手抵抗他,“自然是他,你忘了,他可是一夜能御数女,你……”

贺兰霆扳过她的脸,让崔樱凝视他的眉眼,“那怎么办,孤从始至终只有你。”

第97章

崔樱下意识掀唇笑说:“只有我?你怎么只有我?樊娘子呢?新来的侍妾呢?怎么,是不是她们侍候得你不满意,所以殿下就想起我来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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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妇的滋味,肯定比一般人要好吧,可惜樊娘子太傻,竟然真的离了昏,她难道不知道男子心里想的都是,轻易得到的不想要,想要的却得不到。”

像以前的顾行之,像现在的贺兰霆,都是如此。

前者花开时他不懂欣赏,花后来被人采摘到了别人手里,他开始悔了。

而后者欣赏也好喜欢也好,他什么都懂,可就是越懂就越喜欢冷眼旁观,等到山崩地裂来不及了,他才被逼得有一丝松动然后幡然醒悟。

崔樱话说得难听又冒犯,可也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贺兰霆黑黢的眼神多了些微的冷凌,不是因为崔樱勘破了世间男子对女子情爱上的态度,而是她不信任他。

提到的樊懿月、侍妾,都将他贬低成顾行之那类人。

她以为他是不挑剔的,她以为他是谁都会碰的,实则不然。

贺兰霆:“孤不止惦念你的身子。”

崔樱的身体对他来说,就像她的一眉一眼,对贺兰霆都有种别样的引力。

但不做那种事好像也没有要紧,反倒是,因为和他交欢的人是崔樱,所以在这种事情上才会对她渴求。

他喜欢支配,崔樱更喜欢甚至习惯于被支配,他们在这方面向来就很和谐交融。

放不开手,自然是因为在意,然后才会有三番两次的故作靠近。

他觉得自己态度已经明确到了这种地步,崔樱应当能感受得出来才对,所以没必要说什么他是舍不得没她伺候才纠缠不清的。

是在瞧不起她自己,也是在贬低他。

“跟孤修好吧崔樱,阿姐的事另有隐情,侍妾也是幌子,孤没碰其他人。”贺兰霆难得放软了姿态,反握住崔樱掰他手指头的手腕,贴在侧脸上鼻尖嗅了嗅。

就算他这么说,崔樱也只是眼皮略感危险地跳了跳,然后想到修好以后呢,能做什么,继续跟他背着人私会偷情?

崔樱麻木道:“我要嫁人了。殿下还想我不嫁了不成?”她似乎把自己都说笑了。

贺兰霆没说话。

崔樱诧异的看过来,她不过随意一说,他难道还当了真,这可不像他。

既然贺兰霆能说出刚才那句话,很多事情他自然是有想过的。

昏期这么近了,陡然叫停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大事,影响太深了,崔樱想都不敢想,然而不为人知的是,别人不敢的贺兰霆却没有不敢。

要考虑的利益损失太多,只有值不值得他那么去做。

显然崔樱是值得的,他没那么快回答她,而是跟她说了件事。“你知道,历来太子妃的人选都是由皇后拟定的,你与顾行之定了亲,就不会再出现在人选名单里。”

“但你若答应跟顾行之的昏事作罢,”贺兰霆幽幽地盯着崔樱,道:“孤会让人将你的名字写上去,只是,你要清楚,是赐封太子妃还是侧妃,是由皇后圣人决议的,孤轻易不会插手。无论结果如何,孤都希望你考量好,不要辜负孤对你的心意。”

他会为了崔樱,摆平崔家跟顾家的干扰,让她名正言顺的入府,他也会应允对她明媒正娶。

若不是被封为太子妃,他还会让她以太子妃的等级品阶嫁过去。

因为贺兰霆清楚,崔樱绝不会是太子妃的人选,他为她破了例,就证明他在意她,而一个臣子的未婚妻,要是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的妇人,那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不说皇后跟圣人,宗亲们和御使们先反对。

但无论怎么样,贺兰霆都有了计较,他当然不会亏待她的。

崔樱听了个愣怔。

贺兰霆这些话,就像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选,可是结果如何,就要凭她自个儿的运气了。

他好大方,好恩赐,好英明,好一个心意。

他期望自己答应,在她快要嫁人的时候,期望自己毁昏。

他是想让她证明,她有没有那个胆量,还是想让她证明,她为了他还能做到哪种程度。

诚然,这个机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无疑是最好的出路,这样她就不用整日胆战心惊,害怕暴露自己未昏有孕的事实。

可她张了张嘴,真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或者说可以考虑的时候,她却张不开嘴。

她就像昨日跟顾行之到了房里,坐在榻上就要解了衣服欲行好事一样,过不去心里那关。

数一数,这么久以来,她对得起崔家,对得起父亲,对得起任何人,却对不起她自己。

如果贺兰霆换种方式,不顾一切地对她说,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嫁过去做太子妃,她或许会昏头转向片刻,说不定还会答应。

因为她会因此看到贺兰霆义无反顾的诚意和尊重。

但是贺兰霆没有,他连表达心意都充满了不确定的算计,他心不诚,他就是自私的本性,他哪怕别人对不起他三分,他吃了亏,认下了,也要连本带利的找回去。

太可怕了,他永远是自我的深渊。

“你不纯粹。”

在很长时间压抑的沉默里,崔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只是……难得遇到我这样一个,一个敢对你说‘不’拒绝你的女子,你新鲜着,因为有人与你争抢,你觉得不甘了在意了。可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却不愿意真正地,真正地拿出你全部的情意出来尊重我。你在保留什么?你觉得你那点施舍给我的情意,就能抵得过我的真心了?你是太子是储君,你的情意就比我高贵了?”

“实话说,我真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之位。我更没有想嫁给你过。”

崔樱:“所以你所提议的,我受之不起。”

她猛然推开他起身,贺兰霆从她身后拽住她的手腕,两人对视的眼中都在冒火星子,崔樱眼睛红红的再多说一句就能到泣不成声的地步,所以她简短的很轻地道:“放开我。”

她腹部感到一阵抽气般的痛,可是这种痛再怎么都没法跟她心里的感受相比。

贺兰霆黑眸深深的凝视着颦眉一脸痛苦模样的崔樱,他知道自己本性其实很恶劣,是哪种恶劣呢。

是必须要看到对方全部的付出,他才会有下一步的回应,可他永远贪得无厌,永远觉得别人的付出不够,再意乱情迷也会有保持清醒理智的一刻,崔樱觉得她自己的感情珍贵,同样,贺兰霆也不是个轻易就会付出感情的人。

帝王的深情世间难有,配上他今后所有的身份地位权势,岂不是更贵重?

崔樱她凭什么觉得他不够心诚?是不是要让他表明心迹,她才愿意答应。

贺兰霆拽着她的腕子,轻巧起身,垂眸俯视被他紧握不放的崔樱,“你记着,这种话,孤只说一次,长此以后,除你之外,孤都绝无可能再对一个女子说出来。”

崔樱若有所觉地放弃挣扎。

贺兰霆连名带姓地叫她,语调沉缓,“崔樱,孤心中已有你。”

他说不出什么欢喜,他觉得一句“心里有你”应当就足矣。

贺兰霆难得说出这种承认内心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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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看似高高在上,实际隐藏很深的忸怩,可崔樱没有表露出半点惊讶欣喜,她沉默得越久,贺兰霆就越感到情意被无视的烦闷和不安,像有一块阻止不了的巨石向下坠。

过了片刻。

崔樱蚌壳一样的嘴终于自愿开口了。

她眼中的决绝和傲然化作火茅,冲进贺兰霆不肯相信的眼里。

她很轻柔地说:“殿下,我心中已空空。”

一盆冷水,无形地冰冻了他的身体。

崔樱眉心在抖,她觉得手腕的骨头都快被贺兰霆捏碎了,她吃痛却不肯吭声。

就像贺兰霆本性自私,崔樱对自己最狠也最不认输,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疼得流血,她也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看贺兰霆一脸惊讶恍然,她竟感到一丝畅快。

她好似明白,自己长期这么折磨自己,坚持自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一刻。

贺兰霆的情意已经无法令她回心转意,她选了一条路,就会一直往前走,她不回头,希望贺兰霆也不要回头。

不管贺兰霆的感情是否才刚刚萌芽,还是在奋力长成参天大树,崔樱的已经开始消亡了。

她感情开始枯萎的迹象,贺兰霆仿佛也能感觉到。

他试图改变结果,“崔樱。”贺兰霆妥协道:“你要是不满刚才的条件,孤还可以再退一步,你留下来,我们再商议。”

这一刻他语速快得不像平日的自己。

但崔樱根本不听,“没有用的。”

她摇头,劝说他,“殿下,放弃吧。”

当贺兰霆如霜雪的眼睛呆滞地眨了眨时,崔樱忽然对他生出些许怜悯,她其实也很坏,惹得一个储君对她动了心,而今他们却要阴差阳错的结束这一切。

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但贺兰霆注定是不会知道的了。

他可怜吗,可怜的,当他对她心生爱意时,她已经在消亡了。

他可悲吗,也是可悲的,他动了情,就回不去做以前的他了。

而崔樱,从始至终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没变过。

“我来公主府,大母是知情的,你不放我走,她肯定会对今日的事有所怀疑,事关利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崔樱想到了什么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一个才是被伤害的人,居然要为了对方放她走,开始安慰这位殿下,“其实你应该这样想,我们缘分虽尽,但我所有情意都只给过你啊,顾行之得不到的,你都有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往后的往后,我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然而,贺兰霆要的是得到过的东西吗,他要的是崔樱放不下。

她说她心空空,那她说的可真轻松,她以为自己撩拨的是谁的心。

贺兰霆开始对刚刚承认自己心意的自己感到不耻,他也会难得想咒骂自己一声“蠢货”,明知道该薄幸,还是落入了崔樱的圈套。

在有种被戏耍了的厌弃中,贺兰霆捏紧崔樱的手拉近她,“你说了算吗。”

“你看清楚自己是在同谁说话,戏弄了孤以后,还想想让孤放你走?可以,但你必须再陪孤睡一觉。不是说立春快到了,也对,开春之后就要春耕,孤做一回农夫,你让孤在你身上播种,播完再走。”

崔樱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她不断阻止贺兰霆拉扯她衣衫的手,生怕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急忙道:“等等。”

“会,会有身孕的,不行,真的不行。”

“那就有。”

崔樱愕然抬头。

贺兰霆眼神阴鸷道:“这是交换。孤可以放了你,但你要为孤孕育一个孩子。”

崔樱呆呆地被拉到暖阁内的榻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当她察觉到贺兰霆正在动她的腰带时,她猛地打开他的手,他不虞地冷眼睇着她,“你不愿意?此前孤一直让人往你吃食里放的有药材,你体寒不易有孕。这回做过之后就什么都别吃了,好好躺着等着孕育上孤的子嗣。”

崔樱听到这些话才确定贺兰霆还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

房门紧闭,外面还有人看守,屋内她难以抵御一个成年男子的欺负,崔樱有自知之明地道:“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听了崔樱说出来的话,贺兰霆眉头拢到了一块。

他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孤谈条件。”

崔樱想过,为了不暴露自己有孕的事,只有不能让贺兰霆看见自己有恙的肚子。

她拂了拂衣裳,平静而淡定的道:“凭我可以拒绝你,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不想弄得过于难堪吧。”

贺兰霆盯了她很久,久到崔樱以为他打算放弃了,才听他不情不愿的道:“随你。”

……

崔樱手搭在肚子上,穿着完好无损的衣裳蜷缩着躺在榻上休憩,另一边贺兰霆则在慢斯条理面无表情整理着自己的袖子。

在沉默的气氛中,崔樱神情复杂地问:“为什么你要让我为你生个孩子。”她一直都担惊受怕着,并且每天都在谋划怎么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有个正经的身份。

贺兰霆直白道:“因为孤不想你在顾家好过。”

他锋利的目光射向她,“这是孤对你的报复,只要你怀了孤的子嗣,今后的日日夜夜你都忘不了孤。他是个‘奸生子’,孤也想看看你在顾家怎么举步维艰。”

第98章

崔樱与贺兰霆后来没有一句交谈。

直到天色黑暗,下人通报有人来接她,贺兰霆才问是谁。

听见对方说来人是顾行之,气氛静默一瞬,崔樱在贺兰霆晦涩不明的冷眼谛视下往外走去。

府里亮起灯,崔樱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另一道更长更宽的黑影遮住,才知是贺兰霆跟在她身后。

她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就这样一前一后,跟了一堆人到前庭的院子里。

顾行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崔樱安然无恙,他凝重的表情才有所松缓。

只是不到片刻,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崔樱跟贺兰霆之间的气氛与身旁人都不同,她看上去倒是颇为平常,几乎没有异样,然而她脖子上的痕迹顾行之怎么都没法忽视。

他瞪向贺兰霆,对方根本没给他一个目光。

顾行之顿时明白,贺兰霆以贺兰妙容的名义,邀崔樱到这来做了什么。

他心上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不知道是对再次失身的崔樱感到愤怒失望,还是在恼怒自己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因为到了贺兰霆跟前,以他的身份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我们走。”

他将崔樱拉到身边来,视线与贺兰霆碰撞在一块。

贺兰霆淡淡挪开,在背后对崔樱道:“别忘了孤今日说过的话。”

顾行之疑惑,“什么话。”

他在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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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跟崔樱脸上来回扫视,根本猜不出他们到底还说了什么事。

贺兰霆也没有要对他解释的意思,他看到崔樱抓住了顾行之的衣袖,劝他走。

“回去吧。”

崔樱一双颦眉从始至终就没完全舒展过,她知道贺兰霆就是见不得她好,才会在此时此刻,故意当着顾行之的面提及之前的事。

他很想看她难堪,但崔樱并没有让他如愿。

她祈求地看着顾行之,顾行之因她眸子里的哀愁而动容,他放弃了追问,“走。”

贺兰霆饶有情味的俊容泛起一丝波澜,渐渐变得虚淡,他眼神寒芒毕露,很长久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顾行之以一种防御戒备地揽过崔樱的肩,一手扶着她的腰身,替崔樱挡去了大半的身影。

这一切,都显得缄默而立的贺兰霆像一道险恶的深渊,在背后阴毒地注视着他们。

顾行之送崔樱回去。

路上忽而被落缤叫一声,“停下。”

清脆规律的马蹄声消失了,稳坐马背的顾行之从沉思中清醒,“出什么事了。”

落缤在里头道:“顾郎君,女郎想去一趟医馆。”

顾行之直接拨开帘子,入眼对上一张鼻头微红,皮肤透白神色惨淡的脸。

崔樱嘴角含笑,目光似不忍,又似难过地看着他。

顾行之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崔樱:“肚子。”

顾行之皱眉,猜测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动手打你还是”

崔樱摇头的动作制止住了他下面的话,“都不是。”

“都不是,顾行之,”崔樱凄然地叹息一声,像是往他心里放了一颗巨石,“我有身孕了。”

崔樱亲眼见着顾行之面色一点一点僵硬,他眼里在猝然听闻这个骇然的消息时,还有一丝茫然疑惑,像是听闻的不是噩耗,而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

他还喃喃地反复问了遍,“什么,你说什么。”

崔樱知道他听得很清楚,或许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才会自我欺骗地说:“你说你饿了,肚子饿了?”

顾行之扯了扯缰绳,“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他马上就要走,崔樱扬声道:“站住。”

顾行之真的站住了,他在马上背对着崔樱却不肯回头。

那一刻他逃避的背影有些寂寥凄冷。

崔樱:“你都听到了,就是如此。”

比起顾行之,她仿佛成了贺兰霆那样孤绝无情的人,“送我去医馆吧,他之前在府里对我粗暴了些,我需要看看大夫,或是开些药方。”

顾行之很久才转过头来,他像条落水狗,俊白的脸麻木僵硬,黑黑的眼珠瞪着崔樱,“你跟他有了‘奸生子’,不如喝药堕了他,免得将来丢人现眼。”

崔樱:“他不知道。”

顾行之脸上的狠意暴怒一滞。

崔樱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想我孕育一个他的子嗣,但他不知道我已经有身孕了,我要把他生下来,抚养他成人。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脉。顾行之,你听明白了吗。”

顾行之一路沉默,但他在送崔樱进医馆时,还是没忍住开口在背后不甘心的咒骂,口中念念有词,说是崔樱现在不堕了这个孩子,等孩子出生他还是会找机会把他弄死。

他可以忍崔樱委身于贺兰霆这么久,但是他忍不了她肚里怀了他的孩子。

崔樱上回就知道他对“奸生子”的态度,即便顾行之这般恶狠狠地威胁,她早有预料也就没有太吃惊。

等看完大夫,拿了配好的药材后,崔樱起身离开才发现画屏后的顾行之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她知道他心里一时半会没办法接受,于是道:“我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下去,我想过欺骗你,上回跟你回去也是想借与你欢好,掩盖孩子的真实身份。”

顾行之双手攥成拳,手背泛出青筋,崔樱垂眸盯了片刻,没有丝毫畏惧,“为了报复,他想我带着孩子嫁进顾家,若你不帮我,今后我跟孩子在顾家名誉丧尽,寸步难行。”

顾行之很后悔,他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怎么都不会让自己三嫂邀崔樱到顾家别院去。

这样崔樱也不会遇到贺兰霆。

顾行之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帮你?你想让我养他人的骨肉,你当我是什么?”

崔樱平淡道:“我知道了。”

她越过顾行之往外走,不想被他抓住,“你知道什么?”

崔樱定定地注视他,道:“他想让我悔昏名正言顺地做他的人,不管是正室还是妾室也好,只要我答应就行。但我不答应,他便想让我怀上他的孩子,好以此逼我回头顺他的心意。你的确没必要帮我,也可以回府之后让顾家退亲,亦或是让我将来自食恶果。顾行之,你掌握了一个我跟他的把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决定权在你。而我,已经走投无路。”

她感觉到顾行之握着她的手劲在放松。

虽然他没有明确地答应,但是崔樱还是察觉到他态度的软化,她觉得自己堵对了。

崔樱:“我不会阻拦你纳妾,你可以在她们当中……让她们为你生个孩子。”

顾行之被崔樱的话弄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他从没觉得崔樱这张嘴这么讨厌过。

他说不出其他服软的话,只有如困兽一般信誓旦旦地威胁,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等你肚里的孽种一出生,我就会溺死他。”

马车淹没在人流中,顾行之留在原地没有送崔樱。

他立在医馆外,神情复杂,滋味郁闷懊悔地瞪着街边人潮,忽而扶紧腰上的剑往里走去。

他不是崔樱,到底是做过府君的人,从公主府出来,他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

崔樱既然说贺兰霆还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那就势必不能让她怀孕的消息从大夫口中走漏出去。

为了帮她善后,顾行之使了一出以假作真之计。

他另外找人代替了原来为崔樱看诊的大夫,随后转头就将“真”大夫拖家带口地藏匿起来。

在隐藏这方面上,他可是费了不小的心思。

就是魏科亲自带人来查,一时半会也不会查出真相,但是这么做很容易就会让贺兰霆那方发现端倪。

贺兰霆:“还没寻到人?”

魏科摇头。

据他手下人回报,崔樱当天去医馆,是请大夫给她开一些不足元气的寻常补药。

药方和大夫都审问过了,也很正常,就是大多女郎都有的症状,气虚不足,体寒体虚。

然而就是太正常,反而让魏科直觉有问题,他多了个心眼,深挖之后,果然发现了别的猫腻。

他们审讯的大夫,在放回去以后就消失了。

于是,疑云顿生。

崔樱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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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夫还要遮遮掩掩,有人在帮她清扫痕迹,这人除了顾行之,不会再有别人。

贺兰霆背对魏科,面对画屏,“再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魏科重重地道:“殿下放心,属下挖地三尺,也会把人找出来。”

他走后,书房内只剩贺兰霆,与远远立在一旁候着的侍女,“都出去,把门关上。”

房门一关,光线瞬间变暗。

气氛变得静谧,隐匿在暗处的贺兰霆俊眉紧蹙,搭在身旁椅背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扣紧,他不大高兴,应该说浑身都散发着不虞的气息。

顾行之跟崔樱联合向他隐藏了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他们结盟了。

这让很快意识到的贺兰霆暗自生恼,同时又觉得相当可笑。

怎么崔樱觉得自己对她不予纠缠了,她就能顺理成章投靠顾行之吗,他会弄明白他们背地里密谋的事的,很快就会。

顾行之在朝会结束后被张幽叫住。

他没给对方几分好脸色,尤其他想到张幽以前跟崔樱在团圆夜上逛街市,被他当场捉住,实际上是在为贺兰霆打掩护,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什么事。”

张幽对他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他以前实际上是很讨厌顾行之的,因为他借着家里的关系,以及与太子的身份,抢占了他同窗好友林戚风的官职。

而现在,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他反倒觉得他有那么几分值得人同情。

张幽:“我是来向你提个醒。”

顾行之吊着眼看他。

张幽:“你藏人的地方最好才往外挪远些,否则不出半个月,殿下就会查到他。”

顾行之眉头狠狠触动在一块,他很快明白了张幽是在指谁,是那个给崔樱看诊把过脉的大夫。

可是张幽为什么要提醒他,或者说,为什么要帮他。

顾行之故意挑衅道:“你既然知道我将人藏在哪,怎么还不去告发我。”

张幽说:“为臣者,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上位者因为过分在意某件事或是某个人而乱了心神,殿下在我心中是未来明君的典范,我不想他为此还与崔娘子纠缠不清,以免落人口实,损了声誉。”

顾行之冷哼,“所以说,天下最负心薄情的,是你们读书人才对。”

他骂归骂,依然还是听了张幽的话。

“若不想殿下那么早挖出真相,其实,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第99章

岁除过后,大雪一夜之间覆满京畿。

崔珣呼吸中都是冰凉的风雪,寒意阻拦不了他快马加鞭的速度,一行人中下属和马匹都已疲惫至极,然而没人在这个最重要的时机开口停歇。

像他们郎君,因为妹妹要出嫁了,即使疲累,但整个都处于一种无法言喻精神振奋的状态。

受崔珣情绪的感染,众人迫切奔赴京畿的架势与当初离开的依依不舍全然不同。

崔顾两家结亲,是年头一件备受津津乐道的盛大喜事。

入了城门,天色昏暗,街边各大小巷都亮起灯,照得地上白雪一片晕黄。

崔府挂上了红灯笼,大门处的牌匾、石阶、石像统统被下人清扫了个干净,崔珣风尘仆仆地策马停在府前,台阶上扫雪的下人一看清他的脸,便丢下扫帚叫了他一声,接着跑进门里通知管家。

崔樱得知崔珣回来的消息,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她顾不得去捡,翻身的动作充满了笨拙,激动得连鞋履都套不进去。

她很着急,生怕磨蹭太久,导致浪费了见到崔珣的光阴。

落缤劝她小心脚下,崔樱才念起自己日益笨重起来的身子。

如今歇在家里,她上身所穿的小衣都是被落缤改过尺寸的。

而她骨架纤细,即使多长了点肉,从外形看起来不过是比以前丰腴了一点,等到冬日外面的衣裳一遮,就更不显眼了。

过不了多久,她的房外晃过一道身影,崔珣夹着满身绒雪,眼神清亮,俊脸秀慧,出现在门口。

“阿樱,阿樱啊——”他声音与他俊秀的容貌相反,响亮无比,将崔樱的名字念得荡气回肠。

“阿兄我回来了。”崔珣走进来,摘掉头上的毛帽,卸下厚实的披风交给跟着他的婢女,他两眼迫不及待往里眺望。

当崔樱柔声且激越的腔调从寝内传来,崔珣未语先笑,眸光灼灼。

崔珣赶路赶得很急,他生怕会赶不上崔樱的昏礼。

灵州比京畿还早下雪,天寒地冻,河面结冰,船只难行,崔珣便选了陆路。

然而陆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他这一路基本马不停蹄,如果再晚数个时辰到,那他绝对就参加不了。

崔珣的归家对崔家喜庆的氛围来说,是锦上添花。

崔樱透过他的气质和眼神,揣测推断他在灵州过得怎么样,她阿兄成熟了,整个人都内敛了不少,然而一说话,不管是气性还是神态都是锋利的,那种疏狂气从他根骨里散发出来,让他像极了一只矜傲的白鹤。

崔樱曾以为他回不来的,他本就是在灵州任职,没有调令和上面允许他不能轻易离开那,但她听崔珣说,是太子准许他回来的,崔樱笑语晏晏的神情一僵。

贺兰霆放她走后,日子便恢复得如同一滩死水般平静。

但崔樱不敢怠慢,要想验证一个女子是否怀有身孕,需满上不少于一个月的日子,这还是往少了算的天数。

而对方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崔樱猜想贺兰霆大概也是在等她传出有孕的消息。

但她不可能立马让大夫诊脉,查出她怀胎好几个月了。

要是让贺兰霆知道她此前有意瞒着他,以他的脾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崔樱推算了下日子,最后才在前两天,透露出自己月信没来的事。

既然要伪装,也要伪装得像一些,就满足了贺兰霆的想法,让他认为自己是跟他最后一次欢好才有的孩子。

崔珣用长箸夹起放在火炉上烤了一会的橘子,用帕子捂着,觉得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地剥开橘子皮。

他没注意到崔樱短暂出现的异样,等他将果肉放在掌心,摊开示意妹妹捻着吃时,崔樱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他跟着提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还眼尖地看出崔樱近来丰腴了不少。

崔樱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其实她照过镜子。

她的身姿脱离了纯真少女才有的曼妙,变得宛如被人挖开熟透了的艳红石榴,白皙糜艳且不失凹致。

她想,兄长还知道她身上现在背负了两条人命。

他现在已经是肚里孩子的大舅父了。

崔珣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阿樱,你的鞋呢。”

崔樱的鞋好好地穿在脚上。

崔珣探身看了一眼,摇头,“不对,我说的是你进顾家门要穿的。”

他明净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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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含了一抹恰似春山般的缱绻温柔。

“我看好多人家成亲,新妇当日都下不去榻,你也会在榻上待上一整日吧,要等顾行之来迎你?那我呢,阿兄我要做什么,明日你成亲,我总不能一点忙都帮不上吧。”

岁除就是年首,年首跟着就是立春。

昏期也就是明日。

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崔珣并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相反他作为崔樱的嫡亲同母所出的兄长,责任更大。

他是在顾行之来崔府迎娶妹妹时,再到送妹妹出嫁到顾家这段路程上,最重要最亲密地陪伴她的人。

天不亮,崔樱就被破门而入的一堆人吵醒了。

为她梳洗打扮的妇人婆子在这日掌控了她的院子,就是落缤也拦不住。

“女郎该起了,今天是大喜日子,再不装扮天就黑了,可千万别误了吉时。”

“这才几更天,夜色都还没亮呢!”

妇人跟落缤说道起来,“那也要早些准备,娘子没嫁人不懂这些道理,还是让我们侍候女郎吧。”

说罢一把将她拉开,对方人多势众,都是崔府请来专门给崔樱净面、描妆、梳头的“福娘子”,底下的婢女还得罪不得。

崔樱知道她们有经验,除了更衣让落缤跟她到里头单独换上昏服,其他事都交给她们做了。

没过多久余氏也来了。

不想她身后还跟着冯氏和崔玥,像今天的大喜日,关上门来的继母继女与原配的子女有多不和,当着外人的面都会装得有模有样。

余氏是来监工的,看看崔樱这里进行得顺不顺当。

冯氏身为母亲,则是来做做面子的,崔玥大概对嫁人的事心存许多新奇,她傲视的目光别扭地在崔樱房中扫荡着。

她们今日都特别打扮了一番,非常的盛装明丽。

尤其余氏,她是当中最威严最有气势的,作为女君,在这里所有人都对她俯首示好。

而她目光很多时候除了检查崔樱房里的东西,就是盯着福娘子们打扮崔樱的手法够不够好,哪里要改。

崔樱不知成个亲要这么累,她如同一个木偶傀儡,一坐就过去了半日。

她在榻上坐得腰酸,并且从她嘴上涂抹口脂起,就没有再用食。

时间慢慢过去,崔府开始进来客人,有好奇的女眷会到崔樱房里看看她,大部分都是崔家的亲戚或是旁系。

等到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余氏见人太杂乱了,便吩咐管家别再带人进来。

她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忙,冯氏已经代她先去招待客人了,余氏待不了多久,她见崔樱屋里还有几个跟她相熟的女郎,有她们陪着她说话不算无趣,才到前院宴客去。

崔樱从天色并不熹微之际就起来了,她怀了身孕本就嗜睡,精力不足,撑到隅中已是不易。

在她捂嘴,困倦得打了不知第几个呵欠后,陈瑶光拉住同伴的手,“阿樱,我们去吃点东西,待会再过来陪你。”

崔樱点头,除了福娘子们,其他人都出了去,房里一下空了不少。

“我歇息一会。”

福娘子一脸惧色地拦住她,“女郎可不能躺着趴着,如今头都梳好了,一动就要乱了,到时再重新梳妆可就来不及了。”

崔樱疑虑道:“那我……”

她困倦地眨了眨眼,福娘子叹气,“让这位娘子当女郎的靠枕吧。”

落缤揽着崔樱,同时还要注意着不弄乱崔樱一头秀丽乌发上的朱钗宝石。

已经为她装扮完的福娘子不在房里了,大伙都去旁的地方等着顾家的人上门来迎娶。

崔樱感觉到身上嗖嗖吹着冷风,她与依偎在一起的落缤同时惊醒,听见门被蓦然推开的声音,还以为是下人提醒她们顾家来人了。

贺兰霆的剑刃直指崔樱。

落缤吓得跪在地上,手拽着贺兰霆的衣角,不停磕头祈求。

而在她一声比一声还响的动作下,在她磕破皮之前,贺兰霆扯开了自己的衣角,飞龙云纹的鞋履顶开了落缤。

“殿下,殿下,求您看在女郎跟了您这么久的份上,求您放了她吧。”

“闭嘴。”

贺兰霆冷淡低沉的嗓音不显一丝慌乱,甚至他握剑的手都非常的平稳,剑刃挪动,贺兰霆握着它从下往上挑起了崔樱的裙裳,将她身下一览无遗。

崔樱的腹部隆起,到了掀开这层遮羞布,就无法掩藏的地步。

心虚无用,她忐忑地望着若有所思盯着她肚子很久的贺兰霆,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贺兰霆墨黑得像块砚的眼珠子,仿佛蕴藏了许多种繁杂的情绪,其中最鲜明也是最直白的,是冷冰的夹杂着怒火的讽刺,“你说你这个月的月信一直没来。”

月信没来,就代表有孕。

然而这是崔樱放出去故意迷惑他,让他知道的消息。

如今贺兰霆不仅发现她在欺骗,还看到了她月份并不相符的肚子。

谎言被拆穿的当下,崔樱竟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害怕,她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现在恐慌的是贺兰霆的态度,她不希望他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搞砸了一切。

从贺兰霆拿着剑闯入她的喜房起,崔樱就感受到了浓重的不安,她缓了缓微微急促的呼吸,尽量平静的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以后我会向你解释。”

但是贺兰霆今天能毫无顾忌的过来,就没那么容易三两句话就被摆平。

他看崔樱,面上不显,心底大概在酝酿着狂风骤雨,问了一句,“你是自愿跟孤走,还是想孤抱着你当众从崔府离去。”

崔樱当然哪种选择都不愿意,她不断咽着唾沫,掏空心思细想对策。

她被贺兰霆逼得的呼吸又急又粗。

在崔珣应付完外面的人,抽空过来看看崔樱时,他一路畅通无阻。

“阿樱,你收拾得如何。”

他下一刻出现在屋内,亲眼目睹她妹妹与太子对峙的场面。

贺兰霆勾了勾唇,他看着崔樱瞬间吓白了的脸蛋,在她盈润的眼睛充满抗拒请求,微微摇头的动作中,还是我行我素地侧头,对处于震惊的崔珣说出真相。

那时崔樱呼吸都快停止。

贺兰霆冷酷而残忍地道:“崔珣,你妹妹昏前就失身于孤,得孤宠幸至今,如今她已怀了孤的骨肉。”

平常贺兰霆要做什么事,私下见什么人,都会派亲信下属混淆视野,未免打扰他的好事,还会出来阻拦。

但今日不同了,魏科跟其他下属就没有在崔樱的院子里现身过。

是以崔珣进来没有发现异常,而屋内的贺兰霆更是没有一点畏惧旁人知道的意思,他肆无忌惮地扯下了崔樱跟他之间的遮羞布,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道出了他们二人隐瞒已久的奸情。

崔樱从未想过,自己跟他的事是在这种情况下暴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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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薄情寡义的贺兰霆,在看见崔珣朝她看过来的迷惘、诧异,再到不敢相信,似失望又似觉得十分荒唐的眼神后,她对他不禁产生了一丝恨意。

这股恨意不单单是责怪贺兰霆这么不顾彼此的颜面,将丑事抖落出来,更恨的是当初堕入深渊的自己。

但他说的又是事实,崔樱的良心让她没办法再次当面欺骗糊弄崔珣。

所以当崔珣问起她时,崔樱决绝的目光同贺兰霆交汇,她掠过他冷峻的脸庞,对崔珣点头承认,“他说得不错。我的确与他有一段过往。”

贺兰霆听见“过往”两字时,再冷漠的神情也出现了涟漪。

崔樱说出来后,整张脸色好看了些,她吐出一口浊气,上了口脂的嫣红嘴皮倾吐着冷静的言语,“阿兄,你先出去,今天发生的事你先放在心里,我待会再向你解释。你只要相信我,我跟太子殿下的旧情,不会干扰到今天的昏事就行。好吗,阿兄?”

“可是……”崔珣见到贺兰霆在他妹妹房里就觉得够匪夷所思的了。

他其实第一时间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去听贺兰霆的一面之词,就算对方是太子,他也会毫无理由的站在妹妹这边。

但是崔樱自己亲口承认了,她像是放下了一道背负了很久的包袱,整张如花似玉的娇容明艳又镇定。

他不禁想到很久以前他怀疑过的事,那时崔樱的身边还有个叫“朱墨”的婢女,那个婢女会驯信鸽,他曾亲自缴获她帮崔樱与人传的信笺。

崔珣猛然回神,瞪向贺兰霆,从前模糊的记忆犹如拨开了神秘的面纱,让他看清了现实的一切。

如果太子私底下与妹妹很早就已经开始往来了,那他之前查到的妹妹的“友人”就是一个掩盖他们私情的幌子。

听崔樱的语气,她似乎是不想与太子继续纠缠了,崔珣两眼一眯,瞪视着贺兰霆手中的长剑,“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可以先去房门外等着,不过,殿下用剑对着阿樱这样的弱女子,是不是有些欠妥。”

他其实很担心贺兰霆会突然对崔樱动手,但从头到尾,他都没在他妹妹脸上看到惊惧,她挺着肚子,稳坐在那,仿佛面临的不是吃人的野兽。

“阿兄,放心,他不会伤我的。”

崔樱朝他道,手同时抚摸着肚子,“他还想让我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随着她话音刚落,贺兰霆将长剑丢到了地上。

崔珣眼疾手快的将剑拾起来。

贺兰霆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崔珣神情凝重怀有犹豫的从崔樱房里退了出去。

门在关上那一刻,他与他身后同样为之焦心担忧的落缤都听见太子对他妹妹道:“孤是不是该称赞你一句‘能耐’,既然早就怀有身孕,为何不同孤说清楚。崔樱,你瞒孤这么久,你真有种。”

第100章

崔樱抬起眼皮,“你我之间是什么干系,我凭什么告诉你?”

贺兰霆恍惚地见到她也会吊着眼梢看人,而由她细白皮柔弱的长相做出来,充斥着一股世家嫡女的清冷矜贵气。

这种气势贺兰霆在崔珣身上看到过,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崔樱比崔珣还要傲然气盛。

她说:“你今日就不该来,你来了又如何。我的确数个月前就有了身孕,可当时你与我不和,我呢,我又一直背着人私下在你身旁伏低做小,多不光彩,所以我受够了。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那时会娶我,还是会给孩子一个嫡子身份?”

在贺兰霆没认识到他对她的感情之前,不说娶她,就是她肚里的孩子也不见得会让她生出来。

就算到了现在,贺兰霆愿意娶她了,却也不过是想她今后做他府里的女子之一。

不管是皇后还是圣人来定,运气好她做了太子妃,运气不好她嫁过去就是侧室。

要让崔樱跟一帮女子去争宠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勾结顾行之,一瞒再瞒,直到今日瞒不下去,被贺兰霆发现了。

崔樱开始赶人,她因为崔珣撞破了贺兰霆来找她的场面,又听见贺兰霆对她阿兄说两人的丑事,一时迁怒无常。

她的声音柔肠动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你不是想我为你孕育子嗣,如今孩子有了,虽然比你预想中来得要早,不也是如你所愿了吗。你怎么还来找我?”

“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让我毁了这门亲事,你都可以说,我能答应你的尽量答应。”

“这里是崔府,来了许多人,我想好好嫁了,你别弄得人尽皆知好不好。”她仰视突兀地立在她面前的人影,贺兰霆不用说话,周身沉闷逼仄的气息就足矣让人对他产生敬畏抗拒。

他眼角处的肌肉好似犯病一样抽动两下,阴郁的眸子沉得能滴出水。

崔樱言语中透露出对他到来的不喜。

她仿佛以为自己是来劫亲,或是破坏这门亲事的。

当然她可以这么想。

“你愚弄了孤。”

贺兰霆数落她的罪,“你以为轻易就能善了了?”

他是说过,要让她怀着他的子嗣嫁去顾家,但那是为了逼迫她在他面前服软,让她求饶,对他回心转意做她的人。

可崔樱就是这么犟,她临到了昏期都不肯回头。

前两日贺兰霆刚得知她有可能有孕了,后两日就在昨晚,魏科传信回来,他找到了顾行之匿藏起来的大夫。

魏科将人带回来审讯,一查才知道原来崔樱去医馆,不是看病也不是得了什么痼疾,而是她早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比他提出来的时机要更早,甚至再过不了几个月,崔樱就要生了。

在知悉了实情的情况下,崔樱那边的消息立马就显得十分可笑且滑稽了。

“阿兄救我!阿兄!”

房内传来崔樱的呼救,崔珣一直都有专注留意里头的动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门冲了进去。“阿樱。”

他错愕地愣在原地。

贺兰霆半蹲着,正动作强硬地帮崔樱套上用带子绑在一块的喜鞋。

这本该是他来保管的,由于顾行之的迎亲队伍还没到,他们也没出发,绣鞋便放在崔樱屋里。

崔樱见到他,像是见到救星一样,“阿兄,拉开他,快,他想坏了这门亲事。”

贺兰霆疯了,他说他在太子府里也准备了一间喜堂,等帮她穿好鞋子,就会带她过去拜堂。

崔樱吃惊不已,自然没有答应,她不敢想她今天一走,顾行之来迎娶,宾客都不见新妇出来,到时会是什么景象。

阿翁、大母脸上无光,崔家也会沦为京畿一时无法盖过的笑柄。

崔樱另一只没有受钳制的脚蹬到了贺兰霆的肩上、脸上,就是想阻止他这么做。

她迫不得已叫了崔珣,崔珣一来,贺兰霆目无喜色地扭头,“你也要违抗孤么。”

崔珣此前脑子已经乱遭一团,他缓了很久,眸光才逐渐恢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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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面对贺兰霆恫吓,和妹妹紧张惶恐的面容,他选择将贺兰霆的剑捧回他跟前。

崔珣跪着,声音涩然道:“若殿下执意要这么做,致使自身、崔顾两家都陷入两难的境地,那么臣愿以命相抵,换殿下放过我阿妹。”

贺兰霆:“你的命不值钱。”

一道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匐在榻沿上,手伸向了那柄剑。

崔珣低着头,无所察觉。

贺兰霆为了警告他,也没对崔樱多有关注。

当她抢走了那柄剑划伤了自己时,崔珣跟贺兰霆都面露惊色。

崔樱:“那我呢。”

贺兰霆起身想要夺回,然而崔樱戒备的就是他。

“阿樱,不要胡来,你把自己弄伤了,有什么事阿兄会帮你。”

“崔樱,把剑还孤,少拿这些来威胁。你以为你死了,你们崔家就能当做这事没发生过,那只会承担孤更多的怒火。”

他们都知道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但这表达了一种不畏生死的态度,崔珣是为了崔家和崔樱。

崔樱亦是为了崔家跟自己。

院子里响起了别的动静,有人说话有人走动。

许是之前那几个福娘子回来了,崔樱狠狠心,直视贺兰霆道:“出去。马上出去,我不会嫁给你的,别再来了。”

福娘子遇见落缤,“娘子在这怎么不进去。”

屋外对话声若隐若现。

落缤故意说得很大声,就像是在提醒里面的人。

对峙的三人心跳加速,气氛沉重,崔樱气息比他们都要紧张粗沉。

她听见贺兰霆低声鄙薄地“呵”了一记,他的恼怒如同潮水一般飞快退去,整个人恢复成他最瞧不出情绪时的威仪模样。

贺兰霆凛冽的眼睛扫过崔珣,再扫向崔樱。

他们看他的目光充满警惕防备,其中还隐藏着对他身份的忌惮与不满。

崔樱的手腕出现一道越来越深的血痕。

而造成这样的意外的罪魁祸首是他,他贵为太子,不该出现在他表弟的新妇房中。

哪怕她肚子里怀的是他的血脉。

贺兰霆:“孤会看着。”

看着你嫁到顾家过得如何,是不是真的就能称心如意。

“等着。”

崔樱震耳发聩,因贺兰霆最后落下的话语一阵心惊肉跳。

第101章

不知落缤用了什么法子哄走了福娘子等人,外面没了多余的声息。

门打开,贺兰霆冷漠的背影离开了这里。

房内崔樱像是松了口气,呆坐着直到手腕被崔珣拉开,才反应缓慢地瞧了他一眼。

崔珣用自己的帕子为她包扎伤口,兄妹二人都很沉默。

崔樱:“我跟他往来快一年了,在你回来之前就有交集,春猎那时也是。”

崔珣:“他逼迫的你?”

崔樱:“倒也不是,很多事交织在一起,难说是谁对谁错。”

如果她不愿意,也早就告诉她阿翁大母了,父亲的事也不会多管。

时间不多,说来话长。

崔樱没办法在当下这种情况将所有来龙去脉告知清楚给崔珣,她只挑拣了几件重要的事大概说了说。

例如她怀着孩子怎么嫁进顾家。

崔樱没什么表情地说:“我跟顾行之商议好,这孩子就说是他的血脉,昏前我与他情难自禁弄出来的。”

崔珣有片刻的凝滞。

他看自己的妹妹的眼光彻底变得不一样,他也觉得崔樱从此刻起在他心中全然不同了。

她怎么这么大胆,她为什么有事就不愿意跟家里商量。

他觉得现在造成这样的局面,他也有错,他离家太久没关心过她,让她曾经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崔珣略带痛苦的眼神盯着她怀孕的肚子,光是听她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就不敢想象她遭受过多大的罪。

顾行之是源头,父亲是源头,这门亲事就是源头。

“阿樱……”

这事太大了,崔珣一时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好在的是今天贺兰霆被他们兄妹二人一齐逼走了,昏事能够继续下去,不会让崔家在这个风口丢尽颜面。

坏处是贺兰霆走,不代表他示弱退让,他那是耐心告罄,是尊严比挽留求和更重要。

崔珣的反对,跟崔樱的抵抗,加起来耗费了他的自尊心,他一个太子在喜爱的女子成亲当天,要带她走,已经是极限了。

何况崔樱还怀了他的骨肉,他完全有理由向皇后、圣人禀明,强制让崔樱以侧室的身份进门,搅得多方天翻地覆,但他没有。

他应该是有考虑到崔樱不愿意才会私下走一趟,结果崔樱根本没有给他丝毫挽回的余地。

不管崔珣怎么思虑担忧,崔樱眼都没眨一下,“阿兄,先别跟阿翁他们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出去吧,迎亲的队伍应该快到了。”

没过多久,顾行之一方人登上了崔家的大门。

崔樱被崔珣背着出来,在堂屋里道别了亲朋好友,行了该行的规矩,送崔樱上她的昏车。

到了顾家以后,崔樱的手才被顾行之握住,他很快又放开了,还不知道他没来之前发生的事,只多余地问:“没给你揣手炉吗,手怎么这么凉。”

崔樱的昏服袖子长而宽大,很容易遮住腕上受过的伤。

她没有回答顾行之的话,因为她在顾家的厅堂里见到了不欢而散不久的贺兰霆。

他是来观礼的。

按照他的身份应该是在主位,但或许是考虑到今日是家中子嗣成亲,所以以顾家的长辈为先。

他朝崔樱一眼望过来,那眼神冷而黝黑,他像在看一个辜负了他的心意,让他颜面扫地的女子。

不过很快他脸色恢复正常,矜贵的气势与睥睨的作态让人望而生畏。

崔樱感觉到顾行之目光也跟了过来,她回避地垂下眼眸看路,心上压了块沉重的大石,不断往下坠落。

她不知道贺兰霆这是在做什么,在她拒绝了他之后还来观礼,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么。

还是他想在昏礼结束之前让她丢脸,现在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这大开着门的厅堂里站满了喜气盈盈的宾客们。

绝大多数崔樱都不认识,那些大概都是顾家的亲戚,陌生的面孔将她包围,崔樱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了今日,就是别人家的妇人了。

她紧张、忐忑,还有贺兰霆让她不安,但奇怪的是,直到她要被送回顾家后宅与顾行之的喜房时,贺兰霆都没有做出什么异样的举动。

他平静得像是危机四伏的赤侯山,在山崩地裂来临之前,让人捉摸不透、毫无征兆。

在崔樱步入后院之前,顾行之都在时刻小心紧密关注着贺兰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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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向。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的目光便紧随而至。

“殿下,臣敬您一杯。”

“殿下……”

贺兰霆被不少人包围着,顾行之似笑非笑地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期望他能多喝些,最好喝个够。

今天是他跟崔樱的大喜日子不是,他霸占了崔樱近一年之久,就让他也尝尝这种割舍不下,嫉妒又吃醋的滋味。

“恭喜顾郎君,娶得如此娇娘……”

很快也有人过来给他敬酒,顾行之刚才喝了一两轮,这时天色已晚,他该回后宅去跟崔樱喝合卺酒,春宵一度才对。

但越来越多人涌上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好像不是他成亲,而是他们有喜一样。

贺兰霆实则是代皇后来观礼的,顾家又是他的母家,顾行之还是他曾经的下属,怎么说都应当出席。

他扭头望向另一方,看到了正被人灌酒的顾行之。

顾行之跟崔樱今日是一对备受瞩目的红男绿女,所有人包括他都见证了他们的昏礼,他们对顾行之说着“恭喜”的字句,对他则说,“看来顾家很快又要添丁进口了”。

贺兰霆感觉自己就像怀里抱着块冰,所有人都跑来拿着火把往冰上怼,冰融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走过的路上流淌滴落着的冰水,证明他拥有过什么。

他淡淡扫了眼当着他的面,说“添丁进口、多子多福”的人,看得那人倍感惶恐发憷,这才不轻不重地道:“这话你该对今天的正主去说。”

酒过三巡,顾家的下人过来提醒顾行之,该回洞房去了。

他满脸微醺,红得发胀,想起最后还没跟他表兄敬酒,他眼神熏然地在宴席上寻找贺兰霆的身影,却发现他不在了。

刺骨的寒风吹得他浑身打了个冷噤,一股凉意从脊椎骨蹿到天灵盖上,顾行之清醒了,捉住人问:“太子呢。”

下人一惊,“太子殿下已,已经走了。”

顾行之松开他,目光莫测地逡巡了一圈,直接掉转头去了后宅。

在漫长的等待中,崔樱所在的房里来了不少顾家的女眷陪她说话,其中最为熟悉的是顾行之的三嫂,怕她认生,陪了崔樱很久才离去。

耳中的繁杂热闹终于变得清净,崔樱坐了一整天,实在等不起顾行之回来,就让其他婢女先出去,留了落缤一个伺候她拆解满头琳琅的珠宝。

“郎君。”

崔樱听见有人叫唤,就知道是顾行之回来了,她没有起身迎接,想着顾行之会进来,于是坐在妆台前等着。

然而过了片刻,门口一直不见顾行之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他莫名其妙走远的脚步声。

很快婢女在外面敲门,崔樱与落缤对视,得她应允后,落缤放下手中的金钗去开门。

“何事打扰?”

“郎君让奴婢来问问,女郎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的,正好,等女郎梳洗完之后,让伙房煮碗面过来,汤头要用鸡汤,记得把油撇掉。等等。”

婢女回头。

落缤张望两眼四周,“郎君方才来了怎么不进来。”

婢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郎君只吩咐了这个,许是有事吧,奴婢看见伏缙大人来找他了。”

原来如此。

落缤没有多想,她回到崔樱身旁,问她要不要先沐浴,合卺酒等顾行之回来再喝,反正红烛不灭,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顾行之走出院子,“什么事找我。”

他喝了很多酒,有些不耐的揉了揉额头边的穴位,身上酒气连旁人都会闻着醉,那帮宾客对他可没有半分客气,借着他大喜的日子都是一副要将他灌醉的架势。

伏缙做贼心虚的,颇有些急切地凑到顾行之耳边道:“郎君,宫里出事了。”

顾行之诧异地看向伏缙。

面色在他接下来的话语中,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贺兰妙善在容贵妃的寝殿里不小心摔了一跤,经御医诊脉过后,查出她怀有身孕了。

在容贵妃逼问她孩子父亲是谁时,贺兰妙善说是顾行之的。

崔樱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顾行之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下人随意走动。

崔樱不吃时觉得饿得慌,用了几筷面条后又觉得不合胃口。

她干脆停了,用茶水漱完口,边擦着嘴,让落缤去外面问一问顾行之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顾家此时已经听不到宾客喝酒撒欢寻热闹的气氛声响了,崔樱想他再有什么事也该忙完了。

落缤很快回来,她脸色怪异,颇为纳闷地对崔樱道:“这武将之家到底与崔府不同,奴婢出去寻了一会,竟没见到一个婢女,女郎再等等,我待会再出去瞧瞧。”

落缤不满顾行之院子里的下人有怠慢之意,崔樱如今是新妇,又是在别人的屋檐下,精力不足便暂时不想计较。

“罢了。先就寝吧。”

崔樱扫了眼桌上的合卺酒,还有案头的红烛,心中没有一丝成亲的喜悦。

落缤:“女郎不等了?”

崔樱:“不等了。”要不是还跟顾行之的夫妻之礼没行完,她也不会撑到现在不睡。

崔樱躺在榻上,刚闭眼,脑海中就出现挥之不去的贺兰霆的身影。

他快成了她的梦魇了。

夜半,崔樱半醒半梦中,总觉得是顾行之回来了,她听见有人在房内走动,可她睁不开眼,倦意簇拥着她,有知觉有意识,就是眼皮沉重让她无法立马醒来。

那人走到她床榻旁了,崔樱终于挣脱了困意的桎梏,嘴皮张动,“顾……行、之。”

她开口叫唤的也缓慢辛苦。

对方不应,她便又闭着眼张了张嘴,“行之。”叫他两个字比较轻松。

可顾行之不回话,只专注地盯着她,崔樱脸上多了几滴湿意,滴答滴答,像下雨般,滴打在她下巴处,还有嘴皮,水渍顺着缝隙流进嘴里。

她不禁伸出舌头尝了尝,是酒。

她赫然睁开眼,贺兰霆如同一道鬼魅的影子,立在榻边,手拿着一个杯子,正将酒慢慢地倒在她嘴上,“合卺酒,好喝吗,崔樱。”

崔樱刚要说话,剩下的酒被贺兰霆如行云流水般,从她的下巴到脖颈,再到领口胸膛,全倒下来,同时浇透了她的上半身。

杯子被无情地丢到地上。

贺兰霆无悲无喜地道:“别动,让孤你替夫君尝尝。”

第102章

说是尝尝,贺兰霆吻得又凶又急。

他那句“夫君”带着雪霜一般的冷意,崔樱满脑子都是他怎么进来的,顾行之怎么会轻易放他进来,这可是在顾家,她跟顾行之今天大喜,贺兰霆未免太放肆了些。

她舌头一疼,诧异而不高兴地瞪过去,伏在她身上的贺兰霆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才满意似的,放轻了力道。“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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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之?”

他揉着崔樱的嘴皮,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刚尝到的酒味,“他今晚回不来跟你洞房。”

崔樱还来不及问,又被他堵住了嘴,不知是不是因为针锋相对的原因,二人都带着一番对对方的怒意跟火气,在崔樱跟顾行之的喜房里,一个强迫一个抵抗。

崔樱揪住了贺兰霆的头发,狠狠拉扯,然而她的嘴皮被贺兰霆以回击的方式咬得生疼。

双方的怒气让他们打破了平常的表象,变得与以往不一样,崔樱露出了自己的反骨与软刺,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的贵女,承受贺兰霆的欺压。

在她能张嘴呼吸的时候,崔樱哑着嗓子质问:“你还想坏我名声到什么时候?”

片刻的纠缠竟叫她出了一身淡淡的汗意,贺兰霆舔着被崔樱回击咬破皮的嘴唇,吃到了那股腥甜的血丝味,黑沉的眸子冷静中不乏一丝霸道的癫狂,“孤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崔樱骂他无耻,揪着贺兰霆的头发像要将他揪秃一样,贺兰霆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招数,头皮再疼也只是闷哼不肯出声。

崔樱:“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贺兰霆:“是孤不想吗,是你不肯放过孤。”

崔樱讥讽,“当初说好皮肉交易、露水姻缘一场,你怎可说话不算话,就不能好聚好散?你这样出尔反尔哪像高高在上的储君,你的颜面你的自尊去哪了,我不过是个跛脚又是你们最瞧不起的软弱无用的女子,你紧追着不放做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人妻人妇,你还知不知耻,要不要……”

她将最后一个字咽了。

贺兰霆眼眸夹着一层暗火,沉声冰冷地怼回去,“那你做什么对孤深情动心,孤说过不许你对孤付出一丝情意,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你惹了孤就想全身而退,崔樱你装什么大圣人!你凭什么指责孤对不住你,孤什么事没帮你,孤就是犯了一点错你就怀恨在心,连给一些反应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你还瞒着孤不说自己有孕,若不是孤开口向你讨要一个孩子,你还准备偷偷带着贺兰家的血脉嫁给别人,你这是犯了死罪。”

崔樱:“那你杀了我,反正我如今已是顾家的妇了,你不是说肚里的孩子是‘奸生子’,我嫁给顾行之,照样能让他叫顾行之‘阿父’,让他有名有姓,不用做什么高高在上不知情爱的贵太子。”

贺兰霆被她激得棱俊眉头狠狠跳动,手放到她脖子上,“你看他能不能活得过你肚里的孩子出生。没心没肺,孤当初第一次遇见你,不如不见,不如不帮。”

他那时只以为自己是被崔樱肖似樊懿月的风情迷了眼,实则很早就反应过来,是因为崔樱自身。

她以前也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折,受不了风雨的打击,遇到一点现实的事情就让她痛苦难过,这本该让人瞧不起的,但那时贺兰霆目光很难从她身上挪开。

后来在赤侯山贺兰霆才明白,有的人,不一定看她多要强就对她多在意,而是见她第一眼,眼光对了,心意也就对了。

完不完美,或者完不完整都无须在意。

他明面上不说,实际上暗地里也会很欣赏很瞧得上她某些令人敬佩的品质,可是作为太子,他从未像崔樱一样忘记过他们之间的身份。

如果不是崔樱一开始就与顾行之定亲,如果崔樱先碰到的是他,或许他们也有名正言顺在一起的理由。

高位者制定规则,也有一定几率遵守规则,崔樱作为顾行之未婚妻的身份就属于其中一种,贺兰霆可以在规则之上做一些违反原则的事,但不会到对它破坏的程度。

然而崔樱是那个意外,对于这种无法敞开心扉权力地位集一身的人来说,他最先想要看到的就是对方对他投入的情感,通过情感评判对方值不值得他付出,他回应。

显然崔樱做到了,理性是伴随贺兰霆一生的脾性之一,崔樱让他没办法继续清高矜傲下去。

没有崔樱,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会能让他为之分神的人。

贺兰霆威胁的手势没有想象中的用力,崔樱睁开眼,感觉到脖颈和耳边被轻柔抚摸着,贺兰霆用与刚才与众不同,不再带着狠意的语气道:“孤是不懂什么情爱,孤也不用懂,孤生来就会有无数人簇拥,对孤忠诚,倾其所有地爱着孤。”

这种爱不一定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源于权利、地位、身份带来的好处。

崔樱挥开他的手,以为他又要说一些专门气人又现实的话。

贺兰霆不慌不忙地扣下她的手,“你的爱让孤不喜欢,你是慌张、弱点,是索取与占有,你比那些只是单纯倾慕追随孤的人要可怕得多。”

那些人,贺兰霆可以给予权利权势财富等东西,但崔樱不行,他深刻地明白清楚,她要的是同等的爱意。

人都是有弱点的,更何况一个储君也是血肉之躯,他不爱人,他就刀木仓不入,若是爱人,必遭反噬。

崔樱第一次听他剖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这会是贺兰霆会说出来的话吗。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他不是从来都不屑对人袒露他的心意么。

而她听着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捉摸到了一丝他居然忌惮她的语气。怎么她的一腔真情欢喜是什么可怖的东西,叫他恐惧害怕了?

崔樱还没想明白,就听贺兰霆像是知道她不懂,解释道:“你可以当自己是一轮耀阳,当一个从未见过明日的瞎子睁开双眼,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并觉得刺眼夺目是怎样的吃惊与心慌。谁知道那轮耀阳、那璀璨的日光是否会扎进没有享受过光明的眼睛里。”

崔樱扯了扯唇,“你就是说得再动听,也无法改变我已经嫁人的事实,你我再有纠葛就是错的。你说你没见过‘璀璨的目光’,你难道没经历过欢喜,你跟樊懿月不就是有过旧情,你可不要说,你那时并不喜欢她,这会让我觉得你虚伪至极。”

她倒是清醒得很,没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贺兰霆难得一番真心诚意的剖白,换来这样的讽刺,虽然尝到了不被尊重信任的滋味,却也忍了下来,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来跟崔樱吵架的。

他也不做无用的讨好,当他意识到威逼利诱对崔樱不作数,不管用时,他很伶俐敏锐地反应过来,崔樱真正想听到的是什么。

贺兰霆:“那时的确称不上‘欢喜’,你知道,她救过孤,在孤少年时她有着与你家祖上女子传闻般的韵致气态。”

这件事贺兰霆是真的从没当着崔樱提起过。

“你知道天底下有谁对你家女子的风骨最推崇吗,是孤母后。你祖上崔氏女子的名号事迹,是她常用来教导妙容的典范典故,孤有时也会跟着听听。那时阿姐……樊懿月她大概也猜到了孤喜爱这类品性的女子,加之她那时寄人篱下,的确有些让人瞩目的地方,所以孤没有拒绝她的欲拒还迎。”

这是崔樱万万没想到的,贺兰霆对樊懿月的情感,竟是最先源于皇后对崔家的赞誉。

贺兰霆熄了怒火的眼睛深邃又多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孤对你家的人的第一印象。你与孤第一面,发了很大火,孤欣赏你不愿忍气吞声承受顾行之带给你的屈辱,却也失望于你的天真。你与孤想象中的崔氏女不太一样,你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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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又自卑,端庄又可怜,可是孤始终有一种直觉,你不是单纯只有一种面貌的女子。”

事实后来崔樱也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但他难过他心里那关,是否愿意为她做到超出自己人生规划的一步。

他那段时间也在思考,是放手,对她置之不顾,从今往后再不往来,还是以同情的情意回应她。

崔樱怀孕是个不在计划之内的意外,他想她要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完全能堕掉肚里的孩子,但她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留下来,却从不威胁自己,把孩子当做筹码和把柄向他要求一个名分。

因为她纯善,天性如此,谁若是仗着她纯善的品性欺辱她,那才是畜生不如。

而可笑的是,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

崔樱听了这么多好话也未曾动摇片刻,“你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让人发现了,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

她有些恼贺兰霆来这招,这叫什么,软硬兼施吗。

白日胁迫不成,夜里就来软的。

贺兰霆坚守规则,其实对崔樱来说,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她现在是顾行之的妻子,真正拜堂成亲的,哪怕以前再做错了什么,那时还没有真正成亲,顾行之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觉得这般也不公平。

现在不行了,顾行之有悔改之意,他还愿意替她将孩子保下来,承担她跟孩子的名声,做孩子名义上的父亲。

崔樱自觉不能对不起他。

她这样的死脑筋在贺兰霆眼中早已见怪不怪,她什么心性他这么多时日以来,也足够将她摸透了。

贺兰霆:“孤说这么多,是想挽回你的心意,你嫁了人,这么无情,有些话留在心里孤不吐不快。”

他这哪是不吐不快,他是来给崔樱心头的压力添砖加瓦的。

贺兰霆忽而又道:“你今夜别等了,他不会回来的。”

崔樱从刚才起就一直心生疑惑,顾行之到底到哪里去了。

贺兰霆神神秘秘地道:“过了今夜你就会知道了,孤方才说了那么多话,是反驳你老是认为孤惦念你身子才对你纠缠不清的。若你后悔嫁给顾行之了,就让人来见孤。”

崔樱下意识问:“你做了什么?”

贺兰霆不答,他瞥了眼清冷的燃着红烛的房里,“他不回来,孤陪你歇息吧,大喜之日独守空房有什么意思。”

崔樱不想他这么卑劣无耻,找尽借口留下来。

“你说,等孩子出生,孤给他取什么名才好。”

“出去。”

崔樱被他理所当然的模样惹得抄起榻上的枕头便砸了过去,“用不着你取名,滚。”

贺兰霆空手接住,他目不转睛盯着崔樱恼羞成怒的脸,觉得她生气时涨红的脸庞也是很好看的。

崔樱到了白日才知顾行之昨夜为什么回不来,他脸色很难看,难得像要滴出水来。

与他同行的,还有据说是宫里来的人,还有自称容氏的客人,他们与顾家人商议,要求顾家给贺兰妙善一个正妻的名分。

第103章

新妇进门,翌日一早是要向家中长辈行礼请安敬茶的。

但是由于出了这种事,这一规矩直接被打破了,崔樱一下成了旁人眼中最倒霉的新嫁娘。

昨夜应该洞房花烛,可她的丈夫却没回来,天不亮还出事了,她丈夫的情人比她身份高,是公主,还比她早有孕了。

府里上下议论纷纷,虽不敢当面说道,但只要崔樱一路走过,背后还是能听见底下人怜悯同情的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想忽视都难。

崔樱一行人终于感受到了顾家与崔家的不同,崔家是绝不会容忍下人不管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说三道四的。

就是下人之间出现矛盾,都不许他们闹大私自争斗。

而不知道是不是武将之家的原因,就连顾家的下人都有种自视甚高的做派和风气。

崔樱是新嫁进来的妇人,她年轻,说话细声细气,长得不英气,反而似娇花照水,不胜怜惜,这让下人们都会想,这位贵女能不能做好一个主母,她没有嚣张凌人的气焰,怎么管束后宅呢。

直到她让落缤将说三道四的人的姓名纷纷记下,再找来管事将他们说的话、犯了什么错一一复述出来,直到盯着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为止。

崔樱站在厅堂外的长廊上,顾行之的三嫂匆匆赶来,宛若丢尽了脸般,不知所措地听着里面的争吵,对崔樱劝道:“阿樱,里面大人们议事,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对方是个良善的人,崔樱不想对方为难,便说:“三嫂先回去吧,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我在这里等四郎出来。容家人要交代,我崔家就不要了吗?”

“欸,怎么会呢。”明氏因为与崔樱熟悉,是听了婆母的吩咐,特意过来安抚她以免崔樱闹事的。

但崔樱只说自己在这里等,她安安静静的,面上没有难过也没有薄怒之色,看起来倒是平静,明氏也不能强行将她拉走,叹了一声后,只好陪她在这里一起等。

堂屋里,是顾行之与人吵起来的声音。

按照贺兰妙善的说法,她与顾行之的两厢情愿,才行了敦伦之事,到了容氏与宫里人嘴里,就成了顾行之的有心引诱了。

崔樱也不知道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的私情到底是谁先开始勾引谁的,但毫无意外,他们这样的争执没有意义。

容家认准了是顾行之引诱了公主,才致使她有了身孕,就是顾行之的错,他必须得为贺兰妙善负责。

公主不是一般身份的女郎,顾家要是不给个妥善的处理方法,那必然会引起容家和容贵妃的不满,到时两方势力水火不容,会闹得更加难看。

但问题是现在顾行之已经成亲了,与他成昏的也不是一般人,是崔氏崔晟的嫡孙女,身份同样贵重,对贺兰妙善负责了,崔樱怎么办?

顾家是选择得罪容家与贵妃、圣人,还是选择得罪崔家?

“我与她断了又两个月有余,焉知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竖子安敢说出这种话,顾侯,这就是你们顾家的子嗣?容贵妃让我等来,是想着与顾家好好商议怎么解决问题的,此事还没上告到圣人、皇后那去,就是想给顾家一个机会……”

不多会,顾行之怒气冲冲从里面出了来。

他还穿着昨日的昏服,许是一夜不得休憩,两眼都起了红血丝,猛然见到出现在这的崔樱,他脸上的神情慌乱而复杂,像是根本没有做好怎么面对她的准备。

顾行之:“你,你怎么在这,我……”

他上前,像要拉崔樱一把,到一边去说,结果被崔樱躲开了。

明氏打圆场,“阿行,你还没有用早食吧,不如先跟阿樱回院里,换好衣裳,吃些东西再谈。”

顾行之忽而很庆幸明氏在这里,他不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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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樱对视,点头应道:“我知,劳烦三嫂在这陪她。”

明氏尴尬道:“没事。”

谁知道这四弟会有这么大能耐,连与皇后不对付的贵妃之女,都敢招惹呢。

最令人同情的就是刚昨日刚嫁进来的崔樱了,连回门的日子都不到,丈夫在外面的情人就怀了他的骨肉。

这但凡早一点发现,两家的脸面都能好看些,也有个退亲的余地。

明氏一走,崔樱与顾行之回去路上的气氛有种说不清的诡异。

顾行之:“你,你生气了?”

他这么问,眼睛偷偷打量她。

崔樱神色出奇的平淡,她轻声道:“没有。”

顾行之顿时感到油然的失落,他想问崔樱为什么不生气,明明他在得知她怀了贺兰霆的骨肉时,一心只想等那孽种出生后怎么将他溺死,崔樱为什么这么平静。

崔樱:“贺兰妙善怀的是你的孩子吧,之前你们明明私下还有见过面,为什么你不承认。”

顾行之:“我承认?”他匪夷所思道:“我承认了你怎么办,她可是想我娶她,难不成你要我离昏,迎她进门?”

崔樱停下脚步,她与顾行之面面相觑,对刚才顾行之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现在的情况是对崔樱很不利,但也没有到非要给贺兰妙善让位的地步,崔樱吃惊的是顾行之的态度,他难道是因为她才不认贺兰妙善肚里孩子的。

崔樱:“你错了,她若怀的是你的骨肉,你就该光明磊落地承认,而不是以我为理由。我虽然跟贺兰妙善不和,但她对你至少是一片痴心的,甚至能做到为你留下孩子的程度。”

顾行之:“所以你也是对他一片痴心,才不肯堕掉这个孽种的?”

他的手摸上崔樱的腹部。

崔樱被他话里的戾气惹恼,拂开他的手蹙眉道:“我说的是,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你不能迁怒无辜懂不懂?”她希望顾行之做人坦荡一些,不要像她跟贺兰霆一样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顾行之却是被嫉妒跟整夜没睡的怒火冲昏了脑子,他跟崔樱争执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贺兰妙善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就是想借此迫使你我离昏,好再与你重新在一起。我告诉你崔樱,你们想都别想,在利用了我之后,休想占了便宜就走,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崔樱:“……”

在贺兰霆这件事上,崔樱无法反驳。

但她有一点要告诉顾行之,“我没有要跟他重修于好,就算他想,那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诚然,昨夜贺兰霆的话说得很动听,他这种冷酷无情的人稍微流露出一些多情的温柔,就能轻易让人神魂颠倒,但他估摸错了崔樱的想法。

当初是贺兰霆将她推开的,他不需要她的情意,现在他反悔了,想与她和好了,她就一定得答应吗?

顾行之将信将疑地瞪着她,“你最好是如此。若是你再跟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顾行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们颜面扫地,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威胁她。

崔樱不受胁迫,“那你们顾家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平妻?”

崔家的书房里,崔珣压抑着怒气,咬牙切齿地冷嘲,“这是顾家的主意还是容家的,谁想出来的,我去割了他的口舌,胆敢羞辱我们崔家到如此地步!”

崔珣回程日子在即,他来时就打算参加完妹妹的昏礼就回灵州,不想撞破了太子与妹妹的私情。

在还没想出完好的对策之前,又出了顾行之跟贺兰妙善有了“奸生子”的事,他庆幸自己多留了几日,不然根本不知道妹妹又要受什么委屈。

居然有人还想他妹妹和人共侍一夫?简直无耻!

就算一个郎君,除自己的细君外还有其他相好的女子,但那些女子焉能跟细君相比,没个正经身份连妾都当不上。

就算是妾也没资格跟一个细君叫板,容家跟顾家是把崔樱当什么了?

哪怕崔珣说要割人口舌,崔晟跟崔崛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崔家就没出过女子做平妻的先例,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就算是平常偏心多点的崔崛,在这种问题上也是这么想的,“到底是武将之家,出了一个后宫之主还不够,还想享有齐人之美,占尽好处,贪得无厌,实在可恨。容氏也是,区区一个容家,祖上三代往前,他们的先祖在我们崔氏先辈跟前都只有伏低做小的份,低等门楣也想与正妻争分位,平妻,容氏居然说得出口。”

崔崛与崔珣脸上的鄙夷,竟有异曲同工之处。

崔晟捧着茶,比他们显得要气定神闲得多,这事的确很侮辱人,但总有解决的办法。

像他们为什么瞧不起旁地世家,是因为崔氏能举一门之力,为了家中的子嗣谋划。

若是崔樱没有跟顾行之成昏,倒也好说,可现在亲事已成,崔樱的名字都纳入了顾家的宗谱,容氏凭什么跟她争,一个贵妃所出的公主,又凭什么跟世家嫡女争?

崔珣说:“按容氏的说法,不过是因为贺兰妙善千金之躯,肚里有顾家的血脉,必须得有个名分。可笑顾行之已经跟阿樱成昏,‘奸生子’有什么名分。她要生,那就让她生,生下来抱给阿樱养,认阿樱做母。至于那位公主,让她做个贵妾已是我认为最勉为其难的方法了。”

新妇嫁人,要隔个三日才能回门。

崔樱好不容易熬到回门的日子,不想就在崔府门外遇到她了不想见到的人。

崔樱抓着落缤的手腕站稳,有些预感不好地看着贺兰霆,“你来做什么。”

贺兰霆打量她,重点看了眼她的肚子,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顾行之这几日有没有与你同房。”

崔樱扫了眼周围的人,人不多,有的隔得远也不知有没有听清。

顾行之最近因为容家的步步紧逼,已经焦头烂额了,他们从成昏当晚就没有在一起过。

但她不想告诉贺兰霆,她走过贺兰霆,傲然而骄矜地道:“关你什么事。”

她嗔的那一眼,透着自然而生的风情,是觉得贺兰霆讨嫌,表露出对他的冷淡不喜,可被横眉冷对的人黝黑的目光,却直勾勾地贴着她的背影走远了。

崔樱察觉到贺兰霆跟在身后,不得不停下来道:“你跟着我作甚。”

她看看贺兰霆,再看看自家庭院,心情不妙的多问了一遍,“你来做什么的?”

贺兰霆心上被她挠得心痒难耐,面上清清冷冷,沉稳威严,不显分毫异样。

他还击,“关你什么事。”

第104章

贺兰霆越过直接愣住的崔樱,身姿威风凛凛的走到了她的前面。

崔樱看他方向去的是后院书房,正准备跟上,结果被一道声音叫住。“大娘子,女君等候多时了。”

崔樱犹豫了下,贺兰霆像是察觉到她的不甘心,还故意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很有招摇挑衅、召唤她跟上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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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樱做了一番挣扎,还是想弄清楚贺兰霆来的目的,于是道:“替我跟大母说一声,我马上就过去。”

她在庭院路径的尽头追上贺兰霆,那里有个拐角的路口,是一扇爬满花藤绿叶的如意拱门。

崔樱刚走近,就被人一手搂着腰,扶着背捞到了怀中。

贺兰霆的手劲很大,动作强硬,崔樱轻易挣脱不了,只有面色浮红地怒瞪着他,“别动我,你少放肆。”

她嫁了人,气势变得很足,呵声有力,眼色清澈明正。

“我好歹也是你表弟的新妇。”

贺兰霆就像那等不经意偷袭的登徒子,一声训斥,如同当头一棒,明确感受到崔樱对他的拒绝。

他还没丢过这种脸,哪怕此刻除了崔樱,无人看见,还是会让人感到颜面无光。

相顾无言的静默让气氛略显困窘,直至清冷。

崔樱知道自己刚才喊得太大声,她那一刹像是忘了对方什么身份,全然将贺兰霆当做以前的顾行之般对待,言语很不客气。

以至于现在贺兰霆盯着她的眼珠似乎有焰火熄灭,嘴角不知不觉噙了抹自嘲淡漠的冷笑。

“是吗。”贺兰霆说出来的话像泡过一缸醋,违心夸赞她,“顾家的新妇?那你很了不得。”

崔樱恼人的回应:“这是自然。”

贺兰霆扶着崔樱后背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克制自己。

“你故意的?”

“我只是明白自身是什么样的身份,希望殿下也能自重。”

“那以前呢?”

“以前是身不由己才‘以身饲虎’,如今欠债还清,两不相干,有什么不对吗。”

她每说一个字,贺兰霆嘴角的笑就消失得越快。

“都不对。”

“你说还清就还清了?”

崔樱正想与他理论,就见贺兰霆垂下眼帘,压着火气略显憋闷道:“若孤还想与你有干呢。”他攥着崔樱的手,指腹发泄似的,摩挲着她的掌心,在崔樱反抗时又与她五指缠住。

“可我不想。”

崔樱回答得太果断,贺兰霆的睫羽宛若漆鸦,又长又密,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别说气话。你也说那是以前,若是往后,不叫你身不由己呢。”

“什么气话,我明明讲的都是真的。罢了,我不问了,不想知道,你也别说了。”

“……”

崔樱方才差点以为他会像顾行之一样,受不了她的冷言冷语就要发火了,好一走了之。

谁知对油盐不进的她,贺兰霆会顶着那张棱俊的容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沉重地道:“孤今日来,是来见宰辅的,他知道你今日回门,也知道孤会来。你好好想想,就会知道孤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崔樱的指尖,在嘴边亲了亲,将“不要不识抬举”这种下意识的话抹掉。

接着换了种说法,“你明明都懂,你秀慧,何必屈才给一个小臣做细君。”为了挽回崔樱,贺兰霆在哄人方面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让自己正视崔樱,这是个值得受他尊重的女子,他以前那些瞧不上她的时候,使的逼迫手段都没用,他不喜欢她提什么顾家,什么新妇,但是为了她他能克制想要大发雷霆的冲动。

诚然要让他改掉这种生来就睥睨一切的习性很难,贺兰霆还在提醒自己的阶段。

他希望崔樱能给他个机会,人都是会犯错不是么,她不能原谅顾行之,就认定他罪无可恕。

“阿樱,你在想什么。”

余氏将发呆的崔樱唤醒,她目光闪烁,看到来余氏院里一聚的冯氏、崔玥都神色各异地盯着她。

崔玥一脸幸灾乐祸。

冯氏则上下打量她的面色身形,“既然是回门,怎么只有你独自回来,夫婿竟没陪你?”这说明崔樱嫁过去不讨喜,至少她的丈夫都不肯登崔家的门。

崔樱:“他不敢。”

“他这时就是想来,阿翁他们都不会想见到他。”

顾行之当然是想陪崔樱回门的,但是崔珣事先在给崔樱的回信里就说过,在顾家没将贺兰妙善的事处理好之前,顾行之要是登门,他肯定要对他执剑相向。

崔樱自然就劝他不要来了,她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

还好顾行之没来,要是与贺兰霆正面碰上,他肯定又要发无谓的脾气。

冯氏没当着余氏的面,提起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的事,就连最疼爱崔樱的余氏都没主动说起这个,她要是起了那个头,定然要惹婆母不高兴。

崔玥跟她回院子里时还心有不甘,“阿娘怎么不问问那事,她刚嫁过去才多久,顾兄兄就要娶平妻。对方可是八公主,万一事成了,顾兄兄进了公主府出不来,那她怕是一辈子都要见不到自己的夫婿,那还怎么跟人家斗?”

冯氏敲她的头,“少说几句,我看这事蹊跷得很,你阿翁未必也会答应顾家娶什么‘平妻’。你也别幸灾乐祸了,娶平妻关系到崔家的脸面,真低了这个头外面人还怎么看崔家?你今后可还是要嫁人的,就算崔樱答应,你也不能答应。”

“我岂会答应呢。”

同样的话,在余氏询问崔樱的想法时,她深思熟虑道:“我若是答应了,脸面上来说,就证明我崔家怕了容氏,怕了那位容贵妃。此次虽关系到我正妻的身份,实际上还关系到崔容两家势头争锋,谁都知道容贵妃与皇后不和,可不和也仅限于表面。若是容家有意与顾家交好,顾家愿不愿意收拢容家的投诚?自然是愿意的。”

“顾家定然想自家势力越大越好,但这么做谁更不喜欢?”

她唇瓣磕碰在一起,无声地分开,抬手指了指,“是上面。”

余氏与她眼神交汇,叹息着认可地点头。

崔樱接着说:“我崔氏出身的女郎从不为妾,想来阿翁也绝不会答应,我想,应是会借上面之势,与容氏、顾家争锋到底,寸步不让,我们三家若是越乱,才会越得上面喜欢。”

好的一种打算,那就是没有“平妻”这种事,让贺兰妙善生下孩子,把孩子认在她名下养着,容贵妃粉饰太平,贺兰妙善之前的亲事不作废,再将她嫁给他人。

坏一点的,就是她跟顾行之和离,贺兰妙善再进门。

但毫无疑问,这两种间崔家只会选择前者,之后端看顾家跟容家还有后宫之中怎么选择。

“所以我也不应与顾行之和离,我若是跟他离了昏,就是输人一等,是给贺兰妙善让位。可我已经嫁过去,现在就是顾行之的细君,没有叫正妻给后来者让位的道理。”

崔樱下了定论,她本性纯善,也不是要为了争一时之气,而是出于为崔家考虑。

只要顾行之不说跟她和离的事,那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这次事端,就当是回报他之前帮她隐瞒有孕的事,愿意给她肚里的孩子一个正经身份,她不会随便开那个口。

不仁义。

崔樱在余氏这处说的话,后面的一字不漏都传到了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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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说的“与顾行之一起面对”跟着响当当地窜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崔珣跟着看向座上不动如山的贺兰霆,他好像没有表情的石像。

就在此前,他还向他阿翁提起,他对崔樱有意的事。

表露愿意在崔樱跟顾行之离昏之后,娶她为妻,不想这么快就传回了崔樱的话,她不愿意和离。

这就如同他一腔深情付诸东流,尊贵的太子殿下白白在他们面前遭受了一顿尴尬的冷遇。

崔崛想缓和缓和凝滞的气氛,他难以理解太子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长女,她明明那么不出彩,那么普通,秀慧的名声都是她阿翁替她堆积起来的,她还残缺,怎么会被太子看上?

他还问:“殿下是不是说错人了,臣还有一位嫡次女……”他想说他的次女崔玥还没定亲,再过一年她就及笄了,贺兰霆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想贺兰霆不给分毫情面道:“崔大人难道不知,‘赝品’就是‘赝品’,一辈子都难与‘真迹’匹敌。”

崔樱、崔玥对崔崛来说都是他的女儿,只不过他偏爱后面那个一点而已,什么赝品真品未免说得太难听。

但对方是太子,刚刚又被长女的说辞抹黑了脸,带有怒气也是应当的,崔崛识趣地没有计较。

他看向自个儿父亲,崔家真正的当家人。

崔晟总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将不同人的不同神情都纳入眼底,他想他知道之前崔樱拼死也要捍卫的人是谁了。

只是不知道,那么的崔樱喜欢的太子,是怎么将她那份欢喜弄丢的。

崔晟:“殿下听见了,按照章程,就算殿下想娶阿樱,也要她离昏凭她自己心意答应才行。”

贺兰霆挑眉,他岂会听不出来这是崔晟的推脱之意。

他黑眸凌厉地逼视过去,“孤也想凭她心意答应。但孤等得起,她肚里的孩子等得起么?”

崔珣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一直担心贺兰霆会提这个。

没想到他真的说了出来,这事他还没跟家里说,果然闻言崔樱有孕了,他阿翁跟父亲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第105章

顾行之可能想不到,他不过是没有陪崔樱回门,后来很多事情就以他没法阻拦的狂澜之势改变了。

他进了宫,在容贵妃的眼皮底下,去见了贺兰妙善。

他们像一对怨侣,并没有预料中的欢喜。

贺兰妙善对他娶了崔樱的事,耿耿于怀,她孕期的反应比崔樱大得多,看顾行之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恨。

他们谈得很不顺利,满是火药味。

贺兰妙善逼顾行之做出选择,让他休了崔樱娶她,顾行之自然不肯答应。

在顾行之准备离去时,贺兰妙善早有准备,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割破手腕,瞬间血流如注。

“你做什么。”察觉到有异的顾行之回头,上前夺下剪刀,捂着她流血的伤口。

贺兰妙善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沾了手的血攥紧了顾行之的衣襟,“选一个,在我跟她之间选一个。”她指着自己的肚子,死死瞪着顾行之,疯癫又不乏柔情,“你要想好,想要再选,不然就是一尸两命。”

崔樱黄昏时才离开崔府,她后面跟着一个摆脱不掉的讨嫌人。

她还不知贺兰霆跟家里说了她有孕的事,她阿兄崔珣在书房里跟着就帮她求了情。

她父亲都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她阿翁崔晟保留了她的颜面,没有当即就派人请她到书房,跟太子对峙。

他也没有私下以余氏的名义,让人请大夫过来给崔樱问诊把脉。

因为这样做,无疑是在揭孙女的丑,她应该有她自愿坦白的机会。

至于贺兰霆,崔晟说这件事还要在仔细斟酌考虑一番,让他再多等待几日。

这其实是一个充满凶险的机会,以崔晟的目光来看,崔樱要是能嫁给贺兰霆,崔家地位权势会更加超然。

但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顾家。

崔晟不是怕,一个人要是有机会能将自己的家族门楣,推向一个无上荣耀的阶段,是多少人心目中向死而生的理想与目标。

可他要的不是一时的荣耀,崔樱要是真的成了太子妃,崔家首先要做的就是收敛锋芒。

崔晟已经琢磨到了今后的情形,不是夹着尾巴卑躬屈膝,而是与皇室宗亲战成一队,成为天下士族首先“叛变”的靶子。

贺兰霆要做什么,崔家都要首当其冲,身先士卒。

就像本该在灵州任职的崔珣,他已经成了对方手里针对世家的暗箭了。

只是,纵然利益当头,也还是要考虑一下崔樱的意见,就如同当初与顾家议亲,中不中意顾行之,也是崔樱看过以后亲口答应才定下这门亲的。

暮色傍柳,飞花乱舞。

崔樱当着贺兰霆的面,将他亲自买来的零嘴丢入石桥下的湖水中,惊起一圈圈波光粼粼的涟漪。

他二人马车停在湖岸边,婢女及侍卫们的身影为他们隔绝出一片无人打扰的空间。

只有那一声东西坠落的声响,才引人警觉地瞧过来一眼。

然后在见到两位谁都得罪不起的主子冷漠相对的场面后,立马将头缩了回去。

贺兰霆没有半点自己的心意被人忽视的不悦,他静默了片刻,就说:“孤之前看顾行之给你买过,你胃口不好就会吃它,现在不爱吃了么。”

不知崔樱记不记得清,下着雪粒子的去年有一日,顾行之在太子府邸外面专门等她。

崔樱跟顾行之挨着的那一幕贺兰霆是怎么都不会忘的。

他觉得崔樱撒脾气,不高兴他纠缠也是应当的,都说有孕的妇人脾气都不太好,大过往日,崔樱怀着他的种,稍微动点怒都很正常。

毕竟那可是将来下一任储君,脾性不大贺兰霆都觉得不像贺兰家的人。

崔樱指着湖面道:“方才是不小心让它掉进去了,你既然想看我吃,不如亲自去把它捞上来给我。好吗,殿下?”

贺兰霆眼眸暗沉地凝视她,“落入湖里,还怎么吃。孤再去替你买一份回来。”

崔樱固执道:“可是我就想吃刚才那份,后边买的,我都没甚么胃口。”

她这摆明了是故意为难。

崔樱看着贺兰霆,想他会不会按自己说的做,结果不多会,他连答应都没答应,就命魏科带头,让懂水性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如同过江之鲫般,从石桥上跳入湖里。

然后意犹未尽地问:“孤今日带的人不多,这些人你觉得够不够帮你找,不够孤再多派些人来。”

第106章

崔樱知道自己做错了,她跟贺兰霆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他们思考的方式就不同,她想拿这种小把戏刁难贺兰霆根本没用,他多的是有人帮他做事。

这样下来她为难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人。

真让贺兰霆跳湖简直是异想天开,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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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的理智都不会许他自己作出这种行为。

而贺兰霆清楚崔樱在跟他闹脾气,但他也在用他方式在处置。

看出崔樱因他的做法感到不悦,在崔樱让他将人叫上岸后,贺兰霆目光掠过湖面上浮水路过的几只红掌白鹅,道:“这几日倒春寒,孤会让他们先回去换身衣裳。那包零嘴,孤在去为你买一份?”

崔樱恼怒地甩开他的手,“你自己吃吧,最好吃个够。”她准备回顾家了。

贺兰霆听出她语调里的火气,眸光玩味地追随过去,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上。

他在后面惹她,撩拨她,“孤不爱吃那个,孤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去买的。”

“一个人食之无味,孤愿意与你同享。”

“崔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情趣。”

崔樱上了马车,“回去!”

“你别不识好歹。”

贺兰霆站在车旁,忽而一件东西丢出来,砸在他身上,他伸手极快地抓住,还有几片金叶子落在地上。

落缤胆战心惊地探头出来,正准备对蹙眉凝神盯着窗口的贺兰霆说什么。

就听里面的崔樱道:“你告诉他,这是刚才他替我买吃的赏钱,不是谁买的我都会吃,让他别再多费心思。”

没人用这种方式给过贺兰霆打赏钱。

他在外面道:“妇人之举。”话音一转,“孤不与你计较。”

落缤回头看向气得面露薄红的崔樱,想要太子别招女郎了。

不想崔樱越过她,朝着窗外的人将身上的钱袋子都砸了过去,“我一介妇人配不上你,别再跟着我。骚扰臣妇,我明日就去京兆府告你。”

“马伯,走了!”

贺兰霆掂着钱袋子,十分沉默冷静地想崔樱应该是气昏头了,去京兆府告京兆府的顶头上司,她还想去戒律所玩一趟不成。

不过她的脾性,真是一日大过一日。

贺兰霆没有跟来,崔樱好歹能真正松一口气。

回到顾家,崔樱将从家里带的礼,送到了她婆母院里。

顾行之的母亲宋氏是个看上去不大好相处的妇人,她整个人气势就很严苛有架势的那种。

宋氏对崔樱的态度跟其他几个儿媳差不多,只不过崔樱才嫁进来没几日,比起别人要生疏冷淡一些。

“你回门还带礼回来,自家人也太客气了些。”

“一点心意而已。”

崔樱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宋氏也是,她们对坐了一会,崔樱就以不扰她休息的理由回去了。

到了夜里快就寝的时候,崔樱听到了院里的动静,是顾行之回来了。

他们虽然没有同房,但也住同一个院子,崔樱以为他今日是去上值了,不想顾行之身边的亲信伏缙正在吩咐下人,替顾行之收拾东西。

崔樱好奇地走出去看了下,刚好与从屋里出来的顾行之碰见。

在崔樱开口之前,顾行之抢先道:“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今夜就不回来睡了,我来只是看看你。”

崔樱信以为真,她对上顾行之隐瞒而复杂的目光,点头道:“那你好生照顾自己。”

顾行之想她今天回门自己却没陪她去,略有些心虚地提了一嘴,“过几日,等忙完了我再陪你回崔家一趟。”

崔樱不介意地道:“不要紧,你有公事在身,崔家什么时候去都行。”

他们之间的气氛僵硬而冷漠,明明才一个白日不见,好像对彼此都隐瞒了什么事,双方多了一层透明的摸不到的隔阂。

但其实,晚风吹来顾行之身上的香气,崔樱悄然嗅了嗅,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她只觉得这种香,不像顾行之有的,更像是屋内熏的用来凝神静气的香料,沾到了顾行之的衣物上,才经久不散。

崔樱抱着疑惑转身,正要回房歇息,兀地被顾行之叫住。

崔樱:“什么事。”

顾行之有些不甘的看着她,“你不问问我今日做什么去了。”

崔樱无辜而平淡地道:“难道不是在太常寺上值吗。”

她是真的对顾行之去哪没有起疑,可她说出口的答案好像不是顾行之想要听到的。

他盯视她的眼神充满了不悦和不满,其中还有一丝浓浓的失望,“你难道不想我回来陪你?崔樱,我们从成昏那天起就没真正同过房。”

崔樱听他忽然脾气,起先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周围,见下人都站得远,应该听不太清,才按下心来。

她走近一点,好声好气地道:“你说你公事忙,我总不能耽搁了你的正事。”

至于同房……她如今大着肚子能跟顾行之做什么。

虽然说崔樱想过,今后她跟顾行之应是要过一辈子,但也得等孩子生下来。

若顾行之指的是那种事,那她现在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

而且说起“成昏那天”,不正是因为贺兰妙善的事,他们才失去了同房的机会么。

崔樱以为他是寂寞了,于是说:“你要是想有人陪,可以从你姬妾里挑你中意的带上,做个添香侍候笔墨的人也好。”

崔樱是这么想的,但不妨碍顾行之不领情。

他觉得崔樱对他不关心不在意,她但凡仔细想一下,就会知道他说的都是借口,他回来收拾衣物,不是要去太常寺,而是跟贺兰妙善以此为借口,回来看一看她。

他等下还要去贺兰妙善的公主府陪她,宫里不方便逗留太久,贺兰妙善又以肚里的孩子逼他做选择。

为了安抚贺兰妙善,顾行之才出此下策,先答应在她身边照顾。

白日她就回了公主府,现在还在那等他。

然而顾行之这时候多想崔樱发现他的不对劲,可是崔樱没有,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连揣测和旁敲侧击都没有。

这证明她心里没有他,这不得不让顾行之产生浓浓的失望与挫败。

“郎君,都收拾好了。”

伏缙见着气氛有些怪异,上前打破微妙的静谧。

崔樱主动道:“那我不打扰你了。”

顾行之蓦然冷声开腔,“我后宅那些姬妾给细君见过没有。”他问的是伏缙。

崔樱脚步一顿,侧头认真看着顾行之,想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伏缙不好回话,细君进门,家中姬妾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去拜见正妻,当然是要的,如果崔樱没见过,那当然是她下令不想见,不让人去骚扰她。

顾行之带着明晃晃的不良居心,说:“你不是让我挑个姬妾带走,你如今是细君,你来替我挑吧。来人,把她们都叫过来给细君行礼。”

第107章

让自己的姬妾都来拜见崔樱,这种做法无疑有故意恶心人的嫌疑,明明崔樱根本没打算见那些女子,平时都是免了她们的礼,不让她们过来请安的。

可顾行之对这种行为仍然坚持,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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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引起崔樱对他的注意力。

亦或是,他想气一气崔樱,但凡能惹得她生气嫉妒,或是吃醋,那顾行之的目的就达成了。

“你还记得那对双姝么,我时常觉得那里头的妹妹眼睛肖似你,等她来了你不妨仔细欣赏欣赏。”顾行之说出来的话惹得旁人都要怒目。

他但凡尊重一下自己的妻子,都不会有这种想法。

顾行之说完其实也后悔了,可他不想轻易低头认错,他觉得会恼怒的崔樱,都比没什么反应的崔樱好得多。

然而崔樱轻飘飘地道:“要是你执意要我见,那就让她们进屋再欣赏吧。”

空气霎时安静,晚间的院落除了清冷的风声就是无言以对的尴尬。

“……”崔樱:“我是说,外头风大。”

崔樱的话打破了顾行之对她的期望,他冷笑着说:“看来不管我身边多了哪个女子,你是半点也不介意的。”

接着,他不等她答话,怒气冲冲地挥袖离开这里。

等到伏缙带人过来时,这处空空如也,既不见顾行之,也不见崔樱。

顾行之往外冲得飞快,他出了顾府就骑马直奔长街,然后因马蹄在石板路上踩到青苔,不小心打滑而从马上摔了下来。

贺兰妙善在公主府好不容易见到他,看见他狼狈的模样还以为他怎么了。

贺兰妙善敏锐得颇有些凶狠地问:“是不是崔樱拦你,不让你过来。”她紧盯着顾行之,那眼神像极了要帮自己丈夫拼命的妇人。

顾行之心情不虞,根本没耐心回答她。

他都是瞒着崔樱来的这,怎么会跟她当面提贺兰妙善的名字?

“四郎……”

“妙善,”顾行之叫了她一声,“崔家不会答应让崔樱沦为平妻的。”他今天得到消息了,表兄也去了崔家,不知道跟崔家商议了什么事,这让顾行之很不安。

他逡巡着自己所处的公主府,到处都是伺候贺兰妙善的宫人,还有容贵妃派来盯着他的人,顾行之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他不应该妥协,也不应该答应来这陪贺兰妙善几天。

他才是崔樱的夫君,他们成昏了,有正经的名头,他留在顾家才是正经。

他来这里岂不是容易给人旁人编造的口舌?可他来得轻松,想走却麻烦了。

月色悬挂在天际,院墙上浮动着波光倒影。

屋内崔樱洗好脚,套上罗袜整双腿都塞回了暖和的衾被里,她披散的头发柔顺发亮,落缤帮她将发丝捻到耳后,才起身去吹灭屋里的蜡烛。

“女郎早些安寝吧,奴婢在外间睡,有什么事就叫奴婢。”

崔樱点头,她以为自己今夜心事重重,会轻易不得入眠,不想一闭眼就熟睡了过去。

再睁眼就已是天亮了,这本不过是平常的再不能再平常的一个白日。

然而就在崔樱用着早食时,院里的管事几乎可以用惊慌失态的表情快步走进来,“细君,细君不好了。”

崔樱循声望去,“出什么事。”

管事娘子一见她冷清的面容,就仿佛看见救星一样,她直接给崔樱跪下道:“细君快出去看看吧,是细君娘家来人了,还,还有位大人不认识,但是身边跟着好几个官差。他们,他们将四郎君绑了,带到府里说是他与人私通,正在找女君算账。求细君,快去救救四郎君吧。”

“……”

面对管事娘子哭天喊地般的求救声,崔樱放下手里的勺子,“你说他跟谁私通?”

昨晚顾行之行举古怪,崔樱就有怀疑过,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在外面又做了什么事,才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她以为他是寂寞了,便大方地让他挑个姬妾带上随身伺候,不想他不领情,还对她发了火,属于单方面吵了一架。

结果不过一夜时间,居然就出了这种事。

崔樱想到他的前车之鉴,下意识以为顾行之是又招惹了什么女子做他的情人,亦或是有夫之妇,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了。

管事娘子遮遮掩掩,始终不肯吐露跟顾行之私通的人是谁,崔樱想到自己家来人了,于是让落缤扶自己起来,亲自去前庭看看。

崔樱一去,就自动有人为她让开一条路来。

好多人都在看她,然而崔樱在看形象狼狈的顾行之,他脸上的伤也不知是谁揍的,让他眼睑处一片乌青。

“阿樱。”

她还看到了崔珣,崔珣身旁有个不认识的人,身着官服,看着品级也不低。

崔樱的婆母宋氏出来待客,她在座上面容阴沉如水。

崔樱朝她行了个礼,然后问崔珣,“阿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珣瞧着很无辜的样子,“阿樱,你问我,我也很疑惑,不如问问这位京兆府的纪大人。”

那位京兆府出身,负责受审平民百姓案子的纪峰大人顶着一张正直的脸,同崔樱拱了拱手,道:“方才顾大人的事,已经向府上的女君细说过了,这里再同细君说一回。”

“……那位寡妇临死前,留了一封血书,说是顾大人逼她私通,后又因喜新厌旧,将她抛弃了。可她当时怀了身孕,怕家里人和街坊知晓,于是想找顾大人讨个说法,不想出了点意外,孩子没了。那寡妇便心存死志,只留了这块血色的绢帕,然后就上吊自缢了。她家里人拿着这块绢帕,跑到京兆府状告顾行之,我等也是秉公办事,毕竟事关两条人命,顾大人此举此为,实在有伤风化,还影响到了本朝官员的声誉。”

然后他们当夜就将顾行之从公主府抓了,这里面当然还有崔珣参与的份。

京兆府手持抓捕令,崔家以为嫡女出头的理由打头阵,不管八公主府管得多严,都闯了进去。

顾行之寡不敌众,最终才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自己家中。

他在纪峰说话时眼皮狠狠跳动,数次想要解释,但纪峰语速很快,根本不给他插嘴打断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对方说完,顾行之立马对崔樱解释,“不是,有人诬陷我,我怎么可能会让外人怀上我的种。”

那个寡妇,是很早以前与顾行之眉来眼去的情人之一,也是崔樱见过的,但顾行之后来不怎么与她来往后,打赏了对方一笔丰厚的银钱作为补偿,二人就此断了联系。

不想有朝一日,他会听闻寡妇的死讯。

他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纪峰带人包围当犯人一样的拿下,无论顾行之怎么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他早已经跟寡妇断了,就是没人信。

直到他看到崔珣露出来的阴险微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至于到底谁要害他,谁在诬陷他,顾行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崔樱,希望她能明白这件事的背后主谋是谁,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

一定是有人不想让他好过才这么算计的,目的自然是让崔樱对他厌弃,他期望崔樱别跟他一样中计。

但是崔珣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不会让外人怀上你的种?那我在妙善公主那看到的是什么,她可是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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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顾行之,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跟我阿妹成昏了,你而今是有家室的人,不是外面随便一个没成昏的纨绔子,你有点良心行不行。”

“你让我阿妹嫁过来,为的就是让她独守空房?这才几日,你就贼心不死,背着她去见你的情人,夜里还在她那留宿。我说,你是不是没把我阿妹放眼里,还是你们顾家,没将我们崔家放眼里?”

崔珣别过头,在崔樱感到触目惊心中,与顾家的女君毫不客气地对视。

崔珣虽是小辈,但他代表的是崔家,他又有官职在身,今日来是特别表明崔家的态度的,是分毫不让,休想让崔樱吃苦特地来给她撑腰的,所以他不可能示弱,只会更加轻狂嚣张。

毕竟崔樱跟顾行之是拜过堂行昏礼的正经夫妻,不像贺兰妙善,她没名没分,还怀有“奸生子”,还妄想挤走崔樱,坐上正妻的位置。

而顾家到现在还没下定主意,到底怎么解决这个事情,摆明了就是想两头都拿捏住,都占尽好处,那岂不是痴人做梦!

既然是顾家对不起崔家,那就该他们低人一头才对。

宋氏往日看着就不太好相处,她一个长辈,又是一府的女君,脾气大。

看见最小的儿子被人联合这般对待,心里早就怄着一肚子火,此时被崔珣故意一冲,自然跟着发了出来。

她身边的大儿媳担忧地望着她的脸色,宋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崔大郎君好大的威风,看来灵州十分养人,听闻那里蛮夷居多,不通礼数,不想崔大郎君才去不久,就跟着沾染了他们的习性。这是把我顾家当崔家了,积攒的火气都往这发,眼里也好似没我这个长辈在了。”

她还点名崔樱,“肝火旺盛不仅伤身还伤寿数,阿樱,还不劝劝你阿兄。”

崔樱呼吸一窒。

她跟这个婆母就属于是泛泛之交那种程度,但她心里也是敬重对方身份的,不曾想有一天她会说出这种指桑骂槐的话。

什么叫“伤寿数”,这是在暗指她阿兄活不长吗?

崔樱正要帮崔珣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家的管事奴颜婢膝地对来人道:“殿下,请。”

宋氏以及大儿媳,还有顾家其他人见到来人,就如同见到佛光一样,容光焕发。

宋氏:“郎君回来了,太子也来了。”

崔樱从顾家人的举动中,看出了靠山来了的味道,她是当中最缓慢的一个,慢慢转过身。

隔着人群,她看到了贺兰霆,他穿着上过大殿朝会的正统衣袍,玄色的衣裳上用银丝线绣着繁复的图腾,双手负在身后,一下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贺兰霆看了她一眼就挪开了乌黑漠然的眼珠,他对她不仅没有表露出特别的关注,还显得颇具威严地询问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当得知纪峰抓人抓到了公主府,还把顾行之绑了,更是冷言冷语地讽刺了几句。

之后,便轮到了她阿兄。

“真是一出好戏,崔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官职在身,该在哪上任。”

贺兰霆若有似无地朝崔樱投来冷冷的目光,“要是不想做官,大可以向孤开口,孤让人顶了你的职位即可。”

随着他话音落下,崔樱攥紧了掌心。

她怎么忘了,顾家可是贺兰霆的母家,他来怎么可能不帮顾家人撑腰呢?

可凝视着他那张薄情的脸,崔樱始终觉得,他比昨日看起来要更为讨嫌,招人厌。

第108章

贺兰霆的偏帮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崔珣被训得最多,他刚才还一副要舌战群儒的样子,在贺兰霆来了以后,直接熄火成了个哑巴。

他看起来隐忍极了,虽有不满,但还是看在贺兰霆的身份上,当着众人的面接受训斥。

当崔珣说“是臣刚才过于激动,失了分寸”主动认错时,崔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更记在了心上。

她感到自责,因为这里人多,各个身份都在她之上,都有各自的立场,她是没有办法轻易插嘴的,就算帮崔珣说话,她的声音也不会被太多人听到。

而且这不是在崔家,这里更有当家做主的长辈在,她要是随意开口,不仅会被当做是无礼冒犯,还会影响到旁人对崔珣崔家的看法。

崔樱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走到了崔珣身旁,和他站在一块陪着兄长。

贺兰霆被崔樱的身影所吸引,他看过去,结果崔樱对他不过是淡淡瞥了一眼,就将他当做视若无睹那类人全程忽视了过去。

她透露出来的嫌恶可以说是从来没有那么鲜明过,她不过抿着唇,不言不语一个眼神,就让贺兰霆感受到她的不喜。

看来这回是真的被她讨厌了。

崔樱的公公,顾府的主人顾乘章适才发话,他表现得没有半点徇私枉法的意思,“我子若是真的与那桩命案有关,带去京兆府调查也无妨,只是……”

他一概不提顾行之跟寡妇私通的事,话音一转,“凡是不都是要讲证据,纪大人,光凭一块绢帕,怕是够不上证据,万一对方是构陷他呢。”

顾乘章看向贺兰霆,“臣方才说的,殿下认为呢?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看不必用对待犯人的手段,如此为难一个为朝效力的年轻官员。”

贺兰霆颔首,以示认同。

崔珣:“那顾行之一个有妇之夫,却在公主府上过夜又怎么说?这不算‘通奸’吗。”

崔珣突然的发难,让缓和了不少的气氛又变得凝固了。

顾乘章同崔珣打交道不多,他想崔珣和传言中的有出入,这人颇有些恃才傲物的德行,轻狂得连长辈都不放在眼中。

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的事,目前来说是藏在暗处,拿不出手的密谈,要商议也是私下商议,不要搞得众人皆知。

崔珣现在当面说出来,就是在揭丑了,损失的是顾家的声誉。

顾乘章:“崔大郎君,此事待会再谈,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还吩咐崔樱。

“你也劝劝你兄长,”被点到名的崔樱闯入其他人的视野,“还有,阿行受了伤,你先扶他回房上药,好好收拾一番再出来。”

长辈当家,作为新妇只能听从这样的命令。

但崔樱不觉得崔珣需要自己劝,他说的也正是她想问的。

宋氏也加入进来,“阿樱,你夫君都弄成这样了,你还不去关心关心他。”她还让大儿媳过来要将崔樱拉走。

大儿媳压低声音劝说:“走吧,你既与他结为夫妻,以后就是一体的,他好你才会好,他不好,你还能独自享福么。崔氏教出来的女子,怎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不管什么事,这里长辈都在,太子也来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还是快去看看四郎吧。”

“大嫂。”崔樱示意对方放开自己,“容我同我阿兄说几句话,成么?”

她柔弱的气势中不乏一股坚定,大儿媳不由得让她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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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乘章让人收拾书房,请贺兰霆等人现在就挪步,崔樱趁这时走到崔珣身旁,“阿兄。”

兄妹小声低语了一阵,最后在崔珣的安抚下,崔樱才去找顾行之。

他不过受了点外伤,解了绳子,行动上还是自如的。

但崔樱一过去,顾行之便将她拉到了怀里,他几乎是霸占性的揽着崔樱,还要与她手牵手。

崔樱被迫依偎在他怀里,就像一对落难受了恶人欺负的恩爱夫妻。

顾行之:“你跟崔珣都说什么了,在谋划什么?”

崔樱皱眉,顾行之的举动和语气都太霸道,透着兴师问罪的味道,“什么谋划?我只告诉他,议完事先别走,让我们兄妹再见一面。”

顾行之冷嗤,他抬起阴沉的眼眸,对上了一道不知盯了他们多久的眼睛。

崔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她也发现了贺兰霆的注视。

听见顾行之不服气的冷哼,崔樱挽住他的手臂小声提醒他,“你还惹他做什么,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大吗。”

顾行之告状似的恶狠狠地道:“他在看你。你已经嫁人了,他还在看你!”

像是察觉到了顾行之的不满,贺兰霆哪怕在听纪峰说话,眼神也还是不加掩饰地停留在崔樱身上。

崔樱:“你冷静点,他看我并不能对我怎么样,还是你想上他的当,以此不满失去理智?”

顾行之逐渐平息下来,他像护着一块肉一样护着崔樱,用他的身形挡住贺兰霆的目光。

崔樱不用被他揽着也觉得轻松不少,她接受了顾行之握着她的手腕,一边挡着她,一边带她从堂屋里出去。

“阿行。”

在从贺兰霆身旁经过时,顾行之猛然被他叫住。

崔樱安抚地碰了碰顾行之的手背,这一小小的动作还是被贺兰霆眼尖地捕捉到了。

顾行之瓮声瓮气地回应,“何事。”

他不恭敬,态度有问题,这让旁人都不禁以审视的角度看着他。

“殿下请说。”在督促下,顾行之不情不愿地弥补了句。

贺兰霆只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一两步,顾行之就表现得十分警惕和防备。

他以为贺兰霆是想对崔樱做点什么,然而不想他竟是冲着自己来的,贺兰霆意有所指道:“收拾好自己就去你父亲书房见孤,事关妙善及她肚里孩子,此事该有个结果了。”

他瞥向崔樱。

崔樱垂眸,“不知殿下,对臣妇有何吩咐。”

按表兄弟的关系来说,她没让贺兰霆叫她一句“弟妹”都是客气的。

贺兰霆不说滋味如何,就是五味杂陈,他都会装的不过如此。

只是这回声音不是像刚才对顾行之那样充满威慑,“孤知崔娘子腿脚不便,何必放纵他牵着你走。”

崔樱都成昏了,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仿佛遗忘了还有这回事,始终叫她“崔娘子”。

更重要的是,他关注的重点竟然是别让顾行之牵她的手。

崔樱要是如他所愿,就不叫崔樱了。

她另一只手搭上顾行之的手背,冲贺兰霆道:“因为我与他是夫妻,夫妻一体,我自愿和四郎同甘共苦。”

贺兰霆:“……”

崔樱和顾行之回去了他们的院子,不多会就有下人送来了药膏。

顾行之挥退下人,“你来,你帮我上药。”

崔樱与他对峙片刻,示意将药膏给她。

顾行之俊秀的脸虽然受损,还是看得出他五官出彩的地方,他痴痴地凝视着崔樱,闷声说:“他今日过来肯定别有居心,跟你阿兄一样,目的不纯,我看他们都不想你我好过。”

崔樱不理他,他说贺兰霆可以,但是不能说她阿兄。

崔珣来顾家有什么错,他代表的是崔家,是来为她撑腰的,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崔樱都会站在他那边。

顾行之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擭住崔樱的腕子,两眼很有几分惶然不安地瞪视她道:“要是,要是崔珣以崔家的名义,让你同我离昏,你会不会答应?”

“说啊,你会不会……”

崔樱将药膏砸在顾行之的伤口处,令他愕然地松开手。

崔樱:“你怎么不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说你有公事要忙,要宿在太常寺?”

“为什么瞒我?为什么不说你去的是贺兰妙善那?”

随着崔樱的话,顾行之心里的惶恐不安就越深。

他怎么说,他要是说自己要去见贺兰妙善,不就代表选择了她,崔家能善了?他后悔昨晚就不该冒然答应。

他打的是想通过陪伴贺兰妙善这几日,劝说她别再纠缠自己,没想到不仅没劝说成功,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崔樱让顾行之看着自己,“你回话给我,你们顾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想两女侍一夫?两个正妻?”

顾行之:“……”

要说为什么这世上男子不仁不义的多呢,就是女子往往比他们过得更不容易。

顾行之是男子,崔樱已经嫁给他,就是顾家妇,说什么做什么,不都是顾家说了算吗。

至于贺兰妙善,她虽然是公主,可她与人私通,在昏前就有孕了啊。

一个是囊中之物,一个是即将到手的东西,别说什么选择,顾家当然想两者都收入囊中,这就是利欲熏心,真正的贪得无厌了。

顾乘章告诉顾行之,要他忍,要他拖,要他拖到贺兰妙善将孩子生下来。

还有崔樱,她不也是跟他昏前情难自禁在一起了吗,肚子里也有了消息,那就等到春去秋来,木已成舟,拖着拖着,事情就能解决了。

顾行之不想跟崔樱离昏,但容家那边也不肯罢休,他自暴自弃地默认了这算得上是最好的一种办法,也就一直瞒着崔樱,在跟容家与贺兰妙善那边往来。

时到今日,眼看贺兰霆跟崔珣都上了门,就知道要瞒不住了。

但是到了这一刻,他还是跟崔樱说:“你知道,我只想娶你一个,我早就想跟妙善断了,但她不愿意。”

“你应当明白的,要与容氏交恶,是顾家的损失。就像你看重崔家一样,我也不能对不住顾家,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崔樱,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这一点算什么。”

崔樱两耳发懵,阵阵晕眩感堆积在头颅中。

顾行之:“你怎么了,崔樱,崔樱。”

“……别碰我。”她如今心思已经很通透了,通透到全然能明白顾行之话里的道理。

也全然能理解顾行之的考量,但是这份私心,这种话听起来还是太势利太恶心。

她想问,人性呢,为家族利益为重,当然可以理解,但是人性呢,道德呢?

她看着懊悔却不知自己真正做错什么了的顾行之,挥开他想触碰自己的手,终于忍不住吐了他一身。

片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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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之收拾干净自己,急匆匆地赶去了书房。

对于他的到来,屋内的视线陡然凝聚在他身上,他脸上有几道鲜红的指印,遮都遮不住。

崔珣愣住,这莫非是自己妹妹打的?

坐上的贺兰霆摩挲着扳指,他想顾行之肯定不清楚,孕期中的女子惹不得,他定然不知道崔樱脾气一日大过一日,须得人哄的。

他冷淡的脸色在顾行之出现的那一刹,变得好看了不少,尤其是那微微莞尔的嘴角。

要是亲眼所见顾行之挨巴掌的场面,那他心情应该比现在还要好。

夫妻?夫妻就不会挨打了?呵。

第109章

贺兰霆心情好了,顾行之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坐下没多久,崔珣就向他发难了,而今顾行之身上缠着两桩麻烦事,一件事关贺兰妙容,一件事关横死的寡妇。

顾行之觉得冤枉的是,他自己与寡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方的死和他无关。

至于她肚里的孩子,顾行之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他明明在这方面很小心的,怎么可能让一个平民女子有孕?

贺兰妙善那是个意外,他可以让人盯着寡妇,甚至威逼利诱,强迫对方吃药避免有孕,轮到贺兰妙善就没办法那么做了。

而且贺兰妙善往常在他跟前都表现得十分听话乖巧,他早先就说过不要弄出孩子来,是以贺兰妙善也常常会当着他的面,和一些避免有孕的汤药。

而她吃了药还能有孕,就说明她摆了他一道。

或许那些药不仅避不了孕,还是专门养护她身子的。

顾行之越想越窝火,他要是知道会酿成这样的后果,当初说什么也会在这方面更加谨慎一些,不会轻易相信妙善的话。

顾行之阴着脸思量,崔珣对他黑沉如水的脸色毫不畏惧,甚至根本不关心他心中的烦躁,只是一味地逮一个怼一个。

对顾行之,他批得他猪狗不如,“当初我是不在京畿,没有参与你二人的亲事,但我信我阿翁,他给我阿妹定了门好亲。外人看来,你顾行之是有几分能耐,出身好,有权有势,不缺前程。可谁知道你敢这么轻视我阿妹?虽食色性也,可君子好色不淫,你不仅好色成性,你还□□卑鄙!”

他骂他时,顾乘章的表情已然不大好看了,吊着眼皮冷视着崔珣。

顾乘章:“贤侄这话说得未免也太严重了些,亲事都是两家相看好,才有了媒妁之言,既无逼迫,又无深仇大恨,而今这又是想要反悔了?”

崔珣呵了一声,他动了动,故意拂了下衣角,以示他的清高冷傲,看顾乘章与顾行之父子二人的眼神都透着孤绝的冷淡睥睨。

这当然引起了顾乘章的不满,顾乘章一直在等崔家的长辈来谈小辈的事,毕竟顾行之是男子,他不吃亏。

可崔家很稳得住,就连那个只会惺惺作态的崔崛,他都没特意跑来说道。

这是都在等顾家做决定,两方都不好得罪,顾乘章便想着崔家跟容家先闹起来,等了这么久,结果却只有崔珣代表崔家替崔樱做主。

这样一比,着急的就不是崔家,而是他们顾家了。

“倒不是反悔。”

崔珣放下茶盏,“应该说‘后悔’才对。我崔氏是什么样的人家,伯父应该清楚才对,我家嫡女,多少人家求不来的女子,做区区顾行之的新妇正妻,绰绰有余。阿樱秀慧端方,娶了她,令郎该觉得脸上添光才对,可我阿妹才进门多久,顾行之就弄出了‘奸生子’,我阿妹不仅得不到珍惜,如今还被人打着‘平妻’的主意,想与她平起平坐,哪有这种痴心妄想的好事?”

“恕小辈说的话虽然逆耳,但这都是忠言,还请顾伯父见谅。”

顾乘章眉间阴云布满,正想让崔珣闭上他“忠言逆耳”的嘴。

崔珣忽地很寡毒地笑了下,语速飞快地道:“接下来我可就直言了,有人想享齐人之福,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我崔氏嫡女作为正妻,只有一个,从前是,将来也是!少拿劳什子‘平妻’糊弄崔家,妻是妻,妾是妾,哪来的平起平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这种想法的,打着这种旗号的,多数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一块丑陋的遮羞布而已。我把话放在这,这也是我们崔家的意思,要‘平妻’没有,要么贵府纳妾,要么就是和离!”

纳妾?顾乘章对崔珣掷地有声的话感到不可置信,他差点想敲开这崔家子弟的脑子看看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敢当着贺兰霆的面,暗指要让贺兰妙善做妾。

那是公主,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容家也不是全无势力的人家,当家的是比不过崔家的崔晟,但那也不是轻易糊弄之辈,私下各有各的势力,各结各的党。

崔家敢提让公主做妾,那就是打着要跟容家对着干的主意了,这是连宫里也不放在眼里?

都说文人气性重,根骨比旁人都清高几节,崔家的难道都这么死脑筋?

顾行之:“我不要和离。”他突然插话道。

“我也可以不娶妙……”

“阿行!”

桌子被扣响,顾乘章先未对崔珣回话,而是让顾行之注意些别乱说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要听听贺兰霆怎么说。

“刚才讨论得过于激烈,我等都疏忽了太子殿下还在。殿下朝会结束之后,从圣人那里过来,专门带着圣意来的顾家。不若,请殿下公道地说几句,大家不妨都听听。”

崔珣终于知晓为什么贺兰霆会讨厌外戚了,就如顾家这样的母家,给了他们大于一切的荣耀与权利之后,他们还不知满足,会比以往更加贪婪,甚至贪婪到了理所当然的程度。

背靠大树,首先学会的不是敬畏,而是自以为是。

顾乘章说太子那有圣意,他却丝毫不慌,甚至颇有些笃定的意思,想必他早就已经知道圣人那里是什么态度了。

说不定,他还专门去见过皇后,也对,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怎会什么都不知。

贺兰霆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刚才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敛着眉眼,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

可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那双给人压迫感的眼珠打量着每个人,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出他眼里,“既然话要摊开了说,那就都仔细听着。”

“此事前因后果都已明白,妙善有孕已成事实,既然妻位只有一个,谁都不肯为妾,那就决定好人选。诸位不可忽略,妙善腹中的孩子,也算是半个皇室子孙。”

“该娶妻的娶妻,该和离的和离,亦或是,两样不占,谁惹的麻烦,谁负责谢罪。”

“尔等以为如何?”

这话真正得罪的只有崔珣。

他猛然站起身,先是盯着贺兰霆,再是瞪向老神在在的顾乘章,一副愤怒屈辱记恨的模样,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暗示崔家该退让,让崔樱把位子空出给贺兰妙善坐吗。

到底是皇室中的人,堕谁的颜面不是堕,自然都是以自家的为先。

这种答案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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珣早已不意外了,然而听见之后,还是感到气愤无比,他只替自己妹妹不值。

顾乘章:“贤侄还有什么话要讲。”

他看到了崔珣脸上的愤慨,顾乘章心里舒服多了,年轻人就是不能太气盛,气盛就会吃亏。

现在好了,不是他们顾家一定要先违背诺言,做不义之人,而是情势之下被迫的啊。

到底是崔家的面子重要还是皇室的面子重要,这种选择,顾家同样早有准备,既然两边都要得罪,不如讨好另外一个更加位高权重的。

崔珣呵斥道:“顾行之,你是死人吗,到现在了还不打算下定决心,你也该开口像个大丈夫了!”

顾行之如遭雷击,他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想和离,他心里已经喜欢上了崔樱,怎会想离昏呢!

可是形势逼人,他面临家族利益与崔樱两者之间的选择。

他该怎么做,才能平衡两者的关系,才能解决了妙善,又保下崔樱,又不得罪其他人。“我……”

“崔珣。”

贺兰霆:“你这是做什么。”他眼中含有警告。

崔珣看着犹豫中的顾行之,气不打一处来,他给了顾行之一次向他证明,他对崔樱心意的机会,可他怎么这么懦夫,不,应当说他怎么这么自私。

也罢,都是为了彼此的利益,也无须责怪别人,要是将期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崔珣朝贺兰霆鞠躬拱手,行了一记大礼,“今日之事,已有决断,臣该回去向家中禀告,等商议后再来说道。请殿下容臣先行告退。”

贺兰霆不悦地抬高视线,冷哼一声。

顾乘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了贺兰霆这样的态度,他才真正肯信,贺兰霆还是站在他们顾家这一边的。

太子不怕得罪崔家,心里还有母族就是他们最期望看到的。

崔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一下。”

怒火之后,崔珣恢复平静,“还请先将和离书准备好,下次再来顾家,崔顾两家就不再是姻亲了。”

顾行之跟着起身,“你说什么,崔珣,你站住!”

崔珣对他置之不理,出了书房,就命顾府的下人带他去崔樱的院落。

“阿樱。”

崔珣一见到她就说:“清点物品,收拾衣物,跟我回去。”崔珣态度很强势,他让落缤快通知人按照他说的做。

崔樱在屋内歇息,顾行之闹出来的事和顾家的做法让她须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该怎么处理。

她不知道崔珣那边出了什么事,才让他这么匆忙而严肃地说出这种话的。

崔樱:“阿兄,是接我回去小住几日么?”她抱着期望问,希望事情没有走到她想象中那一步。

“不是。”崔珣握住她的肩膀,他很凝重地低声说:“阿樱,你要做好准备,顾家无情无义,行事太过无耻,遭到反噬是迟早的事。”

“大厦将倾,你早些离开这出泥滩也好,阿翁跟我都赞同。”

崔樱被他说得心里惶惶,感觉玄之又玄,“阿兄,出什么事了?”什么叫大厦将倾,难道是顾家得罪了谁,即将有难。

“你只要知道,你跟顾行之的缘分到此为止即可,他是个懦夫,给不了你安稳。”

崔珣谨慎地左右巡视一圈,低头在崔樱耳边悄然道:“朝中局势复杂,世家们的危急关头到了,顾家首当其冲,我们家也无法避免,唯有自救,若是能坚守下来,必然重获新生,其他等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崔珣退开,提高音量劝说:“和离吧阿樱,跟我回家去,这地方,不留也罢!”

东西不多会就收拾好了,倒也不多,崔珣的主要目的就是先带崔樱回崔家去,顾家想尚它的公主就去尚吧!

都以为是这世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殊不知都不过是旁人眼里的猎物。

顾家距离前门的庭院里,顾行之已然追了出来,提前等在那里。

崔樱不光见到了他,还看见了贺兰霆,对方站在廊檐下可比容色难看的顾行之气定神闲多了。

看到崔樱来,顾行之上前两步。

崔珣却不愿意他再接近崔樱,出声喝止他。

崔樱跟顾行之说:“我听说了一些事,不太好的事,好像仅凭你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顾行之猜到崔珣会跟崔樱告状,她说的不乏事实,可顾行之还想让她明白,“你要是我现在这个处境,也会知道我是身不由己。”

崔樱听明白似的点头,“我知道,你是最身不由己的。”

“崔樱!”

“我问你,我阿兄让你做决定时,你是不是犹豫了。”

“……”

崔樱自嘲地笑了,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紧盯着他们这方动静的贺兰霆,勾了勾唇,“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男子哪一点吗,是自大妄为,是懦弱。一个是心上的懦夫,一个是行动上的懦夫。”

“我不是不理解你,但是我是不是说过我不会做你们顾家的‘平妻’,你有苦衷,为顾家着想,我都可以理解,但凡你真心实意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了就行,那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背地里去跟贺兰妙善接触?”

“你顾家要是换个新妇,大可直说就是,我不是不能接受,像你一样,我也绝不会让我们崔家利益受损。”

她上前,在所有人眼中出其不意地给了顾行之一个拥抱。“我是真的想过,今后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我们都不是完人,我以为还有机会磨合,如今看,是没有来日方长了。顾行之,我也多谢你,你帮过我,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此作废吧。”

崔樱跟崔珣离开时,发现顾行之眼睛都红了,他像淋了一场雨,整个人都失意的模样。

当崔樱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对着长廊里的人哑声问:“你满意了?”

默了片刻。

贺兰霆像极了恶人,他摇了摇头,“不。”

“不够。”

对他来说,崔樱在招惹他,让他上心之后,不理会他的妥协还跟顾行之成昏了,就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可他如今舍不得对她怎么样,就只好拿另外一个开刀了。

他们都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崔樱看到的也仅仅是表面,他呢,他就是宁愿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他。

他走在帝王路上,被那朵花迷住眼睛,半路虽然抛下,可他还是思定了,回头找她。

贺兰霆决定带上她一起上路,他想看春樱继续为他缤纷飞舞,任何不择手段的目的,都是为了将其永久留住。

所以他当初就说了,让崔樱不要付出太多感情,她为什么不听,为什么到头来还要怪他不够纯粹不够真心。

现在好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那就都受着吧。

第110章

对于崔樱成昏没多久,就要和离的事,崔府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自然是关心她的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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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也是乐于见她过得不好的。

崔珣擅自将她接了回来,还导致崔崛发了一通大火,说他不懂规矩,明明可以好聚好散的事,偏要跟顾家闹得这么僵。

和离虽是商议过的最终决定,但对崔崛来说,这不过是与顾家决裂的最坏的打算,起码不要撕破真正的脸面,让两家遇上时还能好声好气说几句话。

现在好了,崔珣一将妹妹接回来,那代表彻底释放出了崔家不想跟顾家好了的信号。

他在外地任职,遇不到顾家人,那他们呢!

崔珣将崔崛的斥责当做耳旁风,他留在京畿的时日不多了,要是不尽快解决了妹妹的亲事,崔珣根本走得不安稳。

就算到了灵州,也会时时忧心牵挂她。

“阿樱。”崔崛说不通崔珣,便将话头对准了长女。“你在顾家怎么也不劝劝你兄长?”

“劝什么,这不都是谈好的事?阿翁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了,他都不拦我。”对崔崛,崔珣就是永远不听话的孩子。

他颇有些不耐烦的,拿话将崔崛的声音挡了回去,“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了,我的亲事随你们安排,至于阿樱,今后她要是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随她的意,别再逼迫她了。”

“崔珣,我怎么会有你这个混账孽子。”他们明明说的不是一码事。

“好了,等我今后成昏,子孙的亲事也给你们做主,这样够了吧?”

那倒是崔珣很早就跟崔晟和他大母谈过的条件,没想到他会用来再敷衍崔崛。

并且这回还胡说八道,连没影的子孙的亲事都拿出来搪塞。

“阿樱,回你住处歇息吧,等我过两日就将和离书带回来给你。”崔珣不顾崔崛骂他的话,兀自走近说:“那顾行之不值得留恋,你可千万不要为了他费神,顾家就是个泥潭,正好早些抽身,谁愿意去蹚,就让她自个儿去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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