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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崔樱听人说鹿血也是一味良药,能够和血强身,今日猎了一头马鹿下面的庖厨自然是不会浪费这样的好东西的,于是将鹿放干血后才片成肉片清蒸或是炙烤,鹿血便送到宴上男宾那边每人一小杯。
贺兰霆在榻间缠着她不肯让她走,崔樱能感觉到对方比平常还要生龙活虎的架势,她一面要应付他,一面要提心吊胆的牵挂崔玥跟踪她的事。
就连亲吻崔樱也在分心,贺兰霆不满的停下来冷眉冷眼的垂眸睨着她,“你要是不情愿,现在就出去。”
崔樱一愣,她感觉到了贺兰霆余威中对她的不悦,她也犹豫,理智上告诉她真的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可她也没有勇气立马动身离去。
她还没动贺兰霆就从她身上离开,崔樱压力陡然一轻,又感觉到莫名的惊悸和空虚,她已经情不自禁地朝离开的贺兰霆靠拢过去,“不,别走。”
“我,我愿意,我愿意。”
她像那天夜里一样讨好贺兰霆,两人厮混成一团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顷刻间榻上的帘幕就被人无声无息地放了下来。
行宫的天气不好,断断续续连着下了两日小雨,本以为那天过后就能马上雨过天晴,结果因为天气的原因众人始终都没有再上山。
大部分人都留在行宫里玩乐,或是趁着雨后暂停的时间,在开辟出来的教武场里比试,各自打发光阴。
今日是第三天,精力旺盛的儿郎们已经耐不住,相邀传信准备踢一场蹴鞠,着侍人传遍每个贵人的居所,说清什么时候开始,由谁主持,让宾客自来。
时下追捧文武双全,蹴鞠这样的武赛不仅吸引儿郎,女郎们也当仁不让。
外头一上午都没有下雨,众人相邀而来,崔樱听闻她兄长也要参加,便应邀与贺兰妙容一块到空旷的沙场旁的席位上观赛。
崔樱坐在贺兰妙容身旁,周围是一堆闻讯赶来的贵女,她目光转了一圈,就看到了混在女郎堆里的妹妹崔玥。
崔玥眼神狠狠瞪了她一眼,那股狠劲儿恨不得要在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那天夜里她光记得与贺兰霆厮混,已经忘了魏科是怎么处理的她。
左右贺兰霆向她保证他会让魏科善后好这一切,他也不希望因为一个崔玥,而暴露他们之间的私情,崔樱虽然听的心里不说是什么滋味,还是相信了他的话。
只是翌日她胆战心惊的醒来,发觉贺兰霆已经不在她身边了,二人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可昨天夜里该碰的都碰了。
喝了鹿血的贺兰霆比往日更要生龙活虎,崔樱一度害怕他会莽然闯进来让她受伤。
他那方面和常人不大一样,这还是崔樱通过菱娘子才知道,为何贺兰霆要让她去学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他那物什可不是她练习时的甘焦,没见过之前只知天赋异禀,如果不好好做一番事前准备,势必会让崔樱受到难以想象的伤害。
亲眼见过后崔樱知那不是开玩笑的,贺兰霆那里色泽很干净漂亮,可漂亮中也透着一股凶恶的狰狞之意,真要真刀真木仓的上来,也不知她能不能容纳得了。
他在厮混中曾试着闯入,可崔樱门户因为紧张始终不敢大方迎接,小试一番后看着她泪眼朦胧担惊受怕的模样,贺兰霆也就选择了别的方式解决。
她到了青天白日隅中都过了才堪堪醒来,四肢酸软需要侍女给她按摩搀扶才能起身,等到站在镜子前更衣时腰上更是一片青紫的手印,可见贺兰霆掐的她有多用力。
镜子中的人有一种艳花开到颓败的靡靡之感,她嘴唇微肿还破了皮,面容疏懒充满媚意,弱不胜簪。
在身上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被贺兰霆留下了不能叫人见着的痕迹,就连伺候她的侍女无意一瞥,都将头垂的更低,手上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后来她在贺兰霆那用过吃食后,就回了她自己的住处。
当天也是出乎她所料的,过的有些风平浪静,她本以为贺兰霆会让她一直留在那里,结果后来侍人传话来说太子有事,让崔樱自行方便。
崔樱就没有继续留在他的寝居,接连两日,她都没有跟贺兰霆再见过一面。
她是听贺兰妙容说这几日贺兰霆都在应酬,忙得很。
王孙贵族以他为首,谁都想趁着春猎,在能与太子相见的机会中混个眼熟,要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那就更好了。
有了赏识就能替太子做事,比起空有王孙贵族的身份,却没有实权实职的做个混世子弟,自然是有个一官半职,未来的前途似锦更好,这样家里也就不用在为自己谋出路。
有出路还好,没有出路的,再往下几代,那日子过得还不如商贾平民。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一场蹴鞠活动的原因,甚至还要惊动太子,儿郎们总要想办法找些事情,才能让自己的本领通过这场比赛,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至于崔珣,他说过自己不想做官,官场无趣,有许多浑浊之人,他的志向不在权利的囚笼,而是心怀远方,做个简单的世外风流客。
崔樱想,与其他人想要争名夺利的人不同,她阿兄大概纯粹是将蹴鞠当成一场游戏罢了。
在比赛开始前,贺兰霆才姗姗来迟。
他在后面一堆儿郎的簇拥下,顶着众人倾慕敬重畏惧的目光落座,不多会便传话下来,命令赛事开始。
鼓声雷雷,号角助威。
崔樱今日才见他第一面,心口就好似那面被人擂响的大鼓,咚咚个不停。
贺兰霆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穿过所有人朝她看过来,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崔樱的身影,他眼神如鹰,崔樱身形不可控制的一颤,目光闪避,看到了贺兰霆在摩擦他常年都戴的那枚玉扳指。
那玉质地冰冷,却带着他手上的余温,曾也在床笫之间摩擦过她的皮肤,崔樱呼吸微乱的,只要一想到那双大手前两日在她身上任何地方游走过,便感到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
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煮的茶壶,明明有微风在吹,却还是感到不自在的,拿出帕子遮掩地在脸上擦了擦。
贺兰霆在她不远不近的坐席上收回目光,无人看得透他在想什么,只见下一刻他甩了下袖袍,手搭在膝盖上,一个回味无穷透着靡丽风流的淡笑出现那张俊脸之上,端的是跅弢不羁,轩然霞举。让在座暗地关注他的女郎都不禁面红心慌。
太子素来威仪不凡,清冷尊贵,什么人能令他冷峻的面目露出这般撩逗似的神情,这一笑当真要了人命,谁见了不会情思泛滥,没有一个看见刚才这一幕的未婚女子不希望,能让太子露出这种笑容的人是自己。
崔樱和其他人一样愣了愣,她咬唇心头感到略微酸涩,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外来者看见了,即便没做什么,光是看一眼都不大高兴。
她又多看了贺兰霆两眼,然后就像平常一样掏出帕子遮遮掩掩地擦脸,她夹杂在其中行为其实并不明显怪异,甚至十分正常。
可是在人群里的崔玥从崔樱出现起,眼神就没长时间离开过她,自然就发现了不妥。
她心里藏了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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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明明看到崔樱喝醉了,是被人带走,她以为侍人是要送崔樱回房,正想趁她今日醉醺醺的找她麻烦,于是就唤珍儿一起跟了上去。
结果就在快要走到九公主的居所的路上,她跟珍儿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就晕倒了。
再醒来,却莫名出现在行宫后山的乱竹林里,那里竟然还有几个坟包,天还黑着,微风阵阵如同阴风般吓人,突然出现的鬼火更叫崔玥和珍儿魂飞魄散,惊恐无比慌不迭忙的从竹林里逃了出去。
待到她们惊魂未定魂不附体的回到住处,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安慰,才想起她俩本该是在去公主居所的路上的。
至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崔玥跟珍儿也不敢大声喧哗,她本就是去找崔樱麻烦的,没想到自讨苦吃,没得到好处,更不愿意让外人知晓。
最主要的是,那天夜里过后,崔玥觉得自己大概是撞鬼了,一到晚上她屋里就会出现神神秘秘地异动。
珍儿慌慌张张地说她们是不是走了夜路,在竹林里得罪了什么游魂野鬼才会找上她们,被极度恐慌害怕的崔玥扇了两个巴掌一顿训斥后才闭嘴。
崔玥私底下再也不肯回自己的屋子住,她跑去找到崔源,要求跟他换个地方住,便赖在崔源的房子不走了,一直到崔源搬过去她的房间为止。
至于崔樱,因为闹鬼的事,崔玥暂时也想不起来她。
趁着今日天气尚好,已经惊恐了两人的崔玥神思都变得脆弱起来,特意出来沾沾人气。听说人气旺的地方百鬼不侵,崔玥希望自己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怪事了。
看见崔樱,崔玥这才新仇旧恨记起她来,她恨恨的想,若她真的遇到鬼了,和不如把鬼引到崔樱身边去,她个黑心肝的人,孤魂野鬼应该最喜欢才对。
听说崔樱前几天射猎时,得了一位高姓儿郎的青睐,甚至当众问候她的芳名,这事已经被当做一桩艳闻来传了。崔玥特意打听了一番对方是谁,长得什么模样,见过之后对崔樱更加不屑。
对方虽然长得不错,可哪里比得上顾兄兄,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个走狗罢了,官职也不高,眼光也不好。
瞧上谁不是,何必去青睐崔樱呢?
这不,崔玥刚才就在太子附近,又看见和崔樱传艳闻的高瑾沣了。
经崔玥观察,姓高的郎君当时看的正是崔樱那边的方向,崔樱也含情脉脉的回望他,莫不是他们二人在山上时就看对了眼,背着顾兄兄私底下眉目传情起来了。
好啊,崔玥捏紧双拳,冷哼一声,待她抓到崔樱的把柄,届时全都抖到大人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被阿翁大母偏宠的长女做出来的腌臜事,也算报了她遭这么大罪被野鬼惊扰之仇。
赛事比到中途,已经隐隐能分出胜负。
然而席上不少人却突地坐立不安起来,崔樱仰头看向忽然下起雨的天幕,乌云聚拢,云朵中仿佛还藏着细微的闪电,刚才还能稍微看见的晴光,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空气闷热湿润,散发着泥土的土腥气,沙场灰尘飘散,空中风沙快要迷住人眼。
有人率先大喊:“下雨了。”
其他人便跟着呼声“下雨了,快走”,一时间看客们纷纷起身离席,侯在场外的婢女们要么去寻伞,要么跑过来接自家的主子,或是仅用双手替他们挡雨。
崔樱看见魏科撑着伞走到贺兰霆身旁将他接走,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在座的空席余位变多了起来,贺兰妙容扯着还在发愣的她,扬声提醒道:“阿樱,还不快走,下雨了,小心淋湿衣裳。”
崔樱后知后觉地跟着她退场,赶来的侍女护着贺兰妙容离开,崔樱腿脚慢了许多,还好落缤也及时到了,她主动蹲下身,催促,“女郎,快上来,奴婢带你走。”
崔樱不再矫情,趴在了落缤的背上。
贺兰霆等人早已先到了能躲雨的古色长廊,在接过侍人递来的帕子擦脸时,目光望向正在奔跑的人群,视线拨开零乱的行人,看到了被婢女驼在背上的崔樱。
她自顾不暇倒不忘了好心,明明身上都是雨水,还要伸手替自己的婢女遮雨。
贺兰霆平淡的挪开视线,移到沙场上,还在上面的儿郎并没有因为下雨就停下比赛。贺兰霆:“让他们停下,明日再比。”
魏科派人过去传话,依旧守在太子身旁寸步不离。
崔樱在落缤的帮助下,终于步入长廊的另一端里避雨,她挤在人群末端,外面的风雨再大一些,就能飘到她和落缤身上。
可前方再无位置给她们前进,周围都是些不大认识的面生贵女,各自抱怨着这雨来的不是时候,风中吹来湿润氤氲的脂粉味,加深了人堆里的闷燥之意。
崔樱正低着头,看着落缤蹲下身拿出帕子为她擦拭裙摆上的泥土,忽的听见连绵起伏的请安声,以太子为首的一行人正朝她们这边走来,“殿下。”
贺兰霆一手搭在身前,一手负在背后,信步昂然,风致惊鸿地出现在崔樱视野中,二人的目光毫无阻拦地精准的交织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氤氲暧昧起来。
天空一声雷鸣炸响,让人惊恐地朝廊外望去,崔樱也被吓了一跳,可她转动不了身体,就像被人控制住般与贺兰霆黢黑深邃的眼睛深深对望。
四目间,好像有什么被点燃了一样,看不见的地星火四溅,发出噼啪地声响,暗示着对彼此贪婪渴求的欲望。
没有人发现他们之间隐晦地视线交流,就像背着所有人探索危险的禁忌一般,在一扇无人所知的深渊大门的背后,是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迷情陷阱。
一眨眼相互之间,传递的都是他们才能懂得的暧昧信号。
“每当孤拨弄三下扳指,便代表着,孤想要你。”
“记住了吗,崔樱。”
“贵女。”
崔樱愕然的从迤逦缱绻地回忆中恢复清醒,就发觉周围的人都或妒或羡的看着她,“贵女,殿下有令,念及贵女身体欠佳,比旁人都需要照顾,特此恩赏贵女到附近的屋子里避雨休息。”
有认出她的,知道到她是崔家的嫡女,太子身边亲信兼表弟,顾行之的未婚妻。
她腿脚不好,确实是瘦瘦弱弱的样子,便以为这道命令对她来说,不过是看在她的身份上,才对她多有照顾。
一时众人望着她的背影欣羡嫉妒不已,要么怪自己家世不够,攀不上这门皇亲,要么就恶意攀比,就算将来嫁的再好又如何,腿脚不好,已是与普通人相差了太多。
但不管旁人怎么想,崔樱已经被侍人领到分配给她的歇脚处前,她不曾进来过这里,还觉得地方有些偏,走几步就有侍卫守着,越到门口她心里越是不安。
当听到里面的人低沉的呼唤她的名字时,这份不安化作了实质,她像是踏入了真正的禁地。
落缤被侍人请走,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崔樱一步步走进去,果然看到了屋内的贺兰霆,他站在一扇木窗跟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又似是在欣赏外面宛如珠帘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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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过来。”
崔樱挪步过去,先是看到了窗外灰蒙蒙地烟雨气息特别重的天色,再是屋檐下的花草被雨水捶打的东倒西晃着。
下一刻,她被揽到贺兰霆的怀里,如鸳鸯交颈,拥抱在一起。
后背与贺兰霆的胸膛贴的密不透风,而他在她脸上、耳朵、鬓边落下的细碎亲吻,让她感到心跳加速。
她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想着是不是有挽回的可能,一步错,步步错,今日真的顺了贺兰霆的意,如了他的愿做他的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悬崖勒马,或许还能保留一点体面?
她挡住对方碰触裙带的手,“殿下,这是在犯错。”崔樱试图最后一次提醒他,就算她不后悔,难道贺兰霆真的就无所顾忌了吗。
万一日后出了什么事,于他名声也是有辱的。
然而男人将她往窗前带了带,就像是要推她出去般,胸膛抵着她逼她仔细看向清远处。
远处就是长长地青色石阶,一直延伸到一座亭子中,雨下的太大,眼前的雨幕使得人影都有些模糊不清。
但崔樱还是透过衣着相貌,隐隐认出了贺兰霆要她看的是谁。
风雨中举止亲密的男女里,有一个是她的未婚夫婿,另一个被他搂在怀里一上一下的倩影,像是她在席位上一瞥而过的尊贵公主。
他们好大的胆子,好放浪的举止,竟然以为无人发现就肆意偷情。
崔樱顿时有种哽咽在喉的难受跟恶心。
贺兰霆:“难道你不想让他也尝尝被人负心的滋味?”
他的声音像是下了药般窜入她的耳中,萦绕了一遍又一遍,崔樱受到蛊惑,渐渐松开手,不再执意抵抗。
男人胜利似的轻呵一声,嘴上出现得意玩味的微笑。
崔樱被抵在窗户上,她的腰已经尽可能的挺起,头不知不觉探出了窗外,雨水拍打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天色好暗好灰,这雨也好似源源不断,像她的三千愁绪倾盆落下,成全了她今后的一意孤行。
春雷响过,春朝晴明。
春雷有,却始终不见她心里的晴明。
不知什么时候她与贺兰霆又转移到了榻上,地上一地的凌乱衣裳,仿佛被人走一步丢一件,顺着窗户的痕迹一直延续到屋内深处的床笫间。
踢落的鞋履杂乱无章的被压在衣服下,洁白地罗袜东一只西一只的从榻下,旁边倒下的椅子旁露出来,彰显着从窗户转移过来时的痕迹,忙乱不休中,动静如江河滔滔,潮水汹涌。
那把椅子是被人所踹倒的,崔樱曾被抱着坐在一张桌上褪下了一件要掉不掉,半斜在身上的小衣。桌面不知是被茶杯,还是被本就湿掉的衣物弄出来的水渍,或许两者都有,亦或许还掺杂着些别的,沿着桌角一滴一滴的垂落到罗袜上。
崔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外物甚至屋外的雨声对她来说都是虚无的,她感到灵魂割裂一般的痛苦,就像贺兰霆在她身上硬生生割下一块肉,又感觉他闯入了她心里最紧闭的那扇门,从她那里疯狂掠夺她的情感她的苦乐。
他在她身上正在讨要一切能令他强大满足的养分,在冲破那道关卡后,以鸾跂鸿惊之势驰骋。
雨势突然危急地就像屋内发生的事一样,暴雨也掩盖了不可告人的靡靡声响,然而在这处居所外遽然来人了。
魏科挡在路上,波澜不惊的应付赢了蹴鞠的崔珣,他目光看向跟他一起走来的林戚风,不动声色的听崔珣说:“劳魏校尉行个方便,我有事要找太子商量,请你放行。”
崔珣神色凝重的明显能让魏科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不像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清冷面孔,眼神凌厉,气势上不输给武功高强,腰上带刀的魏科及任何一个肃穆凶悍的侍卫。
魏科从林戚风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也没收到他的暗示,只能盯着崔珣手中不由得握紧了刀柄,沉声拒绝道:“殿下现在不方便见客,崔大郎君请回吧。”
他希望崔珣不是听到了他妹妹的消息才赶过来的,而他也不可能让他现在就闯进去。
太子正在屋内行好事,吩咐过今日一直到夜里谁都不见,任何人来了都不得叨扰他,魏科自然不敢抗命,他尽忠职守的守在屋外,就是防备有意外发生。
崔珣想不到魏科态度这般强硬,可他今日非要见到贺兰霆不可,也坚决不肯退让半步。
魏科:“崔大郎君有什么事,不如先和在下说说,等殿下忙完,在下会立刻进去禀告。只是今日,殿下说不见客,就不见客,郎君莫要与我等为难。”
崔珣来势汹汹,未免让人心惊胆战,他目光幽幽地看向魏科背后的房屋,这路上不止一个侍卫把守,他不服软地冷笑一声,把伞直接丢到一旁,“说给你听,你能做主?我现在进不去,见不到太子不要紧,那就等雨停。我就站在这,殿下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候进去。”
“这白日我早听说太子是忙完了公务才过来观赛的,怎么不过一场雨下来,太子又忙了起来?别是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的人。”
魏科与那双仿佛知悉能洞察人心的双眼对上,冷硬的面容上也不禁出现一丝僵硬。
崔樱以前不通人事,不知为何男子会对这种事情有独钟,等她受了贺兰霆的洗礼便觉得自己也快要化作了蒙蒙烟雨,开始飘飘入仙。
她连分心想别的事都做不到,贺兰霆控制着她就像一头垂涎欲滴饿了十天半月的狼狗,将她吞吃的一根不剩。
而她颠簸不已,晃晃荡荡地仿佛坐在一辆破烂的马车上,吃力地连求救的呼声都变得微弱不少,若贺兰霆是那种打家劫舍的盗匪,那么崔樱已经被他掏的一干二净了。
她觉得可怕又为这种感觉目眩神迷,恍惚中,她好像听见了屋外有人在喊贺兰霆,而他闷不吭声在过了一会后,才极具低沉性感又略带暴躁,不悦地呵斥,“滚下去!”
来人似乎也知道打搅了他的好事,但又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只能继续道:“殿下,外面崔大郎君和林大人来了,崔大郎君有事要求见殿下。”
“滚。”
贺兰霆根本不在意是谁来求见,他再次恼人地冷声训斥,“别让孤再说第三遍,今日谁都不见,魏科呢,让他应付,自己下去领罚。”
他挞踏不休,凌厉的眉峰透着凶狠险峻之意,眼神带着暗火黝黑地盯着崔樱,为了出口被崔珣打扰的恶气,竟然抹了一把她绯红的脸皮,冲她道:“你阿兄来了。”
刚开始崔樱还没听清,应当说她已经有些被折腾的神志不清了,贺兰霆的一句话甚至还不如他的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翻身的指令能马上让她有反应。
可就是这样,贺兰霆的恶劣趣味也丝毫未减,他又重复了一遍,“崔樱。阿奴。”
他俯身低头亲昵的向她耳边吹了口热气,“阿奴,崔珣来了。他说要见你,孤该让他进屋来吗?”
崔樱眨了眨眼,她一张嘴就能轻易乱了人的心智,尤其是贺兰霆将她捞起来抱坐在怀里,刻意引诱道:“听见了吗。崔珣,你阿兄来了。”
“他就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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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阿奴,你听不到他叫你吗。”
贺兰霆学着平时崔珣的声调叫她,“阿樱。阿樱,我是你阿兄,崔珣。”
失神地崔樱兀地浑身一抖,她眼皮迟钝地扑棱着,终于对崔珣的名字起了反应,她想起自己现在就在贺兰霆的怀里,登时就清醒过来,“阿兄,我阿兄来了。”
崔珣就在外面,是不是发现了她和贺兰霆的事,怎么办,怎么办。
她六神无主地想要从贺兰霆身上起来,却被他一手按了下去,那一刻崔樱直接瘫软在他怀里,而贺兰霆也低沉闷哼一声,绯红的俊脸上满是轻佻不羁之意。
他干脆带着崔樱下榻,“是不是你阿兄来了,才能令你这般激动。”
“想去看他是不是?”
崔樱急忙摇头,不是,她没有,她揽住贺兰霆的肩膀,求道:“不,不要,不要过去。”
贺兰霆:“你阿兄来了,当真不见?”
崔樱听出他话里戏谑逗趣的含义,羞恼地拿头顶撞贺兰霆的下巴为自己出气,“去不得,去不得的,千万不要让他进来。”
贺兰霆毫无准备受了一击,下巴登时红了一片。
崔樱看到此景眼神怯怯的望着他,贺兰霆只威慑的瞪了她一眼,便将她重新带回榻上,他冷酷地嗤笑一声,宣告道:“好,既然你不想见他,也不想让他进来,那孤就带你一直待在这,即使到了天黑,孤也不容许你下榻半步。”
“你就好生受着吧。”
崔樱的呼声夹杂在一道雷电声中,消失不见。
崔珣在外面等待的时间越长,面色就越加难看,他大不敬的话已经令魏科身后的侍卫打开了刀鞘,拔刀指着他。
魏科神情威肃地劝说道:“崔大郎君,请你离开。这是殿下的命令,你莫要不知好歹。”他眼里闪过冷嘲,似是看到了远处两道身影,和崔珣说:“上回将殿下的话当做耳旁风的人,已经狠狠吃了挂落了。郎君难道也想试试吗?”
他的视线引起崔珣注意,于是扭头朝身后看去,这大雨滂沱的,竟然还有人没回屋休息,一把伞下,一男一女说说笑笑,雅兴极好。
可崔珣越看,盯的越久,眼神就跟生了刀子一般。
那是顾行之,哦,他身边的女子他也见过,是当今以一人之力拔高了家族地位的贵妃之女。
传言中任性跋扈的八公主贺兰妙善,他妹妹的未婚夫婿,竟然对一个女子姿态那般亲密?
第44章
贺兰妙善走了几步,发觉顾行之的脚步顿住了,她疑惑地问:“四郎,怎么不走了?”
他们二人特地打发了身边的下人,趁着其他人在观赛时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偷欢,不想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雨,好在四郎想办法通知了下人送来一把伞,这才得以从亭子里离开。
在她极力要求之下,顾行之才同意亲自送她回去。
贺兰妙善察觉不对看向远处,有人竟然连伞也不撑,冒雨等在路上,“四郎。”
顾行之把伞给了贺兰妙善,“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过去一趟。”
贺兰妙善:“你认识他?”
顾行之没有回答她,离开伞下,大步迈入雨中。崔珣衣衫湿透俊俏的脸上一派倨傲,看见顾行之往这边过来,远远嘲讽道:“顾府君好大的雅兴,雨中与佳人漫步,应当别有一番滋味吧。”
顾行之上下打量两眼崔珣,弄不懂的问:“大郎君这是做什么,难道也跟我一样是在赏雨。”
崔珣面无表情道:“你猜的不错,正想邀太子一块赏雨,不想殿下正忙。不巧,我又正好赏到了顾府君和佳人在一起。没看错的话,那位应当是容贵妃之女,妙善公主吧。”
“不过,”他看向魏科,“我眼睛刚才进了雨水,看的不够仔细,起先还以为是哪对新婚的夫妻兴致这般高涨。据说妙善公主还未成亲,怎么还会与有妇之夫来往?难道她不是八公主,是哪家家教不严不知廉耻的女子?魏大人,我认错人了没有。”
“你大胆!”
一声娇斥在顾行之身后响起,贺兰妙善撑着伞走过来,满脸娇妒的瞪着崔珣,“你是什么人,竟敢辱骂本宫。”
顾行之暗自蹙眉,他不是叫她先行回去,怎么还跟着他过来了。
就是因为看出崔珣撞见了他们的行迹,他才故意让她避开的,可这时候偏偏妙善要闯过来,跟崔珣对上她能有什么好处。
“在下崔珣。”
贺兰妙善冷嗤一声,“不认识。”她其实早就认出来了,崔樱的兄长她怎会不知道呢,这人空有虚名,没见他干过什么大事,听说还弃了家业不顾游历去了,没出息的东西。
崔珣提步走过去,顾行之忽然挡在他面前,“大郎君想做什么。”
贺兰妙善欣喜地望着为她出头的顾行之,接着怒视雨中气势略显可怕的崔珣,“怎么,本宫不认识你,你就要以下犯上吗,崔家难道如此没有家教?”
“妙善,别说了。”顾行之低声训斥。
崔珣要笑不笑地道:“不认识也不要紧,九公主只要知道我是崔珣就够了。我就是想看看,传言娇妒成性的九公主是长什么模样,原以为是有三头六臂,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像公主这样与已经定亲的男子亲密往来的,不顾自身名誉的,我见到的还是第一个。”
“你说什么,崔珣你胆敢羞辱本宫,本宫要命人杀了你!”
顾行之拉住上前要跟崔珣理论的贺兰妙善,他冷眼看向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的林戚风跟魏科等人,再瞪着崔珣道:“崔大郎君,你误会了,妙善贪玩被困在雨中,我是凑巧才遇见她的。事关女儿家的名节,可不能乱说,何况妙善还是公主,你难道希望太子也知道?”
崔珣扬声道了句“好”,顾行之跟贺兰妙善都以为他要算了,却听崔珣极有魄力的道:“我正愁没有机会见太子,不如就借用你二人的事,有请魏大人替我通融禀告,我亲眼所见你们二人说说笑笑,举止亲密,未曾保持距离,不认识的还以为你们早已成亲——”
“顾行之,你可还记得与我阿妹有婚约,我崔家门风清正,就算你姓顾,只要你与我阿妹定亲就是半个崔家人,你敢败坏我家门风,与八公主婚前往来,间接辱没我阿妹的声誉,你看我崔珣会不会放过你。”
顾行之面色瞬间变得凝重,他不得不当面与贺兰妙善拉开距离,站在伞外淋雨,对着崔珣狠声憋屈的道:“我说了,我和妙善毫无关系,只是碰巧遇见,我怎么辱没了你们崔家的门风。”
他就知道遇到崔珣没好事,他是文人,文人心思歹毒,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会死揪着不放,根本不相信别人的话。
崔珣再次证明他就是这类无耻之徒,他脸上云淡清风的笑,说:“这话你去说给太子听。”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十分可恶的道:“我呢,我这人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我阿妹今日来观赛也淋了雨,你怎么不去看她,我看你是没把我阿妹放在心上。”
贺兰妙善:“你阿妹也不是个好东西!”
顾行之的呵斥与崔珣冰冷的眼神同时出现,“妙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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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你说什么?”
贺兰妙善感觉到崔珣对她的不善之意,不由抓住了顾行之的衣角,怎么,她哪里说的不对,崔珣说她跟顾行之有染,焉知他妹妹又是什么好东西?她可是勾引了皇兄!
贺兰妙善想起这事,神色一变,冷笑着开口,“我说……”
魏科目光锐利的看向贺兰妙善,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叫道:“诸位,太子有请。”
今日这事可热闹了,太子在行好事不许打搅,偏偏却在这时来了这么多人。
魏科撑着伞道:“崔大郎君衣衫都湿透了,不如先进去,在下让人给拿套干净衣裳过来换上。”
崔珣收回目光,“有劳了。”他抛下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率先离开。
林戚风走过来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对着顾行之道:“崔珣知道我的身份了,他现在对我很生气,你们最好不要惹他。”
“你们闹翻了。”顾行之:“他来找太子做什么。”
林戚风:“不该你问的,最好别问。”临走前,他余光扫了眼一旁茫然无知的贺兰妙善,在转身离开之间,不屑一顾的勾起唇角。
顾行之就算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官位又如何,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他既与崔家是姻亲,就该知道收敛自己的德行,贺兰妙善能给他什么,容贵妃早已不如当年得宠了,容家岂能与簪缨世家崔氏相比。
他嗤笑着摇头,美色害人。
顾行之沉默片刻,这回没什么感情的道:“妙善,你回去吧,此事本就是误会一场,就此作罢。”
贺兰妙善愕然的看着他,“你这是何意,四表兄……”
顾行之当着魏科的面,虚伪的道:“你与妙容一样都是我表妹,可我如今定亲了,确实不该再像以前那般与你们走的太近,会引起误会,就这样吧,你先回去,过几日我再去看你。”
他眼神示意贺兰妙善不要闹了,再闹下去他们都讨不到好,崔珣不是软性子的崔樱,他是下一任崔家的家主,他的能力比崔樱要大太多,是不可比拟的。
崔樱是将来外嫁女子,她依仗的只有家世为她撑腰。
崔珣不一样,他有权利接触家族的核心力量,他说出来的一句话绝对比崔樱甚至崔崛还有用。而且他是一个男子,他的名声早已经不干净了,甚至说他已经不需要名声这个东西。
他要是联合文人闹起事来,贺兰妙善一个未婚女子怎么跟人争斗,容家能跟崔家比吗?
而且也确实是他们今日不够谨慎,竟然凑巧让崔珣撞见了,平时不下雨他都会跟贺兰妙善保持距离,就算别人看起来也只会以为他们是关系不错的表兄妹,即便贺兰妙善是容贵妃所出,可她也是自小跟着贺兰妙容叫他表兄的。
这些都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顾行之走了之后,魏科留下来对面色难看的贺兰妙善道:“公主刚才想对崔大郎君说什么?”
贺兰妙善忘了还有他这茬了,她不悦的横了魏科一眼。“崔珣刚才这般羞辱本宫,你们都聋了?”
魏科当然没聋,可贺兰妙善受辱是她自讨苦吃,明知崔珣不好惹还要往上撞,他们又不是她的下属,又凭什么要维护她。
除非太子亲妹贺兰妙容在此,若是崔珣敢口出狂言,他们才会出声制止,其余人何须他们费心费力。
况且。
魏科:“公主可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惹祸了。”他指贺兰妙善差点就暴露崔樱跟太子在一起的事。
“那也是崔珣先……”
“公主还没明白吧?”魏科警示道:“公主要是学不会保守秘密,又或是像之前那样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让殿下听见了,下场会如何。”
贺兰妙善看到了他缓慢拉开的刀鞘,十分震惊的道:“你敢,我是公主,同样是皇兄的妹妹,他怎么能如此对我。”
魏科:“公主那么多,可太子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越发令贺兰妙善感到胆寒,雨中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冷噤,“殿下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就是八公主也一样,公主与顾府君私交这么久,殿下都未曾插手管过八公主的私事分毫,还请公主也将心比心,能体会到殿下对你的真意。试想,若是殿下哪天不拿公主当妹妹看了,您和顾府君会如何?他可还是在太子底下干事的,前途要紧。毁了前程,顾家还会轻易放过八公主你吗?”
“与顾家一起的姻亲崔家也会放过你吗?想必整个容氏都无法承受顾家和崔家的怒火吧,在下这都是在替八公主考虑,今后但凡有这样的情况,还请谨记我今日说的话,三思而后行。”
他不知不觉削下贺兰妙善的一片衣角,将刀收回刀鞘,冷冷道:“这些话,也同样是殿下吩咐我转告公主的,不与他人为善,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听闻贵妃这么多年来又怀上身孕了,真是可喜可贺,太也希望能早日看到小皇子平安诞生。”
贺兰妙善惊恐地步步往后退,他威胁她。
母妃有孕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因为后宫中获得侍寝机会的嫔妃不多,而且她年纪已是不小了,父皇精力大不如以前,很多情况下都被皇后霸占着恩宠。
老蚌生珠这种事,一开始叫人难以相信,可的确而是有了,母妃本是打算等这胎坐稳了再告诉父皇的,除了她和几个亲近的人以外谁都还没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崔樱湿汗淋漓的扬起秀颀地脖颈,面容娇艳绯丽,被动地承受贺兰霆无休无止的征挞,而她只能精疲力竭虚弱的声声低吟。
崔樱越是无力,就越想逃离,她被摆弄了不知多久,像柳树一样在他怀里东倒西歪,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能轻易接受贺兰霆的横冲直撞了。
他每来一下速度快的就像在驾驭一匹马,当听见外面侍人来报门口不光聚集了崔珣、林戚风,还引来了顾行之与贺兰妙善后,崔樱明显感觉到了贺兰霆的不悦。
她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是细碎的哼声,虽然现在也是,但说起话来更叫人羞耻,她只有迷迷糊糊地想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一下之间来了这么多人。
贺兰霆感觉到她两腿收拢的紧紧的,目光顿时被她吸引过去,“缠孤缠的这么紧作甚?怕了?”
像是为了故意吓唬崔樱,他将她一把抱起挪到墙上,崔樱背上一片冰凉,让她不由地朝贺兰霆怀中靠拢,“曦神,别,别再,折腾我了。”
她细声哀求,贺兰霆对她的滋味感到痴迷,正沉浸其中,也更是因为如此他眸光幽深冷厉,周身气势如同黑云压城,他一言不发的继续要着崔樱,一边仿佛在酝酿一场可怕的雷霆之怒。
侍人只听里面动静不消,而刚刚禀告的事,太子未曾有一句回应,也不知到底听见没有。这场云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太子没让任何人进去过,侍人对里头的景象充满了未知和迷惘。
听了一阵后耳朵便已红通通的,那崔氏女发出来的声音引人遐想,怕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祸国妖姬,竟让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太子这般为她着魔上瘾。
良久,侍人跪到腿麻了,才听见里面一声高昂动人的啼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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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鸟儿发出的最后的声鸣,渐渐变没了动静。接着太子威厉的嗓音沉沉出声道:“崔珣与林戚风求见孤是有事相商,那妙善与顾行之呢?”
即便太子不在当前,跪在门口的侍人也将上半身匍匐在地,他磕了一头接着道:“回殿下,崔大郎君一直在屋外等候,与魏大人说不见到殿下不会走,凑巧看见了八公主与顾府君在一起。”
他将侍卫让他传达的话都说了出来,详细到崔珣与顾行之、贺兰妙善对峙的经过。
崔樱蜷缩在贺兰霆的身旁,他坐在榻边,套了一条亵裤在腿上,崔樱则衣不蔽体的背对着他,累极了一样闭着眼喘气。贺兰霆盯着她背上细腻的皮肤,伸手过去摸了一把,崔樱对他突然的触碰不禁抖了抖。
怕贺兰霆再动她,崔樱脸上满面桃花晕红的祈求,“累,没有力气了。”
她看似在休息,实则耳朵也一直在听着侍人给贺兰霆的回话,担忧的心高高提起,当听见侍人说兄长为了她而辱骂贺兰妙善不知廉耻时,吃惊地完全睁开了双眼。
贺兰霆拍了拍床榻,命令她躺倒自己腿上来,崔樱虽然无力却也听话照做了,若要有人此时进来看见他们,定然要比她阿兄骂的更狠更凶。
她与贺兰霆那是完全败坏了礼教之徒,是不容世人接受反遭轻视不齿的。
可胜在无人看见,崔樱收拢身上的锦被,顶着被狠狠疼爱过的脸平静地道:“看来顾行之大意了,他以为下这么大雨,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出来,也就没人发现他跟八公主的奸情。”
贺兰霆低头,与她透着水光潋滟的目光相对,听她声音里透着事后的慵懒娇媚,和他说:“他们怎能这么不小心,竟然叫我阿兄瞧见了呢?同样是偷偷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不能像我们一般小心谨慎。阿奴说的对不对,曦神?”
崔樱变了,又好像没变,她还是会害羞的躲避贺兰霆的目光,甚至因为羞耻还拉过被子遮住身子,可她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她在向贺兰霆暗示,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怎么就他们这么不小心。
“他们真是爱给殿下添麻烦。”
崔樱慢慢拉高锦被,不好意思的想要挡住脸,避开贺兰霆漆黑如深渊的眼神,讷讷道:“你不会怪我阿兄吧,他也是为了我,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是多少贵族读书子弟钦佩的前辈,曾也扬名天下,今日却因为我被八公主羞辱。”
贺兰霆的手忽然伸进被子里作弄,崔樱受惊地叫了一声,很快变成一滩软泥,像被人遏制住命脉一般,面庞迅速升温,呼声如同无助受欺的幼兽,哀哀的求饶。
贺兰霆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堵住她那些让人心驰神往浮想联翩的声音,与她狎昵了一会,退开道:“你想说什么?”
崔樱气息不稳的回应,“贺兰妙善她羞辱我可以,却不能让她侮辱我阿兄和崔家,我不奢望殿下你替我做主,但是你不能怪责我阿兄,他是无辜的。”
贺兰霆察觉到她话犹未尽,“还有呢?”
崔樱自觉地握住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眼神缠绵意味深长,“若我阿兄求见殿下,不是因为知道了我们的私情的事,而是另有所求,我期望你能看在我的份上,答应他。”
贺兰霆:“你这是在为他向孤求一份恩典。”
崔樱承认,“我是,我已经履约了,如今已是殿下你的人。撇去我与顾行之的婚约不谈,我上了殿下的床榻,行了鱼水之欢,就与平常夫妻无异。我难道不算殿下的女人,不算你的妻子,我阿兄,难道不能算是殿下的舅兄?”
贺兰霆挑眉,像是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
但不妨碍他漠然的道:“你应当知道你我是怎么回事,鱼水之欢而已。”
崔樱罕见的并未露出失望伤心的神色,她撒开贺兰霆的手,拉开被子爬到贺兰霆的身上坐下,就是在刚才那场经久不息的欢事中,也不曾见过崔樱这样千娇百媚过。
“曦神应该知晓,我情愿起来,与不情愿时是怎么样的,总比一直强迫不甘不愿要好?”崔樱抱住他,在他耳边柔声吹气道:“再说,我也不是真在向你讨要名分,我只是将你我比喻为平常百姓夫妻,毕竟这等羞人的事都做过了,肌肤之亲上,你总算是我的丈夫。夫疼妻,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殿下难道不想,让身为表弟未婚妻的我,叫你一声夫君吗?”她担心贺兰霆不为所动,咬咬唇,主动亲热上去,“夫君,曦神,刚才那样就享受够了吗,可阿奴还想要。”
说是贺兰霆准了他们的求见,崔珣直到换了一套干净衣裳,热茶都喝了六七杯了,也未听见侍人再次前来传唤。
反倒是魏科在门口守着他,林戚风十分有耐心的坐在桌旁给他添茶,“道心兄,说不定殿下真的有事在忙,你我再耐心些等候吧。”
顾行之站在另一角里,与崔珣、林戚风是相看两厌。
崔珣呵了一声,“不敢劳林大人为在下卑躬屈膝的斟茶,我要是没有耐心,也不会任由自己与你们这帮人同处一室。”
顾行之听见自己也在这个“你们”当中,不满的回头,“大郎君说的‘这帮人’是指何意,你若是受了心思歹毒之人的蒙骗,可不要将气撒在我身上。”
他说的“心思歹毒”之人林戚风在凳子上纹丝不动,就连一个眼神也未给他。
崔珣不咸不淡的应道:“你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不过一丘之貉,我阿妹的事还没找你讨个说法的,你莫要以为我忘了。”
顾行之不想招惹的就是崔珣这个麻烦,可他也不能真的就落入下风,即便他和贺兰妙善的私情是真的,也绝不会承认。
他冷哼道:“我已经解释过了,好话不说二遍,我和妙善情谊就同妙容一样,你若不信,就去问你阿妹。”
崔珣一听他提崔樱,眼神便如影随形的看过来,其中的冷意和威慑力不输年轻时威震四方的崔晟,顾行之不觉感受到一股压力。
“崔樱就曾见过我与妙善相处,她们二人也曾相谈甚欢,我看你不过是多心了而已,崔樱是女子,她都未曾在意,你却偏要说我与妙善行为有异,难道你很希望看到我同别的女子这样?”
他话说的越来越过分,崔珣嘴角渐渐浮现出阴冷的笑意,“我宁可我阿妹负你,也绝不会让人负她。你要不想要这门亲事,好说的很。”
顾行之:“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崔大郎君你还能做主替她悔婚不成。”
崔珣:“我能。”
悔婚崔家定然要伤筋动骨一番,崔珣面临的压力绝对不少,可他心中已经认定顾行之不是崔樱的良配,是以在顾行之怒气冲冲的激他时,崔珣不假思索的接住了他的挑衅。
“换门亲事又有何难,天下武将难道只你顾家一家?”他嗤笑,文人气的清高便流露出来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要说顾行之以前因为一时之气,还想与崔樱退亲,可现在一听崔珣能做到,他又莫名不肯了。
他不知道为何,一想到真的让崔樱与别家定亲,便有些放不开手脚,不能大方相让,顾行之把这种想法归根结底于不甘心,不肯输了与崔珣争执的这口气。
他道:“只怕大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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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有人不愿意。我与崔樱已是两情相悦难以分开……”
他说这话的当口,就连沉默不语的魏科都从门口扭头看来,林戚风更是在喝茶时嘲讽的笑了笑。
崔珣:“那不一定,是我阿妹没遇到那类风光霁月懂得珍惜疼爱人的男子,但凡碰到更好的,说不定那点情分就不算什么了。”
眼看又要吵起来,等候多时的几人才听见侍人赶过来道:“殿下有请。”
以往崔珣等人见到贺兰霆,他都是梳整了发,簪了白玉发冠,威仪清俊尊贵无比的出现在人前,可这回说是允许他们求见以后,也没看到太子出来。
倏地,在一张看不见人影的屏风后面,传来贺兰霆低沉的声音,“除非诸位求见是为了向孤献上国家兴盛的良策安方,其余的一概不听,孤抽空见你们,不是只为了听你们阐述打打闹闹的小事。”
众人齐齐跪下,“殿下恕罪。”
“怎么,还没开始说就向孤请罪了?”贺兰霆垂眸,抚摸了一把仅披着他的一件外袍,就被他从榻上抱出来的崔樱,他从容地如愿看到了崔樱窝在他怀中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惹人娇怜至极。
林戚风:“臣有正事要禀告殿下。”
崔珣:“我亦有正事相商。”
魏科:“属下无紧要事,还请殿下容属下到门外守候。”
气氛安静了,三人都看向抬头盯着屏风的顾行之,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顾行之眼里的疑惑消失,神色难看的道:“臣刚才与崔大郎君有误会,需当着殿下的面与其解释清楚。”
这三个人,明显与他不对付,两个有正事,一个撇的到干净,弄得他在最后反而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贺兰霆:“什么误会?”
顾行之再次看向那扇屏风,虽然他们都知道贺兰霆就在那,但顾行之更要好奇和猜疑,为何他表兄不肯出来,反而选择以这种不宜示人的方式来“见”他们。
隔着什么都看不到的屏风,也就不知道贺兰霆此时在做什么,是什么模样,光凭声音和屏风面前两个低头等待吩咐的侍女,就显得更加的神秘了。
顾行之:“事关名声,八公主滞留在风雨中,我凑巧碰见便护送她回去,不想被崔大郎君误会了。”
他的话令崔珣,与在贺兰霆怀里的崔樱都不约而同的在心中鄙夷。
崔樱拽紧了她身上贺兰霆的衣袍,要不是她亲眼所见,会真以为是一场误会,也罢,她现在也不干净。也不知贺兰霆为什么要将她从榻上带出来,他把衣袍给了她,自己除了亵裤就没穿什么。
再加上怀里温香软玉的崔樱,一国太子仿佛那等沉迷女色的风流纨绔,放浪形骸,羞于见人。
好在他还知道让人搬来屏风遮挡住,崔樱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贺兰霆:“既然是误会,你二人彼此解开即可,何必还要来这里劳动孤。”
他说过不会让崔樱下榻,就不会让她双脚占地,他还颇为喜欢她一身皮肉,舍不得将她丢下,也是抱着顽劣之心,所以将她带出来一起听听看,两个都与她有关系的人到底是有什么事要求见他。
她若是知道羞涩害怕,那才更加有趣,这也是贺兰霆带她出来的真正目的。
顾行之说了什么,崔樱没听清,她根本无心分神外面的话,就连崔珣与顾行之冷嘲热讽了几句,她都没有注意。
她反而不断的朝贺兰霆微弱地摇头,透着求情之意,与他拉扯她身上唯一的那件衣袍。
崔樱无声道:“不要,会被发现的。”
贺兰霆根本不听她的话,动作甚至未有一丝停顿的戏弄她,崔樱趴在他的肩上,咬住含在嘴里的手指,生怕发出一点异动引起屏风外面人的警觉。
她甚至能透过上面的缝隙和光影,似乎还能瞧见她阿兄、顾行之等人的身影。
而她就是在这种轻易会被发现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当着他们的“面”,在与贺兰霆厮混了。
顾行之忽而不说话了,他好似感觉到这屋内还有其他人在盯着他,于是他抬起头左右都观察了片刻,然后在崔樱被贺兰霆弄得差点叫出声时,看向了正前方屏风的位置。
有一刻,崔樱几乎要以为他的目光透过这扇屏风,看到了她不检点面红如醉,泛红如妆的模样了。
贺兰霆:“这等误会不过小事,你既然和妙善是清白的,日后就不要凑的太近,以免引起误会。”
崔樱怔怔地听着,她知道贺兰霆是为了给顾行之开拓才这么说的,可也让她想起来他与贺兰妙善的丑事。
现在好了,大家都深陷泥潭,谁也别说谁干净。
顾行之,他大概也想不到她已经被贺兰霆亲身取走了她珍贵的落红了吧,就隔着这区区屏风,她开始在跟他的表兄耳鬓厮磨着。
是你逼我的。崔樱无声地喃喃道。
是你们逼我的。
她挣扎过,拒绝过,逃避过自救过,她走了一条只有自己能做主的路,无人伸出援手,就连她阿兄也救不了她。
崔樱咬着唇,泪盈盈地望着外面看不到脸的人影,她不想听顾行之的那些虚伪之词,也不想让自己变得后悔,她狠心的在贺兰霆稍稍停下来之后,抱着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
佛不渡她,她自甘下阿鼻地狱。
贺兰霆被崔樱举动弄愣住了,他诧异的片刻,便接受了她的投怀送抱,在当着她兄长和未婚夫的“面”的情况下,就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他与崔樱纠缠的难分难舍。
而久久等不到回应的顾行之便以为贺兰霆没有兴趣再听他禀告,他迟疑的道:“臣知道了,臣先告退。”
他虽然很想留下来,听崔珣和林戚风到底是什么正事要说,但这俩人嘴巴都很紧,大有避着他的意思,顾行之心中冷哼,不愿再耽误下去主动离去。
他有的是办法知道他们求见太子所为何事。
顾行之站在门槛处,将要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屏风后面有两个交叠的身影,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还要继续停留仔细观察时,就被魏科提醒的声音打断了。
而那一幕给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神秘的阴影,他却再也没有机会看第二眼了。
不然他会发现,那道属于太子的身影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就是他曾轻视不屑,嘲笑过根本不可能被太子看上的未婚妻。
可惜。
当真可惜。
庸人俗目,不识春樱是狂花。
第45章
顾行之走后,求见的人只剩下还跪着的林戚风与崔珣。
贺兰霆始终未曾让他们起身,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惩戒他们,为的是责罚他们打扰了他的事。
“臣还有要事需当面向殿下禀告。”林戚风率先道:“一是事关北鲜王治下的两座铁矿;二是事关国家人才兴盛的大计良策;三是臣要举荐一个人……”
“林戚风!”
崔珣呵声怒道:“你够了。”
崔樱在贺兰霆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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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神魂颠倒,正在攀登极乐,不想她兄长一声怒斥,将她彻底惊醒。
感觉到她全身陡然绷紧,贺兰霆霸道的按着她的背,目光幽幽地盯着崔樱满是红晕,轻颤湿润的泪眼,不为刚才的动静所惊,没有丝毫慌乱的示意她继续。
可崔樱早已因为兄长发怒而分心,她没听清林戚风说了什么,更不知道兄长为何这么大反应。
她疑惑中对上贺兰霆那双沉静似黑檀,幽漆如深渊的眼睛,背上不觉升起一片寒意。
贺兰霆眼神危险的看着她,崔樱不得不将注意力从崔珣身上拉回来,隔着屏风在他怀里抬起腰再坐下。看她乖觉以后,贺兰霆才去留意林戚风与崔珣争执的动静。
“你隐瞒身份接近我,看在你我在山匪里一起逃命你也搭救过我的份上,我可以与你不计较。让你平安留住崔府,帮你隔开来寻你麻烦的人,也算还了你一半恩情。救命之恩虽不是小恩小惠,可你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我,我崔珣可以用另外的方式报答你,但你想因此要挟我为你做事,绝不可能。”
“非是为我,道心兄,是为了你自己。你生于盛世,出自簪缨之家,你享受着普通人一辈子不敢奢望的生活,又有聪明才智,名士皆夸你是治世之才,你难道想要白白浪费一身崔家培养出来的学识本领,庸碌一生。如今正是缺乏人才之际,你即便不为家族利益,也该心怀天下匡扶社稷。”
崔珣笑道:“林戚风,你是不是自以为聪明人,是不是自以为历经家族苦难,就勘破了许多大道理。圣人御下,如此盛世,多少名士重臣为圣人社稷殚精竭力,你偏偏就觉得这盛世少不了我,你把圣人放哪里,重臣放哪里,太子又放哪里?”
崔樱思绪乱如麻,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拉扯成了两半,一半飘荡牵挂在兄长跟林戚风的争论上,一半在卖力侍候贺兰霆当中。
因为她的不认真,就算慢了半拍,也要被他重重掐着腰警告,她酸软的在他耳边求情,“曦神,先饶了阿奴吧。”她真的受不住了,再不让她缓一会,她怕真的会让兄长跟林戚风听见动静。
别人她管不了,她知道他们背后就站着两个侍女,她们肯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但依照她们的身份,贺兰霆绝对不会允许她们把这件事说出去。
但崔樱还是觉得丢人,她希望今天在这里的事只有侍女晓得就罢了,千万不能叫兄长发现了。
崔樱颦眉极为难以忍受的抱紧了他的脖颈,接着愕然的睁开双眼,就连正在争执中的崔珣与林戚风都惊讶地停住了,目光看向屏风处贺兰霆所在的位置。
又一巴掌落下,崔樱腰身不由抬得更高,想要躲避贺兰霆的大手,他打的她好疼,巴掌的脆响以及突然的安静让她羞耻地快要哭出声了。
贺兰霆抬着她,不许崔樱闪躲,把她当成一面鼓般,大手挥落,又一巴掌。
崔珣跟林戚风听着屏风背后的动静,直到出现三下打在厚实圆润的皮肉上的声音,动静才停下。
难道他们的争执让太子不悦了,所以才击掌让他们住嘴。
可手与手鼓掌,与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是有区别的,沉默已久的太子出声打断他们感到匪夷所思的异想,“孤看你们还有嫌隙未解开,都出去,解决好了再来见孤。”
魏科从外面进来,“林大人、崔大郎君,请吧。”
崔樱一直忍到这间屋子除了她跟贺兰霆,其他人都撤出去退的老远以后,才放声宣泄出来。
她在贺兰霆身上颠簸不断,面朝窗外爬满藤蔓的墙壁,看雨水冲刷支撑不住的绿叶,就好似颤抖的是她一样。
“要,要死了。”崔樱真的有一片刻对他的能力畏惧害怕了。
贺兰霆对她的力道就像在施加惩罚,她受着与众不同的特殊“酷刑”,一面把种种短促的声音糅合进雨里。
“你阿兄崔珣,太不识趣。”贺兰霆把她直接从怀里转了个身,崔樱宛如受到雷霆的击打般,泣声抓紧了他的手臂,“饶我,饶我……”
贺兰霆这种时候对她根本不讲丝毫情面,他话里表现的也并非像他动作那么冷酷淡定,与崔樱一样陷在水深火热里,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说道:“他怎能与林戚风一起打搅你与孤的好事?”
“他难道不知道,你就在孤怀里,像这般,”他给她一记重击,“再这般玩乐吗?阿奴,你说,你欢不欢喜,高不高兴。”
他看不到崔樱的表情,眼神凌厉而凶狠的盯着她一头凌乱青丝下的或红或白的后背,“你阿兄在这,是不是让你更加激动?喜欢在其他人眼皮底下和孤一起厮混是吗。”
以崔樱的本性怎会做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若不是遇见贺兰霆,从此走上了不归路,此情此景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是,不是的……”崔樱艰难啜泣,“别胡说了。”
贺兰霆:“孤不信你不喜欢。”
“你要是不喜欢,怎会跟水淹寺庙要淹了孤一样,看看你自己,阿奴,你比外头的雨水下的还大。”
崔樱终于忍不住骂道:“混,混账。”
她捂着脸羞于见人,颠上颠下的把这辈子听过的骂人的话,和书中含有唾弃之意的词句都用在贺兰霆身上,哪管他还是太子还是未来九五之尊,他现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混账东西。
“……你,你怎能,说出这些话。”
“混蛋,有辱斯文……不、不知廉耻。无耻之尤,是,是个败类,啊。”她头皮一疼,忽的叫了声。
崔樱越骂,贺兰霆就越不放过她,甚至把她放到椅子上站在背后,扯着崔樱的一头长发,宛如拉着一根缰绳在征服一头烈马。
“骂的好。”
他沉沉地不失悦耳的嗤笑:“有机会,真该请崔珣来一起听一听,如斯仙乐,除了孤,还有谁能享受这份福气。”
崔樱感到羞恼,被他嘲弄的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而贺兰霆还阴晴不定的,一时温柔,一时态度粗暴的,声音冷硬的命令她,“跪好了。从椅子上掉下来,孤该不高兴了。”
雨渐渐停了,而这时满座行宫都已点亮了宫灯,在一片雾蒙蒙变得灰暗的天色中犹如人间仙境。
傍晚已经能闻到饭香气,崔珣与林戚风争执不下,本打算离开这里明日再来求见,却被魏科派人拦住。“太子有令,崔大郎君要与林大人解开误会排除嫌隙后方可离去。”
崔珣寒声道:“我与他意见不合,殿下难道还要逼我与这人成为至交不成?”
他很难不想到这是不是来自贺兰霆的报复,他接受他们的求见,却一直不肯露面,偏要隔着一扇屏风跟他们对话,可见毫无诚意更无心思听他们说什么,只是为了敷衍打发他们。
现在还把他和林戚风安排到一边,要让他们解除了误会,重修于好才能离去,这不是太子在暗自发难泄愤是什么。
难道他今日真的打扰到了贺兰霆?
魏科:“太子有令,在下只是听命行事。”
崔珣:“我与他没有误会,也做不了好友,让我走吧。”
魏科寸步不让,崔珣轻呵一声,“让开,我阿妹今日淋了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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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身体是否抱恙,我要去看看她。”
他感觉到魏科看他的眼神忽的露出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就被他垂下眼皮的动作遮掩住了。
他道:“抱歉,还请崔大郎君见谅。”
崔珣要是说有急事,魏科还能帮他传达一声,可他说要去探望崔樱,就是太子不在,魏科也不敢真放他就此离开。
他知不知道他妹妹此刻和谁在一起,躺在谁的榻上,若是知道了,依今日他对顾行之八公主与林戚风等人发火的态度来看,他会不冲进去与太子鱼死网破吗?
虽然拦住了崔珣,魏科对他也感到歉意,只等侍人一过来传递消息,便对他们道:“太子差人来问,‘二位情绪可有稳定下来,还有没有事要禀告。若是能心平气和的谈事了,就请随小人觐见,若是还没有,只能在此留下二位用饭了。’不知林大人、崔大郎君意下如何。”
林戚风:“我无异议,只要能与殿下当面谈话即可。”他看向已经恢复一派云淡风轻姿态的崔珣,“道心兄呢?”
崔珣冷哼一声,理也不理,跨过门槛,先他一步越过魏科走向侍人,“带路。”
还是那间会客的屋子,这次他们二人终于见到了贺兰霆本人,他像是刚梳洗沐浴过,头发微湿,未戴发冠。
看见他们,贺兰霆凌俊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来了。”
林戚风行礼之后起身,“殿下,臣要说的还是之前提过的三件事。”
贺兰霆:“矿山、良策、举荐。是吗。”
林戚风点头,“不错。”
贺兰霆:“矿山的事,孤已知悉,先说你另外两件事。”
林戚风看眼沉默不语,静如修竹的崔珣,毫不犹豫的道:“臣要举荐京畿崔氏子弟,太常卿的长子崔珣为官,为太子效力。崔珣年少时文采非凡,学识过人,声名远播。他这三年走过灵州、汝陵、郡陵、卢井之地,写出一篇文章,臣有幸一观,觉得此人能入仕,不仅能作为殿下一大助力,更是天下学子之幸,国家百年之后盛兴有望,社稷有望。若殿下能启用此人,改用他的人才兴国良策,将流传千古,芳名远扬。”
“嗤。”
被夸的崔珣丝毫不觉得害羞高兴,也不觉得丢脸,他身为崔家的嫡长子,从出生起就满载声誉,更不用说年少时最为风光那几年,什么夸赞他的话没听过,多少人夸他是惊世之才。
甚至还说出“盛世之后,再无崔珣”这种狗屁之言,他都当做不值一提,岂会被林戚风这个功利心极重的人,在太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就飘飘然了。
“我就说回来路上我的做的文章怎么全不见了,你说我是在逃命时弄丢了,实际上是被林戚风你私自拿走了吧。”
崔珣不畏惧贺兰霆看过来的目光,昂首道:“殿下要是真的听了他的话,要用我崔珣做事,用我崔珣的计谋,那到时盛世不仅没有,反而还会天下大乱。”
贺兰霆:“你当年为何不肯入仕。”
外人都说,崔大郎君是一代天骄,可这天骄有天自毁前程,家人安排的路他不走,大好的前途他不要,他要去做俗人庸人。
不争名不争利,愧对于他受到那么好的教育,有那么好的家世培养,若真的无欲无求,还不如出家去做僧侣,还贪恋什么俗世!
就连崔珣也是这般向世人展现的,他好像对权势真的没有兴趣,他不贪恋富贵,他甚至厌恶讨厌这一切,别人喜欢的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座囚笼,他巴不得早日离开这些浮华烦躁的地方。
于是有了他出走京畿的事。
贺兰霆走过去,他黑瞋瞋的冷眸凌厉的注视着崔珣,与他四目相对,逼问道:“为何不肯做官,又为何要回京畿。”
崔珣不曾直面贺兰霆威力的气势,他认为他不是他的臣子,也不是他的下官,他何必惧怕当今太子。
到现在他也依然如此,但他还是要承认,林戚风曾在他面前称赞对方的话是真的。太子非常人,做事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每一步都掐着人的命脉,他或许文采学识这方面不如崔珣,但他受到的教育和眼界与他们不同。
他坐在高位,是继圣人之后的掌棋人,这张棋盘上无人敢于他博弈,因为他已懂得所有人下一步的棋路。
有些人,天生为贵,注定成为天下领袖,站在他面前即便一个不说话,一根头发丝都会被他看透。
贺兰霆:“不要拿坊间流言糊弄孤,孤要听真话。”他伸手示意,魏科便上前给他一本册子,贺兰霆拿着那本册子给崔珣看了一眼,再提到空中抖了抖,“孤不信,真正淡泊名利的人,会在三年笔耕不辍的写下一篇又一篇对盛世的文章策论。怎么,你对本朝政策很不满吗?”
崔珣俊俏的眉眼悄悄皱起。
贺兰霆把册子丢给他,“为何不入仕。”
崔珣慌忙接住,确认这本东西就是他写过的醒事之言,本是杂乱无章的放在一起,没想到如今已经被人用心整理好,还订成了一本书。
他对上他人严肃的目光,忽的嗤笑起来,像是现在这种情况是件多么好笑的事一样。
就在林戚风出声要提醒他,在太子面前要注意形象之前,崔珣冷不丁抬起他的脸,倨傲的道:“因为这盛世就如一棵百年老树一样腐朽,在官场的那些人就如同树干里讨厌的虫子令人作呕,他们懂什么是心怀天下吗,在高位上的你们懂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疾苦吗。都是些浅薄的庸人——”
他抬手,像贺兰霆刚才那般抖了抖手里的书,“这里面的策论谋略,谁敢用,我阿翁都说我是大逆不道之辈,一身反骨,将来必要祸及四方。你们敢用?朝堂敢用?还是太子你敢?”
“我出走京畿,实际上是被我阿翁赶出家门,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悔过反省。”
崔珣冷着脸道:“因为我想改制,挑起世家贵族与寒门的纷争,甚至那年已经准备好了大闹一场,被我阿翁将我集合的那帮‘乌合之众’遣散了。”
崔樱被人从仙气渺渺的池水里捞起来,擦拭干净换上就寝的衣裳,再送回到榻上。
她已经不在之前那个失去处子之身的地方了,而是被秘密送到了贺兰霆的寝居里,她拒绝了侍女送来的晚食,蜷缩在锦被中有些疲倦的望着屋里明亮的宫灯,一面想着贺兰霆什么时候会来,她何时才能回她的住处。
崔樱很累,浑身每一处都透着疲乏之意,软绵绵地毫无力气。
她甚至不觉得饿,因为肚子里都被灌满了那个人的东西,哪怕沐浴过了也仿佛还残留着和他厮混许久的气息,她一度以为自己将会被弄废在他手里。
当然她也不用看,就知道她现在满身靡丽的痕迹。
可她就是没有睡意,她的心就不曾静下来过,尤其在贺兰霆去见了她兄长以后,崔樱便只想着等他回来,问询一番到底出了什么事。
又或是她阿兄有没有发现她今天就在他眼皮底下,在那扇屏风后面与贺兰霆纵情欢爱。
崔樱盯着屋内的灯,久到眼睛都渐渐变得酸涩,她眨了眨眼,恍惚间听到有请安的声音。接着寝居内就来了人,对方的脚步声朝里走来,离崔樱越来越近。
她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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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手臂,半抬起腰身看向隔断的地方,贺兰霆高大修长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她眼中,他穿上衣裳,梳好了头,簪好发冠,又是一副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的矜贵模样。
崔樱暗暗骂道:可比褪了那身皮,弄得她谷欠仙谷欠死的时候,像个人了。
她的面颊在宫灯照耀下,美艳不可方物,两眼羞恨,似娇似嗔,梅肌晕玉,令刚进来的贺兰霆站在原地不动,赏花一般,沉默不语眸光却晦暗无比的看了她半晌。
直到崔樱忍不住张嘴,“殿下在看什么呢。”
她不知自己乌发如瀑,就铺洒在榻上,肤白如雪,嘴唇是被人亲吻过度的艳红,足以勾魂夺魄。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做的事,或许是为了讨巧贺兰霆,今日的被子还换成了水红色绣着鸳鸯的衾被,屏帷下崔樱就好似在等郎君的新妇子。
翘首以盼,春心泛滥。
贺兰霆欣赏够了,才大步走近崔樱,他往榻上一坐,崔樱便轻呼,“快起来,你压着衾被了。”
透过衾被,她能感觉到他坐下来的重量,本身她现在对他的体格和身影就有些许畏惧,这一弄就更加有压力了。
贺兰霆故意不动,“看来你嗓子还好,没有叫哑。”
崔樱拿手推他的背,她什么都跟他做了,如今只是心理上对他的身躯有阴影,并不影响她娇气的对贺兰霆动手,“我若哑了,还能像这般说话?你起来,你这样坐着,我不舒服。”
贺兰霆:“这样不舒服,那孤要你的时候,你舒不舒服。”
他黑漆漆的眼神瞥过来,“孤有令你有舒畅到吗,崔樱。”
崔樱顿时像被掐住喉咙般,她闪躲他的视线,就是不肯说到底舒不舒畅。“别问了,我,我怎好意思提这个,太羞人了。”
她趴回被子里,把脸埋进手臂中,只期望贺兰霆能放过她。
贺兰霆:“孤想听你说。”
崔樱知道,不如他的意,他肯定不会放过她,于是瓮声含糊道:“有,有的。”
贺兰霆俯身,撩开挡住她脸颊的发丝,“既然有,为何又要一直求饶,让孤慢些轻些。你可知孤一慢下来,你那就跟发大水似的,想淹了孤,孤怎么敢停下来?”
崔樱呼吸不稳,被贺兰霆伸到被子里的手弄的全身发热,“听下面人说你不肯吃东西,是没胃口,还是怪孤没有陪你。”
“不是……是没胃口。”崔樱尽量轻轻吐气,稳住嗓音道:“这要怪你,你把我喂饱了,我还怎么吃得下去。曦神,我阿兄他觐见你,所为何事啊?你能不能告诉我。”
贺兰霆把她从被褥中捞到怀里,他喜欢这样拥着崔樱,视线落到她白皙的脚踝上,觉得这里更适合戴一条金子制作的链条枷锁。
“前面的话你说的多好听,后面提什么崔珣。”他冷冷地道,似乎略有不满。
崔樱不想惹他生气,觑着他的脸色,说:“你喜欢,我以后再说给你听就是。饭不是只吃一餐,觉也不是只睡一日,对不对?”
她身上都是香的,贺兰霆却仿佛闻到了他留在她这儿的气息,闻着有些着迷上瘾。
臣服于他的崔樱自然更得他钟意,“那就陪孤用晚食,用完孤在说给你听。”
“我今夜能不能回去睡?”
贺兰霆眼皮一抬,崔樱便改口道:“我只是怕阿兄会去看我,你要不想我走,我留下来就是。”
贺兰霆:“你怎么走,你这里还没上过药,腿软如烂泥,你走的了吗。”他下巴摩擦着崔樱的头顶,犹如情人一般呢喃,“孤对你还未尽兴,今夜不可能饶了你。”
崔樱顿时面色如土。
在贺兰霆的吩咐下,侍女很快送上佳肴,给贺兰霆的都是些肉食,崔樱则更要清淡一些。闻到香气,她才终于有了饥饿感,不过最后用的也不多,她停下来时,贺兰霆还在命人片肉。
他抬手,喂了一片到她嘴边,崔樱摇头,“吃不下了。”
贺兰霆便也不勉强她,他把酒杯推到她面前,“那就喝些这个。”
崔樱那天醉过以后,还记得自己差点出丑,她口舌生津,有点想喝,但还是怕一不小心喝醉了,又闹出什么事来。
贺兰霆仿佛猜到她有顾忌,眉也不皱的短促道:“孤在这里,为何还要犹豫。”崔樱便听话的端起杯子送入喉中。
饭后,崔樱带着醉意听贺兰霆道:“你阿兄乃惊世之才,林戚风向孤举荐他为官,孤答应了。”崔珣的确是个可用之人,他也确实如崔晟所说,一身反骨,他今日说的话要是传出去,势必又会引起滔天巨浪。
世家贵子,竟然有心帮扶寒门之士,当真有趣。
怪不得崔晟要赶他出家门,也怪不得崔珣说不入朝堂,他心怀一个震动理想,竟然是想推翻贵族垄断的致仕之权,想让寒门也能读书当官。
历来时下官员,就连某地一个小小的里长都出自庞大的世家,其身份并不一定是某大户本家,但一定不是小门小户。
贵族子嗣绵延不息,不算嫡出,庶出就有一堆,可家族不一定会养着庶出这些人,嫡庶不两立,庶出生来就是给嫡出当家仆用的。
这些“家仆”也不是无用之人,而是会派到不同的地方为庞大的家族本家效力,不管男女,从他出生起就注定是这样的命运。只有做得好了,才能得到本家的奖赏看重,再拔高自身的地位。
就是世家庶出都如此,更遑论是寒门子弟。寒门对世家来说,就更不值一提。
而对寒门的压迫越狠,世家的势力就越大,没有人与贵族争锋,对君权来说就是一种极大的威胁,而为什么皇室也没有想过提拔寒门,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他们与世家一样高傲。
苦心栽培寒门子弟,一百年都赶不上底蕴深厚的百年世家贵族,耗费精力也耗费财力,庶人就是庶人,生来注定的嘛,怎么跟繁枝茂叶的大世家大贵族相比。
可当世家势力逐渐威胁到君权时,便得想尽办法将他们削弱下去,为什么崔珣自己不进朝堂,因为他会成为当世罪人,他是与整个贵族阶级作对,他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想试。
他还代表崔家,他这么做只会将崔家推向风口浪尖上,与其他贵族成为仇敌,而他得不到半点好处。民心,也不一定所向。
庶民当官,挤入全是贵族子弟的地方,就如羊羔进入狼群,只会死路一条,与百年压在他们头上的权贵作对,他们敢吗?他们只会更关心今年赋税重不重,一年收成能不能让全家吃饱,少被乡绅贪图抢占些粮。
所谓盛世,不过是一部分人的极乐世界,并不属于所有人。
贺兰霆看向听得出神了的崔樱,见她目光朦胧,面红如桃花,整个人都透着蜜意,便歇了后面那些话。
他拉着她起身,带她回榻上,崔樱倒下那一刻说:“我阿兄这样的人,才是当世人杰。其他的,都不如他。”
贺兰霆默默看着,然后情不自禁吻了她,随后尝到了她嘴里醉人的酒香。
“你说的是。”
顾行之有两三日没见到过崔樱了,那天下了那样一场大雨后,妙善便同他闹了脾气。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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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烦他,顾行之也乐得清净,他身边总是有人侍候,不愁没有人陪。
崔樱在他脑海里,就像突然想起来一道灵光,他本没有在意,可是越不在意,对方的身影就越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瞬间想起崔珣的话,大雨那天,她也淋了雨,他怎么没想过去看她?
那时他正与贺兰妙善偷情,哪会想到崔樱。
这几日天气清朗起来,身子骨都懒洋的人都出来了,顾行之还在同僚邀请之下,上山射猎了两回,回回都没在人群中看到崔樱,他便以为她躲在屋子里偷闲。
亦或是贺兰妙容烦了她,她身边的贵女也不情愿跟她玩,带着一个跛脚总会容易给人添麻烦。
那他要不要去看看她?陡然生出这个想法的顾行之脸色一沉,就好像他为这个想法感到丢脸一般。
她自己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同人交流玩乐,他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可是这个想法就仿佛在他脑中扎根了一样,就连舞姬送到嘴边的酒水都尝不出什么滋味,他瞬间失去兴致的推开对方,心中暗自道:就去瞧瞧崔樱此刻在做些什么,她不出来是被人欺负了,还是淋雨生病了。
就去看一眼,一眼而已。
然而,等顾行之到了崔樱的住处以后,却发现他扑了个空,人家崔樱根本不在这里。
他似笑非笑的道:“许是出去了,今日天气好,她忍不住想晒晒太阳。”
他直接在屋里坐下,一副要静等崔樱回来的架势,料想她应该在外面走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然而半刻钟过去了,顾行之终于毫无笑意,沉着脸问:“她人呢,到底去哪儿了?”
浮生半日,骄阳似火。
雨天消退,崔樱便感觉到天气渐渐升温了,可惜她来行宫只带了春装,春装还有些厚重,不如夏装轻薄。也不知贺兰霆从哪里为她弄来的衣裳,看样式颜色都是时兴的,与以往的不同,他让崔樱换上,崔樱便换了。
侍女在镜子前服侍她,偷偷望了一眼屋内的贺兰霆,对她小声道:“贵女不知,这是宫中嫔妃美人们都穿的衣裳,今年最新的样式,是太子让人专从京畿送来赤侯山的。太子对贵女,可谓极好的。”
崔樱微微一愣,经旁人提起贺兰霆对她的好,竟感到丝丝难为情。
崔樱:“落缤,我看起来怎么样。”
落缤道:“女郎甚美。”
崔樱便放心的走出去,贺兰霆此时已经坐在了庭院,不远处就是池塘鱼竿,他在树下气势矜贵潇洒的乘凉,见到沐浴在日光下的崔樱,目光便紧随而至,盯着她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过来。”
院子里摆着一张凉床,贺兰霆就是单膝半靠在上面,他威严的气质略显得不羁放浪,崔樱看的面红耳赤,依他的话在落缤和侍女的服侍下,褪了鞋履踩着凳子,穿着罗袜爬了上去。
贺兰霆瞥一眼桌上的樱桃,示意道:“想吃了。”
侍女便领会的将那盘樱桃端过来,贺兰霆对崔樱道:“喂孤。”
崔樱捻了一颗。
贺兰霆抬起俊脸,避开些许,慢斯条理指挥,“用嘴。”
崔樱一顿,脸上烫红,她看了看侍女和落缤,二人乖觉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崔樱把樱桃肉轻轻咬住,然后倾身把脸凑了过去,羞赧的哺给了贺兰霆。
顾行之从崔樱院子里出来,他久等她不见人影,便带着一身火气走了。
不想半路被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挑起注意,崔玥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慢慢探头,发现顾行之看到了自己,只好僵硬的笑了笑。
她环顾四周,做贼般的朝他招手,“顾兄兄,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第46章
顾行之疑惑,“阿玥,你怎么这副样子……”
崔玥手里拿着一条柳枝,枝上挂着符纸,上面一堆乱七八糟的符文,时下虽然有宗教信仰出现,但在贵族们来看,不过是用来糊弄愚民的东西。
上位者们也不喜欢这些怪力乱神,但愚民未开智,那些宣扬宗教信仰的人暂时没用弄出危害民众的事,于是便只派人清剿了一些装神弄鬼心思不正的组织,像理念听上去是以劝人向善为主的则放任其发展。
崔玥拿着符文柳枝往顾行之肩上打去,被他瞬间躲开,顾行之脸色不好的呵斥她,“住手,你这是在做什么。”
崔玥吓了一跳,“顾兄兄,我是在帮你,那些人说,用这东西能拍去身上的晦气。”
顾行之:“胡言乱语,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会迷信这些东西。”
崔玥委屈,她可是一片好心,没想到顾兄兄竟然不领情。她自从找行宫里的侍人问了法子,身边闹鬼的异象就不见了,要不是她亲身感受,她也不会相信啊。
“到底什么事,你有什么话要说,没有我就走了。”顾行之看她年纪小,也不太乐意应付她,他更多想的是去找崔樱。
越是没见到人,他越是心里堵着一口气般无法疏通。
崔玥急忙叫住他,“等等,顾兄兄,我知道你来是找我阿姐的,她不在屋里是不是?”
顾行之顿住脚步,回头淡淡道:“你知道她去了何处?”
崔玥同崔樱关系不密切,他是早就看出来的,但他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只会认为是姊妹在家里争宠引起的矛盾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崔玥见顾行之因为她提到崔樱就马上停了下来,看上去就很关心她的样子,心中早已不是滋味,她印象中顾兄兄可是一直不喜欢崔樱的,她看得出来!
可现在是怎么了,竟然会主动来看望她,这不是关怀是什么。
崔玥酸溜溜地道:“我不知道,我又不住在九公主的内院里。”
顾行之没那个耐心应付她的小女儿家娇脾气,曾经比起呆板文弱的崔樱,他觉得崔玥这样的小女郎活泼又有灵气,但如今他却莫名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犯贱地想起崔樱被他屡次气红的脸。
他心里更加抓心挠肺起来,本来是不打算来找崔樱的,现在倒好,没见到她人反而更想了,他今日非找到她不可。
崔玥对他冷漠的态度有所察觉,怕顾行之真的就这么走了,赶紧道:“顾兄兄,我是不知道我阿姐去了哪儿,可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顾行之:“什么事?”
崔玥面露难色,像是逼不得已才说出来的,“日前我总听到一些有关于我阿姐的流言蜚语……有人看见我阿姐私底下,与其他男子往来甚密,而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顾行之双眼闪过异色,沉声问:“你从谁口中听到的,有人看见,这个人是谁?”
崔玥乐于见到他神色变得不悦,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
她小心翼翼道:“我,我也是听说,其他人都是私下里说的,我也不记得具体是谁,但射猎当日,确实有好多人看见我阿姐被一个男子青睐,或许就是他?本来这事我是不欲说出来的,不为别的,还得为我们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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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名誉着想。但一看到顾兄兄,我就忍不住了,实在不想顾兄兄受到欺瞒。”
顾行之:“所以你就决定大义灭亲?”
崔玥茫然地看向他,意料之外的,顾行之并没有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他虽然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却更像是因为崔玥跟他偷偷“告密”的原因。“顾兄兄,你难道不怕我阿姐和别儿郎有什么吗?”
顾行之眼神一变,心下了然,“阿玥,你阿姐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外传。”
崔玥吃愣之后,拧着眉头瞪着他道:“顾兄兄,我可是为了你好啊!你难道以为我是故意编排我阿姐的……”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顾行之拦住她,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是阿玥,你是阿樱的妹妹,同是崔家人,姊妹之间就不该把这种流言蜚语挂在嘴上,还特意来告诉我听。若真的有事,毁的不仅是你阿姐的名声,还是你们崔家女子的。”
顾行之见她一脸不服,懒得再和她纠缠,“你自己思量吧,至于这种流言你不说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我也有办法去查。”
崔玥还是太年轻,她才十五岁,因冯氏见公婆疼爱崔樱,便不想委屈了女儿,对她极尽宠爱。很多时候崔玥做了什么都会跟冯氏说,冯氏一边为她收拾烂摊子一边教她该怎么做。
可她到底在这方面只学会些阴毒都算不上的法子,还被教得同室操戈,根本不懂大局为重的想法。
比起年长她两岁的崔樱,肯为了家族利益而考虑,她果然还是差远了。
顾行之心中冷呵一声,他难道是傻子,会蠢到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利用,崔玥为什么这么做,顾行之自然猜得出来原因,无非又是姊妹不和的把戏。
这个崔樱,好好一个长姐,怎会放任幼妹欺负她。
顾行之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竟又回到崔樱的院子里,既然崔玥说她近来不安分,那他就在这里等她回来,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崔玥哑然地瞪着顾行之的背影,她不敢相信,顾兄兄竟然会替崔樱说话?他不是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她,为何还要帮她说教自己。
崔樱避开眼目,在不被人看见的情况下,从贺兰霆的居所里出来。
她换回了自己的春装,与落缤刚走到贺兰妙容的住处附近,就在庭院里看见正在跺脚,摔打柳枝的崔玥,不知道她因为什么事如此气急败坏,身边竟然连个婢女也没带。
“阿玥,你怎么了。”
崔樱刚出现在崔玥眼前,就被她睇着冷笑几声,“没什么事,不劳阿姐费心。”
她发现崔樱在看自己手上的枝条,上面的符纸有的已经被她撕扯坏了,丢弃在地上。崔玥从刚才的愠怒中冷静下来,她打量崔樱,“我前几日都没看见阿姐出来玩,怎么今日阿姐就出去了,是去见什么人了吗?”
“什么。”
崔樱微微颦眉,她不懂崔玥话里的阴阳怪气,却可以感觉到似乎又有什么人惹到了她,而自己凑巧与她碰上,正好被她当成了泄愤的目标。
崔樱:“阿玥,今日天气好,我随处走走,没见什么人。”
崔玥一口咬定,“你撒谎!”
崔樱眉心一跳,她直觉崔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确实是在撒谎,这几日根本不在房内,至于真正在哪不言而喻。
自开荤起,贺兰霆整日缠着她欢好,到今日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才请求他放自己回去。
没想到路上就遇到了崔玥,而她否定自己的说法,偏要说她去见了什么人。
换作以前,崔樱早已心慌慌地否认,可经历了顾行之诈她的事,面对怒气横生的崔玥,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连声音都极为平稳,温柔细声和以前一样。
崔樱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道:“阿玥,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才不高兴?珍儿呢,她怎么不在你身边伺候你。”
那个没用的东西被近几日闹鬼的事给吓病了,连床都下不了。
崔玥心里回道,嘴上却说:“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
落缤:“二娘子说话是越来越没有礼教了,身为妹妹,怎可对着我们大娘子出言不逊。”
在崔玥心里,下人就是下人,即便落缤是崔樱身边的一等婢女,那也是崔家的下人,她是主子哪由得下人多嘴。
她走过来,崔樱上前挡住她凶狠的目光,柔柔地问:“阿玥,你想做什么?”
“让开,我要教训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贱婢。”
“落缤是我的人,阿玥,我不许你动她。”
崔玥眼神挪到崔樱身上,以前崔樱绝对不会这么对她说话,但凡落缤说一句,崔樱都会让身边的下人住嘴,可这回她却放任了身边的贱婢不敬她。
崔玥恼怒得不行,可她出来没带别人,珍儿又是个不顶事的,她还真就一时拿她们没办法。“阿姐,别说我没好心提醒你,身边养着这种得罪人的贱婢,迟早会给你坏事,我劝你还是趁早换个人伺候得好。”
崔樱多回忍让崔玥的跋扈,就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不想跟她计较。
但她这回摇了摇头,居然道:“阿玥,我不能答应,落缤很好,我不会赶她走的。”
她还说:“你肯叫我一声阿姐,我就认你这个阿妹。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独自在这里发脾气,你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
她这话说得也是真心的,可崔玥不领情,受不了她的假惺惺。
崔樱的温柔被她认定为虚伪,她还是那么喜欢装好人。
崔玥:“我这几日因为你长久睡不好,怕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阿姐要真是好心,就半夜到我那去,替我消灾挡煞吧。如何,你敢吗?”
崔樱不过慢了半拍开口,就被她耻笑“骗子”,指责她道:“你不敢,因为你做了对不起顾兄兄的亏心事,怕鬼也找上你是不是?”
“二娘子慎言。”落缤瞪着她道。
崔樱暗自捏紧衣角,眼神仔细在崔玥脸上打量,轻声问:“阿玥,你在胡说些什么。”
崔玥:“你别装了,你今日出去,是不是背着顾兄兄去见别的男子了,是那个姓高的向你示好过的郎君,还是其他人?我都听说了,他对你有意,你敢说你没有勾引对方。”
崔樱提起的心缓缓落地,原来她不知道跟她在一起的人,真正是谁。
她红着脸解释道:“我与高郎君是清白的,此话不能乱说。”至于其他的,她没有脸否认,她确实虚伪欺骗了所有人。崔樱面上一阵赧然羞愧,看在崔玥眼中则换了一种意思。
她以为她是想到了高瑾沣而羞涩不已,崔玥恨顾行之不在此处,正好让他也看看崔樱这副不知廉耻的荡妇样子。
“等着,你会遭报应的,不要脸。”
崔玥恶狠狠地放了话,愤然离去。
崔樱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留下来的柳枝和破烂的符纸,心中油然惭愧,罪恶满身。
她无言以对,因为她的确做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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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还心虚的不敢承认,崔玥说的没错,她迟早有天会遭报应的。
光是她一声质问,就已经让她起了一身虚汗,崔樱更不敢想,若有一天被人发现她跟贺兰霆的事,会面对怎样的不耻责骂,大概会被千夫所指,世人所憎。
可是,只要崔家没有实质上的损失,只要父亲相安无事,成为众矢之的又如何。
她已经这样了,就让她错得有些价值,能回报家里就好。
“终于舍得从外面回来了?”顾行之坐在堂前叫住魂不守舍的崔樱,他打量她惨淡得失了血气透白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崔樱拉回神智,才反应过来喊她的人是顾行之。
他怎么来了,刚碰到崔玥,就看见他,崔樱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一是这两人,一个加深了她的罪恶感,一个让她无法逃避的想到避雨那天,他在亭子里与贺兰妙善做的事。
她心中,顾行之的行径就像一面镜子,他有多放浪恶心,就代表她也一样。
崔樱透过他,就可以知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在贺兰霆那里短暂的欢愉属于极乐,而离开那里,回到居所就像是从极乐中剥离,重回残忍的现实,又让她忍不住陷入对自我的厌恶和唾弃中。
“你来做什么。”
顾行之不是没看出她对自己的不情愿,他闻言,放下杯子朝崔樱走来,“你阿兄前几日遇见我,怪责我对你不够关心,我这不就过来瞧瞧你,没想到你竟不在。”
他摸到崔樱的手,这大晴天的,她手指却微凉如水。
崔樱被他的动作一惊,抽回手,想到他曾经碰过其他人便不舒服,“别动我,你有话好好说就是。”
顾行之怒极反笑,她这是什么态度,拿他当登徒子了?
“我为何不能动你,我是你将来夫婿,碰你名正言顺,你不想我碰,难道还想别人碰?”他嘲讽。
崔樱怪异的看着他,回来路上崔玥也是这么质问她的,怎么到了顾行之这里,也是如此。难道他们两人碰见过,还说了些什么。
有了崔玥的经验,崔樱已经不那么慌乱了,“我没有。你呢,你又听了话,想对我说些什么。”
顾行之两眼盯着她,发觉几日不见,崔樱脱落得更加娇美柔丽了,她眉宇间的愁绪将人的心神都吸引过去,恨不得为她分忧解难,博她个开怀一笑。“我说你,明明是长姐,却连下面的幼妹都约束管教不好,居然让她把手段耍到你我头上来了。”
崔樱从他的话中可以确定,顾行之果然是与崔玥遇上了,或许还说了一番相同的话。
等顾行之将崔玥的话都复述一遍后,崔樱问:“那你信是不信?”
顾行之不屑道:“她与你不和睦,明明是一家姊妹却不相扶相助,还要钩心斗角,这要放在我们顾家,不管是不是女郎,都已经狠狠受过家法了。我是不信,可我也要听你怎么说,你敢向我保证吗?”
崔樱很诧异他竟然是这么想的,她还以为但凡崔玥说了什么,他肯定会跑过来羞辱责骂她。
可是木已成舟,她已经回不去当初了。
她楚楚怜人地抬眸看着顾行之,内心讽刺,嘴上向他保证,“好,我向你保证,我和高郎君什么也没有,他那日不过是不知我身份才多问了一句,除此以外便没有再交谈过,不知道阿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她是和高瑾沣没有关系,因为她这几日都在贺兰霆那里承欢,这种保证说来毫无意义。
不过,这也成全了顾行之的狂妄自大,他不就是想要她做个“遵守妇道”的人吗,他若喜欢这种虚假的保证,多说几个也无妨。
顾行之看起来是真的信了,他难得真心实意对她温柔几分,“你要是觉得在这里无趣,想出去走走,也可以派人跟我说一声,我若是得闲,也会陪你。”
崔樱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好心,拒绝道:“不用了,我没有觉得不好。”
她哪知道,方才顾行之摸了她的手,发觉她手心冰凉,已经心生一丝怜惜,又看见她一瞬间脸色不好,过后恢复娇艳柔丽的容貌,忽地就变得心猿意马,想着想那。
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不该与崔樱闹得那么僵硬,她是个娇气的女郎,身为男子让着她一些是应该的,而他又是她未来夫婿,婚后还要相处,总不能真的对彼此冷冰冰的。
又想到崔珣对他不满,提醒他要多关心崔樱,而她的确被他挂心住了,便想试图与崔樱多亲近些。
如今他看她,已经比以前顺眼多了,自然不抗拒与崔樱碰触,甚至,他还越来越不由自主地想多看看她。
这要是放在以前,崔樱那时还愣生不解风情,怕是早就羞涩得喜不自胜了。
可现在,通了人事,还多了一个情郎的崔樱,自觉不想顾行之碰她。
崔樱走到一旁,单手搭着细支臂膀,躲开他带着不言而喻的暗示的眼神,她已经懂得了一个男子这样看一个女子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崔樱逃避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屋歇息了。”
顾行之不甘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勉强将这当做是崔樱的欲擒故纵或是害羞,“明日,我带你去山上射猎,你不是喜欢兔子?我也可以为你猎一只回来,一窝都行。”
他冷不丁提到贺兰霆,“当然不像太子那样,送你一只灰毛的,我看白毛兔子才衬你。”
崔樱眼皮跳了跳,顾行之已经拍板决定,明日带她上山了,不管崔樱答不答应,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崔樱不禁有些气恼,顾行之得意地看到她通红的小脸,方才满意地离去。
他走在半路,回味似的笑了笑,这崔樱有时逗弄起来,也颇为有趣。以前是他因为她的腿脚,对她心生不满,现在他勉强可以不去想这个。
既然他对妙善她们都能关怀照顾,崔樱又是他未来妻子,何不从今起,也同样分一些温柔蜜意给她呢。
这晚崔樱宿在自己房里,身边没有贺兰霆的体温,竟还一时不大习惯。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一起,贺兰霆霸道的习性只致使他即便是睡着了,还要将一只腿压在她两腿中间,一手霸道的揽着她的肩膀,与他面对面相贴安寝。
而现在独自入睡的崔樱心绪总是宁静不下来,她闭眼了好一阵,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睡过去,结果察觉到被子里多了一只手,崔樱才慌乱地睁开眼。
黑暗中她被抓住双腿,有人出现在她的衾被中作乱,崔樱不敢相信的出声,“曦,曦神?”
贺兰霆开始并未回应她,察觉到崔樱全身都绷紧了,才拍了拍她,示意:“是孤,放松。”
崔樱颤抖着道:“这么晚了,你,你来做什么。”
贺兰霆像是听见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对着她睡梦中都能发大水的地方轻嗤一声,呼出来的热气让崔樱情不自禁地扭了扭。
“孤来看你。”
一片漆黑中,贺兰霆沉声取笑道:“顺便,为你治水。”
崔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没想到他会俯身埋头下去,很快就让崔樱乱摆如柳,捧着他的头,凌乱得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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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话来。
这是贺兰霆第一次伺候她,崔樱神魂出走,在尝到滋味那一刻,仿佛一脚已经踏入极乐中。
她想都不敢想贺兰霆会这么做,在她如濒死的鱼被贺兰霆拥在怀里呼吸时,崔樱才意识到,她是贪念他的怀抱的。
她主动坦白道:“我明日要上山了。”
贺兰霆:“何人相邀?”
崔樱看不清他的脸,她发丝都湿了,是刚才在被子里闷出来的汗,“嗯。顾行之说要带我上山射猎。”
贺兰霆没什么起伏的道:“赤侯山的西边是能看到好景的地方,落日晚霞,让他带你去观赏,记得天黑之前回来。”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跟顾行之要去出游了,还如此平淡的说哪里风景最好让她去瞧一瞧的话。
崔樱翻过身,背对着他,“我会的。”
贺兰霆抚摸着她光洁的背,低声道:“别让他动你。”
崔樱好似笑了下,说:“殿下说笑了,他是我未来夫婿,真要动我,我又能如何。”
贺兰霆仿佛知道她在闹脾气,将她强硬地转过身来,夜里凭借一点月光,他威仪地从她头上俯视她,缓缓勾了勾唇,又倏地冷下脸道:“那就叫他看看孤在你这里留下的痕迹。”
崔樱来不及惊呼,就被他凶狠地闯了进来,她前几天的痕迹还没消散,更不用说新添的这些了。
她不过是说气话,没想到贺兰霆当了真,要了她整夜,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崔樱刚醒不久,就听见落缤从外面进来的动静,“女郎,顾府君来了,他问女郎起身没有,一直等在堂前,要跟女郎一起用早食了就上山。”
崔樱与顾行之达成约定后,落缤便改了口,不再称他为“顾四子”,既然要装,那就装得像一些。
“昨夜,‘他’来了。”
崔樱被落缤扶起来更衣时道:“‘他’何时走的。”
落缤不忍地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女郎一身细皮嫩肉,短短几日如同被摧残的花瓣,让人触目惊心。“那位昨夜不让奴婢进来叫醒女郎,自己就走了进来。大概寅时,那时天还未亮,他就带人走了。”
她顿了顿,又道:“女郎还是跟那位说说,这样长久不停地贪欢,怕会伤身,那位身强体健也罢,可是女郎你身子骨娇弱,怎好这样不分日夜的……”
崔樱哪里好意思让她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拽住衣襟不让痕迹露出来,“我没事的,落缤,他知道我有些时候受不住,没有太过分。好了,不提这个,快带我梳洗吧。”
落缤又将崔樱那套骑装拿了出来,这套衣裳可以遮住崔樱身上那些靡丽的地方,崔樱出现在顾行之眼前时,除了走路有些异样,其他根本看不出来她昨天夜里与人厮混过了。
而顾行之把她走路的异样,当做是她本身腿疾的问题,他有些新奇地道:“这还是我第一回陪你用早食。”
除了下人,这里就他跟崔樱,顾行之顿时有种他已经跟崔樱成婚了的错觉,而这日就是他们成为夫妻后,享用的第一顿早饭。
然而比起他的浮想联翩,崔樱反应十分冷静平淡。
顾行之看她一眼,想着决定待她好一些的,便不与她计较,一直到二人心平气和的用完早食,顾行之起身道:“走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马匹,现在就带你上山。”
崔樱答应一声跟上,落缤在她背后道:“女郎在山中要小心啊。”
顾行之:“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落缤低下头,要说太子说这种话她还信,换作顾行之就不一定了。只可惜她不会骑马,不然她就能带女郎上山了,也不用看这位的脸色。
崔樱柔声唤她,“落缤,等我回来。”
顾行之在旁看得有些不是滋味,崔樱待一个婢女的态度,都比对他要好多了。
崔樱被扶上马,她坐下后蹙了蹙眉,是她大意了,没想过顾行之这种男子的坐骑与女郎的不同。
就像贺兰妙容她们都会特意在马鞍上缝制一套更加柔软的坐垫,而顾行之的马就没有,他让她抱紧他的后背,就带着她策马狂奔起来,还有一队下属跟在他们后面。
半日过后,崔樱实在坐不住了,才对顾行之要求下来歇息。
而顾行之兴致高昂,势必要在崔樱面前大展拳脚,让她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不肯轻易舍弃面前跑掉的猎物。
崔樱她已经后悔答应顾行之上山,于是道:“你去射猎吧,我跟着你反倒拖累,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顾行之其实早有这种感觉,崔樱这样娇弱的女子果然还是应该待在宅内,她不适合像其他人一样到处乱跑。
于是他分了一半人给崔樱,留下来照顾她的安危,自己带人再去捕猎,“等我替你抓只兔子回来,你就丢了那只杂毛畜生。”
崔樱不懂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贺兰霆送她的东西,他送的就是兔子,贺兰霆送的就是“杂毛畜生”,他也不怕这话传到了对方耳朵里。
崔樱微微愣住,她竟然又想起他来。
顾行之一走就是许久,崔樱等到隅中一过,吃了些护卫给她烤的野物,填饱肚子后,她逡巡一圈这片深林,对留下来的护卫道:“赤侯山最好的风景在哪里。”
崔樱踏上前往西边的路,护卫本是请她上马带她去的,但崔樱觉得骑马比走着更受累,她还不如走着去,于是便自己爬了上去。
等到了山顶,她已是大汗淋漓,期间更是歇脚喝水休息了数次,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到底还是凭着自己来到了风景绝佳处。
只是没想到,离她越来越近的凉亭中,早已来人。
“崔大娘子。”
崔樱诧异地道:“樊夫人。”
对方用帕子捂住嘴,笑了笑,道:“我是姓樊,但我夫家姓张。”
崔樱霎时面薄地垂下眼帘,走近了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张夫人见谅。”
樊懿月:“不打紧,你若不介意,与四郎一样叫我‘表姐’就是。怎么上山只有你一人?”
崔樱抬眸,发现这亭子两边都守的有侍卫,她迟疑地道:“四郎他去射猎了,我留下来想寻一处风景看看,就……”
“巧了,我也是来赏景的,只是苦于没有人陪,还好劳动了曦神,他今日不忙,就陪我上山了。”
崔樱怔怔地听着。
樊懿月朝她背后叫了声,“曦神。”她面带欢喜地道:“瞧,他方才给我摘花去了,现在才回来。”
崔樱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头,她只知道自己嘴边的笑意渐渐僵住。
等到贺兰霆从她身旁走过,步入亭中,把山里的野花送到樊懿月手上,再回头看向她时,崔樱那一刻只想落荒而逃。
贺兰霆:“崔娘子。”
崔樱慢慢挪动脚步往后退,不自然地回应,“殿下。”
她这时应该行礼,而不是光称呼一声什么都不做。
贺兰霆眼神落在她身上,道:“崔娘子要一起赏景吗。”
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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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摇头,她喉咙被哽住了,看到贺兰霆身边的樊懿月嗅着野花香,念着“曦神”夸赞他送的花好看时,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人面无表情地问:“既然不赏景,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
拼劲力气,崔樱才吐出一口浊气,无力而怯懦地匆忙回应,“这,这就走了。”
她提起裙摆转身路过随行的护卫,轻声地像是怕被听见一般示意,“走吧,快走吧。”
说罢,她也在漫山遍野中,穿着一身贺兰霆送她的红衣,神色慌乱狼狈,姿态怪异身影于林中一闪一现,慌不择路地逃走。
她竟不知道贺兰霆也在这里,他昨天夜里,还告诉她赤侯山哪里风景最好。
不想,他今日就亲自带着别人来送花看景。
更讽刺的是,他这么有雅兴,可对象却不是她崔樱。
第47章
樊懿月望着崔樱消失的背影,有些奇怪地道:“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气喘吁吁都爬上来了,为何你邀她,她却跟怕了你一样,慌慌张张就走了。”
她身旁的贺兰霆一言不发,却没有收回目送崔樱逃走的视线,樊懿月偏头看他神色淡淡的模样,为了化解尴尬,另起话头,道:“这崔娘子也是有趣,方才你没回来,她就叫我‘樊夫人’。”
她笑着说:“阿行难道没和她说,我嫁的是京畿东湘侯张家,成就虽远不及她阿翁崔宰辅,可家中大人也是为朝效力的开国老臣。”
也是在这时候,贺兰霆居然开腔了,“她年纪还小,无须和她计较。”
樊懿月惊讶地嗔了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了?”
贺兰霆:“当然不是。”
樊懿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怀念地道:“我还真怕在你心里,以为我变了,自从我嫁人以后,我们就很少再见了,好像是从那时候起,曦神你跟我就疏远了。我知道你不满意我与张家的婚事,但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对上贺兰霆乌黑清俊的眉眼,慢慢浮现出动人的微笑,“不过还好,每年一到赤侯山,你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会送我这些花。这是不是证明,即使我嫁了人,你对我的情谊始终是不变的,对吗曦神?”
就在樊懿月笑容越来越僵时,贺兰霆终于应了一声,“对。”
樊懿月:“君无戏言?”
贺兰霆:“君无戏言。”
崔樱落荒而逃到半路,对紧跟着她的护卫道:“别跟着我。”
护卫:“贵女,大人命属下等对贵女寸步不离。”
崔樱背着他们,难掩脸上的热泪慌乱地擦了擦,不愿让他们发现自己的难堪,声音状若镇定道:“我好像打搅了那两位贵客,既然那里的风景看不了,我想到别处转转。”
护卫相互看一眼,顾及她的身份,其中一个犹豫道:“那,贵女要不要去方才太子摘花的地方瞧瞧,那里据属下所知,风景虽不及山顶,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崔樱自嘲地张了张嘴,“我……”
她想问她去那做什么,触景伤情吗,她刚才因为樊懿月的话,实在太吃惊慌张了,以至于那个人对她多问一句话心里都有些受不了。
可离开之后转念一想,她这般狼狈逃走也太无能了些,岂不是让那个人看了笑话。
他好像很喜欢给女子送花,上回那盆牡丹也是,不过,时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于是到嘴的话又变成了,“那就去看看吧。”
亭子里樊懿月轻轻打了个喷嚏,她捂着口鼻,略微尴尬地看向亭外的贺兰霆。
正好他也回头,手里转着酒杯,天边流云似星奔川骛,云雾交织在一块后,暮虢朝虞近在眼前,樊懿月愣是看得出了神,却见贺兰霆走进来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派人收拾起来。
“阿姐冷了吗。”
贺兰霆:“我送阿姐回去。”
樊懿月有些舍不得他,她是觉得这亭子里凉意渐深,但还是可以忍受,“曦神,不看落日了吗,我还想多留一会,有你在,即便是冷又如何。”
贺兰霆:“你本就体弱,若还想来,下回让张嵩墨陪你。”
樊懿月听到丈夫的名字便慌了起来,“你提他作甚,他对我……算了,不说也罢。”
她缓缓起身,抱着贺兰霆送给她的山花,进退有度地道:“那你送我下山吧,这花,我会让人好好养着,毕竟是你亲手为我摘的。旁人哪有这份心思,也只有你了。”
贺兰霆看着她,目光掠过樊懿月微红却期待的双眼,最后到底还是沉默得什么都没说。
下山时,贺兰霆往刚才崔樱消失的地方看过去,他冷眸扫了一眼,没有再看到她的身影,不过是些葱郁的草木,便收回了目光。
隅中刚过不久,天色俨然晴朗着,日光正盛,但在山林里的崔樱却感觉到一股幽幽的凉意。
护卫在前开路,崔樱被护在中间行走,不知为何今日赤侯山有些过分的诡秘了。
忽然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崔樱抬头看去,听到了护卫们惊诧而恐惧的呼声,“有落石,贵女小心!”
“快护着贵女撤退。”
这条小道相对狭窄,源源不断的落石从远处滚落。
崔樱被人拖着仓皇奔逃,后面“雷声”阵阵,越来越近,令人害怕心慌。
这时,天幕明显一暗,崔樱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抬头望去。
刚才还好好的朗日,瞬间犹如被乌云遮蔽住,变得昏暗起来,和她一起的护卫都看到远处天上的骄阳,像是慢慢爬上了一道黑影,有什么东西正在将它吞噬。
惊恐的护卫喃喃道:“黑,要黑了。”
就为这小小的一顿足,山上的落石连番撞倒了护卫,而崔樱被人推了一把,幸运地避开了石头,却也失足摔倒在一旁。
再抬头,她就只看到刚才还好好的护卫们,面露痛苦地各自倒在地上哀嚎呻吟,而山体忽然震动起来。
崔樱还未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强撑着受伤的腿爬了过来,“贵女快走,快去寻府君。”
她慌慌张张爬起来,把离她最近的护卫搀扶起身,面色发白地望着一地惨象,“你,你怎么样?”
脚下开始颤抖的地面让崔樱感到危机四伏,她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这是……”
“走,快走。”
“可是他们……”崔樱惊恐的看向有的被砸得满头是血的护卫,却被人告知,“不用管他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地龙翻身,非死即伤,到时候就连贵女你也要走不掉了!”
崔樱被晃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而这时林中突然响起阵阵兽吼,似乎正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她与护卫相互搀扶着逃命,然而一个伤到了腿,一个本就跑不快,不多时就被山中奔逃的野兽追上来。
崔樱满头是汗地朝背后张望,随即脸上失了去血色,白得像是纸一样,嘴唇颤抖着看着一头黢黑长满鬃毛的刚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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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凶猛的冲过来。
就在撞向他们时,崔樱心生绝望,万念俱灰地闭上双眼。
已经走到半山腰的一行人忽而停了下来,樊懿月坐在马背上,抓紧了贺兰霆的衣裳,不安地问:“曦神,怎么不走了。”
贺兰霆满脸肃穆地盯着胯下惊惧不停的坐骑没有立马搭腔,而认真听着山里的异动,神色越来越晦暗。
天边生出来的异象早已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他们下山得早,越到半山腰林木就越稀少,天色再暗也都能看清周围地势。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就出现了新的危机。
地面之下,仿佛整座赤侯山都在摇晃,且有越来越剧烈的架势。
魏科焦急地道:“殿下,看样子是地龙翻身,天狗吞日,恐有危险,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好。等彻底天黑之前,应当能到山下。”
说这话时,他们坐下马匹都在焦灼不安,甚至不断地抬蹄晃尾,惊惶的嘶鸣声像是在警示他们,应该快些逃命,别再停留了。
若不是这些马都是经过驯养上过战场的战马,怕是早已经不听命令,各自逃跑了。
而樊懿月也在这时抱紧了贺兰霆的腰,她在他背后吓得花容失色的道:“曦神,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再这样晃下去,他们都要摔下马了。
其他侍卫也齐声请命,“殿下贵体之躯,不能有半分损失,还请殿下即刻下山!”
就算他们所有人出事,贺兰霆身为太子,是一国储君,绝不能让他丧命赤侯山。
更有甚者,还会为他保证他的安危,以身为他开道。
情势危急,贺兰霆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山里,在眼中出现动物们奔逃的身影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走。”
赤侯山的动静更是影响到了山下的行宫,虽然震荡不如山里厉害,却还是引起一片兵荒马乱。
崔珣就是在一片醉意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发觉天色已黑,便以为自己睡了很久,而屋内竟然也没有伺候。莫非是偷懒去了不成?
他性子本是随性的,待下属也不苛刻,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少,他唤了好几声,才听到沉璧慌忙闯进寝居的声音,“大郎!”
“你这家伙,终于来了。”崔珣头痛欲裂的坐起身,愁苦的嗤笑两声,“喊什么,醉酒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摇摇晃晃的样子,倒像是比我醉得还厉害!”
他没仔细往沉璧那里看,只知道他进来以后踢到了不少东西,行径比以往要莽撞许多。
崔珣刚要皱眉问他话,就听沉璧说出了今日发生的险情,“大郎,不是奴不点灯,是地动了,赤侯山的龙翻身,又遇见天狗吞日,还未入夜,现在外面就已经全黑了。”
话音刚落,崔珣终于感觉到坐下的床榻在摇晃,他刚才沉浸在宿醉中,并未及时发现。
突然这样一弄,崔珣才有了危机意识,猛然清醒。
他努力站起身,与寻着他的声音找过来的沉璧汇合,主仆二人抹黑撞倒不少东西,经过一番艰难才走到门口,果然外面已经黑得不能视物。
“其他人呢?”
“有的畏惧天上异象,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崔珣勃然生怒,呵斥道:“愚昧无知!走,到空地上去。”
不过是天狗吞日,地动才是生死关头,若真的都留在屋里才会真的害死人。
外头再黑,迟早会恢复光明,倒是房屋倒塌那就说什么晚了!
可是外面不见一丝光影,走也是寸步难行,崔珣酒意清醒,忽然想起一人,猛地擭住沉璧的手,“阿樱呢,她有没有事?!”
不知过了多久,地动终于过去了。
沉璧抹黑回房,凭着记忆在屋内翻箱倒柜,终于找到火折。而崔珣也已经适应了在黑暗中视物,虽然还是看不到什么,但有了火光就等于有了希望。
不仅他这里亮了起来,在地动停止后不久,其他居所也渐渐出现灯火,外头或哭嚎或欣喜的呼声一片,崔珣拿起一盏油灯便迫不及待去崔樱居所寻人。
他遇见许多侍人来回奔跑,嘴里都不在不停的传话。
“九公主有令,若有人再宣扬鬼神之说,就地斩杀!”
“点灯!”“有人受伤了,快请大夫来!”
“传令下去,天狗不会伤人,很快就会过去,还有谁敢在宫里蛊惑人心!”
一派乱象之下,竟然也开始井井有条起来。
崔珣得知背后是贺兰妙容在主持大局时,并没有轻易就放心下来。
他甚至警觉地与跟在他身后的沉璧交流,“我去找阿樱,你去打听清楚,太子呢,他怎么没有出来主持大局。”
等到了崔樱的住处,崔珣快步走进去,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但在看到一片废墟时愣住,以为崔樱出事了,他神色慌张的,不可置信的喊道:“阿樱!”无人应他,崔珣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瞬间赤红了双眼。
怪他,他为什么要喝酒,还喝的不省人事。
他这些天一直躲在屋里,想借着醉酒逃避自己终将入仕的现实,崔珣也就没去看他阿妹,为的就是不想崔樱替他担心。
可现在呢,崔樱住的地方房梁垮塌,成了一片废墟,崔珣两眼通红的又往自己脸上来了一下,若是阿樱出了什么事,他无法原谅自己。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大……郎君……”
崔珣开始还未听见,直到他四处走动,不小心踢到人了,才急忙拿过油灯照亮,接着便看到倚靠在花坛旁的身影,“落缤?!”
落缤受了不小的伤,满身灰尘不说,脸上的血迹都干了,看着惊悚而可怖。
尤其她猛地拽住崔珣的衣角,瞪大双眼,尖声告诉他,“……大郎君,女郎,女郎今日一早……跟顾府君上山去了!”
“什么!”
行宫内众人重获光明,明亮的灯火带给他们一丝丝慰藉。
只是除了这里,方圆百里外,甚至更远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景象,整个世界仿佛成了黑渊。
慌乱的人心最终也被安抚下来,但不代表所有人在今日都能得到安宁。
就像坐在堂前的贺兰妙容,她的神色就十分凝重。
并且就在她身前不远处,望着窗外的林戚风也一改往日温润君子的模样,身上挂了彩,脸上也有伤,一点笑意也无。
屋里除了他跟贺兰妙容,同时还聚集了其他曾跟在贺兰霆身边的人,他们都是太子一派的亲信和追随者,此时神情都一样。
除了眼神锐利,就是表情都不好看,不约而同的盯着桌上的沙漏,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终于,有人马不停蹄的从廊檐下一路跑过来,急匆匆的来到门口,扬声传来喜讯,道:“公主,太子平安回来了!”
这一声一下挥散了众人心里的阴霾。
屋内王孙子弟们牵挂的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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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缓缓落下,贺兰妙容从椅子上腾的起身,凝重的面色也换作了微笑,顿时好看不少。
她不停道:“皇兄无事,太好了,太好了!”
林戚风:“太子殿下现在何处,有无人员损伤?”
侍人回道:“殿下一行已经到了行宫门外,未说有人受伤。”
贺兰霆灰尘仆仆的望着行宫灯火通明的景象,过了片刻,就见有人从里头飞奔出来,发觉贺兰妙容和林戚风等人的身影后,他才从马上下来,而与他同乘一匹马的樊懿月也被人慢慢扶下马。
贺兰霆:“妙容。”
看见妹妹,他眼中才有了一丝淡淡的温情。
贺兰妙容同样欣喜地上前,迫不及待道:“先祖保佑,皇兄,你终于回来了。赤侯山地动了,还出现了天狗,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今日实在是太惊险了,皇兄你不知道……”
她话音变弱,被一阵马蹄声响给掩盖住了。
就在众人眼前,从山上逃出来的顾行之等人也回来了,只是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他的马上还带着一个已经晕过去的下属。
他浑身狼狈,比行宫里受难的人还要惨,衣裳都变得破烂,身上还有血迹。他跳下马大步朝他们走来,眼神凝重地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是不是山下也遭到波及了。”
樊懿月吃惊道:“阿行,你怎么伤成这样?”
“马匹受惊,撞上树了,我跌下了马。”顾行之目光搜寻一圈,发现除了他带回了受伤的下属和马匹,在樊懿月跟贺兰霆的背后也有战马。
他问道:“殿下,你们这是……”
樊懿月惊魂未定的告诉他,“阿行,我们和你一样,都在山……”
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插进来,直接覆盖了樊懿月的声音,贺兰霆蹙着眉,凌厉的视线与顾行之幽幽对上,“你一人回来的,崔樱呢。”
顾行之心中猛跳,正要想贺兰霆怎么知道崔樱与他在一起,结果下一刻脱口而出,“她难道还没回来?”
贺兰霆目光顿变。
这时有人像头疯兽一般,拉扯着聚集在一块人群,不断地问:“看见我阿妹没有?看到我阿妹没有?”
崔珣飞快来到人前,他立马发现了顾行之的踪影,带着渗人的气势,忽地上前攥住他的衣襟,喝道:“顾行之,我阿樱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说啊,我妹妹呢,她在哪儿?!”
第48章
顾行之迫于惯性压力,被崔珣逼得倒退几步。
他面色不怎么好的,看向站在另一旁的贺兰霆,不知是对崔珣解释,还是对旁边毫不知情的围观者道:“我不知道,我们一起上的山,但是地动了,我。”
“你就跑了,那她呢?”
顾行之被他质问得竟一时无法开口反驳。“我……”
崔珣从他脸上发现一丝怪异的慌张,瞬间心里发凉,“你把她抛下了是不是?”
顾行之艰难开口:“不,我留了护卫给崔樱,原路返回时,我看她和护卫们都不在原地,就以为她已经回来了……崔”他话音未落,旁人呼声一响,他便被崔珣一拳打在脸上。
顾行之保持着被打偏了头的姿势,侧脸疼得发麻,嘴里渐渐尝到了血腥味。
他头脑发胀地抹了抹伤口,“崔郎君。”
崔珣愤怒地呵斥,“畜生,别叫我!”
他再次动手时,背后有人急忙喊道:“快拦住他,别让他打人。”
崔珣回头瞪向开口呼救的人,是站在贺兰霆身后的面生女子,“我阿妹因为他出事了,今日就是用上我这条命,我也要将他打死。我看谁敢拦?”
樊懿月忍不住焦急地看向贺兰霆,“曦神,这人是谁,快叫他住手吧,他怎敢当着这么多人这般无礼放肆。”
樊懿月一直视顾行之为亲弟弟,自从她被接到顾家寄养,就已经算是顾家半个养女了,她怎会任由崔珣当众打他。
“由他去。”
樊懿月眼睛大睁,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贺兰霆:“这是他咎由自取。”
崔珣最终停下对顾行之的拳脚相加,喘着粗气恨声道:“人是你一早就带上山的,也是你亲口向她的婢女保证的。你说过什么?有你在,她不会有事。”
顾行之也逐渐被他打出火气,他抹了把脸,“是,我是说过,可我根本不知道会遇到地动,我若是早知道,我就不会带她去上山了!”
他目光沉沉地转向在另一旁的贺兰霆,又对上樊懿月担忧的眼神,忽地用力推开崔珣,走过去低声问:“殿下是怎么知道崔樱今日跟我上山去的。”
他回来以后,只有贺兰霆第一个开口向他问崔樱的事。
樊懿月:“阿行,你不要激动,我们在山上也是碰巧遇见的崔娘子……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带了护卫独自上山的。”
顾行之转过头去,看看她,又看看贺兰霆,“表姐,你们。”
樊懿月微红地道:“你也知道,我每年都会去看赤侯山的日落。”
顾行之哪还有心思管她日不日落的,“你们看见她了,为何不带她一起回来。”
樊懿月茫然了一瞬,目光转了一圈,“这,我们只是碰见,并没有在一块。她看见亭子里有人,好像有所顾忌,就独自走了。”
顾行之:“我给她留了护卫,那些人难道没跟着她。不,不可能,那些都是我亲自选的手下……”他接着自己反驳了自己的质疑。
贺兰霆:“你原路返回不见她和那些人的身影,或许,在地动时他们已经出事了。”
听清他们对话的崔珣猛地转身,“阿樱不会出事。”
贺兰妙容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安慰道:“夫子,皇兄他只是猜测,你不要往心里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思索该怎么找到阿樱。”
崔珣走到贺兰霆跟前,他毫不犹豫地当着众人的面弯下脊梁,“请殿下恕我刚才无礼,若殿下肯先借我二十兵马,救我妹妹,我愿在今后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他现在唯一想的是,尽快集合人手上山寻人。
而他带来的仆人不多,更不如有作战经验的精兵,能请动太子帮忙营救他妹妹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孤给你一百将士。”
崔珣惊诧地抬头。
贺兰霆直接逡巡在场的众人,道:“孤欲上山,与崔大郎君带人搜救崔娘子。还有谁愿与孤一同前往。”
崔珣想的是他自己去,谁也不知道余震什么时候会来,并且现在无异于天黑的情况下,要进山找人就像大海里捞针,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而他没想到太子不仅多给了他一部分人马,还要与他同往。
崔珣:“殿下……”他想劝说他不必如此,就是他父亲在也不敢让这位储君冒险。
忽然有人主动请缨,“臣愿意。”
崔珣:“林戚风,你。”他皱眉,显然也看到了他身上的伤,“你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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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之:“我也去。”
崔珣冷眼扫过去,顾行之同他道:“此事我会负责。”
行宫需要有人坐镇,贺兰霆选择让贺兰妙容留下。
樊懿月担忧地追在他身后,看他骑上被牵来的马,试图说服贺兰霆不要去。“曦神,山中现在还未稳定,万一又地动了怎么办。”
贺兰霆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人,居高临下地对樊懿月道:“阿姐,你回去歇息吧。”
张嵩墨大概也听闻了他们要上山找人的事,匆匆赶来向贺兰霆行礼。
他拉住妻子,恭敬道:“殿下一路小心。”
樊懿月挣开他的手,“曦神,去不得啊。太危险了。”
贺兰霆恍如未闻,人马到齐,准备充分后,众人手持火把上山。
跟随他去的除了精兵,还有其他子弟带来的手下,太子虽然是问了一句,但少有人开口说不去。
不见的人是崔家的大娘子,一个腿脚不好的弱女子孤身在山野被抛下,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在大部分人心里,还未到地方,就已经认定此去怕是希望渺茫了。
山中有无数飞禽走兽,就算这些畜生不伤害她,她也有可能因为地龙翻身,山体垮塌被山上的落石砸中,或是掉入悬崖裂缝,总之不大可能还活着。
不过即便不看好,有些人还是知趣地没在这个当口泼冷水。没见崔娘子的兄长已经气疯了吗,同去的本来还有崔娘子的未婚夫婿,结果地动后回来的只有他和下属们。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胡乱多言。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对刚刚苏醒的崔樱来说,时间的流逝已经对她不重要了,她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背上好像压着什么人,沉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胸前一片的位置在隐隐作痛,于是想要翻身出去,她刚动了动,一只手打下来,僵直地垂在她脸庞。
崔樱受惊地顿住,在对方毫无动静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遍,“邹护卫。你,你还好吗?”
没有人应她,唯一的声音是山中的风,在吹拂着周围的草木树叶。
崔樱忐忑地慢慢地朝对方摸索去,她抓到了一只手,应该就是邹护卫的,崔樱越摸越不对劲,这只手早已经变得冰凉,还硬邦邦的,与她认知中的触感不同。
这是死人的手,崔樱吓得缩回手,彻底被心里涌出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她声音不禁颤抖,小声而绝望地道:“邹,邹护卫,你有没有事。”
崔樱哽咽着再次伸出手,即便看不到,她也不敢再睁开眼,触及对方毫无反应的鼻息,她终于确认压在她背上的护卫已经死去多时了。
而她也回想起了,在此之前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动出现了,引起山中落石滚下来,其他人要么被砸伤,要么当场一命呜呼了,只有邹护卫拉着她逃命。然而,就在他们逃跑时,山中出现了同样要往山下奔逃的走兽。
他们的背后,还有一头巨大而凶猛的刚鬣朝崔樱撞过来。
崔樱当时已经陷入了绝望,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结果被人重重扑倒在地,她眼前一黑,接着便感觉到身上如有被重物碾压的钝痛袭来。
“贵女,属下姓邹,下面还有几个弟妹要养活,请贵女活下来后,替我,替我……”
刚鬣从他们身上径直踩过,盖在她背上保护她的人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息,崔樱不知道他情况如何,眼泪却忍不住涌出眼眶。
有了刚鬣的前车之鉴,其他走兽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有的也踏过他们,崔樱捂着嘴,极力隐忍身体上的痛苦,一面期望这些苦难快点过去。
甚至期望有人能在这时候出现,救救他们。
然而,从始至终,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丝天幕被彻底遮盖,整座山都陷入无垠的黑暗中,而她因为身上的疼痛,不久之后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这般模样。邹护卫留下他的姓名,最后为了保护她而死,崔樱即便与死人待在一起,想起对方生前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怕了。
她费了一番精力,艰难地从对方身体下面爬出来,气喘吁吁地呆坐在一旁。
此时天黑得就像浓稠的墨汁,就算崔樱努力睁大眼,甚至趴在地上想要努力辨认草木,除了让草尖扎到眼睛以外,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在这里,就好像瞎了一般,崔樱试着朝山中呐喊求救,除了空旷的回音,就是一片死寂。
就仿佛,整座赤侯山只剩下她一个活人,一点风吹草动,都在摧残折磨着她恐惧的内心。
崔樱不知日食何时会过去,只有寄期望于山下的人发现她不在行宫,会上山来寻她。可是,赤侯山都地动了,山下就能安然无恙吗。
微风中传来一股血腥味,崔樱听见脚步声,飞快地回头,惊惶地望向四周。
突然,她看到一点亮光,欣喜的脸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里只有两只猩红的双眼在盯着她,崔樱面容发白地往后挪动,猛兽也从草丛里冒出头。
崔樱一开始不知是兽,她不信鬼神之说,却不由得往这方面去想。
直到她听见咆哮声才发觉那是一头不知从哪儿来的野兽,那双瘆人泛着凶性的眼珠对她如影随形,它迅猛地跳跃过来的动静不小,淅索索的,让崔樱听起来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她醒来后唯一见到的活物,这头野兽大概是在地动过后饿了,才出来觅食的。
而它寻了这么久,碰见崔樱,便把她当成了猎物,这放在平时,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生死关头,崔樱不禁苦中作乐地自嘲,在今日之前,若他们于山中相遇,还不知道这头野兽会丧命于谁手里。
不过现在,该轮到她死于猛兽口中了。
崔樱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忽然一手碰了身旁护卫的尸体,她愣了下,瞬间想起对方身上有刀。而她自己也随身带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是在太子府邸时,那位方姓总管送来的,据说是贺兰霆要给她的礼物。
有了活命机会的崔樱顿时生出一丝期望,就在野兽离她不过两三步距离时,崔樱找到藏刀的位置急忙拔出来,她胸口剧烈起伏,对着试探的向前迈进的猛兽娇声呵斥,“别过来!”
握着这把短刀,崔樱仿佛握住了生机,她相信即便自己看不清周围景象,但猛兽的眼睛应该能看得到她手中的利器。
野兽能在漆黑的夜色中视物,日食于他们来说,不过就像入夜了一样,唯一让它们惊慌的只有地动了。
“走开!”
崔樱知道这时不能软弱分毫,她听阿翁说过,飞禽走兽与人其实是一样的,弱肉强食。
你弱它就强,若是能让它感觉到危险,自然就会令它撤退。
她冲着猛兽故作凶狠地挥舞着短刀,用尽全力,就连耳边都能听到刀锋划破空气的呼声。
对方对着她嘶吼咆哮,气息躁动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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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迈步,像是在寻找切口攻击崔樱。
然而她背后就是一棵树,崔樱拿的那把短刀仿佛也给了猛兽不小的威胁,过了许久许久,崔樱嗓子变得沙哑,她不断挥舞驱赶的手也渐渐酸痛起来。
可她依旧不敢表现出分毫,直到猛兽失去耐性,渐生退缩之意,像是决定了放弃她这头“猎物”,慢慢挪步飞快地跳入草木中,一下消失不见。
崔樱紧盯那双猩红兽眼消失的地方,终于满头大汗地松了口气。
但她又害怕它或许还藏在这附近,随时准备攻击她,于是并没有立刻放松警戒,依然手持短刀保护自己。
在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崔樱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哭笑,“阿翁,阿兄……”
她这时候最希望的,是最亲近的人能够来救她,可她心里清楚,这不切实际,万一山下也有危险,她希望她阿兄能够平安无事。
她今日本不该上山的,若不是顾行之一定要她来,她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跟她在一起的护卫也就不会因她而死,崔樱心中愧疚无比,泪水再次从她眼中滑落。她吸了吸鼻子,一股酸涩之意涌入胸腔,也不知顾行之他们现在何处。
还有那个人,他跟那位张夫人在出事时,是否还在山顶赏景?
若他们都跟她一样被困在山中,此时应当和她一样都醒了吧?会不会,他们也在黑暗中求救,她是不是该去找他们。
崔樱花了一点时间,找到刀鞘,将短刀收入鞘中,才摸索着背后的树干慢吞吞地起身,她不能再留在这了。
这里血腥味经久不散,怪不得会有猛兽寻过来,崔樱不敢保证自己赶走了一头,就能永远平安无事,她决定先离开这里。
走了几步,崔樱又停了下来,日食不退,她怎么找人会合,光凭喊话,像刚才那样反而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并且,她怎么能确定,他们都还在山上?
想到这种可能,崔樱嘴边的笑意逐渐消失。
此时,山下的众人还未真正进山,就被挡在了山外,魏科举着火把回来禀告,“殿下,唯一进山的路被山石堵住了,上面还有倒塌的大树,要想进山,需得先派人清理出一条路来。”
贺兰霆面无表情地掏出袖子里的一张赤侯山地形图,他连续点了几个位置,沉着冷静地吩咐,“派人去这几个地方看看,有没有能上山的路。”
他盯着不远处,在火光的照耀下杂草横生,大堆山石和断木残垣的地方,眼中浮现出幽幽的冷意。
若现在上不去,待到日食消退,崔樱是否还能活着都不一定。
他脑中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她时,她那惊慌失措而无助的脸,她看他的眼神哀戚又埋怨,像是从他那里受了许多委屈。
贺兰霆闭上双眼,手上不自觉地捏紧了缰绳。
她还活着吗?
魏科面有难色地走过崔珣,他神情凝重,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仅仅是这样的反应,崔珣提起的心瞬间跌进谷底。
随后顾行之也回来了,他带人去了另外的方向查探,赤侯山的地动非常严重,不仅平常可以走捷径上去的地方都积压了许多断木石头,有的还出现了裂缝。
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在其中选出一条路,尽快清扫,然后上山。
贺兰霆:“开工。”
随着他一声令下,跟随来的精兵整齐有素地下马。
崔珣也跟着跑去和其他人一起干活,他不敢想,多耽误一刻,他妹妹会在这么漆黑危险的山林中遇到什么样的遭遇。
就在这时,随行的战马警觉地嘶鸣起来,原地慌张地踏步。
许多人都停了下来,双眼紧紧盯着又开始发动了的赤侯山,在第一颗落石朝他们滚来时,终于有人大喊:“快走!地动又来了!”
崔珣站在原地双手捏成拳头,“我不走,我要进山。”
林戚风急忙拉住他,焦急道:“崔珣,你冷静些!现在不宜进山,快跟我走!”
崔珣:“我阿妹还在山上,你让我放她一个人在那,她说不定就在等我上去找她!”
顾行之在马上看到这一幕,本该掉头就走的人,又重新转过身来,大声呼喊:“走啊!你不要命了,崔樱没找到,你想要先丢了性命吗?”
崔珣甩开林戚风的手,朝他怒吼,“那又如何,你们根本不懂!阿樱她是被放弃过的孩子,我母亲当初根本不想生下她,甚至差点将她掐死,而你们和我,难道还要再放弃她一次?”
气氛瞬间凝滞。
就连另一头的贺兰霆也回过了头。
山中寂静,崔樱又回到了她原来醒来的地方。
这一刻,适应了无边黑暗的她,就连知道身边是死去多时的护卫也不怕了。
她总觉得,死人也比猛兽强,而对方生前也是活生生的存在过的,多少在这空无一人的山林里,也算是一种陪伴。
“邹护卫,若我能活下去,你的弟弟妹妹,我会将他们妥善照顾好的。”
她开始对着什么也看不见的暗处说话,“你豁出性命保护我,这样的恩义,樱这辈子也不敢忘。你应该是家中长子,才会在临死前还惦记着他们吧。”
“兄长……我也有一个兄长,他叫崔珣。”
崔樱抱着双腿,把脸埋进膝盖,断断续续倾诉着,“我还有阿翁,阿翁很厉害,他是当朝的宰辅,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大母是余氏女子,她不是京畿人,是从灵州嫁过来的贵女,与我阿翁也是少年夫妻……还有我父亲,他与我母亲和离后,就又娶了另一位女子。”
她将家里人都拎出来,如同在向朋友寒暄般,引荐完了,才最后道出一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听人说,我生母一将我生下来,就迫不及待离开了京畿。”
“他们说,我母亲患有癔症,得了疯病,在生下我阿兄后……她总会在路上将旁人的丈夫,认作是她年轻时有过婚约的情郎。她闹了好多笑话,时好时坏,因为这个,她还闹得一户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崔樱两岁那年已经开始记事了。
她母亲在生下她之后,拿了跟父亲的和离书就走了。
自此再未见过一面。
那时冯氏早已进门,她也有了第一个孩子崔玥。
崔樱慢慢就被带到祖父祖母身边教养,她与崔珣相比,心性使然,比他胆小敏感,根本不如活泼聪明的兄长受人喜爱。
兄长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他们的亲生母亲,他偷偷教导崔樱,跟在阿翁大母身边就好,有他们护着,父亲都不敢欺负他们,有没有生母,都没有关系。
崔珣那时都已七八岁的年纪,崔樱懵懵懂懂答应,听了兄长的话,依偎着祖父祖母过活。
然而,从未见过母亲的她还是会不由得对自己的生母好奇。
人都有母亲,她为什么没有?
崔樱印象中,她多次看见崔玥依偎在冯氏怀里撒娇亲昵,有次懵懵懂懂,终于忍不住跟着崔玥一同叫了冯氏一声“阿娘”,结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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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在场的人面色惊愕,气氛极为怪异。
接着就是崔玥跑过来推搡她,不许让她那么叫冯氏,她娘另有其人,她娘……是个被人厌弃的坏女子。
也是那时,崔樱知道,别人都有母亲,但她的母亲,被湮灭在所有不得体的传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埋在心中不敢想,也不敢提。
她也幻想,有一日能真正见到她就好了。
她一定不会向旁人一样怪她的,她相信,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崔樱说得累了,逐渐靠着枝干睡了过去。
当地动再次将她摇醒时,崔樱感觉到自己所处的位置竟在慢慢往下陷落,她慌张地抱紧背后的树干,旁边已有树木坍塌,震起浓浓的灰尘。
巨响就在崔樱耳边,她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巨物砸下来的可怖力量。
也因为无法视物,离危险越近,即将步入死亡的感觉才越强烈,她害怕地浑身发抖,接着就察觉到她抱着的树干,竟也在逐步往下倾斜。
第49章
树木轰然瘫倒,崔樱先一步松开手滚到了一旁,她还未松口气,就发现自己在随着地陷的位置往下坠。她挣扎着爬起,伸出五指努力想抓住些什么,不让自己掉下去。
她划破了手,头磕到了尖锐的碎石,脸上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痛,“救命。”她张开嘴无意识地呼救,很快便尝到了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味。
她无声地唤着期望能来救她一把带她离开这里的人,念道最后却只能把头埋在地上默默流泪,保持着抓地死死趴在地上的动作。
等到余震过去,崔樱指甲缝里满是泥土,就连嘴里手上都是挣扎求生时被扯下的草木。
当她再次两眼红红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时,哪怕面前一片漆黑死寂,她也不再期望真正有人会在此刻出现。
马蹄声由远到近,一方人马出现在赤侯山下。
对方目光快速观察一番眼下的场景,视线最后停留在中间人身上,从京畿赶来的将领利落下马,大步朝那道修长威仪的身影走去。
“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贺兰霆回头低眸扫了眼风尘仆仆的将领,又收回目光,继续注视着前方干活的众人。
“所来何事。”
“回殿下,京畿收到赤侯山地动的消息,特意派卑职等人前来,护送殿下回京。”
见贺兰霆不作回应,将领心头犹疑,正要把话再重复一遍,前方忽然传来欢呼声。
“殿下,可以进山了。”
将领一愣,就见一人走过来行礼,“多谢殿下相助,如今我可以带人马自行上山救我阿妹,之后的事就不劳烦殿下了。”
崔珣看了看他身后的大队人马,劝道:“既然京畿派人来接殿下,殿下不如早些回京。”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辰时,正是用早食的时间,日食已经退去,天色果然恢复了光明,众人为了清理进山的路,不辞辛苦地忙到现在,好在现在路通了,崔珣也看到了希望。
然而贺兰霆却骑上了身旁的战马,他瞥向崔珣,道:“还等什么。进山。”
崔珣愣住,惊讶地看到贺兰霆策马往山下的入口走去。
太子为何执意要跟他们一起上山,既然已经脱险,回去京畿不好吗。
崔樱在重见天日以后,终于看清了她所处的位置,离她大概一丈之遥的地方出现了一座深坑,周围都有不同程度的塌陷,与在日食和地动出现之前所看到的景象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山石和树木杂乱地倒在地面上,日光下尘土飞扬,崔樱爬起身后看到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甲缝里和手腕上的血迹已经变干变黑,她身上的衣物早已脏得不成样,与泥灰草木混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光鲜亮丽之色。
她以为她会熬不过去这场浩劫,那时已经心存死志,可一想到因她而死的邹护卫,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崔樱又坚持了下来。
她怕自己浪费了这条命,也怕她真的死了,就没人会记得那些护卫为她做了什么。
虽然她与他们生来就注定身份不同,可崔樱从不认为他们就该为了她去死,就像她有阿翁大母,邹护卫也有他的亲人,本质上他们都是父母亲生,不管是在天灾还是人祸面前,都没有卑贱之分。
崔樱举目瞭望,心中升起一片惶然迷惘,偌大的山野之中,她一个从未在野外生活过的世家女子,该怎么在不乏凶猛野兽的地方活下来。
而且这片地方,早已看不出之前来路的痕迹,既然她这里都成了这个样子,那赤侯山上山下山的轨迹也应该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莫说就是没有变化,崔樱上山次数不多,也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
可死里逃生后,想要活下去的心愿更加强烈,崔樱找到丢弃在附近的短刀,紧紧握住它,柔弱困窘的脸上透着深深的无助,眼神却渐渐多了一丝坚韧。
她要活着,她必须得活着。
见到地上的尸首时,崔樱脸上的神情骇然了一瞬,便认出了这具尸体就是跟着她的护卫之一。
对方脸色乌青一片,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上空,似乎死不瞑目。
崔樱踌躇半晌,忍着惧意走到尸体身旁,她伸出手为他合上双眼,然而尸体已经死去很久,浑身都僵硬了,眼睛很难闭上。
崔樱试过几次后便放弃了,她扭头又发现了另一具躺在地上的身影。
一眼,两眼,越走就越能看到死去的护卫们,有的被倒塌的树木砸瘪了头,有的尸首不全身上有着被野兽撕咬过的伤,崔樱越看神色越悲哀荒凉,之后禁不住在一棵树下难受地呕吐出来。
她从未觉得人脆弱如斯,生命是如此短暂,现实是如此残酷。
在此之前他们都是活生生存在过的,这些人要么出身寒门,要么是小门小户里的子弟,或许是为了养家又或许是为了前途才做了护卫。
他们要么为了功勋要么为了前途利益而死,而不是毫无价值地葬身于荒野。
若让他们的亲人知道,该有多痛彻心扉。
人心是肉做的,崔樱光是设想出事的是自己的家人,都痛苦得难以承受。她心中歉疚不已,天灾不可预料,但若是她不答应与顾行之上山,他们也就不会死了。
她抱着吐得难受的身子,扶着树干,再过了一会后,沉默地拔出短刀,面容凝重地在树上刻下一道又一道重重的痕迹。
崔樱清点了散落在附近的尸体的数量,她从其中一人身上拔出他们所用的刀具,这刀比她想象中还要沉。
但她还是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握住了,为了不让野兽啃食糟蹋这些人死后的身躯,崔樱准备砍下一些树枝或者草木,将这些铺在死人身上。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尽力选择尝试。
然而真正行动起来,比她预想中还要艰难,山中不知时间流逝,崔樱饥饿的腹部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食了。
她在烈日下晒得头脑发胀,嘴唇干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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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崔樱意识到,她该先补充一番体力,再来保护他们。
这是她目前唯一想为他们做的,又力所能及的事了。
崔樱不是捕猎的好手,她是被娇养长大的,崔家没亏待过她分毫,吃得精细穿得贵重。
只是她有生父,却无生母,光是祖父祖母根本替代不了父母的宠爱,养成了她过于敏感习惯忍让,不争不抢又极为懂事早熟的性子。
但没人让她吃过这样的苦,拥有活下来的信念很容易,但要真正地在渺无人烟的大山里生存,崔樱还不如野兽生下来不久的幼兽。
她不懂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哦,她连不能吃的也不一定能找到。
她还得时时小心地上的陷阱,可能有细小的裂缝存在,她得多注意些才不让自己踩下去。
并且,她最害怕的还是赤侯山里的蛇。
山中蛇虫鼠蚁最多,尤其冬日一过,天暖气清,崔樱刚才看见死去的护卫时,就发现对方尸体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苍蝇。
她怕记不住来过的路,于是每走一小段就会用刀刻下印记。
她将短刀藏好,身边则一直带着护卫的大刀,她拿不动便拖着它走,崔樱之前吐过一次,胃里此时饿得泛出酸水,又累又渴,她有些眼冒金星了。
再找不到能暂时补充体力的果子,她或许会活活饿死在山里。
“可恶。”
顾行之踹了一脚面前的树枝,心中躁郁不已,他们一行上山的进程并非那么顺利,可以说沿途都在清理挡在面前的石碓林木。
赤侯山的地形已经大变样了,就是熟悉这里常年看守猎场的侍卫,也不见得能分辨出来眼前这片景象,是以前的什么位置。
本以为日食消退,天亮以后能快速进山找到崔樱,结果光是在路上就已经耽误了大半行程。
顾行之望着眼前的山林,慢慢握紧了双拳,他真的没有想过抛弃崔樱,即便他向崔珣解释,他不肯相信他说的话,顾行之还是认为这件事上,并非完全都是他的错。
遇到天灾不是谁都想的,他让崔樱等在原地,还给了不少护卫给她,就是让人保护她的。
谁知道她那么不安分,明明他都不在,她为什么还要四处乱跑?
他回程路上没看见他们,也不见马,他自然不假思索地,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护卫们已经带着崔樱提前下山了。
可当他终于脱险,与太子等人在行宫前碰面时,被他一问“崔樱呢”,他才立马惊出一身汗了。
纵使他们之间感情称不上好,顾行之也没有真想过把她一个人丢在山上,他只期望在他们找到她时,崔樱还活着。
但是顾行之心里清楚,那不可能,她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她不会武功也没有武器,就算崔樱在地动后活下来,她能逃过山中的猛兽吗。
赤侯山不是一座山,它连绵起伏,四周还环绕着许多小山峰,地势险峻不说,凶兽更是层出不穷。
她怎么活?
顾行之目光扫了一眼前行队伍里的人,也只有崔珣对他妹妹抱有最深的信念,坚信她还活着。
“郎君,殿下传令,命各路人马带队,分开搜寻。”
顾行之收回胡乱游走的神思,立马着手清点下属,“走。”纵然他不抱希望,但还是要找到崔樱,若她真的出事,他心中也会生出愧疚。
毕竟,一开始上山,是他强求她去的。
贺兰霆从马背上下来,他背后跟着不少人,顾行之与崔珣都散开去寻崔樱了,贺兰霆身边还有请他回京畿的将领。
对方一直劝道:“殿下,还请以自身安危为重啊,皇后和圣人吩咐,必须让卑职将殿下全须全尾地护送回京。赤侯山太过庞大,就算是要救人,也已经出动了不少人马,何须劳驾殿下亲自去呢。”
“若殿下出了什么事,卑职等难辞其咎,只请殿下下山,好让卑职派人代替殿下寻找那位贵女。只不过,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那位贵女怕是凶多吉少……”
贺兰霆幽漆冷厉的眼神扫过去,将领感受到其中警告之意,自知这番话怕是惹恼了冷面寡言的太子。
他自觉拱手认错,“殿下恕罪。”
贺兰霆沉声道:“把你的人留下,你下山去。”
将领面色一变。
“滚。”
魏科暗暗瞥了一眼灰溜溜的被贺兰霆斥责以后滚下山去的将领,惋惜地摇了摇头,没人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贵女就发这么大火。
但无疑,后来的人都不敢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贺兰霆将剩下的人分成小队,也命他们去分开搜寻了,他目无喜色地紧盯着林中的一草一木,只要有一点动静,或是闪过一道身影,以他的目力,贺兰霆都会发现。
然而动静是风声吹动树叶的动静,身影是兽类窜逃的身影,崔樱不在这里。
贺兰霆不像顾行之,是那类极容易后悔的人。
他在山下看着顾行之与他的护卫回来,从其中没瞧见崔樱的身影,便已经想到了她或许是被困在山上的可能。
他回想过他们分别,应该说崔樱兀自跑开的最后一幕,那抹鲜亮的红衣在他脑海中久久驻足,挥之不去,但他并不后悔当时没有叫住她。
人,都该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崔樱被困在山中,是承担了她自己选择的代价。
她不该总是那样莽撞行事,她若是不满他与樊懿月在亭子里,就该大胆上前进来问他,可她没有。
他答应陪樊懿月看风景,乃是少年时就有过的约定,每年都会如此,他不知道她为何要那么激动。
多余的话,他不想再解释多次。
他不止今年,往后的每年还是如此,她总不能见一回,就哭一回,再跑丢一回。
此次经历,就当做是给她的一回教训,也希望她能明白今后不可再冲动行事,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在贺兰霆心中其实与崔珣一样,他觉得崔樱不应该轻易就丧命在赤侯山,她身边还有人保护她。
她或许会跟其他人一样受了伤,但一定没有性命之忧。
那些护卫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护着她,万一崔樱出事,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甚至因为护主不力还会祸及家人。
但若是他们能保下崔樱,就是护主有功,不仅从此得到提拔,家人生活也会有大大的改善。
这也是为什么,贺兰霆认为她还有很大可能活着的原因,前提是,只要有人护着她。
然而,三日过去了,搜寻的队伍还是迟迟未发现崔樱的踪影。
山涧的水流从一道小孔冒出来,缓缓冲向下游。
崔樱小心翼翼地踩在光滑的石面上,放下手中被她用来砍伐树木和障碍,刀锋已经变得凹凸不平的大刀。
她顾不得讲究礼仪,捧起好不容易发现的溪水,掬一捧喂到嘴边,以解连日来喝不到水的饥渴。
清甜的滋味在她喉中荡漾开来,崔樱喝不够般,一捧接一捧地饮到腹中饱胀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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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舒服地瘫坐在地上,回想这几日,崔樱如同做梦一般。
她以为自己活不下来,结果绝处逢生,让她在一片茂郁的花丛里发现了转机。
她如同那些小兽一般,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情况下摘下芳香浓郁的花瓣充饥,她根本来不及多想这些东西有没有毒性,饥饿让她丧失了些许理智,心中保持着一个想法,填饱肚子。
她没有选择挑剔的权利,此时还不到山中有大量果实成熟的季节,她若晚来一些,花期也将过去。
无法捕猎的她,最终只能选择吞食山中的树叶,或是削下树皮嚼在嘴里。
后来,她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发现了地动后有不同野物死去的痕迹,崔樱看着那些野物想到它们身上的肉,便止不住地吞咽唾沫,然而最终因为没有取火的工具而放弃。
腐肉周围已经萦绕满了蝇虫,有的甚至还生了密密麻麻的蛆,崔樱赶紧转过身去,防止自己再次吐出来。
她摘了一些花和叶子,用裙摆裹着带了回去。
崔樱每每出来寻食,找到东西就会回到她出事的地方,然后就在不远处的树下度过危险的一晚。
天气一暖,护卫们的尸体就已经在腐烂了,空气中都是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崔樱为他们每具尸体都盖上了草木,她希望这样能减少一些光照,让尸体腐烂得慢一些,或是尽量阻挡野兽们出来刨尸。
就这样,她与尸体们度过了日食消退后的三个夜晚。
在花瓣吃完后,崔樱又开始出来寻找食物,她之前走的都不是特别远,一是怕危险,而是怕找不回去,但今日她想试试走远一些,也好找一找能下山的路。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条涓涓流出的小溪,渐渐恢复体力的崔樱闻到了来自身上的臭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多日没有换过衣裳洗过澡了。
甚至她身上的衣物,因为穿梭在深林树木之间,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了。
曾经再贵重的绫罗绸缎,如今也不过是几缕破布而已。崔樱俯下身,想透过溪流倒影出自己的面孔,然而光影下,除了水下的石头什么也看不见。
昔日光鲜亮丽的贵女,不知还留存几分当初矜贵娇美的模样?怕是一丝都不剩了。
崔樱短暂的休憩过后,起身在周边刻下痕迹,她若还想活下去,势必少不了这里的水源,这是今日唯一令她欣慰的收获。
她得赶紧再找些吃的,最近夜里她开始听见附近出现野兽的嘶吼声,到了白日沿路还发现了被野兽吃剩过后的遗骸。
崔樱担心自己频繁外出会遇到凶兽,而她光是靠着花瓣树叶饱腹,根本支撑不起她一整日的精力,她希望今天能找到些果实充饥。
到了傍晚,除了溪流,一无所获的崔樱只得失落地回去。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看着不好,甚至脸颊两边的肉快速凹陷下去,整个人都清减得不行。
夕阳在折磨着她,林中衔着虫子回巢的鸟儿也在折磨着她,一直孤身滞留在寂静幽深的山林里的她被绝望一点一点蚕食。
她早已不再期望等待旁人的救助,但光靠她自己真的很难存活下来。
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世家女,从出生起就没杀过生,更不像常年靠山吃山的人,知道山中什么能哺食自己。
但她已经尽量在撑着了,白日里,她毫不放弃地寻找出路,寻找食物,夜晚中,她要应对出来猎食的野兽,还要忍受腹中的饥饿,更要忍耐除了她,空无一人被遗弃的孤独和寂寞。
从来不知,原来孤独的活着,是这样一件耗尽心力,甚至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她眼神呆滞的,望着无边黑暗思绪逐渐陷入崩溃之中,从捂着脸小声呜咽,到抱着膝盖闷头大哭,在喧泄完内心的所有恐惧怨恨之后,她又不得不安慰自己。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崔樱开始出现了一些幻觉。
她用大刀砍下一些粗木枝,在刨坑时似乎听见了有人在跟她说话。
崔樱猛地抬头,死去的护卫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她竟也没有一丝害怕,只是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问对方,“你是来向我索命的吗?”
她瘫软在原地,歉疚无比地像告罪一般认命道:“是我害了你们,要是我们留在那里等顾行之,你们也就不会遇到落石了。”
她朦胧的泪眼中,尸体仿佛都一个接一个地活了过来,她面色如土地笑了笑:“邹护卫,我好像没有办法做到答应你的事了。我把命赔给你们吧,反正,也不会有人再来找我了。他们都会以为我死了吧,只可惜,我家里人也要难过了……”
她心甘情愿地闭上眼,以为是死不瞑目的护卫来找她索命了。
可等了许久,崔樱也未感觉到一丝异样,她睁开眼帘,眼前一片空荡荡的景象,日光还是那么盛烈,她痴痴地开始笑起来,笑到开始匍匐在地上干呕,她觉得自己大概离疯不远了。
四周安静下来,崔樱重新捡起粗木棍,弯腰将削尖的木头扎进泥土中,再用力撬开,如此反复,直到她累了才停下来。
饿了就去喝水的崔樱这日开始腹痛起来,她肠胃本就娇嫩,一直以来喝着生水,又体力不足,挨到今日终于病倒了。
清晨,她被忽然落下的雨滴拍醒,山中狂风大作,崔樱在树下缩成一团避寒。
她抱紧自己,也无法阻止自己浑身冷得发抖,她头上的发钗珠花早已被卸下,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如今已变得污糟凌乱披散在身上,随着雨水的打湿,流下了一身污水在身上。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被风雨冲刷的景色,听着呼拉拉的风声,眨了眨眼,仿佛心中有个角落也在不停地漏风。
她的眼神不再乌黑发亮,只剩下无尽的呆滞和麻木。
雨水退去,天色恢复晴朗,崔樱再次出去寻找食物,她走过路边被野兽吃剩过的其他动物的尸体看了半天,又拖着软绵的腿踉踉跄跄地走了。
过了一会,她又回来,弯腰将这种残羹冷炙捡了起来。
崔樱去了溪流边上,她麻木得毫无表情地在给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剥皮去毛,她划伤了手,血迹低落在水面上,与流水晕染成一体,即使这样,她也只是在停下片刻之后,重新拿起短刀。
她寻不到别的吃的,花瓣树叶再也无法为她饱腹,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尝试用野兽留下来的动物尸体填饱肚子。
不然她会死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崔樱拎着尽力清理好的肉回去,路上她也碰到了其他走兽,好在那些都比较怕生人,或是暗中窥探她而已,并未与她正面起冲突。
每逢隅中,是日光最耀眼的时候,崔樱便是凭借当天烈日的强度,来推测到了什么时辰。
她不会生火,便寻了一块石头,将它挪动到可以晒到最多日光的地方,然后将清洗干净的肉用叶子包好放在上面,期望借着晒得滚烫的石块能将它烫熟。
到底是教养入骨,崔樱克制住了想要像野兽一般,啃食生肉的冲动,哪怕她饿得发慌,还是希望自己做个人,保留身为人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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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瓦解自己的意志,她希望若自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到死到被人发现的那天,会有人知道她是有尊严的死去的,她不想堕了崔氏几代女子先祖累积起来的名讳。
崔樱一边耐心等待日光能将肉晒成肉干,一边拾起木棍继续刨坑。
她刨的这个已经很大,是她这些天以来的成果,崔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出路,或许她能,但那些护卫的尸体已经等不及了。
她想挖个坑将他们就地埋葬,可是以她的力气,她费了几天时间,也不过才弄好一个。
崔樱喘息着走到盖着树木枝叶的尸体旁,一层一层剥开它们。
最先发现有活动走动痕迹的,是同行队伍中猎户出身的精兵,他带人穿梭在山林中,很快距离崔樱生活过的痕迹越来越近。
直到他双眼看到了一个衣衫篓缕,动作踉跄的身影,他不知道那个娇小的人在做什么,但他可以确定,这唯一的身影大概就是贵人们要找的人。
他仰头,一声如鹰一般的口哨声在林中响起。
贺兰霆的战马率先抵达,他背后的魏科等人也马不停蹄地跟上。
口哨越来越繁密,周围赶过来的队伍也越来越多,他们像是要将这一片都包围一样,从四周的草木中缓缓走出来。
崔樱惶然惊恐地回头,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双眼茫然四顾,接着便对上一双显得幽深又凌厉地紧盯着她不放的眸子。
有人问她,“崔樱,你在做什么。”
崔樱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她看到来了好多士兵,出现在她背后不远处的,有骑在马上神色怪异而严厉的贺兰霆。
还有他身后的校尉魏科,然后又来了其他人,她还看到了顾行之,还有她阿兄面容急切又激动的崔珣。
他们看她的眼神有的透着愕然和害怕,有的匪夷所思又怪异,有的甚至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她。
崔樱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东西,是两只死去护卫的断手,她正要将它们埋进她挖好的坑里。
但是这些人好像误会了,看她的目光如同吃人的妖怪一样面露惊悚。
只有一览无遗的贺兰霆,早已将周围的情况纳入眼底。
在看到一旁新鲜的被翻出来的泥土,里面还有其他尸体部位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个诧异至极的猜测。
崔樱张嘴,泛白的嘴皮抖了抖,怀中腐烂发青的手臂掉落在地上。
她想要说点什么,眼前一匹马向她跑来,马背上的主人很快到了她的跟前。
崔樱瞬间被马蹄奔踏引起的尘土模糊了双眼,下一刻,她双脚腾空,被一道宽阔有力的胸膛抱在怀中,然后送到了马背上。
此时崔珣也跑过来了。
而站在马下的贺兰霆在直勾勾地看着她,黝黑的眼眸在日光下倒出她的影子。
“孤找到你了,崔樱。”
远处晚了一步的顾行之慢慢停住脚步,他瞪着已经看不出任何光鲜和原有美貌的女子,和他身份尊贵的表兄,脸上神情复杂无比。
第50章
将崔樱送上马,说完那句话,贺兰霆便朝她刚才的位置走去。
崔珣赶来后则率先检查崔樱的伤势,而顾行之还停在原地神思怪异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樱浑身僵硬,她眼神呆滞而麻木地望着贺兰霆在尸体边蹲下的身影,就连崔珣的说话声也一时半会窜入不到她耳朵里。
“来人。”
贺兰霆唤人过去,他的声音威沉有力,在寂静的树林里回响,一语道破崔樱之前这么做的目的,“帮贵女将这些人都安葬了。”
崔樱眼皮动了动,低眸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满指的泥缝,黑中透着暗红的污血,忽而她被人轻轻握住。
和她有几分相似脸上,崔珣的表情从未那么冰冷过。
他问:“何必为了旁人这么亏待自己,阿兄希望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以自己为重。”
崔樱隔了许久才哽咽地开口:“阿兄。”
“你是……真的吗?”
崔珣抬眸,看她的眼神又深又心痛,“是,我是。”
侍卫拨开树叶草木,露出下面散发着腐烂臭味的尸体,顾行之皱了皱眉,就见贺兰霆让人将它拖走,这是他们清点到的第六个死去的护卫。
跟过来的王孙子弟有些不适应地走开,下一刻就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贺兰霆的目光面不改色从尸首上划过,他对剩下的在场的人道:“诸位都看到了,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
林戚风眼眸在人群中穿梭一圈,拱手真心实意道:“方才大家看到的一幕,原来是崔大娘子在安葬他们,只是苦于个人力量薄弱,又担心在这样的天气下尸体腐烂得太快,于是才想出用树叶草木遮挡的办法,这份坚韧善良的心性着实值得我等敬佩。”
为了解开一开始看到崔樱抱着断臂的原因,贺兰霆带人亲自在这附近查看了一番,与亲信们见证了崔樱独自在山中堪称不可思议的所作所为。
这其中不乏从头到尾看下来的顾行之,心绪尤为感到复杂,他没想过崔樱为了他死去的下属,能做到这种地步。
换句话说,那些护卫的身份,与崔樱的身份是天壤之别,根本不值得她费尽心思对待。
况且他们已经死了,顾行之以己度人,换作是他,他也只会觉得护卫们为他赴死是应该的,最后再让下面的人妥善安置他们亲属,送些银钱安抚就行了。
不是他冷漠没有人性,而是为贵族效力,就是用性命来换取荣华富贵,没有他们,还有其他人。
下属太多,每天都有太多的人挣着往上爬,想要让自己的能耐被上面的人看到,要么万里挑一,要么以命相抵,刀口上舔血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何来同情怜悯。
不像崔樱……他艰涩地开口,“她为何要这么做。”
贺兰霆淡淡瞥了眼半晌才有话说的顾行之,好像他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不管她为何这么做,至少,她对你的下属称得上有情有义。”
当着一众人的面,贺兰霆做下最后定论:“崔氏女所为,不输任何一个男子,今日所见,孤不想回去听见任何与事实不符的流言。若有谁拿此事胡编乱造,哗众取宠,恶意中伤一个女子家的名声,”他顿了顿,目光朝远处那对重逢的兄妹看去,低声严厉道:“孤将……严惩不贷。”
下山之后,崔樱直接被安置在行宫其他院子修养。
地动虽然结束,日食也已过去,但许多贵族子弟在日前就已经纷纷找借口向太子辞行,回去了京畿。
一时之间,行宫也变得空旷许多。
崔樱得知崔玥跟崔源跟随大流,已经离开这里也不见丝毫意外,倒是崔珣坐在她床榻边冷笑:“我崔家怎会生出这等争强夺利、薄情寡义之辈。”
这些天来,从崔樱出事起,崔玥崔源便知顾着自身,哪怕知道长姐有难,被困在赤侯山上,也不曾跑到崔珣面前来关怀问候过一句,二人装傻吃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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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辞行,也是崔源派人来跟崔珣说了一声。
就好像生怕被长兄抓去,一起进山搜寻长姐的踪迹一样。
相比崔珣面上的薄怒,被侍女喂完汤药的崔樱擦了擦嘴,她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平静温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了场大病,令人怜惜的温柔楚楚的气质。
崔樱柔声细气道:“阿兄不必恼羞,他们年纪尚轻,害怕天灾也是人之常情,回去京畿,确实要比留在赤侯山要安全,怪不得他们。”
屋内灯盏明耀,香炉烟雾飘飘。
从山上下来,崔樱便被带着梳洗一番,又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除了在山中饿得几分面黄消瘦,她的眉眼仍不减一丝秀美,还多了一道处变不惊的沉静之气。
崔珣恍惚地看着她,不知为何觉得崔樱的神色与印象中母亲的样子有些像。
“阿樱。”
崔珣突然握住她搭在锦被上的手,“你是不是恨我们?”
崔樱微微愕然,“阿兄。”
崔珣:“你心里要是有气,一定要发出来,千万别憋着,你恨谁都可以说,也可以怪阿兄没有照顾好你,阿兄希望你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免得伤了自己的元气。”
他紧盯着崔樱的脸,想从她面目上发现一丝憎意,但意外的是,他毫无所获。
崔樱面容神色还是那么柔婉恬静,她回握住崔珣的手,似乎发现两个人的不同之处,崔樱两手都被包扎了起来,看着有些许好笑。
她也跟着轻轻微笑起来,比起那沉静如水的表情,容色都鲜活起来的崔樱看愣了崔珣,她说:“阿兄这是做什么,我怎会怪阿兄呢,这回我能活着回来,还不是多亏了阿兄你坚持求太子带人上山。”
“可是……”
“大郎君。”侍女进来禀告,“顾府君前来求见。”
室内一静,崔樱和崔珣对视一眼,崔珣微微厌恶地问:“他来做什么。”
侍女:“顾府君想探望崔娘子。”
这里的居所,算是拨给了他们住,崔珣便立马吩咐了下去,没有他的允许,不许外面的人随意打扰崔樱修养。
虽然行宫走了不少人,但还是有部分王孙贵族在,这些人都是以太子唯首是瞻的,女眷也夹在其中,得知崔樱独自在山中求生,仅凭她自己撑到人来救她,都十分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乏有人会以探望的名义打听她的事迹,崔珣不想让不清楚底细的人进来,万一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崔樱不高兴怎么办。
于是但凡谁要来,都要得崔珣同意才行,侍女这才进来通报一声。
而顾行之,崔樱回来以后,崔珣就将他列为不许入内的第一人。
对崔珣来说,他就是抛弃他妹妹,想要害死崔樱的凶手,他还没找他麻烦,不代表他就当做这事没发生过,一切等回了京畿再说。
崔珣起身,“阿樱,你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崔樱看出兄长没有让她见顾行之的意思,恰巧崔樱也不想见他,连问都没有多问,便点头目送崔珣离开。
天色已深,崔樱听不见外面的动静,派人出去看看情况,结果过了好一会,侍女才回来。
崔樱听见推门声,她叫了句,“青荇,我阿兄回去歇息了没有,顾行之有没有与我阿兄吵起来。”
青荇就是她派出去的侍女,落缤受了伤,也在修养,于是换了个人侍候她。
崔樱以为是她回来了,结果话音落了半刻,对方也没回应。
房内寂静,窗户半开,后墙上的水波倒影晃得人心惶惶,崔樱不由得攥紧了被子,犹豫片刻,她还是自己下榻去了。
崔樱:“谁来了。”
她缓慢地走过画屏,呆愣地与灯下立在原地的贺兰霆四目相对,他卸了玉冠,青丝用飘带束在背后,一身沐浴过的气息,高大威仪面容冷静地深深看着她。
贺兰霆往前走,崔樱往后退。
两三步之后,贺兰霆停下脚步,眼神莫测的盯着她脸上微微的抗拒,道:“孤来这,只是为了看你。”
然而,崔樱与他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贺兰霆以为见到自己,崔樱该是欣喜的才对。
可她下一刻,有些刻意地避开了他炽热的目光,柔声劝道:“太晚了,刚才顾行之要来,我阿兄都去撵他了,殿下,你也请回吧。”
贺兰霆蹙眉,他就是知道崔珣不让外人探视崔樱,寻了机会秘密潜进来。
没想到,崔樱竟然不愿意见他。
“你还在埋怨孤。”贺兰霆凝视着她的身影道:“那天带阿姐上山看风景,却不带你,是不是。还是怨恨孤,在地动时,偏偏带着阿姐先行离去,没有返回去寻你。”
他想崔樱若是因为这些而怨恨他,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就连他也没想过,崔樱孤身一人在赤侯山恶劣的环境中撑了下来。
他预想过的情况,定然是有人在保护她,那几个护卫若是不死,地动过去后,大概会猎一些野物回来给她吃,撑个七八日,或是数天半月都不成问题。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人都死了,只剩下崔樱一个。
他看到了她的惨象,当时在山上,崔樱的模样哪像现在这样干干净净,她伤痕累累不说,精神气色可谓憔悴。
用过的刀出现了凹痕,手上的伤皮开肉绽,满脸麻木,神色僵硬,她不像还活着的人,反倒像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贺兰霆回想当时的情景,严厉冰冷的脸色稍稍缓和,他尽量不那么硬邦地跟她说话,“你看见孤和阿姐在一起,为何要走,孤还以为,你回去找顾行之了。”
他说完了,崔樱竟然还不肯说话。
贺兰霆上前,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就听崔樱低着头,温声的很小声地道:“……没有。我,没有怨殿下。”
贺兰霆黑眸一眨,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拧眉更仔细地盯着崔樱。
她略微不安地捧着受伤的手,缩着的肩膀很认真地盯着地面道:“天灾,来得太快,没有人能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错不在任何人,是殿下带张夫人上山陪她赏景,自然也该将她安全无恙地送回去。”
“真要说错,错应该在我,我当时心绪不宁,不好叨扰,就去了别的地方,没想到反而害了邹护卫他们。”
“我在赤侯山出事,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若我不那么任性,若我乖乖等在那里,说不定,说不定我们大家都不会有事。所以还是怪我,不怪殿下,是我,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贺兰霆看到她脚边的地面,渐渐被几滴水渍打湿,这才感觉到崔樱情绪不对劲。
他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脸,一下看清了她脸上的泪痕和眼里浓浓的歉疚,贺兰霆目光顿住,他忍不住放缓了声音,“不是你的错,崔樱。”
贺兰霆正要安慰她,就在此时,房门忽地敲响,“崔樱。”
顾行之站在门外,左右相望,做贼一般又敲了敲门,问:“崔樱,崔珣不在,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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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瞬间安静如斯,顾行之看着眼前的光亮,他确定崔樱应该还没就寝,她却为何始终不回话呢。
第51章
知道顾行之此刻就在门外,贺兰霆感觉到被他拥进怀里的崔樱整个人都颤了下,她看起来心虚又发慌。
眼神对视,他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开口求助,结果就看见崔樱拨开他放置在她腰上的手,从他怀里默默退了出去。
贺兰霆突然意识到什么,微露不悦,低声对她道:“崔樱,别答应他。”
崔樱轻轻问:“为什么。”
贺兰霆幽幽地盯着她道:“孤不想他见你。”顾行之为什么会来,贺兰霆比崔樱更清楚,他无非就是因为山上的事,对崔樱有了改观,他是不是来道歉的贺兰霆并不关心。
但他此时,就是不想看到顾行之今晚跟崔樱独处。
贺兰霆命令道:“拒绝他。让他走。”
崔樱摇了摇头,哀伤地看着他,“不。”
贺兰霆冷峻的脸上出现一道匪夷所思,他愣怔一瞬之后,神情变得更严厉了,崔樱竟然选择违抗他的话。
“我想,和你结束这段不堪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崔樱整个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而乍然听见这样的话的贺兰霆,目光如刀锋,顷刻间,浑身都散发着寒冷威慑的气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话被打断,顾行之在外面颇有些疑惑地问:“崔樱,你醒着没有,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答应,那我就进来了。”
崔樱用袖口快速沾了沾满是泪痕的面颊,她放下手,望着门口的方向扬声道:“等等。”
她回头对贺兰霆说:“顾行之要来了,你最好还是快走吧。”
贺兰霆眯起冷冷的双眼审视她。
“你想让孤走到哪去。”
崔樱:“我不知道,你难道想他瞧见你?你可以先躲起来。”
贺兰霆刚才的柔情如同云烟一般消散,他陡然转身,竟是要朝门口走去。
崔樱一惊,连忙跟在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你这是做什么。”
贺兰霆明知故道:“你不是让孤走。”
崔樱怕了他了,她明白,兴许是刚才的话惹怒了贺兰霆,他才会这么吓唬她。
她闭上眼,认命道:“别走了。”
顾行之径自推开房门,往屋内走去,他眼神到处逡巡寻找崔樱的身影,直到在她寝室里才看到她。
崔樱坐在榻上,两边的帷帐正好落下,晃起微微的波浪。顾行之一进来就看到她神色略有些慌张。
他敏锐地感觉到崔樱有些异样,“你怎么了。”
他目光看向她背后的床,有帷帐的遮挡,除了坐在床沿中间的崔樱,什么也看不见,他便猜测,“你睡了,还是刚起身。”
屋内这么亮的灯,她怎么睡得着?
顾行之问:“房里只有你一个人?”
崔樱心跳加速,她不知道顾行之到底看见没有,就在他走进来的前一刻,贺兰霆躺在了她的床榻上,而帷帐也才刚刚放下。
就隔着几步距离,顾行之拉开帷帐掀开被子,就能发现藏在她这的贺兰霆。
崔樱身上有些湿热,是汗意,呼吸也有些急促,“你怎么来了,我阿兄不是不让你来的。”
顾行之一听她提起崔珣,面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他过来好几趟了,崔珣都不许他见崔樱,还对他臭骂了几顿,这些文人骂人都很不好听,嘲讽起来恨不得刨了他们顾家祖坟。
他承认将崔樱落在赤侯山,让她受了这么多的罪有他一半的责任,但他也不是有意这么做的。
但在崔珣看来,就好像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他是不是忘了,他和崔樱还有婚约在身,他是她未来夫婿,看她是理所当然的事。
崔珣凭什么拦着他?
崔樱见顾行之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偏偏背后床榻里的人还不安分。
在顾行之跟崔樱都看不到的地方,被子下缓缓露出贺兰霆清俊冷漠的脸,他望着崔樱的后背,目光从她的脖颈开始描绘,来到她细瘦的腰肢上。
就在顾行之跟崔樱说话的间隙,他伸出手,崔樱刹那挺直了腰背,颦眉余光朝榻上瞥去,贺兰霆居然在她腰背上写字。
打发他。
崔樱一面要提防顾行之察觉异样,一面又要防止自己被贺兰霆扰乱心神,可以说是心力交瘁,她对站了半晌,始终不说话的顾行之道:“你若是没有什么想说的,就回去吧。”
“不,我有。”
顾行之收回神思,他看着正襟危坐的崔樱,才发觉她这副模样拘谨太过了。
是因为他来了,所以她就不自在了是吗。
顾行之:“我来,是为了向你解释在赤侯山抛下你的事,事先我并不知道会有地动发生,我以为他们带你先下山了,却不想你当时还在山上。”
顾行之的解释,在崔樱听来竟然没有一丝意外,她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我知道了。”
这和顾行之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她知道了就没下文了。
他有些捉摸不透崔樱心里在想什么,而愧疚和罪恶感也在侵蚀他的内心,但顾行之还是不认为整件事都是他的错。
他希望崔樱能给他一个可以让他缓解罪恶的反应,而不是这么冷淡地继续加深他的愧疚。
他忽然靠过来在崔樱身旁坐下,一手拦住她的肩膀,他看起来虚情假意极了,“我知道你可能心里对我有怨恨,我也知道这次让你受苦了,我向你保证,此事过去之后,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对你了,我会对你好,也会尽我所能补偿你。”
顾行之突然的举动让崔樱猛地抬起头来,脸色复杂欲言又止地瞪着他,她心跳得飞快,甚至有些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而床榻上的贺兰霆也在这一刻,神色冰冷地盯着帷帐前的一对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三人都离得相当近,顾行直到现在也没发现这屋内不止他跟崔樱,还多了一个人。
“为什么你们不是问我怪不怪你们,就是说我对你们有怨恨。”崔樱倏地打破这怪异又沉静的气氛。
她好像反应过来顾行之刚才对她说的话了。
顾行之:“什么。”
崔樱微微侧着身,垂眸眼风扫过帷帐内,微微自嘲地拨开顾行之的手,道:“我说过,我不恨任何人,你们是不是始终不肯相信,一定要认为,我怨恨你们把我落在赤侯山上?那我想问问。假如那天,在发生地动的时候,你还在山上,或是知道我还没有下山,会不会回去寻我?”
她这话实际上问了在场的两个人。
贺兰霆与毫不知情的顾行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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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而同地面露思索,答案是:不会。
崔樱看不到帷帐背后的贺兰霆的表情,却能看清顾行之眼中闪过的抗拒,这下不用他说,崔樱也明白了。
她替他道出心里所想,“你不会,对不对?”
她苦笑一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看向门口的位置,轻声道:“即便是知道我在山上,地动发生时,你也不会返回去寻我,因为太危险了,随时都可能丧命,这些我都懂。所以,你们问我怨不怨恨,又有什么意义?我怨恨了,难道你们就能回去找我了吗。不会的,生死关头,自身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顾行之顿时哑口无言,他盯着崔樱,很难相信她竟然将这些想法都看透了。
而他还要是再辩解什么,都会显得他是个找尽借口逃避责任的懦夫。
“走吧,你回去吧。”崔樱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帷帐处,“我送你。”
顾行之动身起来,他跟在崔樱的身后,二人的对话越来越远,还是足够床榻上的贺兰霆听见。
“至少,刚才我向你保证的那番话,是真心实意的。”
崔樱的声音绵软而温柔,“我知道了,多谢你。”
顾行之:“阿樱,我……”
“回去之后,我就向家里提及,尽快将婚期定下来。”
他否认不了他对崔樱心里有愧,而顾行之能想到的补偿办法就是将她娶回家,这不就是崔樱想要的吗?
片刻后。
崔樱:“好。”
门关上,屋内瞬间恢复了沉静,一只手从帷帐伸出来,贺兰霆面寒如霜地下了地,看着刚才他们离开的方向,嘴唇薄情地抿紧。
崔樱送走顾行之,望着漆黑的夜色,和庭院里的灯火,想了想,竟然没有回房,而是转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阿樱,你怎么来了。”
崔珣闻讯披了件外袍就出来,他看到庭院里孤孤单单站着的崔樱,眉头一下皱紧,“青荇那侍女呢,为何没跟着你。”
崔樱:“是我不让她跟的,阿兄,你忘了,她是行宫的侍女,不是我们崔家的下人,不必太过苛刻。”
崔珣将外袍披到崔樱身上,裹住她带她到房里去,“落缤有伤,不好伺候你,我再给你寻几个更妥帖照料你的人。”
崔樱忽而道:“阿兄,我今夜想睡在你这里。”
崔珣愣住,很快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崔樱隐去贺兰霆跟顾行之来过的事实,借口道:“我一个人,有些怕。”
亥时已过去许久,崔樱留在了崔珣房里休息。
等她睡着了,坐在桌案前的崔珣才放下手里的书卷,走到床边给她捻了捻被子,然后走出了房门。
沉璧在外面等候多时,见他出来,二人走到幽静的地方交谈。
沉璧道出经过,“顾府君避开耳目,偷偷翻墙去了女郎那处,后来被女郎亲自送走,之后就来了大郎这里。”
崔珣面色晦暗地问:“他把阿樱当什么人。”
他跟顾行之说过不要打扰她,结果下一刻他就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他自己行径下作就算了,为何还要轻贱他阿妹。
怪不得阿樱不愿意再待在她房里,大概是顾行之去过的地方,臭不可闻,才过来他这里。
夜沉如水,侍女轻轻敲门,三下,一轻两重,然后推开房门。
里头高大的背影坐在凳子上,面前的茶水已经由热变凉,侍女跪下来禀告,“贵女她在崔大郎君的屋里歇下了。”
等了许久的贺兰霆面色冷凌,忽然,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破碎的声响让人心里畏惧震颤,侍女将头磕在地上。
怎么,现在她已经避他如蛇蝎了。
崔樱这晚算不上好眠,她对崔珣说的怕黑,也并非全是借口。她梦里忘不掉赤侯山上发生的事,夜色于她来说,已经为她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她不想让侍女将灯吹灭,在有光的地方,她才能睡得安心。
白日崔樱回到她的院子里,果然没有再看到贺兰霆的身影。
她昨晚的确是故意跑到她兄长住处去的,为的就是避开再跟贺兰霆纠缠之前的话题,她隐隐有预感,再待下去,或是送走顾行之再回去,会跟贺兰霆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情况。
而不见他,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逃避的方式。
崔樱开始在崔珣院子里养病,顾行之很难进来,除非崔樱自己走出去,而那天之后,贺兰霆也没再来找她,崔樱浮乱的心思逐渐平静下来。
落缤也在等下床之后,顶着头上包扎的伤口就迫不及待回到她身边陪伴她,至于照顾崔樱的细活粗活就由青荇等侍女代劳了。
崔樱伤口渐好,京畿传来命令,召太子回去。
留在行宫里的人也准备离开这里,落日黄昏,行宫大殿里再次举行了一次晚宴,过了今晚,明日就都该起程了。
崔樱坐在镜前上妆,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唇上也擦了一层嫣红的口脂,她脸上的伤已经细微得看不见了,整个气色在装扮下变得越来越好。
崔珣在外面等着,也不催促她。
崔樱打扮好后,崔珣回头转身,眼前一亮,“阿樱。”
“阿兄。”
崔珣:“你现在瞧着,灿若晚霞呢。”
崔樱羞涩地垂下眼眸,崔珣和她走出庭院时,路上频频扭头看她,崔樱不好意思地道:“阿兄,别看了,仔细脚下的路。”
崔珣许久没看见这般有精气神的她了,心里就是为她高兴,甚至为了逗得崔樱兴致高涨,故意目不转睛做出一副傻样,以至于崔樱一语成谶,在如意门的拐角处,差点撞上了人。
“阿兄。”
“夫人。”
崔樱惊骇呼道,樊懿月仿佛被崔珣的身影吓住一样,不慎崴脚,向前扑去。
崔珣余光瞥见,面色一变,往后撤退的脚步改变了方向,上前接住她,樊懿月重力朝下,只听一道沉沉的闷钝的声响,崔珣被她压倒在地上。
众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分开他们。
樊懿月被扶起身后,脸色苍白惊惶,她定睛一看,认出崔珣,“是你。”
崔珣也认出她来,他歉意地拱手道:“对不住。”
樊懿月揉着眉眼下方的穴位,瞧着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你这人,故意撞我的,是不是?”她想起来他是谁了,是那天在行宫外面,对阿行放狠话的崔家大郎君。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崔樱而着急,但樊懿月还是觉得他不该那么无礼地口出狂言。
她看向崔樱,说:“崔娘子,你和你阿兄在通道路径处玩闹,是不是有些欠妥呢?”
崔珣抬眸,挡住了樊懿月针对崔樱的目光。
他事先也不知道有人从如意门的那头过来,崔珣当时视线都在崔樱身上,二人还在说话,而樊懿月沿着小道走的,满腹心事的样子,贴着墙走得极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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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们都未曾注意,她怎么轻易就将所有过错,都撇给他们一方了。
崔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面露愧疚地道:“对不住,张夫人,我和阿兄向你道歉。”
樊懿月目光扫过她,忽然落到他们身后的方向。
崔樱看见她眼神一亮,微微透着欣喜之意,对着后面的人唤道:“曦神。”
“阿姐,出了何事。”
以贺兰霆为首的一行人停下,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崔樱顿时僵硬地站在原地。
第52章
樊懿月眼睛转向崔樱崔珣,她扶着头叹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在这里差些被人撞倒了,通道处还是不宜玩乐,我说得对么崔娘子?”
被盯上的崔樱无法反驳,“是。”
崔珣:“是我不小心,没有看到前方来人了,这才差点撞倒这位夫人,与我阿妹无关,还请见谅。”
他走出来,向贺兰霆行礼,“若不能让这位夫人消气,此事就让我一人负责好了。”
崔樱也跟着挪步过来,“不,我阿兄他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撞倒她的。”
这是六、七日过后,他们第一次相见,崔樱还记得自己那天夜里放任贺兰霆独自在房里的事,但她有心避让,此时眼神也盯着地面,没有看向贺兰霆的意思。
然而崔樱低头看见他脚步不停地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到樊懿月身旁,“可有受伤?”
樊懿月:“不打紧,就是感觉有些头晕,我本想着回房换身衣裳就去赴宴的,看来得先回去歇着了。”
贺兰霆:“你先回去,派人去请大夫,孤等会去看你。”
樊懿月:“那他们……”
崔樱不禁抬头,偷看的眼神立马被贺兰霆抓住,他冷漠地道:“你没事就好,有事孤再让他们向你赔罪。”
崔樱脸色不变地垂下眼眸,她身旁的崔珣也一副淡淡的模样,这兄妹二人的态度气质竟奇异地相似。
贺兰霆会护着樊懿月,崔樱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感情非同一般,对方还救过他的命,青梅竹马自然要护着自己重要的人。
就像崔樱,要是让她在贺兰霆跟崔珣之间选择,她心里也会更加偏向自己兄长。
樊懿月一走,崔樱和崔珣都在等贺兰霆发落,结果对方什么也没说带着人就走了,只有林戚风留在后面,和他们兄妹轻声说了句,“放心,殿下不会真的怪责你们。”
林戚风背影离去,崔樱留在原地跟兄长面面相觑,“阿兄,这是何意?”
崔珣莞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崔樱疑惑,她觉得崔珣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那位夫人姓樊,是顾行之的表姐,年幼时就住在顾家,跟宫里的贵人关系也不一般,她还是太子的救命恩人,情分与我们不同。阿兄,以后碰见她,你我都要小心些。”
她是在提醒崔珣,不希望到时崔珣因为樊懿月而被贺兰霆记恨上。
崔珣负手淡淡道:“阿樱,不要怕,我于太子有用,他不会轻易因为一点小事就真的罚我们的。”他告诉她,“我已答应步入官场,为他效力,岂能因为一个女子就与我为难。”
崔樱微微一愣,她面容复杂地问:“阿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记得崔珣是不喜欢权力之争的,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为贺兰霆做事。
崔珣安抚道:“不过是最近的想法,你别担心,回来京畿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此前心绪烦闷迟迟不愿接受。”他嗤笑透着点嘲讽之意,“现在倒是想通了。”
什么想通,崔樱是不大信的,她觉得应该和她在赤侯山失踪有关。
她听说了,那天他们都回来了,在赤侯山下遇到了余震,众人都在劝说太子返回行宫,等余震和日食消退再上山搜寻,只有她阿兄坚持不肯答应,余震可以过去,但日食他等不了,贺兰霆这才命人帮忙清理山石开道上山。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阿兄为了她才答应帮贺兰霆做事?
宴席上,崔樱左边空位的主人终于来了,樊懿月姗姗来迟在她身旁坐下,目光一扫,主动和她打了声招呼,“崔娘子,饮这么多酒,小心伤身啊。”
崔樱感觉到了,樊懿月和前几次碰见她时态度有些不同了。
不知道是因为崔珣还是因为什么,她对她仿佛多了一层让人疑惑又不易察觉到的淡淡敌意。
崔樱以前是被人说道几句就会脸红赧然的人,这回她主动端起酒杯对樊懿月道:“张夫人,我以一杯酒,向你赔个不是。”
她眼眸湿润,目光却清正明亮,樊懿月盯着她上了妆容色出众的脸庞片刻,缓缓露出微笑,主动将崔樱手里的酒杯拿了过去。
她放在桌上,劝道:“喝酒就算了,崔娘子你也不必这么客气,之前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怪我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情绪不佳,你别往心里去,我不计较了就是。”
崔樱微微诧异她态度改变的速度,但若是樊懿月真的不计较,她和兄长也就少了一桩麻烦事。
“张夫人身体如何,大夫怎么说?”
“你别也老叫我夫人,就以姓称呼吧。”
崔樱:“樊娘子。”
樊懿月:“我这不过是陈年旧疾,一些老毛病犯了,身子弱,容易畏冷,曦神……太子他只要是我周围亲近的人都知道,也没什么大碍。”
崔樱表情淡淡,眼神没有一丝变化,但是没想到樊懿月竟然借此机会和她攀谈起来。
樊懿月收起苦恼,露出微笑:“不提我了,还未问崔娘子你身体可好些了,之前我在妙容妙善跟前还提起过你,还说要一起去探望,结果听说你需要静养,不能打扰于是作罢。”
崔樱慢慢回神,和她搭腔,“已经好多了,再养一段时日皮外伤就能痊愈了,多谢樊娘子关心。”
樊懿月:“太子也很关心你。”
她看着崔樱笑意不减,眼睛凝视着她的脸说:“那天得知崔娘子被落在赤侯山上,太子不听我的劝阻,还与你阿兄执意去寻你。你们以前认识吗,我竟不知道,崔娘子还能让他有如此不顾危险的一面。”她语调里,透着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的酸涩和嫉妒之意。
崔樱眼中闪过一缕愕然,她蓦然从樊懿月的神情中明白过来一件事。
她为什么会故意和她提起贺兰霆,为什么她总是念着他的字,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里总暗藏欣喜之意,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成亲了,却还和太子走得那么近。
一切都因为,樊懿月心系贺兰霆。
那贺兰霆呢,他知不知道?他们彼此有没有互通过心意?还有,既然樊懿月喜欢他,为什么她又选择嫁给别人?
崔樱脑中一时泛起无数思绪,片刻后,潮涌般的思绪恢复平静,她定定地回视樊懿月,“不,我和太子不相熟,是跟四郎定亲之后才认识的。樊娘子想多了,太子岂会是因为我一个女子就会冒险的人,他会寻我,也是因为我阿兄的请求。我若是出事,太子也不好向我崔家的大人们交代,只能说,太子他是个通晓情理的重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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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樊懿月是因为心系贺兰霆,所以察觉到了她跟他之间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崔樱不打算让樊懿月轻易发现他们的事。
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奇妙的。
就像崔樱一直以来觉得樊懿月跟贺兰霆的关系也很特殊,他们俩在一块,就会有一种特别奇怪的矛盾气场。
以前她心里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现在她懂了,樊懿月喜欢他,贺兰霆怎么想她不知道,他们有时亲密,却又保持着距离。
不太远,也不太近,这就是为什么她感觉矛盾的地方,他们之间以前或许存在难以言喻又未曾说破的感情。
这份感情随着樊懿月成亲后,逐渐没了下文。
而她,不过是硬生生插在他们中间的过路人。
樊懿月惊讶地张开嘴,她没预料到崔樱会是这样的反应,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慌乱、遮掩和说谎的痕迹。
难道她感觉错了,他们二人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曦神看崔樱的眼神,也是她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他对她有欲望,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有欲望还能代表什么?
代表被她吸引,想要占有她;代表对方在他眼里充满魅力,会为她而着迷;更代表他渴望这个人,有欲望才有兴趣靠近、接近、触碰对方。
他总是威仪冷峻的模样,高高在上,目光凛冽如刀,平日很少有人敢直视他。
而且他极其会看透别人的心思,随着他年纪越长,樊懿月对他也生出一股天然的畏惧,只是她安慰自己,她跟贺兰霆的情谊是不一样的,她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所以她常常在人前,要借着以往的情谊,展现出贺兰霆待她有所不同的样子,来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和以前一样稳定。
但是自从崔樱出现后,她开始不确定了。
于是,她这才起了试探她的心思,有些疑惑,她自然不敢亲自去问贺兰霆,只有找比她年纪小,心思单纯的崔樱来解答。
她犹疑地望着她,在想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崔樱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心性简单?
樊懿月还在脑中思索,崔樱已经淡淡一笑,从她桌上拿回酒杯为自己倒酒了。
她的反应显得尤为平淡自然,因为桌上的肉片凉了,她还让侍人拿下去热一热再送上来。
崔樱爱上饮酒了,她觉得陈瑶光说得没错,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今晚好像兴致十分高涨。
崔樱吩咐,“来人,再拿一壶酒来。”
不多时侍人回来,将肉食送上后,趁人不注意把一张卷过的小东西放到盘子下面,低声劝道:“贵女,还是少喝一些吧,大人在上面正看着呢。”
崔樱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大人?哪位大人?
她往上扫视过去,不经意地对上黑漆的眸子,贺兰霆在上座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酒杯,神情莫测地在看着她。
发现崔樱看见他以后,他放下酒杯,手指摩挲着指腹。
还记得那句话……扳指摩挲三下,就代表他想要她了。
在这么多人的大殿里,他旁若无人地暗地里挑逗着她,崔樱匆匆收回目光,盯着桌面半晌,拈起侍人特意留下的东西,默默摊开。
她快速阅览完毕,将小小的纸条攥入掌心,慢慢地又捏又摩挲成小小的一团,然后丢进了酒壶里。
贺兰霆要她去他居所的庭院里等他,就是现在,崔樱表情如常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片放入嘴中,细嚼慢咽了一会。
她看起来不慌不忙的,竟叫人有些拿不定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大概过了一刻之久,崔樱喝了一口茶用来漱口,接着才慢条斯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平平淡淡地起身。
樊懿月余光留意到她的动作,正在与人说话的她敏感地看过来,“崔娘子去哪啊?”
崔樱身段柔软地扭过去,偏头略微讶异了一瞬,道:“樊娘子,我要去溷轩,你也要去吗?”
樊懿月浅笑着道:“不用了,你去吧。”待崔樱一走,她笑意立马收了起来。
崔樱从大殿偏门悄悄出去,眼中敛去故作出来的讶异之色,十分平静地看着等在外面的侍人,“把我的婢女带过来,不是青荇,我知道青荇是太子特意安排到我身边的人。我的婢女,她叫落缤。”
“女郎,是不是回去了?”落缤赶过来问。
崔樱见到她,仿佛才有了心安的感觉,她抓着落缤的手腕,像要从她那汲取力量般,道:“不回去,我们去……”
落缤惊愕地瞪大双眼。
说完话,崔樱没有再对她做多余的解释,她跟着侍人朝贺兰霆居所的庭院里走去。
树木和夜色掩藏了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无人知晓地消失在了附近。
崔樱先到的庭院里,灯火辉煌,侍女候在附近,像是等候吩咐,也像是在盯着她,生怕她后悔跑了一般。
过不了多久,贺兰霆果然回来了,他发话,“都退下。”
侍女们纷纷有序离开,崔樱看向落缤,冲她示意地点了点头,让她也下去。
贺兰霆面上一片沉着冷静地打量崔樱的反应,在她看过来以后,魁岸的身影上前伫立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为何又愿意和孤私底下见面了。”
他派人给崔樱传信,并没有抱着她一定会同意的期待。
崔樱离席,来了他的庭院,贺兰霆就想知道她是怎么想通的。
她这几日,几乎快成了缩头的乌龟,听下人汇报,除了她的房间和崔珣的住处,她就没出过居所半步。
得知顾行之爬墙的事被崔珣发现,也没有机会见到她,贺兰霆冷厉的眉眼才稍许好看一些。
崔樱跟前的光影全被他的身影遮挡住,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干脆往旁边走了一步,扬起秀颀的脖颈,不露惊慌地仰视贺兰霆,淡淡地柔声说:“难道不是殿下想要见我,才命人悄悄传信给我,我来不过是满足殿下所愿,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前些天,可是避孤如蛇蝎。”
“是啊,那时刚从赤侯山下来,惊魂未定,不知该怎么回应大家的关怀担心,有些不胜其扰。尤其是殿下,我出事之前,还曾为你和樊娘子在一起而伤心难过,所以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心情,也还未整理好呢。”
她不缓不慢地说着心里话,微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崔樱眉眼都聚拢起一股缥缈的韵味动人的神色。
她不看贺兰霆,也不露畏惧,微微敛着眸,在辉煌的庭院里,周身好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不仅觉得她很美,还逐渐令人看不懂她。
要不是他亲耳听见这些话,就是从崔樱一开一合嫣红的嘴里说出来的,贺兰霆还要以为眼前的崔樱,是被人调换了。
他幽幽道:“伤心难过?”
崔樱欲说还休地抬眸看了看他,睫羽上的阴影回落到眼睑处,她像是含羞又像是自嘲醒悟地道:“是啊,看见你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情不自禁,就……不说也罢了。”
贺兰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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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涩地凝视她,“孤当时问你,你说你不是怨恨孤。”
“当然不是。”崔樱撩了撩耳边的发,情怯地说:“之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你问的是不是我怨恨你,而我说的伤心难过,是指对你和她心生醋意。”
“你那天怎么不说,你从未对孤说过这些话。
贺兰霆:“孤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崔樱用手背抵着嘴,细指弯曲成兰花,像是在忍着身体里乱窜的酒劲,过了半刻道:“殿下当然不知道,因为我们曾经约定过,在这段关系里不必投入太多感情,只存在肌肤之亲,不是吗?所以,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用处呢,还不是徒增烦恼。”
“那你现在……”
“这些,是殿下想要知道,我才借此机会说出来。不然,或许我会永远不会让你知晓。”
崔樱含蓄的笑笑,她仿佛醉意上了头,看贺兰霆的眼神熏熏然的,透着不经意间流露的妩媚,“既然要和殿下结束这段关系了,索性就把话都说清楚,免得徒留遗憾。”
她趔趄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稳住身形后,徐徐回头。
夜色中崔樱的体态曼妙玲珑,眼风如钩,钩得人挪不开眼睛,“我可以走了吗?”
她周身都是惹人心痒难耐的脆弱之意,在走之前还要往贺兰霆心里点一把火,腾的燎着一片原野,草木的灰烬飞速往空中不断旋转飘荡。
崔樱窈窕的背影被一只手拉了回来,下一刻她被压在石桌上,眼神半清般醉,扑朔迷离地看着贺兰霆。“孤没说放你走,你走什么。”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年之期。”
崔樱背后是冷硬的石板,身上则是贺兰霆火热的身躯,他紧紧抵着她,二人贴得密不可分。
“你与顾行之的婚期始终未定,一是两家担心有变数,崔家想多留你两年;二是今年和明年都择不到满意的吉日,据说你的八字还和顾家的一位先祖的忌日犯冲。那就以一年为期限,你陪在孤身边,一年之后,孤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纠缠。”
贺兰霆眸色深谙凑近她,“答应孤,如何。”
崔樱稍稍抬头,看了看自己在他身下的处境,颓软地搭在两旁的双手渐渐从贺兰霆的腰,摸索到他的手臂,捧起他英俊薄情的面庞,声音像一道风,“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你明知道我忍不住对你动了情,却还要我背着他人和你来往,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会不会难过。”
贺兰霆不直面回应,沉声道:“答应吗。”
崔樱看上去有些犹豫,她贪恋地看着他,觉得他坏得过分,又在欲壑难填的目光中难以自拔。
“答应孤。”
“可你还有那位樊娘子……”她欲言又止,听起来是松动了,似是同样在渴望他,却又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贺兰霆眸光明暗交杂,“孤不会再带她出现在你面前。床笫之间,除你以外,再无别人。”他一语道出她的顾忌。
崔樱怔住,讷讷道:“这,你,身边美人无数,何必非我不可。”
贺兰霆:“那就是答应了。”
崔樱抬手挡住脸,撇过头去,“我还需再想想。”
贺兰霆:“你想吧,回京之后,你阿兄会进入任子定品的期限,选拔入朝。孤可以给你三日的时间,让你考虑。”
任子也是本朝一种官制,崔珣将来入朝是什么职位品级,就是通过他父亲、阿翁现在的职位权利等级授予官位,依崔晟和崔崛的地位来看,崔珣的前途必然明亮似锦。
但他以后也是为贺兰霆做事,就跟顾行之一样,必然要看贺兰霆的眼色。
预料中的崔樱脸上并未出现任何屈辱的神色,她挪开手,颇为忧伤地看着他道:“我本可以答应你,你为何还要拿我阿兄来当说料?”
“难道在你心里,感情也可以用权利来换吗?”
贺兰霆蓦地哑然,他面色深沉,沉默不语,没想到崔樱真的会对他动情。
在贺兰霆不知在想什么或是犹豫之前,崔樱主动推了他一把,像是略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算了,让我走吧,今夜就算了。”
她撑着石桌起身,肩膀突地被按住,贺兰霆并非完全确信的幽漆眼神盯视着崔樱,“留下来。”
崔樱被贺兰霆半抱着坐在石桌上,环住他的腿承受着一场逐渐热烈的亲吻。
天边的月色在云后隐退,满庭的辉煌还在照耀着屋外纠缠得密不可分的两人,听见隐秘声响的下人纷纷避开,离得越远越好。
崔樱衣衫半披,裙子堆在腰肢上,鬓发华钗皆已散乱。她在贺兰霆怀里摇摇晃晃,如同池面上被风吹皱的涟漪,面红的脸上神情时而难忍,时而失魂,偶尔她又会睁开眼,抱紧他的背,看着庭院里的灯,或是高高的屋檐犄角,满头是汗的脸上闪过一丝清明。
微张的嘴宛如干涸的鱼开开合合,最后留下一道暧昧不清的微笑。
结束之后,崔樱随意披上衣裳,等落缤过来替她整理,相比起她的凌乱一旁的贺兰霆依旧端正无比,他唯一脏的不过是衣摆上一滩仿佛水渍一般的痕迹。
“这里有能让你更换的衣裳,当真不留下来就寝。”
“不了。”
崔樱扶着石桌还在缓慢地喘气,面如桃花,眉眼上残留着几缕说不清的销魂,“明日就要起程回京,你又何必贪恋这一时,殿下,来日方长。”
贺兰霆袖手旁观地看着落缤帮崔樱穿好衣服,跟着梳理好她乱了的鬓发,以及钗头首饰。
她嘴上的口脂早已融入他的唇中,面上的妆容因为出汗淡了许多,即使这样,也掩不住她内里透出来的一抹艳色。
他盯得久了,崔樱也发觉了,她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躲,等整理好后,又恢复成疏离而清冷的模样。
她侧身,挽着身旁的婢女,微微偏头却不看他,姿态欲拒还迎,“我走了,殿下早些歇息……今晚,我也是畅快的。”
她背影袅袅,腰肢款摆,那个叫落缤的婢女稳稳地扶住她,“女郎要是无力,奴婢背着你走。”
“不用,腿软罢了。”
话声飘远,散开在风里,原地凝望她们背影,贺兰霆耳边虽然逐渐听不到声音,冷峻神威的脸上却因为回想起崔樱临走前说的话,眉梢挑动,嘴角扯开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
夜鸦飞过,深夜行宫静寂无声。
崔樱回去后紧跟着就让人烧水,她要沐浴。
今晚她没去崔珣院里,还让落缤去传了话,说她要歇在自己的住处,明日再和他一起出发回京。
崔珣过来看望她,崔樱表现如常,让人察觉不到任何一丝不妥。
兄妹二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崔樱开始面露困意,崔珣看在眼里,为了不打扰她休息,适时地起身走了。
崔樱回到床上躺下,两眼睁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她梳妆好,用过早食后跟崔珣走出行宫大门,外面已经齐聚了好几家队伍。
人群中,顾行之离开贺兰妙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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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自朝她走来。
崔樱看到了贺兰妙善脸上的愣然之意,她显然也想不到顾行之会突然找她。
“阿樱,地动毁坏了回京的一条路,不方便马车通行,我骑马带你吧。”
有相似之意的话,她还在身后的樊懿月口中听见了。
“曦神,我这回是不是还坐你的马?”
第53章
崔樱数次见到樊懿月,她都很少和她丈夫一起出现,要不是贺兰霆,崔樱也不会和她相熟。
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樊懿月夫妻二人关系如何,更没有特意去打听这方面相关的消息,现在想来,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应该较为淡薄,貌合神离。
而樊懿月心系贺兰霆,她成了亲,平日都在家中,京畿人多眼杂,不好没有缘由地随意出门,于是才借着春猎的机会,频频出现在贺兰霆身边。
崔樱没有回头看,她对身后的说话声恍若未闻。
崔珣手执马鞭,挡在妹妹跟前,敌视着顾行之冷声道:“阿樱有我照顾,用不着你在这献殷勤。”
顾行之:“阿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就是献殷勤也是应当的。”
他看向沉默地望着他们的崔樱,“阿樱,你选吧,是骑我的马,还是你阿兄的。”
崔珣在一旁冷笑。
忽然就听背后来人道:“选什么。”
崔樱随着兄长跟顾行之慢慢回身过去,向贺兰霆行礼。
在对上那双凌厉乌黑的眼珠后,崔樱只有眼波流转,眼里含情的看了贺兰霆一眼,便将目光撤了回来,敛眸垂首,听他们微薄的寒暄。
“表姐夫为何回去京畿,也不带上表姐。”
“他有公事要忙,我就让他先去了,怪不得他。”
“那表姐怎么回去?前方有十里路被损坏,不适宜乘马车出行。”
“是啊,我也不会骑马,上回进山还是太子带我去的。”
樊懿月看向贺兰霆,“这回也只能麻烦殿下了。”
贺兰霆:“你们都准备妥当了?”他问顾行之和崔珣,眼神的余光觑着垂首安静的崔樱。
“崔娘子会骑术?”
陡然被点名的崔樱抬头,看到贺兰霆身旁的樊懿月一下变了脸色,“不会,但,我坐我阿兄的马就行了。”
顾行之不同意,他瞥了眼挂着笑意,有些耀武扬威的崔珣,劝说她,“阿樱,我去看过前路了,前路有深坑,你阿兄不是习武之人,我看他自己骑就够了,还是让我带你。”
崔樱面露犹豫,她扭头对着崔珣,“阿兄?”
崔珣没去看过路况,他不知顾行之说的真假,但要是真的,他也不敢完全保证能带崔樱跨过去,毕竟他用的马匹不是他们的战马,万一受惊了,也是件很危险的事。
“我去问问马厩还有无好马。”
“不用去了。”崔樱抓住他的衣袖,当着众人面道:“阿兄先顾着自身要紧,我与四郎一起。”
走之前,崔樱听见樊懿月问:“曦神,那我们……”
她看过来的眼神很快被贺兰霆捕捉到,崔樱神色平静地朝他欠身,目光描绘那张俊脸上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余光如有拉丝,勾着贺兰霆对樊懿月的话置若罔闻。
“阿行说有深坑,我有点害怕。”
“……”
崔樱收回流动暧昧的余光,睫毛颤动,弯眉扶耳,当着贺兰霆的面,不可察觉地抿唇笑了笑。她走在顾行之身边,声音娇软动人心肠,“四郎,我们走吧。”
没几步,背后忽然传来贺兰霆的回应。
“阿姐,我让侍卫带你。”
崔樱坐在顾行之身前,被他以一手拉着缰绳的姿势,环住腰身搂在怀里。所有人都看见了,却并未有人说闲话,崔珣策马来到他们身旁,以另类的方式“叮嘱”着顾行之,“你最好是将我阿妹平安送回京畿,否则……”
他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以示他不会让他好过。
顾行之多日来受了他不少冷眼,已经习惯了崔珣对他看不惯的姿态,在崔樱面前,他忍让道:“大郎君放心就是。”
崔樱朝后面张望,“阿兄,你也要小心。”
出行的队伍逐渐策马跑向回京的道路,崔樱在一众鲜衣怒马的身影里,视线与贺兰霆相撞,沉冷黑暗的眼眸一直盯着她,对方陡然提速,朝他们追来。
崔樱能感觉到风中犹如冬日的凛冽之气,就在她以为贺兰霆要撞向顾行之的马时,一声鞭响,惊得她眨了眨眼睛,贺兰霆冷眸扫过,嘴角玩味地朝上一勾,接着擦着崔樱的身子,半回头半瞥着她,呼啸而去。
他竟然真的没有带上樊懿月一起。
太子扬鞭策马,率先跑到最前方,身后的众人受到影响也加快速度。
顾行之低头,一不小心发现崔樱痴痴望着前面的模样,再看到表兄的身影,不由得起了争斗之心。
崔樱感觉到身下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略微惊讶地抬头。“你在做什么,八公主还在后面,你不等等她吗?”
顾行之对贺兰霆的马匹紧追不舍,充耳未闻。
此刻在他心里,追上表兄,要让崔樱眼中露出刮目相看崇拜的神色,比其他人和事似乎还要重要。
贺兰霆像是发现了顾行之的追赶,二人毫不犹豫地展开了一场角逐。
在后方追得十分辛苦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误以为太子跟顾府君回京心切所致,只有贺兰妙善瞪着顾行之,眼神犹如淬毒般,恨不得化作一支利箭,越过情郎射进他怀里的人。
崔樱,她怎么不死在山上。
她到底给他施了什么迷障,从崔樱回来后,顾行之对她的态度就变了。贺兰妙善发现跟他亲近时,顾行之也不像以前那般专心,她甚至听闻,他多次主动去探望崔樱,被崔珣赶出来了还要死皮赖脸地往上凑。
她冲他发了火,想挽回顾行之的心意,结果却适得其反和他吵了一架。
贺兰妙善本打算冷着他,不想崔樱一来,顾行之就去了她那里,还主动要求带她骑马。
“贱人。”
有她兄长的马不坐,却要缠着四表兄,贺兰妙善娇丽的脸上,神色越发冷若冰霜。
同样不好想的,还有被安排由侍卫护送的樊懿月,只是较于贺兰妙善她未曾表现出来,她更在意贺兰霆今日突然对她转变的态度。
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他是从来不会拒绝她的。
应当说,樊懿月相信她与贺兰霆年少时的情意可以抵挡大部分女子向他靠近。
在他心里,她可不仅仅是表姐那么简单。
但是随着年月不断过去,那些隐晦暧昧不可说的旧情,当真没有丝毫变化吗?
马蹄哒哒,烟尘滚滚,到达官道上的驿站后,贺兰霆与顾行之等人的速度都逐渐放缓。
听见贺兰霆下令,要暂且留在这里休息,用了午食隅中过后再走,崔樱看着面前一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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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白墙的房屋,升起一种终于能够松口气的感觉。
馆驿里的人闻讯出来接待他们,恭敬了一番后开始分派房屋,准备午食给他们享用。
崔樱刚被顾行之扶下马,因为大腿内侧磨破了皮,使不上力气,一下扑到了他怀里。
顾行之往后退了两步,更加抱紧了崔樱,这一切动静都落入了他人眼中。
“殿下。”
贺兰霆目光落在远处,面无喜色,“何事。”
侍卫过来禀告,“张夫人在路上不小心跌下马,现在人受惊了。”
他骤然收回视线,拧眉透着不悦之色,“怎么回事。”
崔樱刚进来,就听见贺兰霆在发怒,侍卫跪了一地,气氛凝固,她站在门槛处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第一次看见对方发这么大脾气。
贺兰霆忽然沉声吩咐,“阿行,带御医过来,随孤去接人。”
顾行之立在崔樱身旁,闻言一愣,“出什么事了。”
贺兰霆冷漠地扫了他们两人一眼,“阿姐跌下马受惊了,人在路上,离馆驿三里远。”
崔樱吃惊,怎会这么巧。
她还未反应过来,贺兰霆浑身透着威慑悍然的气息,从她身旁大步路过。
顾行之对着崔樱叮嘱,“阿樱,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崔樱望着他们接二连三离去的背影,目光默默挪到已经上马的贺兰霆身上,他知道樊懿月跌下马后面沉如水,现在迫不及待地就要动身去接她。
他心里会不会开始后悔,今早樊懿月要乘他的马时,没有答应她?
崔珣进来看见她,一面学她张望太子一行人匆匆骑马离去的画面,一面迟疑地问:“出什么事了,他们怎么又回去了。”
崔樱把刚才的事跟他解释了一遍,就听崔珣也道:“这么巧?”
崔樱环顾左右,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阿兄,慎言。”
兄妹二人来到窗户边,崔珣笑看着崔樱,安抚道:“好了好了,不会有人听见的,我不过是意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按理说,太子的侍卫出身军营,周围都是骑兵,怎么连一个女子都载不住,传出去,未免也太丢颜面了些。”
骑兵才是精兵,能在马上作战的人也都是擅长驭马的好手,既然能作战,就更不用说载人骑行了。
所以一听说樊懿月从马上跌落,崔珣跟崔樱才会这么惊讶。
这种危险是万分之一可能出现的事,除非,是她自己松开了手……
崔樱跟兄长面面相觑,都想到了这种可能,只不过他们没有说出来,毕竟无端猜测非议别人已经不妥,这种想法太阴损了。
崔珣:“阿樱,你饿不饿,我们不等他们了,先吃些东西,再让馆驿的下人烧些水来沐浴,不然待会等人多了起来,就忙不过来了。”
崔樱:“沐浴?”
崔珣露出了然的笑:“是啊,我看出了这事,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今晚大概要在馆驿留宿了。”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林戚风等人也到了,他瞥见他们,与同行的人说了一声就走了过来。
他坐下说:“你们房间可有安置好了?”
或许是念及他也在赤侯山为寻找崔樱出过一份力,崔珣对他的态度不像以前那么坏了,他冷哼一声,“林大人有心,我们到得比你们早,你还是多为自己着想吧。”
林戚风淡淡一笑,他看向崔樱,“道心兄我知道,是即使在山野也能睡着的人,倒是大娘子,今夜在馆驿可以好好歇息。太子有令,着急的可以自行返程,不急的明日再一同出发。”
竟是被崔珣说中了,崔樱见兄长没有赶林戚风走的意思,邀请道:“林大人,一起用饭吧。”
崔珣无意地问:“对了,那位夫人怎会从马上跌下来。”
林戚风意味深长地说:“马受惊了,说是,那位夫人的发钗松落,扎到了马背上。之后……就。”
他的话让人顷刻间心领神会,但不管是不是意外,都已经发生了。
崔珣适可而止地不再问了,但不妨碍趁着太子不在,大堂内准备用食的其他王孙贵女对路上发生的事相互议论。
崔樱听见隔壁桌的道:“太子和那位,说是少时恩情,我看怕是不止那么简单吧。”
“那可是救命之恩,差点就一命抵一命,太子实属重情重义之人,那般紧张也是理所应当。”
有声音笑了起来,“呔,你知道什么?”
他人跟着压低嗓音反驳道:“什么恩情,说是旧情还差不多,那位夫人,以前可是差点就做了太子妃的人……”
听客们有的一愣,有的露出暧昧的笑,附和道:“你说的这个,我亦有听闻。”
“这嫁了人还能让太子对她旧情未了,你们说,那位夫人到底有什么能耐的?莫非……”
后面的话渐渐有些偏离轨道,崔珣皱眉,林戚风正看着,就见随身挎着长剑的高瑾沣走了过去,刚才还多嘴多舌的几个纨绔子弟跟着作赔罪状。
“非议太子?”
“哪里哪里,都是误会。”
崔珣冷不丁偏头,就看见身旁的妹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眉宇间不知不觉拢聚了一抹烟雨般的忧愁。
他担心地道:“阿樱,你怎么了?”
崔樱被唤回神思,撞见崔珣担忧的脸,强颜欢笑道:“没什么,阿兄,我们待会要不要也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樊娘子……也就是张夫人。”
崔樱低头:“也不知道她伤得重不重。”
贺兰霆到达馆驿之时,樊懿月在他怀里晕了过去,手上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角,魏科站在马下蹙着眉头道:“殿下,交给属下吧。”
虽然樊懿月是殿下表姐,可到底不是亲的,不过是个远亲,还是嫁了人的女子。
与妇人有染,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然而,贺兰霆看着樊懿月拽着他衣角的手,直接拒绝道:“不用。”
片刻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在用堂食的人,都看见了贺兰霆抱着一个受伤的梳着已婚妇人发饰的女子跨过门槛,穿过堂食的地方,步入了后院。
崔樱站在阁楼外的栏杆上,垂眸看着进来庭院里的一行人,贺兰霆抱着昏过去的樊懿月,走到中央的地方倏地抬头和她对望。
跟在贺兰霆背后的御医侍女也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朝太子抬头的方向看过去。
崔樱手上执着一把团扇,轻轻摇晃着,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只留给下方的人们一道气质怜人弱不胜衣的削薄背影。
贺兰霆一言不发,黑眸沉沉地从她消失的地方挪开。
樊懿月的伤势不轻,她从马上跌落,差点就被后面的乱马踩死,也幸好对方让开得及时,侍卫察觉到她掉下去的那一刻跟着就跳下马返回来,以身保护她。
到头来,连累那位侍卫也受了不小的伤,现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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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抬下去诊治了。
屋内,打听清楚情况的落缤悄然回房,对崔樱道:“……说是意外,也有说可能马出了问题。奴婢不懂,那些都是好好的战马,还有其他贵人坐的都是同一个马厩出来的,怎么偏偏就她的出事了?”
天气渐热,崔樱在屋内脱了外衫,摇着团扇一脸平静地问:“都是谁说是意外,还是由马夫看过了。”
落缤为她梳头的手微微一顿,回想了下,“他们,是魏大人下的结论,下面便都这么传了,还说……那个侍卫跟那位夫人这回出事,是运道不好。”
崔樱眼睛眨了眨,窗外天蓝如洗,犹如一块明镜照在她心上。
魏科为什么会吩咐下面的人一概这般回答,原因只有一个,不管樊懿月摔下来是有心还是无意,亦或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贺兰霆都选择帮她掩盖了事实的真相。
他们之间的旧情,当真可贵啊。
樊懿月苏醒后,看见榻边默默守着她的贺兰霆的身影,不由得怔了怔,“曦神,你一直在这吗。”她眼中闪过喜色,盈润的眼睛紧紧望着他。
贺兰霆低眸,眼神扫过她的手,“你一直拽着孤的衣角,不愿松开。”
他下马时要掰开樊懿月的手,就发现她用了很大力气握得死死的,哪怕还在昏迷中也没有一丝松动,于是让人撑着她,割破了衣角才得以下来。
樊懿月这时也看到了自己手里还紧握着一块锦衣的衣料,她显然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抱着浓浓的歉意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