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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六棋 100265 字 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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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贺兰霆与崔樱离去,魏科落在他们身后,缓步走到了容色震惊的贺兰妙善跟前。

她迫不及待的追问:“魏校尉,崔樱和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皇兄岂会看上一个跛脚?这不可能,定是她使了什么诡计,她这样的女子我在宫中见得多了。”

她因为难以置信,所以喋喋不休,不肯承认崔樱居然和贺兰霆有关系。

宫中多少美人期望得到垂怜,她皇兄从未施舍过一个眼神,他像无情无欲的人一样,未曾在美色面前动摇过半分。崔樱哪里好看到能令皇兄另眼相待的地步?

魏科突地打断她对贺兰霆的非议,神情肃穆,“公主,适可而止。”

崔樱被裹在贺兰霆的外袍里,遮的严严实实的出了顾行之的私宅。

清寒的夜风吹在她湿漉漉的衣服上,令她阵阵哆嗦,到了马车上钻出贺兰霆的外袍,微颤着向他求救,“落缤,还,还有落缤,她还没出来。”

她脸颊边的湿发紧紧贴在上面,痛苦过的她整个人还透着惊魂未定的虚弱,唯有看着他时的眼睛含着哀求期待的亮光。

贺兰霆审视她,并没有打算立刻满足她的愿望。

他要救的是她,又不是她的婢女,哪怕他知道崔樱和她那个忠心的婢女貌似亲人一样。

可他贺兰霆,并没有那么多大发慈悲的善心。

崔樱在他脸上看到了无动于衷,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下来,贺兰霆冷漠的朝外面吩咐,“回去。”

“等等。落缤还没出来。”

驾车的护卫恍若未闻,车轮渐渐在夜色中滚动起来。

崔樱心里不安,一直放不下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的落缤,可她怎么跟贺兰霆说,对方都不为所动。

贺兰霆仿佛耐心告罄了,觑着在车内的灯盏的照耀下,显得脸色苍白几分憔悴的崔樱,缓声道:“你闯祸了崔樱,得罪妙善,被她记恨在心的话,她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还是少为他人着想,多考虑考虑自身。”

崔樱一听贺兰妙善的名字,就想起刚才经受的折磨,她的掌心膝盖又在隐隐作痛,鼻腔仿佛还被堵满了水不能呼吸。

她面露畏惧,因为贺兰霆的话,却又心生不甘道:“你,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顾行之明明与我定亲,八公主身为未嫁女郎,就不该在私下与我未来夫婿牵扯,明明是她不对,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她还没向家里告他们二人一状,难道贺兰妙善就不怕自己将他们的事抖出去。

贺兰霆早就料到她会这样的反应,他拨开她脸颊上的湿发,引得刚才受过屈辱的崔樱敏感的往后缩了缩。

她现在就怕别人动她一丝一毫,或许是她表现的太过可怜,贺兰霆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他平淡的道:“你不是有花要孤去赏,孤等你学有所成来找孤,结果迟迟不见你音讯,就派人去你家门房探了消息。才知你出事了,不过因为你,教你房术的菱娘子和其丈夫都被顾行之抓起来了。”

崔樱听到最后不禁面露愧色,“是我连累这对夫妻了。”

贺兰霆等她说完才继续道:“妙善性格娇纵,前几位公主都已出嫁,而今宫里的公主都不多了,她如今和妙容是年纪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应她所求,连公主府都提前开了。按她的品级,她还有护卫在身,你呢。你在崔家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嫡女,你身份岂能和一朝公主相比。”

“今夜若孤不来,顾行之将你困在他的私宅,妙善为难你,你家人一无所知,你亦逃不出去。将你是杀是剐,都由他们说了算,你能怎么办。”

人,是很好驯服的。

贺兰霆没有说错,他要是真的不来,放任崔樱被关在顾行之的私宅里,多的是办法让她屈服,不让她回去崔府后闹事。

顾行之还是六率府的府君,手下审讯办案的人不少,折磨人有的是法子。

她能承受几个?再或者,想个阴毒的法子,将她灌哑了再送回去,就说是路上救的她,谁又会知晓。

左右顾行之帮她找的是去寺里祈佛的借口,伪装成一场贼人作案又有何难。

怪就怪崔樱太弱,她没有任何能耐。

她唯一不凡的是身份,她不过是依仗她生在崔家,她姓崔,背后站着崔晟,其他她一无所有。

可崔家是臣,贺兰是君,君恩大于一切,普天之下,荣华富贵都掌握在君上手里,他想给谁富贵就给谁富贵,即便不给富贵,也要跪下谢恩。

她又没有其他身份,得罪了公主自然有的是办法罚她。

“还是,你打算回去,向你父亲、你阿翁再告一状。”

崔樱的心绪随着贺兰霆的话起起伏伏,她愤怒于自己是顾行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却要被他的情人如此对待,她的心思也正如贺兰霆所说的那样,是想回去将这一切都袒露给祖父祖母听,让她父亲也知道顾行之的真面目。

但事实就是,但凡今夜羞辱欺负她的人不是贺兰妙善,是其他世家的贵女或是其他人,她都可以让她家里人帮她讨个公道,可是偏偏就是贺兰妙善。

现今父亲身缠麻烦,相当于崔家有事,父亲又有罪证捏在手上,她再请大人们和皇室作对,岂不是在给家里添乱。

哪怕她和旁人说出顾行之与贺兰妙善有私情的事,也不见得有人会信,从头到尾不过都是她一人碰见,万一他们反咬她一口,说她污蔑呢,她又没有证据,谁会给她做主?

贺兰霆吗?身为公主的皇兄,他会吗?

崔樱紧盯着贺兰霆,眼神中充满了忧伤和哀愁。不,他现在必然不会帮她,她又不是他什么人,贺兰妙善是他的皇妹,贺兰霆怎会为了她同室操戈。

崔樱很长一段路都无言以对,她失望的咽下了许多话,神色挫败难过的她在贺兰霆的怀中更是想了许多。

此时的处境不容她提太多要求,只有后面再想其他办法救落缤出来。

而顾行之和贺兰妙善……崔樱目前只有压抑住内心所有的不满,暂时隐忍下来。

路上他们再无话交谈,贺兰霆伤着她了,崔樱自觉说再多也没用,于是不吵也不闹,乖乖的等他送她回去。可她上身湿透了,贺兰霆竟然也丝毫不介意会弄湿他的衣裳,依然将她抱在怀里,像是知道她很冷,用着宽阔厚实的胸膛为她取暖。

崔樱也确实好了许多,知道有了贺兰霆暂时作为依靠,她已经不再颤抖了,可怎样才能让这份依靠长久地为她停留呢。

她望着贺兰霆不苟言笑,凌厉冷峭的俊脸不知不觉的入了神。

而贺兰霆即便察觉到崔樱可怜的呆呆地凝视着他的目光,也没有露出半分动容,也不后悔残忍的对崔樱说了那些话。

她总不能一直如此天真,她若纯良,就只能流着眼泪吃苦。

他更不会提出主动帮她的话,也不会对她许诺些什么,一切都要凭崔樱自己去想办法,当她知道告诉家里人无用,甚至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时,她会怎么做?

他不想逼她,可是不逼她,又实在有些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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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了。

崔樱被贺兰霆抱下车辇后,才发觉贺兰霆说的“回府”竟然是去他的太子府邸。

茫茫夜色中,她望着这一蛰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就像进入了另一间囚笼一样,这里比顾行之那里更危险。

她有种进去了,就永远出不来的错觉。

崔樱抱着贺兰霆的脖子,回头看着他犹豫的问:“殿下不是该送我回去吗?”

贺兰霆置之不理,崔樱便又唤了他一声,“殿下。”

贺兰霆停下脚步,道:“孤回的就是太子府,你若想回崔府,就只能凭自己两条腿走。”不等崔樱回应,他又低头眼眸深深地对着她,“你想回去吗?”

他站着不动了。

只要崔樱说要回去,他会立刻松开手放她走。

崔樱被他的气势骇到了,像是怕摔下去,眼中的迷惘瞬间褪去,更加搂紧了贺兰霆。

贺兰霆耐心极深的又问了她一遍,透着浓浓的暗示意味,“你想回去吗?”

崔樱一面迷惘又一面畏惧,面前的深渊在朝她招手,让她向它走去。

她不知道前方的迷雾深渊里面是好是坏,会不会有猛虎野兽,但她知道她背后已经没有退路,甚至隐隐约约有感觉,若是今夜她真的走了,那她跟贺兰霆的缘分或许就尽了。

而贺兰霆停在门口,只差一步就要踏进去,就是在让她自己选。

是走还是留,进去了,也许是不归路,不进去,那就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崔樱。”

“我不想。”

崔樱和他四目相对,“我的腿受伤了,脸也被妙善公主弄受伤了,掌心很疼,我走不动。”

她变得温顺乖巧起来,趴伏在贺兰霆的胸口处,忍着臊意双眼紧闭道:“求殿下收留我,别赶我走。阿奴,愿竭尽全力,报答殿下。”

她用了理所当然的借口留下,不让自己显得太上赶着,也不会太丢脸。

并且,看在她是被贺兰妙善弄伤的份上,身为兄长的贺兰霆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她听见了一声笑,像是从贺兰霆喉咙中发出来的。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胸腔因那道低沉的嗤笑微微震荡,崔樱忽然就很不好意思,她不懂贺兰霆为什么要笑,甚至很想抬头看看他此刻的面容,是轻贱她的,还是鄙夷她的,又或是在嘲笑她的。

但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没有看贺兰霆。

她莫名的紧张又渴望,期待有害怕从他眼中看到对她的轻视不屑,于是她选择做个掩耳盗铃的人,将头紧紧埋在他的胸口,抵住耳朵,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贺兰霆抱着她,不再有所停留的大步迈入太子府邸,随着大门打开,宫灯一片璀璨,照亮了他脚下的路,护卫和恭候的侍女在他脚边威武而整齐的跪了一地。

埋在贺兰霆怀里的崔樱终于抬起头,小心而好奇的打量这座太子府。

这里的宫灯明亮如耀阳,极其漂亮,却不是每处都点的有。贺兰霆不喜入夜之后满庭辉煌,他喜欢有阴影的暗处,或是月色自然照亮的皎洁处,竹影或是树影清冷的飘荡在墙壁上,这样容易静心。

在旁人看来,则会觉得太过冷寂落寞。

崔樱看着贺兰霆带她穿过重重墙门,又走过重重游廊,从前庭到中庭,再到后庭才停下。深墙大院,灌入晚风,满墙的绿藤幽昙轻轻荡漾,庭内山石处芭蕉扇打叶片,池中锦鲤翻了个身,瞬息之间,雨水落满水面,激起豆大的水泡和一圈一圈涟漪。

崔樱感觉到脸上也有湿意,不禁道:“下雨了。”

抱着她的贺兰霆没有反应,崔樱碰了碰他,“殿下,放我下来罢,后面这点路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挣扎着要落地。“别动。”贺兰霆低声呵斥。

很快一个面生从未见过的管事从游廊上飞跑下来,手里的油纸伞跟着撑开,后面还有两个撑伞的侍女一样脚步不停的追着来到他们身旁,为他们遮挡飘落的雨水。

“方守贵。”

“老奴该死,老奴来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贺兰霆对她道:“他是府里的大总管,有什么事都吩咐他。”

崔樱好奇的朝他看去,同时对上一双精明的眼睛,和浮夸的笑脸。

贺兰霆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回是对这个身宽体胖的总管说的,只三个字,“记住她。”那位总管便当成圣令,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就很快收回去了,飞快地应声,“殿下放心,老奴省得。这雨越下越大了,不如快些进屋歇息。”

贺兰霆:“让御医过来,再备上热水,一会沐浴。”

大总管连不迭的点头答应,“是,是是。”

崔樱从头到尾都被贺兰霆抱着,直到进屋才将她放下,她惊异于贺兰霆的力气,全程不曾喘过一口气,眉眼间也不见疲色。

她看向他的胸膛,疑惑地问:“你抱了我一路,伤口怎么样。”

旁边吩咐侍女下去准备的方守贵格外敏锐的偏头看了她一眼。

“早已痊愈了。”

贺兰霆:“孤不像你,总是如此狼狈。”

崔樱被他说的脸上更加委屈臊红,经历这些也不是她想的,这夜她也不知道贺兰妙善会去找顾行之。

等她羞愧的低头,贺兰霆才道:“孤经常习武,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你不必多心。”

崔樱心直口快的回说:“我不是多心。”她后半句声音也轻,“我是担心你,你抱我走了那么久,怕压着你的伤口,让你也痛。”

屋里忽然变得奇异的安静,就连大总管的说话声也没了。

崔樱抬眼,瞬间发觉不止贺兰霆在看自己,就连总管侍女他们都惊讶的朝她看过来,就好像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般,各个面露愕然。

崔樱:“我……”

贺兰霆眼中的讶异已经闪过,他很难得听到崔樱那么说,像是发自真心,又带着年轻女子羞涩地不自然的撩拨。

但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不要紧,贺兰霆的眼神变了,透着对她的兴趣和新奇,然后丝毫不介意,面无表情正经无比,却下流戏弄的说道:“你四肢纤细,削痩娇弱,却唯独后臀有些丰满多肉,哪里能压疼孤。也不是你双手夹着孤的腰,若是真想孤痛,不如想点别的办法。”

崔樱没见过他这样正气威严,还能说出下流话的人,他总是让她无以招架,像一把榔头,拼命的在她心里敲打,让她心慌慌又紧张。

崔樱不知所措,屋内大总管和侍女已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识相的给他们让出地方,直到大夫来了才上前继续伺候。

崔樱身上本就有不同地方的伤,经过摔跤,又被人按在池子里折磨许久,自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混像一个倒霉蛋,雪上加霜了。

她膝盖已经青紫,今夜一摔就崩裂了,血迹已经凝固。掌心处也是相同,擦破了皮,流了一点血,一摸就会令她抽痛皱眉。

御医:“臣给女郎开些外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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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服的药,伤筋动骨不宜多动,还请女郎近来好生在家修养,少出行。”看诊完,御医请辞了贺兰霆,便提着药箱被方守贵送了出去。

屋内一下只剩侍女,崔樱很快打了个喷嚏,贺兰霆见状问:“热水准备好没有。”

侍女:“回殿下,已经将热水备至在了浴房。殿下可要现在就去沐浴?”

贺兰霆扫了眼盖着他的外袍,秀眉紧拧,看起来有些受凉的崔樱,抬首示意,“去。”说罢他起身又抱起崔樱,往浴房的方向走去。

送完御医的大总管匆匆赶回来,撞见这一幕显得丝毫不惊讶,甚至还主动替贺兰霆推开了浴房的门,“殿下,小心脚下。”

崔樱站在浴房里,在看到里头只有一个鸳鸯池时,转头问向方守贵,“大总管,只有这一个浴池?”

方守贵应了一声,“贵女叫奴名字就行。”他朝里面看看,面带微笑的同崔樱道:“是这样,不知贵女有何吩咐,是不是哪里欠妥,还是屋内的倒流香不喜欢?”

“贵女放心,这池子水不深,会有人在您跟前守着,即便睡着了,她们也会将您捞起来,送到榻上。”

崔樱:“我不是这个意思。”

发现贺兰霆看过来,崔樱同他道:“这里只一个浴池,我沐浴了,殿下呢。”

贺兰霆竟然很配合的应声,他看向方守贵,“对,那孤呢。”

崔樱怕他一个不高兴,觉得下人疏忽了他而大发雷霆,连忙开口替方守贵说话,“是我突然到来叨扰了,害方总管没有考虑周全,不若殿下先用罢,我……”

然而她越说,让方守贵愣了下过后,越发焦急地想出声打断她,又怕惹了崔樱不悦。

直到听着崔樱说完,方守贵才得以讨好的冲她和贺兰霆鞠了个大躬,恭恭敬敬的说道:“哎哟,贵女误会老奴了,这池水就是为了贵女和殿下同浴准备的,里头倒了宫里新进的芳香油,可凝神静气,舒缓劳累。还有洁肤留香的皂膏、羊乳、花瓣,再到鸳鸯池的清水里洗净即可,老奴可没有半点怠慢之心啊。”

崔樱耳中“同浴”二字嗡嗡作响,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在众人眼中好似一个傻子,尤其贺兰霆淡淡的看着她,仿佛早已经猜到方守贵这么安排的妙处,才顺着她的话反问,放下面的人跟她说清楚。

“同浴……”

崔樱喃喃反对,“这,这怎么可能。”

贺兰霆:“你不想在这里沐浴,还想去哪。”

崔樱着急地说:“可是这只有一个浴池。”

贺兰霆:“你还想要两个?即便这里有两个,也是孤与你同浴。”他大概终于没什么耐心了,“都出去。”方守贵与其他侍女耳目敏锐,极为迅速的撤走了。

崔樱见贺兰霆朝她逼近,慌张不知所措。

她退也退不得,只能任由贺兰霆拉着她的衣角,将她拽到跟前,扑倒他怀中。崔樱刚要抬头,就被贺兰霆带到了浴房的屏风后面,那里有一张长椅榻,崔樱眨眼间就被放倒在上面。

她茫然的看着他,贺兰霆直接伸手摸向她的领口,叫崔樱心跳加快,连忙握住。

贺兰霆双眼黝黑沉沉的看着她。

房内灯盏通亮,窗门紧闭,纱帐后的浴池不断飘散着袅袅的热气,他们身旁就有点上的倒流香,缥缈如仙雾,随意一瞥,就能看见屏风上姿态娇媚打扮却些许暴露的飞天仙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在双方都沉默对视的情况下,变得迷离又暧昧。

贺兰霆:“孤只是想看看的你伤。”

崔樱感觉到这时他的目光都是烫的,娇艳的脸颊染上绯色,在一片薄淡的烟雾中更加诱人,她轻声嗫嚅,“我伤的是腿,上半身没有伤口。而且,刚刚御医已经都看过了。”

她也果断的拆穿了贺兰霆的意图,知道他是故意要解她衣裳,却还要装模作样。

他不磊落,并且暗藏坏心,对她虎视眈眈的。

这些崔樱都明白。可她退,他就进。

“可孤没看够,还想再看一次。”贺兰霆反手握住她的手,直勾勾的问:“好?”

崔樱也不是没与他狎昵过,可贺兰霆头一回问她好不好,直白的表达着对她身子的想法,比起他的强势,更难让她拒绝。

她就是那种说不出口的人,于是选择了接下来的动作来回应。

贺兰霆看着她抽出手,轻轻推了他一把,贺兰霆便没有再压着她,起身站到身旁。

长椅榻上的崔樱发觉贺兰霆目不转睛地在盯着她,她预备宽衣解带的手顿住,绕到已经不再湿透的头发上,挺起腰将一根簪子含在嘴里,又连接将其他几根簪子摘下来,瞬间一头柔顺的青丝顺着肩膀垂下来。

崔樱含着簪子,缓缓仰头回视贺兰霆,“殿下是想看上头的伤,还是下头的伤?”

她倏忽变得好大胆,但只有崔樱才知道自己手心已经紧张地在冒汗。

被问的贺兰霆顿然也将她从头到脚凝视了一遍,他想起了崔樱勾引他时写的那封信送的那片牡丹花,就是那天他就在想,总有一日要将她压在满是艳红的牡丹花瓣的地上,像雷电暴雨捶打花枝般狠狠进犯掠夺直至捣碎。

但现在,他站在长椅榻的跟前,一手负背,一手摩擦着手上的玉扳指,像勾栏里最假仁假义的恩客般等待对方的卖弄取悦。

“怎么办呢,崔樱。”

“孤哪里都想看。”

第27章

崔樱被他说出来的话,弄得害臊不已。

她面薄,根本玩不过贺兰霆,要她真的衣不蔽体的暴露在他眼前,实在是想要了她的命。

“你。”她知道自己该报恩了,可总觉得不该是现在。

贺兰霆对她所做的不过是一时调戏,想戏弄她,看她如何反应。

崔樱不知,比混对自小深宫长大又有得天独厚的身份的贺兰霆来说,无人能越过他去。

他话少,却有着自己的主意,除了顾家送来顾行之当伴读,还有三人则是贺兰霆自己从一群下至五岁上至十岁的孩子里自己挑的。

这一行以贺兰霆为首,在鸡飞狗跳的年纪,什么没做过。

男女之事他十岁之前就已经懂了,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像她这般毫无意识,该见识的都已经见识过,逗弄崔樱,和她调情不过是小菜一碟。

也是她激起了贺兰霆恶劣的兴趣,男人哪里没有劣根,崔樱越窘迫,男人自然越高兴。

然而,这浴房里热气腾腾,熏得人不禁冒出薄汗,见崔樱迟迟不肯再往下动,并且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贺兰霆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淡淡断定道:“你不敢。”

“既然不敢,就不要在孤面前耍这些小把戏,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免得又自食恶果,还要怪孤像顾行之那样欺负惨了你。”

崔樱本是浑身发热的,一听他提起顾行之,登时消退了许多旖旎的心思,眉头颦的更深了,手上也紧紧抓着衣裳。

她知道贺兰霆其实瞧不起她,嫌她软弱无用,总是受了欺负却没有能耐对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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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种极有风骨和特别聪慧的女子。

可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日子从来平平常常过,做个平平常常娇生惯养的贵女,只需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孝敬父母,夫妻和鸣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谁知道她会碰上这些事,怪只怪遇人不淑,婚事她自己做不得主,又一心为着生她养她的亲人和崔府,在危难逼迫中唯有继续隐忍,只待有云开雾散的那天。

但她也不是逆来顺受,更不是心里半点也不记恨顾行之和贺兰妙善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她一无权利二无手下,又是个平常的良家贵女,她能做什么。

也就是躲在贺兰霆的羽翼下,享有片刻的栖息之处和安宁。

但这羽翼不是一直能没有要求护着她的,代价就是她自己,她思来想去,安慰自己左右是跟着贺兰霆进了太子府邸,就已经没有退路。

就算给他看了又如何,她不曾少一块肉,也算是报复了顾行之的风流多情,更能让贺兰妙善看看,让他们瞧不起的自己,攀上了未来的九五之尊。

崔樱不再矫情,只是更加紧张嗓音轻颤的回应,“我为何不敢。”她呼吸微乱的反驳了他,只不过声音很快就被解衣裳时的淅淅索索的响动遮住了。

“我如今只剩下这副身子,就赔给殿下好了。”

她带着一腔孤勇,背对着贺兰霆宽衣解带,顺便告诉他,“这回若不是殿下来救我,我还不知会受到什么凌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崔家。殿下也说过,做了你的人,我阿父就会没事了,小惩大诫一番。我被困在顾行之那里,还不知道他现今如何了,赃物找回来还给朝廷没有。”

她顿了顿,似乎想要从贺兰霆那里得到答案。

“赃物已丢,找不回来。”

崔樱一颗心刚提起来,就又听贺兰霆说:“不过有人替他作保,会用另外的财物添补他的过错,暂时还算无事。”

“无事……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她终于放下心,连连重复这句话,侧脸可以看到她嘴角带笑,眼眶却慢慢红了,“那我阿父还会受到责罚吗?”

贺兰霆不回答她,眉头轻扬,有几分不悦,像是崔樱问的太多了,旖旎的气氛都因她而打破。

但崔樱后来对贺兰霆倾诉的话语还是让他按住了不耐,“殿下别生我气,我只是太关心阿父,才想知道对他有无影响。殿下不想我问,我就不问了。有些话,我没有同旁的人说过,落缤不在,我也只有和你说了。”

“其实,在崔玥出生之前,我阿父是很疼我的。小时候他也哄过抱过我,有一回冬天下雪,我腿脚不便摔倒在池子里,他比任何人都率先跳下去将我抱起来,再火急火燎回屋,十分紧张的叫人去请大夫。我夜里受寒,他寸步不离的照顾。只是后来他娶了新妇,府里细君怀了身孕,更需要他相陪,我便被送去跟我阿翁大母一起过了。等我年岁渐长,阿父与我生疏,自然对我不如以前那般宠爱了,但也不曾真正害过我。”

“他亦不是对我不好不想宠爱我,只不过他的心神被太多占据了,加上我母亲的事,他伤透了心,我与母亲相似,他整日见我就像见到我母亲的影子,自然心里就不舒服。再加上细君和新子新女和他才是和睦的一家人,阿玥又比我会讨他欢心,而我身有残疾,呆若木鱼,自然是不能和她相比的。感情就是这样变淡的,人也是这样一年又一年慢慢地改变的,连带着人心也会长歪的。”

崔樱说着自己都懂的大道理,未免被笑话,故作轻松的道:“我既没什么本身,只有尽我所能,对得起自己就成。话说的太多了,可不说出来我心里又难过,殿下你不要怪我。”

发现贺兰霆一声不吭,她吸了吸鼻子,以为他等久了不满了,轻声快速地说:“我这就脱了衣裳,侍候殿下。”

可是此时气氛已被她弄得有些落寞可怜,哪还有方才调情的暧昧心思。

崔樱顿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她脱的身上只剩上下两件轻薄的小衣,不敢对上贺兰霆的视线,又假装若无其事的逡巡浴房,羞涩地说:“这里只有这张长榻,没有床,殿下与我难道就在这里那个?”

“还是,还是先沐浴,到水里我伺候你。”

她故意轻贱自己,借以掩饰她心里的慌乱悲伤,以为旁人不知道。她很想马上还了贺兰霆的恩情,不然这冷冷的气氛让她感觉不到自己被需要,还会让她以为自己被贺兰霆讨厌了,“殿下,你说句话,好吗。”

她抱着双臂,驱使自己向那道伟岸冷漠的身影走去。

“说什么。”

贺兰霆终于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他盯着崔樱走到他跟前,身上带着伤,还要在他面前踮起脚尖,努力攀着想要搭上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求得安慰。

崔樱让自己依偎在他怀里,说:“殿下方才不是哪里都想看吗,还剩两件,我实在是羞于面对,就请殿下帮我褪下。”

贺兰霆却非常反常的不像刚才那样继续戏弄她,他弯下腰身,掐着崔樱的细腰一下就令她平地而起,再扣着她两条腿圈在腰上,二人脸更是贴的很近。

崔樱听见他低沉的嗓音问她,“你是不是以为,孤就是饥不择食的禽兽,看不出你此时有多难过,也忘了你身上的几处伤口,迫不及待今夜就想把你办了。”

崔樱愣过之后,腼腆羞涩地垂下眼眸,“难,难道不是。”

方才贺兰霆明明还一副情动深沉看着她的样子,里头充斥着满满的欲望,她是不会看错的。

现在他眼里还有,只是不如之前明显了,眼里露出透着她看不懂的目光,说:“孤也不是非要今晚要你不可,再饥不择食,也懂几分怜香惜玉。你是报恩也好,还是勾引也好,都等伤好了再说,虽然逼迫你的滋味尝着很不错,但孤更不想到了榻上办你的时候,哭个没完。”

崔樱:“那你为何还要执意看我。”

贺兰霆:“看你和办你是两回事,好色是世间男子的本性,既然吃不到你,碰一碰看一看又如何。”

崔樱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听完瞠目结舌,“你。你将来是一国之君,怎可这般轻浮下流。”

贺兰霆一掌扇在令她羞红无力的地方,略带教训的口吻,“食色性也,即使一国之君,也要享鱼水之欢,不能人道是其中大忌。只有假仁假义的君子才会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孤是禽兽,与他们不同。你果然不懂,无妨,孤今后慢慢教你。”

崔樱腰身已经软了,紧紧贴着贺兰霆的腰腹趴在他身上,任由他带着她走进已经等候多时的鸳鸯池。

“来人。”他刚将崔樱放进浴池里,就朝外面道:“进来侍候贵女净身。”

崔樱看着欲要起身离去的贺兰霆,瞬间带愣住,侍女很快鱼贯而入,贺兰霆知道自己这么做,让误以为他想要的崔樱十分惊奇,甚至没忍住伸手挽留他,“你,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吗。”

贺兰霆反问:“你敢吗。”

崔樱这回再没有轻易逞强说出那句话。

贺兰霆早已料到般抽回手,富有威仪的说:“方守贵不知你还没被碰过,这鸳鸯池就给你用了,孤去别处。你有什么事,吩咐这些侍女即可。”

他在崔樱复杂的注视下不带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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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留恋的离开,就像刚才轻浮好色的人是她看见的假象,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张弛有度,沉浮于心。

以至于被留下的崔樱才是那个放不下的人,心潮皆因他而起起伏伏,杂乱不堪。

夜雨已消。方守贵见贺兰霆出来,明显一愣,他追着贺兰霆的脚步,见他是要往其他院里去,拖着肥胖的身躯飞快跟上,“殿下,怎么,怎么没和贵女一同用浴啊。老奴难得见殿下身边有佳人相伴,这大好机会,怎能轻易错过。”

贺兰霆慢了一步,像是嫌弃他话多,余光冷冷瞥了他一眼。

没想到方守贵却因此误会,“难道是贵女羞臊,不懂伺候,令殿下不能满意?”

“你另外准备热水,孤先去书房等着,若再多问一句,你就滚下去。明白吗。”

“诶。”

崔樱洗净身子,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了新衣,又替她拭干了头发,涂抹好了伤药,这才引她去住处。又等到下人送来一桌吃食,也不见贺兰霆的身影。

侍女为她布菜以后,见她不动疑惑地问:“女郎怎么不吃,可是这些菜都不合胃口。”

崔樱:“不是。”

她晚食没用多少,经历一场磨难也将她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崔樱早已饥肠辘辘,只是没看到贺兰霆的身影,让她一时静不下心。

得知她是在找太子,侍女问道:“殿下有事要理,等女郎用了饭食,可要过去见见殿下。”

“不用。”

崔樱急忙否定,她其实心里既想见贺兰霆,又怕见贺兰霆,就像一池春水,怕无人在意,更怕被搅弄了芳心。

可过了一会,崔樱忍不住问:“他在何处?”

“书房。”

侍女奇怪的看着她,只等崔樱发话,就会带她过去见贺兰霆,然而她就像是无意间问问而已,知道太子在何处以后就没动静了。

饭后崔樱也没说什么,只在屋内坐了一会,便见月色深沉,进内里就寝了,伺候她歇息下来的侍女熄灯出去,留了两个人在寝室外守着。

躺在陌生的榻上总有片刻不适应,崔樱念了一篇诗文才逐渐睡去。半夜她被在顾行之的私宅里发生的一切魇住了,误以为自己整个人被顾行之和贺兰妙善狼狈为奸,命人将她扔进了湖水里。

湖水比池水更深,周围一望无垠,崔樱感到呼吸困难,挣扎中难受的呼叫家中的亲人,想要阿翁大母父亲救她,想要母亲兄长不要走,但他们都无动于衷,和顾行之、贺兰妙善站在岸上冷漠的看着她。

崔樱绝望之下流出泪水,放任自己沉入湖底,下一刻她被人摇晃着唤醒,“贵女,醒醒,贵女。”

侍女脸色焦急地看着她,“贵女是不是魇着了,方才一直在喊‘救我’。”

崔樱躺在榻上,屋内已经被重新点燃了烛火,在看清周围情况后,虚弱的喘着气的崔樱轻轻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夜半多时了。”

崔樱满头大汗的被侍女扶着从床榻上坐起身,在她拿出帕子欲要帮她擦干净身上的汗时,崔樱恢复了力气,起身下榻。

“贵女?贵女要到何处去?”

崔樱匆匆套上鞋履,一圈一拐的往外走,忽然被侍女抓住一问,心事重重得环顾四周,一时茫然非常。

夜半月色已休,偌大的院子只亮着如萤火般的几盏灯。

崔樱站在去往书房的小径上,她自被梦魇住以后就不敢再睡了,即便有侍女陪伴也觉得不能心安。

她需要一个能驱散她心头阴霾的人来陪伴她,于是不知不觉问了侍女,就走到了贺兰霆的书房前,里头是这座院里唯一明亮如晨的地方,在乌漆墨黑的夜色中发着光。

崔樱内心的渴望驱动着她进去,书房门被打开,察觉到未有敲门声就有人进来的贺兰霆掀起眼皮,冷厉而不悦的朝崔樱看过来。

他身旁的美婢离他极近,一手研墨,眉眼含情。灯下看,好一对璧人,郎君俊美威严,女子娇美动人。

崔樱与贺兰霆同时一愣,他上下打量她一番,微微蹙起了眉,淡淡问:“你来做什么。”

崔樱心头一刺,原来书房里贺兰霆不缺红袖添香,被他一问,更是脸色不好看的心绪杂乱的回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搅你,我,我这就走了。”

她以为这亮堂温暖的书房会是她的光,结果里面早已有人了。

第28章

崔樱一行四人,一个陪在后侧,另有两个手执宫灯为她照明,跟着她往回走。

侍女紧跟在崔樱身后劝道:“女郎,已经来了,为何要走。”

崔樱心里一酸,嘴上假装什么事也没有,“我倦了,想回去歇着,殿下有人相伴,就不要打搅他了。”

贺兰霆看着崔樱在他眼前像做错事般从书房里退出去,脸色不大好,背影也稍显慌张落寞。

她的腿脚不好,很明显能看出来异样,让人觉得滑稽又不禁替她惋惜。

贺兰霆朝屋外唤了一声,护卫进来,他也只不过面色冷漠的吩咐,“去问问半夜了为何还不就寝。”

待人走后贺兰霆依然不为所动的忙着公务。

本来书房重地,轻易不会让人进来,贺兰霆也不喜欢他在忙的时候突然有人打扰,崔樱来的悄然身上衣衫单薄,吹了一路夜风瞧着弱不胜衣。

她该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御医叮嘱不宜多走动,她莽撞的进来书房能做什么?

他不过问她一句,她刚来就又要走了,这崔樱当真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很长一会,屋内香炉燃烧到最后一刻落下灰烬时,贺兰霆终于放下了手中批示的笔杆,为今夜的公事画下句点。

他利落起身,为他研墨的美婢跪在地上,透露请示之意,“总管让奴婢今夜好生伺候殿下,望殿下垂怜。”

这是宫中给他送来的侍寝的奴婢,方守贵便挑了最美的塞到书房,不累时红袖添香,累了就到榻上伺候贺兰霆,堪称贴心。

夜已深,月色都不见了,崔樱回到房里打了个冷颤,直到裹紧被子喝了些烧好的热茶才渐渐暖和起来。

看着陪她去书房又无功而返的侍女,崔樱好声道:“劳烦你们陪我跑一趟了,我这没什么需要再照看的,你们都去歇息吧。”

灯灭了,她却迟迟不能入睡。

崔樱心绪兜兜转转,一会想到崔家的阿翁,一会想到因她被抓起来的夫妻和落缤,再一会又回到了书房里的贺兰霆身上。

书房外护卫驻守,崔樱却通行无阻,直到看见他有美婢在旁才停下脚步。

那一幕对崔樱不知该怎么说,像走进枝繁叶茂结了满满果实的一棵大树,结果上面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爬上了树,手里还拿着刚刚到手的果子。

崔樱嘴里犹如吃了颗没熟的李子,有些麻有些涩。

她不禁想,既然贺兰霆身边有人侍候,为何他又要来招惹自己。看他对她那些娴熟的放浪之举,想必身边也是不缺美色的,和风流的顾行之应当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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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榻上自怨自怜,屋外响起问安声,崔樱不由得屏息,结果就听见贺兰霆与侍女的对话。

“崔樱呢。”

“回殿下,贵女已经安寝了。”

崔樱的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听见贺兰霆提起自己,心中涩然的味道更重了,这么晚了,他这时来假惺惺的问有什么用。

“孤进去看看。”

心里拒绝无用,依然是挡不住贺兰霆进来房中,未免他发现自己还醒着,崔樱只好在他出现之前闭上眼假装入睡。

贺兰霆的脚步很快到了崔樱床边,侍女刚要将屋内点亮,就被他阻止了,“留一盏,其他的都灭了。”

“你们都出去,孤坐会就走。”

不,他留下来做什么,看着她入睡?崔樱只觉荒唐,她巴不得贺兰霆现在就走。

之前她刚魇醒的时候就期望能有他在身边,驱散她的恐慌害怕,可他冷漠的看着她,问她来做什么的,语气严厉的仿佛是在斥责,他并不希望她的出现,是不想见到她的意思,崔樱自觉被嫌弃讨厌便回来了。

她已经走了,他还过来做什么,就为了看看她睡着没有?

侍女为他搬来一把凳子就退下了,贺兰霆坐在崔樱的床边打量她安睡的眉眼,的确很想魇着了,细眉像两条柔软的柳枝拧在一块,眼皮一动不动,哀愁之色不用说就已经在她半张脸上体现,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贺兰霆记得初见她时,在顾家别院那间书屋里,崔樱愤怒心伤起来虽然会眼眸湿润,里面却好似会有火光烧起来般富有生气。

就是那时,他记住了她的模样。

但现在家里不容她退亲,父亲和顾行之的事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令她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敢怒敢言了。

“崔樱。”

贺兰霆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她的腿不自然的动了一下,不知贺兰霆有没有发现。

“孤知道你没睡着。”

崔樱一动不动,贺兰霆:“你先前来找孤,为何不说是有什么事就走了。”

他等了一会,挑了挑眉,见崔樱还在装睡,于是轻嗤了一声,想要捏住她的鼻子让她呼吸受阻,以此拆穿她。

然而刚碰到她的脸,想到她之前被人摁在水里摧残,又因为这个魇住了,眼神一暗,放弃了这么做。

他改为去捏她耳朵上的软肉,“还不起来?那孤就走了。”

他漫不经心逗弄了崔樱一会,见她似乎打定主意不想见他,于是松开手,语气也更加淡了,“你睡罢,孤回去了。”

一只手从被子里抓住他的衣角,将他缓缓留住,崔樱终于期望地睁开眼,渴望的看着他,“不要走。”

贺兰霆欲擒故纵道:“可是再过会天就要亮了,孤也要回去歇息了。”

崔樱将他衣角攥的更紧,“不,我想要你陪陪我。”

贺兰霆面色正派极了,仿佛崔樱向他提了一个极其为难的请求,“孤男寡女,不好罢。”

崔樱微怒,“太子!”

贺兰霆淡然处之,“叫孤何事。”

崔樱软了下来,指责他,“你故意的,你明知道为何,却还要在这戏弄我。”

宫灯散发的光辉里,让贺兰霆的脸多了几分柔和的昧色,他抬了抬下颔,掩去嘴角莞尔的弧度,否定了崔樱的控诉,“不,孤是认真的。明日还有事要办,孤该就寝了。”

崔樱强硬坚定地道:“那就在这里歇息。”

气氛一窒,片刻贺兰霆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崔樱:“你都听见了。”

她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崔樱两只手都抓住贺兰霆的衣角,喉咙渴求的咽了一口,神色无辜的张开嫣红嘴,“到榻上来,就躺在我身边。”

贺兰霆被她慢慢着膝盖先上了床,崔樱则默默地向后退,为他让出一片位置,然而贺兰霆一半身子被拖动了,另一半却还在床外面,崔樱最后使出极大的力气没拖动,反而脱手往后倒去。

眼看就要嗑到了榻上,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肩膀,两眼相对,贺兰霆撑在她身上正深深地看着她。

崔樱刚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贺兰霆分开了她的腿让她缠在腰上,然后俯身下来堵上她的嘴。

和上回销魂荡魄的吻不同,这次更多了危险和侵略性,崔樱甚至就要以为贺兰霆要将她吞吃了般,极富挑逗意味,使得崔樱呜咽轻哼个不停,从挣扎到配合渐渐迷失在拥抱中。

“贵女。”

崔樱突然惊醒,一睁眼屋内已然天亮,她失神的看着叫醒她的侍女们,为自己对昨晚发生的事而沉醉不醒感到羞耻。

在和贺兰霆狎昵不久,她竟因此又做了一场十分羞涩地梦,梦里她跟他二人颠倒不休,恨不得将对方都吞吃入腹,实在是难以说口又忍不住默默回想。

侍女:“贵女恕罪,奴婢也不忍心叫醒贵女,实在是时日不早,该起身了,再过一会就该用午食了。贵女不如起了身用了午食,等换过伤药以后再作歇息。”

崔樱不好意思的道:“不了,扶我起来吧。”

昨夜贺兰霆当真留下来陪她了,虽然差点彼此失守,但还是艰难地停了下来。崔樱一脸着迷还沉静其中,贺兰霆就已经拨开了她紧搂着他脖子的手,“快睡。”

崔樱不明白怎么一下就停了,但回想起来自己在刚才那场亲昵中有着不属贺兰霆的主动,便不敢再问他了,以免让贺兰霆以为她是个多轻薄的人。

于是睡了一脸通红的起来,到镜子跟前梳妆时,还能看出脸上和脖子上的异样。

崔樱盯着脖子上的印子,“这怎么办才好。”她的嘴也残留着仿佛被摧残过度的痕迹,有些破皮,更像吃了些许辣的东西,即便不涂口脂,加上她原本的唇色就已经够红了。

这些都令她比往日看起来要多了些许妩媚之色。

“女婢让人去御医那拿些外敷的药过来,脖子上就用粉扑一扑。”

“先试一试,不行只能给我换件领子高点的衣裳。”

想到贺兰霆霸道的抬着她的头,从背后埋在脖子间烙下痕迹的一幕,崔樱不觉浑身燥热,出声问:“他呢。我是问,殿下他……”

她昨夜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也就连贺兰霆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殿下在中庭,顾大人也在。”

镜子里,崔樱脸上的羞意荡然全无。

一把长缨猛然钉进沙场里,与此同时顾行之手里的长木仓也落在地上,手心都被震麻的他僵硬的扯出一丝笑意,“表兄武艺又精进了。”

贺兰霆接过魏科递来的手帕,站在一旁背对着顾行之擦手,淡若清风的回应:“尚可。倒是你,退步了。心不在焉?”

“弟有些事有些不明白。”顾行之看着他的背影,不大自然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十分复杂的问:“听下人说,昨夜表兄去过我府上。”

贺兰霆不带犹豫的道:“是。”

顾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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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怎么不多坐会,什么事要劳烦殿下亲自来,只消派人吩咐一声,我就来了。”

贺兰霆:“路过。不过你不在。”

“崔樱在。”

顾行之忽然吐出人名,他紧盯着贺兰霆,“殿下见着她了吗?”

他昨天夜里去了六率府,被同为伴读的张幽、王石巍二人以商议公事之由绊住了跟脚,不想回去后顿时感觉不对,伺候的人少了几个。

去到后院,又发现崔樱不见了,唯独剩下了她的婢女还被关在柴房。

顾行之便以为是贺兰妙善的关系,误以为她将崔樱带走了,等将府里的管事喊来询问,得知贺兰妙善确实在他走后私下与崔樱单独相处了一阵,顾行之面色微变,于是趁着夜色偷偷去了公主府找她。

当时贺兰妙善已经回府,见到顾行之一来,被他当面质问崔樱去哪儿了,欣喜娇媚的笑颜瞬间消失。

贺兰妙善:“赶我走了,现在你来就是问这个的?”

相比她的高兴,顾行之脸色也不见多愉悦,“妙善,崔樱是我定亲的妻子,她阿翁又是崔晟,是你父皇倚重的大臣,你最好不要动她,否则文臣闹起来可不是轻易善了的事。”

他现在有些后悔将崔樱带到那座宅子里囚禁了,他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崔樱,以防她当时气在头上回家告状,又像上回一般闹着要退亲,那就麻烦了。

顾行之不过转念一想,就意识过来,在顾家别院的时候,他与别院的舞姬当时在书屋厮混,想必当时崔樱就在那里,他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让她知道了,才急急忙忙的要回去请她家里人给她做主。

顾行之越想脸色就越凝重,眉眼间也有些不耐烦,“妙善,快将崔樱交出来,她若出事,我不好与她家里交代。”

贺兰妙善:“她怎么了?”

顾行之扬眉,“府里的管事说我走后,你要单独和她说会话,除了你的护卫让其他人都退下,管事不答应,你的护卫不但将其拖走还打晕了。她现在不见了,难道不是你做的?”

贺兰妙善久久的瞪着顾行之不说话,久到顾行之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贺兰妙善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容透着几分怪异,“是,是我做的。你方才也说了,她阿翁是我父皇倚重的大臣,我要是把她杀了,岂不惹事了?可是我又见不得她,所以就让我的护卫避开你府里的守卫,将她送走了。”

顾行之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可贺兰妙善此时态度不对,她笑着说完就颤抖着哭了起来,“四郎啊,你好狠的心,我对你一心一意,你却在我跟前为了别的人来质问我。你还不曾说过,你为何要将她带到我们的府里去,你们不过是定亲,还未成亲,她算你哪门子妻子。”

“我见不得她,又不能杀了她,自然只能送她走了。怎么,我难道做错了,那你准备如何,是打我还是骂我?”

每逢贺兰妙善这么一闹,顾行之总会棘手的皱起眉头,他们也算青梅竹马,顾行之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心系自己,情意没断,顾行之便又心软下来,他虽然觉得不大对劲,却已经不准备在逼问贺兰妙善了。

顾行之将她搂到怀中,柔情的安稳,“别哭了,你送她走了就是,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让人把她带到哪去了。是不是崔家?”

贺兰妙善头埋在他肩膀处哭啼了一阵,仗着顾行之看不到她诡谲的脸色,道:“不是崔家,我让侍卫将她随意丢到城里,谁知道她是去哪儿了。”

顾行之从公主府出来,眼见夜深,不好再去崔府以免打草惊蛇,于是让下属出门到城内寻人。

他又让伏缙审问府里的下人除了崔樱不见还发生了什么事,他这座宅子隐秘,却也不是没有人知道,伺候的下人多是不会说话的哑奴,唯有几个伺候他的婢女会说话,只是那几个婢女都被贺兰妙善打发了,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再问就就问不出别的了。

过了一夜,顾行之的下属也没找到人,崔府那里更没打听到崔樱回去的消息。

就在崔樱不知踪影的时候,伏缙审问到门房,才知道当天夜里太子竟然来过。

于是电石火光之间,顾行之心里多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目光似要穿透贺兰霆的背影,想要看到他此刻的神色,顾行之眯起眼,压低声音问:“殿下见到臣的未婚妻了吗。”

第29章

顾行之这回称呼变了,他不再跟贺兰霆以表兄弟相称,而是自称“臣”,就是想贺兰霆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对待。

他是顾家的幺子,上头两个姐姐,一个做了圣人宠爱的皇后,一个嫁给镇守北鲜的亲王当王妃,他同样是这一后一妃最喜欢的外甥,说宠爱他不比贺兰霆得到的少。

虽然太子伴读不只他一个,但恰恰因为他顾家人的身份,顾行之往往比其他伴读得到率先重用的机会,不然也不会占据了太子权利中心最重要的一个位置。

贺兰霆是一国太子,顾行之也是天之骄子,他们关系匪浅,是君臣也是表兄弟,往往在相处上他比张幽、王石巍还有另一个伴读,都少了几分谦卑。

也不知他察觉到没有,每回他都是恭敬有加谦逊却不足。

贺兰霆耐心地擦拭完每一根手指,任由顾行之盯着他的背,等到擦拭干净才将手帕丢在桌上,回身对顾行之道:“你说的是崔晟的孙女,那个崔樱?”

“是。”

贺兰霆:“崔樱既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与孤何干,你来问孤作甚。”

顾行之仍不放弃,“殿下当真没见过她。”

贺兰妙善的话顾行之不过信了一半,人既然不是在她那儿,那崔樱能去哪儿?

结果审问时,从门房嘴里得知太子来过,顾行之便怀疑昨夜他走后,确实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或许太子来时正好撞见妙善为难崔樱,于是劝说妙善放了她。至于崔樱,会不会是被太子带走了。

可下一刻对上贺兰霆的目光,顾行之又隐隐不确定了。

太子在审视的看着他,肃仪严正的问:“你又将那个崔氏女怎么了。”这一下,反倒显得顾行之才是被质问的那一个。

贺兰霆:“听闻舅母几次进宫陪母后谈心,说你一个月里有三五次才回顾家,大多时候不是在六率府,就是在外满过夜,孤怎不知,六率府有忙到令你不能归家的地步,还要让舅母进宫哭诉,以至于母后以为孤苛待了你。”

顾行之:“这,我……”

他当然不是不能归家,而是以忙碌为由,找的寻花问柳的借口。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为了让他多回家,跑到宫里去跟姑母诉苦,反倒让他表兄看了笑话。

这次的话头被贺兰霆占据了上峰,“上回孤不知你做了什么事,让她跑回家里闹着与你退亲,这回再折腾出了什么事,孤可不会帮你去崔府说情了。”

顾行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臣知道了。”但是他心里并不服气,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被教训了一顿,顾行之压着脾气道:“表兄,姑母也常跟我娘提起你的婚姻大事,不知你心中可有人选。”这回他又称呼“表兄”了。

贺兰霆语气淡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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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之低着头扯了扯唇,知道太子无意娶亲,以至于没回在宫里都会惹得皇后不悦,令自己也不痛快,他这一问也算扳回一局。

见此情形,神色冷淡的贺兰霆将目光投向沙场里被他钉进去的长缨。

犹记得他十三岁那年宫中有变,皇子和亲王还有下臣与狄人勾结,是手握兵权的顾家做了他最硬的后盾,不仅将兵符献给了他,还让顾家军归顺于他任由调遣,再联合了北鲜王的军队从乱党中杀出一条血路。

从此护住了他的太子正统之位。

这样的恩情已经超越了顾家是他母族的亲情,朝廷一稳,他得父皇宠爱年年风光,顾家都有一份功劳在其中。

而贺兰霆给他们的,和他父亲给他们的,也都远远超过了当时顾家在朝堂上一切。

他们得到了属于他们应得的回报,身份地位已与皇亲国戚一般,手中权利更大,库房的赏赐渐渐都装不下。贺兰霆不仅退还了兵符,还让他外祖升了爵位,顾家其他子弟有官职的都被提拔了,顾家成亲了的女眷皆有诰命,未成亲的则赏了封号。

就连顾家军人数更是以往五倍,军饷充盈,下面出生入死的军士同样也得到了该有的嘉奖,与其他将军手下的军士相比,待遇极为惹人眼红。顾家的人每逢佳节雅座必在圣人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后宫中皇后更是荣宠不衰,顾家待嫁的女郎则是世家子弟们追捧的对象,儿郎更是世家贵女的目标。

这京畿之内顾家威风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今天。

顾行之从小做了他的伴读,长于皇后和圣人眼睛下也得到了不小的看重和喜爱,不然他不会年纪轻轻及冠不久就成了他六率府的府君。

这一职位贺兰霆原本是打算留给另外一个不在京畿的伴读的,那人叫林戚风,罪臣之后。

不过是后来将功补过,得他父亲大赦天下时才保住性命的一家,是文臣出身,也通武艺,家中就只剩他一个独孙,亲戚不与他往来,可谓是除了皇家无依无靠。

那才是贺兰霆心中最佳的人选,可是因为顾行之,顾家来求他,母后也来施压,当初献给他兵符的祖父倒是以退为进,向他提出让林戚风担任,但贺兰霆知道那不可能。

顾行之与林戚风不和,若坐不上府君的位子,势单力薄的林戚风定然是坐不稳的,还会有性命之忧,于是他便借他父皇之手,定下了一位老干将作为主府君,顾行之便成了副位。

林戚风则被贺兰霆打发到了北鲜,避开针对他的顾家人,于是贺兰霆的退让,让顾行之及顾家的人,都认为太子是顾家的太子,在外人面前,太子始终是以顾家利益为先。

可是他们忘了,这些年贺兰霆给他们的,以及他们得到的东西都足够回报他们对贺兰霆的恩情了。只要不贪得无厌,急功近利,或是作死谋反,往下六代都能衣食无忧,仕途无阻,门楣不倒。

可是事实证明,人的欲望都是毫无底线地疯长的。

长久的利益与荣华富贵蒙蔽了顾家的双眼,熏陶了他们的野心,认为少了母族的庇佑,贺兰霆就会如同幼子般陷入绝路,直到他登上皇位之前都离不开顾家的扶持,甚至当了天下之主,也必然需要顾家为他分忧,宛若拿贺兰霆当做为顾家谋利的傀儡。

却不知道幼子长大成人,手中的木剑经历岁岁年年,已经被打磨成一把真的锋利无比的兵器,终有一日,会靠它来血洗一切束缚他的人。

顾行之在想什么,贺兰霆已经不需要去考虑。

他今日来,不过是来追查崔樱的下落,贺兰霆早有预料,可他哪会让他轻易就知晓崔樱就被他藏在后庭。就算崔樱是他未来弟妹,顾行之想要轻易将人讨回去,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贺兰霆:“你方才还没说,你又将崔樱怎么了。”

顾行之遮掩道:“不过是一点口角之争,她执意要闹脾气,过后我会将她哄好的,表兄放心就是。”

“是吗。”

被一打岔,顾行之心中想法已经开始动摇了。他不再问贺兰霆有没有见到崔樱,他现下该担心的是该去哪里把人找回来,若是动作太大,又担心会惊扰崔家。

崔樱消失,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让他开始对她上心起来。

“既然你和她已经定亲,以往对她再有不满也该放下。今年正好有场春猎,届时待你将她哄好,就带上她一起同去,妙容在花会见过她,有交好之意,就让崔樱多陪陪妙容。”

顾行之并不是很想答应,春猎也是一场有危险的活动,崔樱的腿疾不方便她出行,她嗜好符合崔家家风,属于文雅娴静之流,让她打猎,只怕遇到只兽鼠都能吓得花容失色。

贺兰霆听了顾行之替崔樱婉拒春猎所说的话,眼神晦色的道:“她能让孤陪你到崔府赔罪,可见她也有胆大的一面。崔侯治家之下,她做什么都正正经经,心气也高,除了琴棋书画不曾接触过其他,你春猎带上她也可以让她多见见世面,正好与妙容作伴,她不愿与妙善玩,就会来找孤。孤没那么多闲情陪她,就让你那未婚妻代孤作陪。”

顾行之只好答应下来,“等回去之后,我就向她提起此事,要是她愿意,我就将她带上。”

贺兰霆没再说什么,余光扫了眼顾行之,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那我,”他正要告退,想到今日态度不好,恐会让贺兰霆对他有异议,于是宛如刚才没有针锋相对过一般打趣道:“已近隅中,表兄不留我一起用饭吗。”

贺兰霆:“不。”

被拒绝的顾行之直接愣住。

贺兰霆:“孤还有事,你自便罢。”武场内顾行之望着贺兰霆离去的背影形色莫测。

走出一段路后,紧跟贺兰霆脚步的魏科才在他身后道:“昨夜属下已经依照殿下吩咐警告过八公主,不许将殿下和贵女的事情透露出去,否则她跟府君的私情也保不住。”

贺兰霆:“看来她听进去了,替孤瞒住了顾行之。”

魏科:“可还是多了条漏网之鱼。”他指的是透露贺兰霆行踪的门房。

“无事。”贺兰霆面不改色,毫无心虚之意,“那是他的私宅,里面下人都是他的,漏了消息也算正常。妙善惧孤,她不会说,能暴露的就只有崔樱了。”

侍女告诉崔樱,午食贺兰霆会过来,于是一直在后庭里等他,得知顾行之来了,崔樱格外紧张,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很安分的待在贺兰霆的后院里,有了前车之鉴,她的确担心路不熟会凑巧与顾行之撞见。

待她收拾好,侍女引她饭厅用食,就发现贺兰霆已经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等她。

崔樱一看见他的脸,就会想起昨天夜里差点颠鸾倒凤的事,面上羞涩没多久,就发觉贺兰霆俊眸一掀,睇了她一眼瞧不出任何喜怒的道:“顾行之在孤府上,此时应当还在中庭,你可要见他一见。”

二人好歹也是狎昵过的,贺兰霆昨晚还和她一起就寝,躺在一张床上过,崔樱还记得自己是枕着他的手,缩在他怀里入睡的,不想一觉醒来再相见,他居然跟她提起这个。

崔樱一身羞意刹那消失不见,逃避地道:“我,我不想见。殿下不是叫我来吃饭的?若不是,那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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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霆摁住她的手,不让坐在他身旁的崔樱离开,强势而低沉的说:“孤不过问你一句,不想见就不见,跑什么。”

崔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大概是被贺兰霆冷淡的态度给伤着了,夜里的他和白日里的竟是判若两人。

但她羞于启齿告诉贺兰霆原因,也察觉到自己方才过于矫情,于是避开贺兰霆的视线,将头低下去,望着他的腰腹,或是瞥着被他掌心压住的手。

然而贺兰霆分别将她五指分开扣住,手背相向十指交叉,“不想见他,又留在孤这里,这是为什么。”

崔樱抵不住贺兰霆的纠缠,尤其手被他这样抓着,心里像蚂蚁一样爬,实在没忍住抬眸埋怨的看了他一眼,服软的道:“不是留,是躲,是逃,是求个殿下的庇护,是不想再被他私自囚禁起来。是怕他厌他,所以不想见他。”

见了顾行之能做什么,让他再将自己绑一次?还是让他的情人再羞辱自己一回。

贺兰霆偏还要问她为什么,崔樱声音又细又娇,透着酥人心尖的媚意,“你和他都欺负我,他嫌弃,你也瞧不起,可他待我的,我实在忍不得了。而你对我的……”她慢慢小了些许声音,“你欺负我的,我还忍得。”

她话说的整个气氛都染上了燥意,就连贺兰霆也在顷刻间攥紧了她的手,指腹用力磨着她的手指根,眼神又黑又热,“原来如此。他欺你,你厌他躲他。孤欺你,你就忍着。看来是孤欺负的不够狠,还需再用力些。”

“不要。”崔樱以为他要用力掰断自己的手,娇呼一声“痛”,趋利避害的从凳子上弹起身抱住贺兰霆,豁然女子的馨香扑了贺兰霆一身,然而臆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他威肃俊拔的脸上带着戏谑之意凝望着她。

“殿下为何又欺负我。”崔樱便知道自己又被他戏耍了,顿时想要坐回原来的位置。

然而想来容易,想走不行,贺兰霆眼神撩逗在她娇丽的容颜上逡巡,一手握着她的腰,一顿拉扯,反倒搂的崔樱更紧,“你已经说过,你在孤的庇护之下,欺负你又如何。往后,孤给你什么,就是痛,你也要受着。”

崔樱不安地问:“难道你要打我。”

贺兰霆深沉的看着她道:“对。不仅要狠狠地打,还要骂你。”

崔樱听了他的话,馥郁而绯红的唇吃惊地越长越大。

说罢贺兰霆演示的往她胯上拍了一下,“就像这样。”一下不够,他又对准其他位置拍了一下又一下,崔樱小声羞怯的求饶,“不要打了,够了。够了。”

然而贺兰霆犹不解瘾般,神色都变了,既霸道又冷漠轻佻,不再像是一个正人君子,而是像足了那等痞气的雅匪,一边撩她哄她,一边又轻狂不已的欺负她。“记住了么,在你像厌顾行之那样之前,孤日后就这么对你。你怕不怕,嗯?”

崔樱感觉到痛,但又不那么痛,过后又不知巴掌何时落下,是害怕中带着迷茫不安与一丝丝期望之意,贺兰霆含有热度的对她耳边呢喃,崔樱在这种招数中魂也丢去一般,迷迷糊糊道:“不。我,我怕,我不知道。”

“怕才正常。”贺兰霆停下手,意犹未尽般摸着她通红烧烫的脸庞,大力的擦过她的唇,“你要是喜欢不就是浪货。”

崔樱挡住嘴,不叫他在碰她,嘴角破皮的那处她还疼着,也终于明白了贺兰霆的打她骂她是什么样的。

发觉屋内还有侍女在,崔樱顿时觉得无颜面对,不禁怨声道:“顾行之风流成性,我原以为你也是正人君子,想不到你,你……”你花样比他更多,崔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贺兰霆目光梭巡屋内,侍女虽在却都低着头,即便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会不懂规矩的窥探,“先下去,外面候着。”

崔樱等人一走,再没多余的人知道贺兰霆是怎么戏弄她的,心里顿时好受许多。

贺兰霆:“既然在你心里我与你四郎一般,为何不去找他,用不用孤帮你让人把他叫进来。忘了告诉你,他今日是来寻你的,知道孤去过他的府上,便猜测是孤将你从妙善那带走了。他猜的倒是准,不过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孤与你有不清白的关系。”

他问:“要不要孤帮你告诉他,我们背着他做了哪些事,你在孤身下又是怎么求饶,娇声说着‘不要’的。”

崔樱自然不肯让他说出去,“不行。不能告诉他。”

“我家里、我阿翁大母要是知道了,我,我怎么面对他们。”

贺兰霆口吻丝毫没有软化,“就因为这个理由。”

知道贺兰霆不满意她的理由,见他神色俊漠,崔樱飞快挽救,“不是,不止。”

“是为了……是为了能在出嫁之前,继续与殿下亲近。”观察到贺兰霆身上气势没有刚才那么冷酷无情,崔樱脱力般依偎在他怀里闭上眼表明心迹,“我说你与风流成性的顾行之一样,是因为你,你总是戏弄我。可你又和他不一样,他四处滥情被我发现的,已经不止一个了。你即便不是正人君子,可你也帮我过几回,在我心里,你就是衣冠禽兽也比他好的多。”

贺兰霆难得逼的她说出这番话,讽刺道:“所以,你到底是在褒奖孤,还是在贬低孤。”

崔樱难以为情的说:“当然是褒奖的,你知道我不会说话,除了我兄兄,还没称赞过其他年轻男子,你……你不要与我为难了,好不好?”

她刹那将身后的人忘了,姿态不意间亲昵起来,俨然将贺兰霆当做她大兄崔珣般蹭了蹭他的下颔。

过后崔樱显然愣住了,而贺兰霆总算暂且放她一马,轻佻之色褪去,恢复成威肃刚正的模样,“吃饭。”

然而翌日,在城内查找崔樱无果的顾行之再次上门。

彼时贺兰霆正在书房议事,魏科出来传话让他稍等片刻,可以到来客厅坐下喝茶,等太子召见再来请他过去。

顾行之猜测的问:“殿下在和谁议事,张幽还是王石巍?”

魏科不答话,他已经见惯了顾家人都喜欢探测太子的事情,不管做什么都想打听到一二。顾行之收回目光,慢悠悠的起身往来处走,“魏校尉,你且去忙,不必像守贼一般守着我。我去武场,殿下得空了再来叫我。”

顾行之走出魏科的视线,脸上的和颜悦色立马消失不见。他来太子府邸,是为了请示贺兰霆,允许他带人在京畿搜查,没有贺兰霆的口令他的权利没那么大,为此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没想到时间赶的不凑巧,他表兄正忙。

接着又想起在武场与贺兰霆过招,一时大意被打断了长缨木仓,顾行之面色不佳的停住脚步,顿时对武场兴致缺缺,于是转身准备回去。

一眨眼,远处廊下的身影吸引了他,顾行之刹那以为自己看错了,“崔樱?”

那女子背对着顾行之,正在抚一把琴,隔着庭中的湖心传至他耳朵里,要过去最快的方法是走过湖边的一座桥,顾行之全神贯注的盯着琴音的方向,他一时又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崔樱擅弹的是琵琶,而传来的琴声却是一把筝。

而且她衣着头饰也有些不同,有些像宫廷出身,还很年轻。

光是看着都会让人情不自禁驻足,但她的背影实在是太像了,还有身段、气质都给了顾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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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错觉,他宁愿认错,也不愿放过,于是面色凝重略有些迫切的,当即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第30章

“顾大人请留步。”

桥上的护卫将他拦下,顾行之看了游廊一眼,那道与崔樱相似的身影还在。

顾行之:“为何不让我过去。”

护卫:“前面是殿下后院女眷,顾大人该回避才对。”

顾行之似笑非笑的盯着护卫,“若我非要过去呢。”

“擅长太子府后院者,按罪论处。”

顾行之瞥见远处游廊下的女子已经起身,正在往院墙里去,情急之下他对着那道背影大喊,“崔樱!”

“府君大人在做什么?”背后一道声音兴味盎然的响起,顾行之紧盯着着院墙的方向,直到那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过头来瞪着打搅了他的王石巍与张幽二人。

张幽:“他在惊扰殿下女眷,我都看见了,非常之无礼。”

“诶,”王石巍笑意顿失,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殿下方才还在书房向我们提到府君大人,说你有顾侯之仪,府君大人怎会这样呢,若要殿下知道了可不是件好事啊。”

张幽:“石巍说的对。”

顾行之听他们你来我往装模作样的惋惜指责他,面上的冷意越来越多,“小儿之行,本君不与你们计较。”

他现在无心跟张王二人纠缠,大半心神都在刚才那个女子身上,她会不会是崔樱?

顾行之下了桥,没想到准备离去的张幽跟王石巍又跟上了他。

顾行之冷冷地道:“你们无事可做是不是,跟着我作甚?!”

王石巍谦虚的回他,“哪里,我们也是去找太子,真不是跟着府君大人你。”

顾行之厌恶的看着他们,“你们才与我表兄商议完公事,为何又要见他。”

“这你管不着。”张幽比同僚要耿直的道:“你若是不走,就让开,不然我还要说是你跟着我们。”

这两人素来与林戚风交好,因顾行之抢占了原本该是林戚风的府君之位,对他非常不满。

顾行之自然也知道其中缘由,他冷笑:“走,为何不走。”他这回一定要亲眼见到那个神似崔樱的女子。

魏科刚推开门,就诧异的看见顾行之三人气势汹汹的站在外面,而早就走了的张幽跟王石巍也都回来了,神色都不大好看,更离奇的是三人衣服上都有混战过后的脚印。

天色朗朗,庭院气清。

贺兰霆抬脚跨出门槛,负手不咸不淡的总结了他们三人的战况,“二打一,输了。”张幽跟王石巍脸色瞬间挂不住,小声辩道:“臣,臣等都是读书人。”

贺兰霆连个眼神也未给他们,他停在顾行之面前,带着震慑之意低声道:“你还知道手下留情,有长进了,没把孤的伴读都打死,不错。”

顾行之:“那都是他们先挑起的。”

他这话像告状,贺兰霆薄情的脸上露出微微的嘲讽之色,这不免会令他想到受了委屈第一只想到与大人告状的崔樱。

她跟顾行之不愧是一对定亲的未婚夫妻。

“孤不想再训斥你们。”贺兰霆扫视他们,“谁先说。因何而起。”

王石巍咳嗽,张幽凛然无畏的道:“殿下,臣有事要向殿下禀告,方才我与石巍正在出府的路上看见了十分荒唐的一幕。顾行之他当众觊觎殿下后院女眷,且不听护卫阻挠,欲要擅闯。此人这么多年过去,依然为色所迷,当真是没有丝毫长进!请殿下将他按罪论处。”说完,满脸透着对顾行之的鄙夷。

“是吗。”

贺兰霆看向他,顾行之同他视线相对,温淡的道:“你喜欢孤后院哪个女子,说出来,想要孤送你就是。”

顾行之:“想要崔樱。”

他们眼神互不相让,旁边王张两人都皱起了眉。

王石巍:“顾行之,你在说什么,崔氏女是你的未婚妻子,她怎会在殿下府上,饭可以乱吃,话不得乱讲。”

顾行之一直盯着贺兰霆道:“我在跟殿下说话,哪轮的到你来插嘴。方才我在湖边看见一个女子,长相身段与崔樱相似,不过一时好奇才想过去看一看。我说想要崔樱,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心里念着她罢了。”

他昨日本来已经打消了是太子带走了崔樱的念头,还派人私底下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今日一来看见那道身影,顾行之心头又浮现出疑云,会不会他猜的没错,太子从妙善手中救下了崔樱,只是为什么不送她回崔府,还瞒着他。是为了养伤?还是别的什么?

魏科:“顾大人刚才见到的女子,应当是宫中出身的婢子,皇后娘娘专为殿下挑选的美婢,您应该是认错了。”

宫中出身……没错,那个女子衣着打扮确实如魏科所说那样。

贺兰霆挥了挥手,突然吩咐道:“让方守贵把人带过来。”魏科领命很快就去了。

他侧首余光瞥着顾行之,漠然的说着:“人来之后你再认认,若真与崔樱相似,孤就将她送给你。下回再到孤这里找你那崔氏女,你该知道,孤不会像这次这般好脾性让你在太子府邸作威作福,藐视天威。”

顾行之在贺兰霆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他提起崔樱时更不曾有半分动容。

方守贵不多会就领了人过来,他在看到顾行之和张幽王石巍身上打架的痕迹后,十分夸张的对顾行之道:“府君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侍妾竟然闹成这样,可有受伤?”

接着他又凑到张幽王石巍的面前,少了几分担心,多了些许仇视,仿佛他是站在顾行之这边的,问:“两位大人呢,受伤没有。”

在他戏演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向一身宫廷打扮的美婢招手,“快过来,让府君瞧瞧。”

“你啊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没规矩的侍妾,弄得府里鸡犬不宁还害得三位大人打架。”

他说着,直到贺兰霆望了他一眼,方守贵才闭上嘴。

贺兰霆:“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就以她作罢。”

那个侍妾穿着顾行之先前见过的衣裳,身段背影与崔樱有六分相像,只是脸转过来时五官全然不同,显然是他认错人了,闹出一场乌龙。

但他没立马断定,而是走近了那个侍妾,冷眼盯着她咄咄逼问:“你唤什么名字,为何走路与常人不同。说。”

侍妾被他凶神恶煞的面色吓到,惶恐的说:“奴婢,奴婢的脚扭伤了,才才会那样。”

顾行之冷笑,轻嗤一声后道:“扭伤了,却还有心思在廊下弹琴。”

侍妾结结巴巴的解释,“是,是前两日扭伤的,奴婢得知殿下议事之后会回后院,就想在那等候殿下,琴……琴也是想让殿下欣赏才弹奏的。”

后宅女子想要得到垂怜是很常见的事,尤其和她一样的侍妾还有好几位,因很少能见到贺兰霆,有的人总想抱着异想天开的想法,希望自己弄出点动静来吸引上面人的注意,好以此得到宠幸,获得更多的权利地位。

这侍妾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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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然大胆的做法还是让方守贵训道:“没规矩的东西,殿下要宠幸谁就宠幸谁,谁让你自作主张弄这么一出的。”

胆子大动静弄得好,万一有机会能得宠,那绝对是运气。

通常情况下,像侍妾这么做的都讨不到好,一是不清楚主子的脾气,二是被发现了会被后院管事责斥教训,在侍寝和子嗣这方面都有严格的管束。

张幽:“现在某人该知道自己弄错了,仗着家族身份耀武扬威,好大的胆子。”

都到了这个份上,顾行之不认也不行,毕竟太子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他要见就让他见,人就在这里,理由也说得通,他还要继续胡搅蛮缠,周围看他的眼光都带着异样。

张幽想找机会参他已经很多次了,这次怕是让他逮着机会上奏天听,顾行之权衡一番利弊当场单膝跪下来,一手杵地低头认错,“是臣无礼,还请殿下责罚。”

贺兰霆没给他机会,还是令他显得比另外两个伴读特殊一些得宠一些,“罚就不用了,免得到时让孤被母后念叨一顿。”

顾行之一口气还未松开,顶上的声音又响起,“这是你要的‘崔樱’,孤赏你了,你好好收着吧,好好待她。”

贺兰霆说“赏”时,顾行之就已经变脸了,他本打算之后随意处置掉这个让他误会的侍妾,没想到贺兰霆后面还说让他好好对待,顾行之的算盘一下就被打乱了,就算将侍妾带回去,也只能真的好好待她。

但为了眼不见为净,顾行之已经想好到时直接将她安置在见不到的后院里,不亏她吃穿就行。

而且贺兰霆还补充了一句,“此女宫婢出身,孤母后亲自挑的,你也不想到时候她认为你浪费了她一片心意吧。”

“是。臣,明白。”

贺兰霆说完,脸上也没一丝笑意,他一个眼神落下来就好似在问,下一个该处置谁一样,他也没有让顾行之立刻起来。

过了会,中庭里最威重尊贵的人走了,却并未吩咐是否散了,方守贵紧跟上太子步伐,仿佛也将他们都忘了般。

跪着的还在跪着,站着的也不敢妄动,护卫各归其位视而不见,直到过了小半刻钟,方守贵才赶回来,谄媚而殷切的说出那句遗漏的话,“殿下有令,都散了吧。”

崔樱并不知道中庭发生过的事,她也确实没有出去过。

侍妾从宫里出来,一向有意讨好太子,只不过一直缺少机会,好不容易打听到太子的行踪,便在前几日准备起来。

摔跤是真的,想获得宠幸也是真的。

只是向她透露消息的人,从始至终都将这步棋掌握在手里,顾行之会登门,都不过是在背后人预料之中。之后便是顺水推舟,做了一场戏给局里的人看。

真正的崔樱在发生这些事时,正一无所知的写字静心,她忘了自己问了侍女几遍,“殿下有空了没有?”“我有事想跟殿下说。”“殿下在何处,我想见他。”

结果侍女都是应付她,让她安心稍等,贺兰霆很快就回来。

崔樱又非迟钝之人,她自小心性敏感,是不是敷衍应付她最清楚,以至于待在屋里心神不宁,才让人给她找找书籍,或是备上笔墨纸砚分散精力。

只是写着写着便入神了,就连贺兰霆站在了她身后都未曾发现。

良久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像是被叠了一层,背后的异样促使她回头望去,讶异的目光正好落入那双宛如深渊的眸子,崔樱愣了一瞬,“你回来了。”

她嘴角弯弯,无意识地带着笑,贺兰霆见她多次不是在遭难就是在受苦,她总是愁眉不展还爱哭,基本没见过她开怀或欣喜地笑。

现在看到了,原来要比她哭的时候好看得多。

崔樱张嘴正在和他说什么,贺兰霆仿佛都没有听进心里去,她的脸皮被蹭了一下,就好似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般,贺兰霆的手频繁的抹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崔樱感到脸颊生疼,腰身往桌上仰去,避开他,“殿下。”

“崔樱。”

贺兰霆看向自己的手指,“你的脸白的孤以为你傅粉了。”

他极为自然地望着她,崔樱能感觉到他富有侵占性的眼神在描绘她的脸,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梁和嘴唇,“盈盈素靥。”

当意识到贺兰霆是在夸赞她时,崔樱心头像有一匹马蓦然冲出来,而拽不住缰绳的她紧张的屏住呼吸,定了定神才轻轻吐出来,“我有件事想跟殿下说。”

贺兰霆淡定道:“孤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真是巧了,崔樱迟疑地问:“那殿下先请?”

“孤想先听你的事。”

崔樱只好拧着眉心道:“我这两日总是担心落缤,怕我不见了,顾行之会拿她泄愤撒气,殿下能不能帮我将她救出来。”

她夜里做梦不是梦见自己在溺水,就是落缤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一声一声哭喊她,崔樱的心都仿佛被人攥紧了,抽疼抽疼的。

之前一说到其余的事,贺兰霆都对她置之不理,崔樱还想再试试。

谁知贺兰霆说:“你那婢女已经被魏科派人接走了。”

“当真?!”崔樱一时欣喜无比,遽然冲上脸的血色让她多了几分娇丽。但她不懂,为何之前苦苦求贺兰霆,他不派人去就落缤,哪怕她提起这件事他也不置一词。

现在怎么她一提起这个,他就这般痛快的说出了落缤的下落。

“她有没有事,顾行之有没有责罚她,我能不能去见见她。”崔樱连问数句,眉眼间掩盖不住其中期待,甚至因为听到落缤救了出来,她看贺兰霆的目光都在发亮。

“可。”

贺兰霆不过答应了一声,就被崔樱踮起脚尖勾住了脖子。

她喜极而泣,眼里的仰慕之情唯有贺兰霆才看得见,她温声透着莫名的情意说:“我,我有些没想到,实在是忍不住高兴,不知该怎么感谢殿下。”

“那就坐到桌上去。”

“什么。”

贺兰霆命令,“孤让你坐到你身后的桌案上去。”

崔樱感觉到他态度的坚定,怔怔的松开手,茫然地照着他说的看向桌案。“这是做什么。”

贺兰霆并没有出声要帮她的意思,崔樱不明白他一时变得有些凶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犹豫间终于抬脚踩向高椅,要借着她坐过的这把高椅上去,但结果由于她腿上的伤和跛脚的关系,单脚上去让她身形都变得不稳了。

崔樱不知道贺兰霆是不是故意想看她笑话,娇红的脸向着他抬起来,黑眸同时湿润而焦急地盯着他,“……我上不去了。”

她一番穷途末路的动作之后略显气急败坏,贺兰霆几近冷漠到底。

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崔樱腰身一沉,腿脚悬空,骤然被贺兰霆将她抱坐到桌案上的举动惊愣住,他逼得她好近,几乎在慢慢抱着她的要将她放倒在桌上,后来贺兰霆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青丝重叠铺满了半张桌面。“不是要谢孤?”

崔樱的嘴皮被他的薄唇盖住,只轻轻一下就分开了。

贺兰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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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懂话里的含意,崔樱脸颊熏红如醉酒,两眼晕晕的看着他,配合的微微抬头迎合上去。

“殿下?”

春日窗外绿景繁茂,只是雨水频繁,空气不光氤氲还有点点暴雨来临之前的干燥。

贺兰霆停下了在桌上的相拥亲吻,看着崔樱酡红茫然无知的神色,微红的俊脸沉淡疏远,声音如玉质般清脆冷静,“崔樱,你可以去见你的阿翁,还有你的婢女。”

“只不过,太子府邸你不能再待了。”

“孤要送你走了。”

第31章

崔樱意识还沉浸在这场令人醉醺醺的拥吻中,她刚尝到了被渴望被需要的滋味,正在品尝回味贺兰霆带给她的陌生柔情,结果就听见他说要送她,不能让她再待在太子府了。

她神思沌沌地问:“为什么?”

贺兰霆:“顾行之在查探你的踪迹。”

他在这场亲昵中抽身太快,让崔樱有种抓不住的一丝痕迹的患得患失。

她茫然问:“因为他在查,所以就要送我走。”

贺兰霆沉默的望着她此时有些不对劲的脸色,动了动眉头,像是不能领会她为何是这种反应,不过她所说也算其中一小部分原因,他没打算解释太多,便干脆让她认为就是如此,于是道:“对。”

崔樱得到回应勾着他脖子的双手一下失了力气,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喔。”

“这是何意。”他倒对她这副样子看不懂了,霸道的抬起崔樱的脸,不让她偏头避开自己,“孤送你回崔家,还令你不能满意?”

难道崔樱在他太子府邸住惯了,便想一辈子都赖在这。

贺兰霆为这个想法感到诧异,他和她应该都知道这不可能。崔樱被他桎梏着不能逃避,神色看起来惆怅又略有些痛苦的道:“不,我想回去。只是以为殿下会等我的伤痊愈之后将我送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

原本以为短暂相处贺兰霆总是待她是不一样的,她还会想等回了崔府,他会不会想念这几日,没想到轻易就听见他安排她离去。

并且很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顾行之在找她,他是太子,同样还算半个顾家人,说到底怎么也不会为了她和顾行之闹的过于难堪吧,会有各种顾忌也是理所应当,她已经在他庇护之下有了片刻的喘息,也该走了。

唯一让她忧愁不甘的是她在为自己宛如一叶扁舟,夹在浮波中摇摇晃晃,还被推来推去难过而已,扁舟就算还未翻,也注定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不想这样。”

“什么。”

她喃喃的话太小声,除了“不想”其他都含糊在崔樱喉咙里,贺兰霆纵使离她再近未能全部听清。

崔樱也不管他听见没有,自觉如今跟贺兰霆已经撇不清关系,他又是说一不二地位尊贵的人,冷静的情绪逐步回笼,“没什么,落缤她现在何处,我想见她。既然殿下说送我走,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现在就走也当得。”

她刚才的魂不守舍被贺兰霆当做她舍不得离开太子府,却不想不到片刻就改了口,顿时让他对崔樱的转变感到匪夷所思,她放弃的太快也令他有一丝不悦。

但崔樱并未察觉到贺兰霆此时所想,她被压在坚硬的桌案上亲了多时腰背早已酸疼,何况他还伏在自己身上,崔樱只想将他推开,“殿下,该起了,劳殿下让我再换一次药,就能早些离开了。”

“崔樱,你是不是以为孤连这点多余的闲暇都不给你。”

贺兰霆这回从她话里和神态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他从未哄过人,他母后是妙容也是,就更不可能去哄闹别扭的崔樱了。

他从她身上起来,再顺手拉了软弱无力的她一把,待崔樱坐正后才道:“送你走是定然的,倒不至于让你连今夜都待不下去,是明日还是后日,孤自有安排。”

“你那婢女,她不能过来。顾行之现在并不能确认你在太子府,他会派人盯着孤这里,一有你的动静就会闻风过来。但目前他所有心里的想法不过都是猜疑,今日他还错把一个侍妾的背影当成了你。孤已经将那侍妾送给他,他暂时不会再怀疑你,除了妙善,他也不会知道你我之间的事。除非是他从你口中套出话来,亦或是你自己告诉他。”

崔樱怔怔的对上贺兰霆的目光,在片刻之后她明白了,贺兰霆也不想顾行之知道他们的事。

他这么说不过是在试探她的心思,看她回去以后,顾行之找上门她会不会暴露自己。

崔樱垂眸,背对着光影的她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口里说着赌气的话,“我为何要告诉他,他怎么待我的,我就怎么待回去。”她要让顾行之也尝尝未婚妻与他人私会的滋味,他会发现或许不会发现,但那又如何。

他若没发现,那就一直瞒下去,他若发现了,那就让他一直处于怀疑愠怒中,让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是谁,让他费尽心思都找不出来。

崔樱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则与顾行之无异,她不再强求两家退亲,也不再为顾行之在外面寻花问柳感到伤心难过,她曾经是喜欢过他,但顾行之一直对她态度平平,甚至背后里厌恶嫌弃。至此,她已经不会再对这桩婚事有任何期待,跟顾行之从今往后便做一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未婚夫妻。

而贺兰霆,就是她最适合的人选。她怎会轻轻松松就让顾行之发现?

只有让她跟太子的关系扑朔迷离,明明有所察觉却没法确定,才能叫他抓心挠肺日思夜想。

在崔家的利益和自己的婚姻上,崔樱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成全家族的利益,可悲的是她竟然只能选择这种低劣卑鄙的方式来报复。

贺兰霆见她久久没有其他反应,念了一声她的名,“崔樱,孤抱你下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略显呆愣,不过微微摇头,拒绝了贺兰霆帮她,“我自己来。”

固执地要自己下地的崔樱就像贺兰霆刚认识她时一样,距离疏远,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姿态如同老妪蹒跚而谨慎地侧着身,实在没忍住出手,搂着崔樱的腰,了当的把她抱下地,他低眸望着她的头顶,想着她会期期艾艾的对他道声“多谢”,不想给他的是崔樱略含抱怨的眼神,“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我说过我自己来,你这么做反倒让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对我好。”

他还未开口,崔樱触及他的眼睛,畏惧而烦忧的别开脸,轻声道:“别做让我误会的事,不要怜惜我,更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是个容易多想的人,你这样,我反倒会以为你对我抱有别的想法,我们除了肌肤之亲,就不要再有别的关系。”

这种话从她口里说出来,贺兰霆难得的有些诧异,他默默地等她说完,看到她一脸埋怨,却忍不住透着一丝丝期待,或许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遗憾的是贺兰霆明明知道,还是要说:“孤和你,除了肌肤之亲,的确也没有旁的关系。”

崔樱目光变黯淡,只有努力扬起若无其事的微笑,附和道:“是,对,就是这般……如此最好。”

贺兰霆:“所以对你,孤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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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做什么,只要你不多想就好。你做什么,孤亦如是。”

崔樱呼吸都觉得难受起来,不想显得自己没用,即使是表面样子,也要在贺兰霆面前装得好好的,她点头,“好,好好,殿下英明,都说清楚就好。”

她快撑不住了,“那我先走了,还请自便。”

再慢一点她的微笑就要垮下来了,贺兰霆像是发现她在难过,举步挡在她跟前。

崔樱眼睛朦胧的“瞪”着他的衣角,头低低的不肯抬起来,闷声问:“你做什么呀。”

贺兰霆站在门口拦住去路,身体被光影拉长,仿佛一道挺拔的高山,压在崔樱心头难以喘息。“这是你的屋子,你走了还能去哪,除了这里离孤寝室最近,就没有第二间了。还是你打算今天夜里睡在庭子里,若是这样,孤也不拦你。”

崔樱被他话语噎住,想了想道:“那你快走,我想歇息,我还要写策论书,你在这里对我多有打搅。”

贺兰霆当真看了她最后一眼就走了。

崔樱也转过身背对过去,刚才在桌案上的情动仿佛从未出现过,旖旎过后的涟漪消失的一干二净。

崔樱在被囚在顾行之的私宅里时,落缤一直被关在柴房。

她走后,顾行之不过是确认了下她还在,并没有再多吩咐人看管她,因为崔樱的逃走,顾行之也有了放她出去的心思。

一是因为落缤不是普通婢女,她是崔樱的陪嫁,一直关着她,等崔樱回府,发现落缤不在肯定要来向他要人。

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关不住崔樱,留着一个婢女也没什么用,不如放她出去,还可以趁机让人跟着她,看崔樱会不会跟她偷偷汇合。

就在顾行之命人放松看守后,那个婢女果然借着机会跑了出去,可没想到下属一时的疏忽大意,竟然也将落缤跟丢了。

顾行之只好让人接着盯梢崔府,只要发现崔樱和婢女回去,就马上派人禀告。

他近些天因为这档事,根本无暇寻欢作乐,就连贺兰妙善来找他,顾行之也应付了过去。

站在六率府的大门外,他盯着外面无人经过的高墙空巷已经快要忍到极限的问:“不过是崔家娇养却平平无奇的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崔樱不知她的消失让顾行之对她这个人都有了新的看法,她手里刚拿到落缤给她报平安的信,正准备打开来瞧瞧。

但在太子府里,被派来伺候她有好几日的侍女忽而转头向门口行礼,“大总管。”

崔樱意外的看见一张殷切而不惹人生厌的笑脸,方守贵进来到她跟前无声无息的逡巡了一圈,讨巧的对崔樱问安,“殿下让老奴来问,贵女昨夜睡的可好,伤口有没有复发之处,若有不便可尽管跟老奴提。”

这位总管说是下人,也不是普通下人,同样出身宫廷,也有职位,虽不能和朝中大臣比,品级却也不小,不能让人疏忽对待。

是以崔樱不得不暂时放下落缤的信,起身回礼,平静的道:“多谢殿下好意,我住的不长,也就要走了,没有感到不便的地方,让方总管你跟着费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贵女客气了。”方守贵说道:“住一日是住,两日也是住,只要在这府邸的贵客,老奴都得为太子殿下好生招待,尤其,贵女可与一般贵客不同,自然得用心伺候。”

方守贵两个食指比在一块,暗示崔樱,知道她和贺兰霆是这样的关系,并且指了指嘴巴,暧昧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会保密,绝不会传出去。

崔樱想他误会了,直接说:“殿下对我有恩,我不过是为了报答他。”

方守贵状似惊讶的道:“可贵女是殿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带进府邸,还被允许留下的女子,凭着这个,在殿下心里,贵女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崔樱自嘲的笑了笑,“哪里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妙容公主也不曾来过,方总管不必这般哄我,我也知道这后院还有一批美婢正待太子宠幸,那都是些娇美的女眷,怎么就只有我是特殊的第一个呢。”

方守贵解释,“贵女想岔了,妙容公主乃是殿下亲妹,非是外面的女子,老奴在太子身边多年,实在是没见过他有对哪个世家贵女宠爱有加的。”

崔樱听不得这些,她已经跟贺兰霆说清楚了,今后两人私底下或许会有往来,但只存在于肌肤之亲,除此之外彼此都不会多想,她不想因方守贵几句话而乱了心神。

崔樱:“方总管过来,莫非就是想同我说这些。”

方守贵:“哪里,贵女多想了,这些话不过是老奴的心里话,既然贵女不想听,那老奴就不说了。”他朝外面喊了一声,“都进来。”

崔樱疑惑的看向门口,方守贵知道进来的人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解答道:“要打搅贵女一阵时候了,这些都是来给贵女量体裁衣的人。”

“请贵女转身,好让奴婢为您量身。”

崔樱:“方总管,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给我做衣裳,殿下说过很快就会送我走了。”

“贵女稍安,老奴问一句,殿下说送贵女‘走’,可还有说过不许贵女再来?”方守贵巧言令色道:“既然没有,那这些衣裳自然会用得着。”

崔樱愣了,什么意思,难道贺兰霆还会让她来太子府邸私会。

她忽然明白了,“方总管,是不是太子让你来的。他想让你讨我高兴,为什么?”

方守贵:“贵女岂不是明知故问,自然是殿下见贵女神情不属,满面愁容,心里挂念着贵女才这样的。不过,量衣倒是小事,老奴真正过来,还是来给贵女送宝贝的。”

崔樱无奈,贺兰霆到底什么意思,明明说出那些令人难过的话的人是他,等她失落失望后又安排这些事情哄她开心。

当真是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崔樱虽然没说,不能否认,她确实被贺兰霆冷淡决绝的态度伤到了,但她也告诫自己,她与贺兰霆的关系是错误的是不正当的,她不该再奢想别的,却还是情不自禁的会为这样的方式讨好。

心里虽有些软化,但她还是拒绝了,“什么东西,我不要,我就要回去了,这些就留给他来赏给其他人吧。”

她当真是厌烦了贺兰霆的忽冷忽热,毕竟他非一般人,手段了得,崔樱在他面前几乎是任他捏扁搓圆的状态,喜怒哀乐不由得被他牵着走,崔樱怕了,不想继续这样,更怕他同顾行之一样会让她失望。

如此,还不如就保持除身体以外,不冷不热的关系。

即便崔樱说不要,方守贵还是一副笑容得体的样子,好言好语的让人把“宝贝”送上来,并且劝道:“贵女不如看了再说,就看一眼,实在不收,老奴也好去殿下那回个话,求个办事不力的宽恕。”

上人的事,莫让下人难为。

崔樱便默许了,方守贵得逞也不见得意,贴心的让两个侍女端着“宝贝”送到崔樱跟前,他一个一个的掀开锦缎,露出里面的沉香木盒,再从左到右打开。

“这是狼牙。”

“这是短刀。”

“狼牙是太子少年时,跟随圣人在猎场亲手射中头狼所得,保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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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刀乃玄铁所造,原长近一尺常归带刀侍卫所用,已经开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念及不好携带,于是又命人将其改造,于是就成了现在长六寸的模样,专门送给贵女今后防身用。”

方守贵:“太子待贵女可以说是非常上心了,那狼牙民间俗话,说是辟邪所用,止夜里小儿哭啼,听说贵女夜里总是惊醒,于是太子就让老奴从库房里找出这个,让匠人打磨的光滑如玉,又镶了孔,方便贵女带在身上。若不想带,经常放在枕头下也能求个安心。”

崔樱:“……”

方守贵讨巧的示意,“贵女,如何,看在太子一片心意上,还是收了罢。”

这两样东西都不算贵重,也不是崔樱所想的金银珠宝类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大凶之物,一个狼牙,一把短刀,听着都不寒而栗。

但,的确很出乎她的意料,贺兰霆竟然会送她这些,而且说什么“止夜里小儿哭啼”,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她本是不想收的,却因为方守贵的话而动摇,她想只是收下这两样东西,短刀是凶器,她怕以后再出现自己不能应付的事,有短刀的话的确能让她安心一些。

兄长不在,她若是回去跟家里人说要添置一把匕首,怕是都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府里花销都是走账的,虽然各院里都有月例银子,但花在哪处都要登记,不想惹出麻烦的话,接受贺兰霆送给她的,才是最简单方便的办法。

崔樱:“礼尚往来,我能回报太子些什么。”

方守贵说着漂亮话,“哪需贵女回报,只要贵女收下这两样‘宝贝’就是,老奴就可以去太子那回话了。”

方守贵从侍女手上接过端盘,走进书房,里面堆满了公文的桌案边已经有宫里带来的侍人在收拾,贺兰霆却还在翻本子查阅公事。

“殿下。”

贺兰霆瞄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随意得问:“都收了?”

方守贵放下茶水,一边回道:“殿下预料的准,贵女听闻是殿下一片心意后终于收了。”

“终于?”贺兰霆沉声淡淡道:“看来她的确在发脾气。”

方守贵:“这,哪有人会没脾气,性子再软,惹到头了,泥人也会发作啊。”

贺兰霆没说话,女子多情,何况是崔樱,她定然是将对顾行之的情别恋到自己头上了,想从自己这里找些慰藉。

所以他说那些话让她难过了,之后见他要么是神情平静,就是挂着文静贤淑的假笑,几次过后,贺兰霆这才起了补偿她的心思,他不觉得问:“孤的心意,此女满意没有。”

虽没哄过人,贺兰霆还是愿意试试,就当是那天说了重话对她的赔礼,让她别再他面前再露出那副受了委屈哀怨心碎的样子。

“贵女说,礼尚往来,很快会回报殿下的。”

贺兰霆像是终于听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停下了手中的笔,意味复杂的“哦”了一声。

崔樱其实也不知道她要给贺兰霆送哪些回礼,他应当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照着送回去更是不妥。

但方守贵似乎把她的话传到了贺兰霆耳朵里,他说:“孤生辰尚早,要当回礼,你可以回崔府后开始准备。”

这是他们在那天别扭的分开之后,贺兰霆主动和她说话。

崔樱本来心里对他还有些隔阂,因着送礼的事,宛如气泡被人戳破,隔阂也就散了。

她想自己的确不该自作多情,不该见到一个男子,得到一个安慰就乱了芳心,所以贺兰霆说的没错,她该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将心收回来。

见贺兰霆提礼物的事,她便实话实说:“我还没有想好该送你什么,你好像都有了,没有什么需要的。”

贺兰霆:“谁说孤不需要。”

崔樱正好想问问他,“那殿下想要什么?”

贺兰霆从善如流的回道:“你。”

崔樱皱眉,“殿下不是说过,不要再开这些玩笑吗。”

贺兰霆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崔樱腰上敏感,不禁动了动,却被贺兰霆双手禁锢的更用力了,他蓦然一句,“孤傍晚时就送你回去。”

崔樱便不动了,没想到他决定的那么快。

贺兰霆:“孤将菱娘子也救了回来,安排了其他住处,酬劳已付清,她还不能死。”

他嘴唇覆上崔樱温热的耳朵,“你再去学那些技巧,就当是给孤的回礼了。”

腰上的手箍紧,被含住耳垂的崔樱顿然面红如血。

第32章

傍晚用过饭食后,崔樱被贺兰霆送出太子府邸,马车上崔樱临走前掀开帘幕问他,“这……会不会被人发现。”

她是怕顾行之会派人盯着太子府,万一发现她从这里出来,那不就是让他知道了。

贺兰霆果断道:“不会。”

他身后的魏科眼神锋利的梭巡四周,在崔樱的马车旁还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里头坐着被提前安排好的侍女。

“顾行之派人盯梢三天,这已经是孤能容忍他的最后期限,这四周干净的很,他派来的人都被清理了,孤在,他不敢再得寸进尺惹孤发怒。不过,他最后一点疑心还需打破,孤替你安排了一样的马车,这些都是孤的人,你放心跟着他们就是。顾行之要找你,只会在内城中,孤已经派人混乱视线,传出假讯你出现在别处,他很快就会让人查看。”

或许是她要走了,贺兰霆竟然有这样的耐心同她解释。

崔樱跟着放心下来,听见前面的车夫询问是否可以启程了,她再看一眼太子府,眼前的庞然建筑证明她真的来过,也待过。

她佯装的没有丝毫不舍的道:“那我走了,殿下请回吧。”

贺兰霆没有回话,无声默默地看着她。

崔樱等了片刻,发觉他还是没有话要交代自己,于是无声的收回手,帘幕自然垂落,挡住了贺兰霆深邃的目光。

分别总会让人升起愁绪,尤其崔樱孤身一人坐在车里,感觉马车才行了一小段路,她好像就已经对太子府邸有了不舍之情。

但是在一段路程之后,车辇毫无预兆的忽然停下,车夫不见了。

崔樱不安地询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她以为是顾行之来了,手摸到藏在身旁的短刀,暗自抓紧,这时车外响起敲门声,崔樱瞬间绷紧心神,“什么人。”

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了,“女郎。”落缤也不再犹豫马上打开车门,热泪盈眶的看着崔樱,“奴婢一直在此等着女郎。”

“落缤,快上来。”

崔樱松开手,忍不住扑过去,主仆分别数日,再见都各自红了眼眶。

崔樱问:“落缤,你去信给我,说你已经平安了,可是却不说被藏在什么地方,顾行之可有让人对你不好,你身上有伤没有,让我瞧瞧。”

落缤:“让女郎担心了,奴婢一直被顾四子关在柴房,让人看守者,除了少给些吃喝,倒没有其他为难奴婢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看守奴婢的人只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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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松懈,奴婢便趁他不注意逃了出去,然后在半路上遇到了魏校尉。他便带奴婢到这间宅子里藏着,说是等女郎回去那天,会让车夫将奴婢一同捎上。所以今日就见到女郎了,女郎可还好?”

崔樱点头,“我没事了,看来我又欠了太子一个人情。”她刚才还以为事情突变,情不自禁抓紧了刀。

然而落缤根本不信,“奴婢从魏大人那里听说了女郎的事,说是女郎受伤了,那天夜里女郎撞见顾四子和妙善公主私会,被公主命人将你按进池子里溺水,简直仗势欺人。太可恶了,若是奴婢在就好了,那些罪就让奴婢替女郎来受,女郎身子娇弱,哪能受那样的折磨。”

“谁能想到顾四子除了找寡妇,连公主也招惹了。”崔樱神情涩然,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迟早会有报应的。”

落缤心有不甘,还想继续骂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结果被崔樱拦住。

崔樱同她说:“落缤,此次回去后,你我都不要同家里透露分毫这些天发生的事,谁问都不要提起。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两家这门亲事是退不成的,顾家对我家有所求,自然不会放过我。同样的,顾行之若是因为我发现了他和公主的私情因此对我不满,想要悔婚也不可能,顾家定然不会答应。所以,我已经决定今后同顾行之做名分夫妻了,不管他今后和谁风流,我都不在意。”

“还有太子那里,你也知道我与他关系已经不简单了,还一次又一次欠下人情,总有一天不是我给他,就是他向我讨要。所以今后,我和他会如顾行之跟贺兰妙善一般,私下来往不断,此事你知道就好,也不用再劝我三思。其次,我还有事要叮嘱你,顾行之仗着我家对他的信任,拿我同他三嫂去山寺祈福为借口才将我囚禁起来的。既然这样,那就顺水推舟,回去后你我也都说是去祈福了,千万别让我大母他们担心。”

“太子说顾行之在派人盯着咱们崔家,只要我一现身,就会有人向他传送消息,说不定他很快就会上门要求见我。但他至今都不知道我和太子的关系,我藏在太子府邸,他好几回试探都被太子挡了回去,所以他若是来了,肯定会再次试探我。届时你在的话,千万不可冲动,我自然会和他谈,他想我忍让一辈子,快快活活风流,我成全他就是了。”

崔樱说这话时不知自己浑身散发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在落缤眼中她的女郎已经变了。

不仅对着她将回府后的事宜都安排的清清楚楚,还没有一丝激动和愤怒,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冷静谨慎。

从以前知道顾行之背地里羞辱她要回府告状,变成了现在不要让郎主和女君知道她受过什么苦,更没有要告状的意思,还想着为了家里委曲求全。

“不管女郎做什么,落缤都会陪着你。”

崔樱嘴角刚扯出一丝淡笑,外头车夫将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这回并没有故作玄虚的事情发生,“请贵女下车。”

车夫说:“以防万一,校尉大人安排了另一辆马车护送贵女,多有不便,还请贵女见谅。”

崔樱双脚落地,眼睛张望四周,发觉这里是条陌生的街道,并且也与她从太子府里出来时一样,停着两辆相同的马车。

“车上有仿照贵府赶制的衣裳,还请二位都换上。”

崔樱闻言,不由得暗赞贺兰霆手下的人心思缜密,不过是护送她回崔府,为了避开顾行之的眼线还做了这么多准备。

马车换了,车夫也由另一人担任。

在崔樱和婢女换好衣裳后,车轮再次滚动,在越来越沉的夜色里,掩护着她们的行踪。

六率府。

伏缙站在顾行之身旁小声耳语,片刻之后,只见顾行之神色一凛,双眉上扬,张嘴就骂道:“没用的东西,既然马车里的人不是她,就赶快把人还回去,还留着干什么。太子那你安排人去请罪,就说无意冲撞了他府上的人,此事我毫不知情,留下那些人任他责罚。”

“是。”

等人一走,顾行之心中怒火还未消散,甚至有一刻不想再去追查崔樱的踪迹。

她在何处,是怎么做到能在京畿藏匿这么久的,她一个普通世家女子还不曾掌家,哪来的这么多手段。这些,顾行之通通都不想去追究了。

她害他怀疑自己的表兄,致使他与太子之间心生嫌隙,还让他跟张幽王石巍打了一架,那两人他也早看不顺眼了,打了便打了,结果还要在表兄跟前没脸。

下属办事不力,顾行之有火撒不出,越想越是怪到崔樱头上。

他几次探查都没什么好结果,事实摆在跟前,太子府里没有她,从太子府邸出来的马车里坐的人也不是她,这不就是证明他怀疑错人了吗。

若是假的,难道是他那批下属太无用,自取其辱的事,顾行之自然不会这么想。

而他现在终于说服自己,看来崔樱并不是被太子带走的,他们也毫无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他就不必再查了。

他恶意的想,崔樱不见了,那也是她自己闹的,与他何干。

她要是只是为了躲着他,那就躲吧,他就不信她有家不回,一个弱质女流,没了家世她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活下去。

要是回了崔家,想要大闹,也不是不行,他也正好借此取消这门亲事。本来他也是不想娶她的,他顾行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要跟一个跛脚过一辈子。

之所以答应娶崔樱,完全是因为她的家世,看在她崔家的份上,他遵从了父母之命,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的婚姻。本来世家子弟的当家主母,总是从门当户对里挑出来的,是不是心爱之人,也无有要紧。

一开始,崔崛腆着脸登门时,他还以为对方是想把崔玥嫁给他,毕竟那是他后来新妇所出的嫡女,应该很得他宠爱,顾行之觉得自己可以答应,但又觉得崔玥年纪太小,性情会很娇惯,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然而崔崛却说,正值适婚年纪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家的崔樱。

崔樱是谁,顾行之思索片刻就知道了,是他前任妻子生的长女,听说是个天残,顾行之当时既不知道崔樱长的好不好,又没见过,再加上她还是个跛脚,就更加抗拒了。

但经过父母劝说之下,为了崔顾两家交好,让崔家的利益为己家所用,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

他以为崔樱是个性情很好的女子,不想,不过是他身边多了几个女子,她就受不了了,这不是善妒是什么。

他便觉得,以前那些称赞崔樱的都是虚名,这哪是大度,这是心眼比针尖还小,此女以后嫁过来还能做好一家主母吗?

就在顾行之黑着脸思索退亲事宜时,本该带人去请罪的伏缙快步走进来,“郎君,崔府有动静了。”

夜色中,崔府门口紧闭,台阶上管事孤傲的命人围住两个人,“哪来的穷酸子弟,敢到崔府门前打秋风,再不走我就让人把你们捆了送去官府,让你们见官坐牢。”

台阶下的两人看不清面容,其中一个扫了眼拿棍子围着他们的下人,再看向管事,嬉笑着毫不畏惧的问:“你又是谁,怎么就一定知道我们是穷酸子弟。”

管事狠狠嗤笑一声,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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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你们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崔侯府,我家主人乃当朝重臣,得圣人眷顾,名满天下,往来之间都是清贵世家,岂是你们这些穷酸子弟,还问我怎么知道。你,”他伸手指了指,“还有你,你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不是乞丐还是什么。我看,你们连穷酸子弟都不如,敢到崔府的地界撒野,简直是放肆。”

崔樱的马车刚到巷子里,就听见车夫向她禀告崔府门前的情况,似是有人与她家的管事起了纷争,两方正在对峙。

落缤便为她撩起帘幕,崔樱一看,那哪是两方对峙,那是她崔府单方在驱赶两个衣着褴褛的人。

马车越来越近,崔樱也听见了管事刚才撒火的话。

崔府的确来往的都是世家,但那些不是阿翁父亲的同僚,就是崔家的亲戚,里头也不是各个都有权势,也有家道中落之人,并没有看不起任何人,像管事这样的说法就连她听着都皱眉,已经是相当冒犯了,是在仗着崔家的门楣在欺负人。

车停稳后,崔樱吩咐:“落缤,我们下去,瞧瞧怎么回事。”

“我家有客人登门,你们赶快让出一片清净之地。”管事注意到那辆不属于崔府标识的马车后,误以为是客人登门,于是挥手示意下人驱赶他们。

那两人不知是怕了,还是听话,当真让出位置来。

崔府门口也是灯火通明的富贵气派景象,崔樱走出来站在灯光下抬头一望,管事一下就认出了她熟悉的模样和衣着,变得不像刚才威风凛凛的样子,从台阶处连忙下来向崔樱行礼,“是大娘子回来了,奴见过大娘子。”

下人们自觉给崔樱让出一条路,并且还挡住了刚才有嫌疑在门口闹事的两个人。

崔樱走上两步台阶,像是刚刚发现他们一样,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出动这么多人,手里还携带棍棒,可是出了什么事?”

管事强颜欢笑道:“大娘子不必理会他们,这两人是从外地来的乞丐,不懂京畿的规矩,跑来门口来打秋风了,奴这就让人将他们拉走。大娘子不是去寺院礼佛,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也未曾传个消息,好让奴安排府里的车夫去接你们。”

崔樱从容地说:“寺里吃住久了,难免有些想家。”

管事点头称是,崔樱顿了顿,道:“这两人查问一下,若不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就给他们点好处打发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能帮则帮,不必一定要摆着崔府的谱,高高在上蛮横的赶走他们,不然让外人知道了,都会说我崔家势大欺人,你也是我崔家的管事,更应该带头维护府上风气,不做有损名誉德行才对。”

“说得好!”

被人捧场喝彩,让崔樱立马愣住,管事还未呵斥,就见其中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推开下人走过来,落缤担心崔樱被冒犯,下意识挡在女郎跟前。

只听那人称赞了一声“不错”,然后拨开散开遮脸的发丝,音色清朗还透着浅浅的笑意,眼神灼灼的看着崔樱道:“你长大了,阿奴。”

崔樱不可置信的望着说话的男子,随着他一句“三年未见,时光真就如此残忍,阿奴居然连我都不记得了吗”,崔樱全身一震,颤声道:“崔,崔珣。”

“落缤,让开吧。”

崔樱越过婢女朝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崔珣,不顾他身上脏兮兮的快步冲过去抱住他,“崔珣,是你,真的是你!”

落缤失声唤道:“是大郎,大郎回来了。”

一旁的管事突兀的看着眼前一幕,在听懂崔樱跟落缤说的人是谁后,登时知道自己犯事了。

崔珣想要拦住崔樱,“脏,谁教你的,怎么见着男子就往人家身上扑,快松开我,把你衣裳弄脏了怎么办。还有,阿兄不叫,还敢叫我的名?”

他说是说,笑意却在看见崔樱后没停下来过,甚至还因为与妹妹一样高兴,说让崔樱松开他的崔珣,言不由衷的直接将崔樱像小时候一样抱了起来。

“就叫,就叫,崔珣,你可真坏,你一去灵州就是三年,再不回来,我早就要忘了我还有个阿兄!”崔樱喜极而泣,兄妹二人在崔府门口相见,竟如过节般热闹。

最后还是在管事心惊胆战的提醒中暂时停下,“奴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大郎回来了,已经命人去禀报了,大郎和大娘子不如进屋再谈。”

“好。”崔珣笑看临时补救的管事一眼,并未当场就要追究他的责任,他抱着崔樱,回头看向站在下人身后的同伴,“重临,快随我一起进门。”

崔樱好奇地看着慢慢走出来的男子,“阿兄,他是谁。”

崔珣介绍道:“他是我从灵州回来路上遇到的朋友重临,我和他都遇到了山匪,一起逃了出来,于是结伴回京畿。”

崔樱听他轻描淡写一句“遇到山匪,一起逃了出来”,仿佛从凶恶的山匪手中逃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当下想要追问他有没有受伤,就听旁边来了一人,他的身量竟不输于崔珣,甚至有贺兰霆那么高。

他的脸也比崔珣干净些许,眼神温和盯着崔樱,语气更是温润如风,像怕唐突她一般,道:“在下重临,与令兄是逃亡路上的好友,不知大娘子怎么称呼。”

“我叫崔樱。”除了对兄长崔珣热情亲密,崔樱的回应显得简单而冷淡,崔珣诧异的看她一眼。

“阿兄,你放我下来,我们进屋吧。”

崔珣笑容顽劣的道:“不行,你多久不见我了,才抱一会就不肯了,是不是嫌我身上太臭,阿樱,阿兄抱着你进去,重临,你也一起。”

实际上崔樱是觉得崔珣有点碰到了她的伤口,不是特别痛,只是有一点不舒服,但她无意告诉崔珣,不想让她阿兄为她担心,索性便放弃了。

然而那个重临温言说道:“崔兄,还是放令妹下来吧,进去之后,还要见你家大人他们。”

“阿翁!”一提起家里大人,崔珣脱口而出,“算了算了,不逗你了。阿翁护你,要是看见我弄脏你的衣裳,岂不是害我被骂。”

崔樱被逗笑了,她收回与重临对视的目光,不介意的道:“已经弄脏了,你就等着吧。”

然而崔珣还是将她放了下来,重临走在兄妹二人身后,垂眸看向崔樱身下方向,她的脚……

夜深后月色拨开浮云,墙上倒出一片树叶的黑影,方守贵跟在贺兰霆身后,在庭院里停下脚步,听完了跪在跟前的魏科的禀报。“林戚风秘密回京,路上遇见崔崛的嫡长子,告诉崔珣自己唤作‘重临’与他结伴而行,二人在崔家门口受到管事阻拦,后来遇到崔贵女认出崔珣,这才得以入门,目前已经在崔家歇下了。”

方守贵:“既然那个崔珣是崔大人的长子,为何还会被拦在门外不让他进去,这下人竟然连主子都不认识了?”

魏科:“崔珣三年前与崔崛发生口角,父子二人吵架貌似是因崔珣的志向意见不和引起的,崔珣不想留在家中于是便离开京畿游历去了,一去就是三年,府里管事应当是换了人,加上他从山匪手下逃走,这几年相貌有了些许变化,这才没认出来他来。”

“那林戚风呢?他回来作甚。”

“重临是林戚风的字,”贺兰霆道:“他给孤传过信,孤知道他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认识崔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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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他走过魏科,方守贵从提灯侍女退下,自己接过她们手上的灯笼,分了一个给魏科,后面的话不宜让其他人听见,于是和魏科跟在贺兰霆身后,一左一右为他照明。

贺兰霆走在庭院里,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宅住处,崔樱住的那间屋子失去了灯光,隐藏在一片黑暗中,“林戚风自幼与孤一起长大,你们也应该知道他的性子,看似君子,本性上却是唯利是图的商人,若没有他想要的,他不会主动接近旁人。结交崔珣,或许另有目的。”

“是否让属下带他过来,问清楚一二。”

贺兰霆:“不用,他做事有分寸,既然回京了自然要见孤,就让他自己上门吧。”

方守贵适时的插了句,“往日这个时辰,贵女都在屋里看书,今夜突然没了灯亮,竟还有些不习惯了。”

他悄悄瞄着贺兰霆,却没看出太子脸上有丝毫变化。

“殿下既然对崔贵女有意,为何让她与顾家退了亲事,将她纳为侧妃。”方守贵不敢提太子妃之位,太子妃日后相当于皇后,那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位置,人选自然是圣人跟皇后钦定的,就算太子现在没有娶亲的想法,不代表以后就没有了。

等了良久,就在他以为贺兰霆不会回答后,就听一道冷静的嗓音轻淡的道:“孤于她,不过是兴趣使然。”

崔家的女子历来就有气节,祖上出过不少刚烈不失韧性的女子,有的就连宫廷都有耳闻,其中有一位还被他母后拿来教育过妙容,那位大概已经能算的上是崔樱的太姑奶奶,曾经胆敢训斥胡作非为的皇子皇孙,不仅没让皇子皇孙对她生怒责罚,反而因为她胆量过人足智多谋,让人对她另眼相待。

这都不过是些小事,最为出名的,也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对方还曾女扮男装的事迹。那位崔氏女伪装成崔家旁系的子孙的身份,离开京畿到本朝下面的州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当地的名士官员举荐她当官。

最后不仅成功了,还将其中一个州县管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为人称赞,若不是她几年不回家,与家里人一直以游历为由不肯回来成亲,也不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据说她回京畿时,那地方的百姓还曾依依不舍的成群结队相送过。

相比起祖上那些有名的女子,崔樱真的非常、非常之普通,与贺兰霆从皇后口中得知的崔氏女子全然不一样,他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觉得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崔氏女,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从崔樱身上不断挖掘一些特别之处,来满足他一直对崔氏女子的期望。

可惜,此女非彼女。崔樱,只是崔樱。

第33章

崔珣回来以后,崔府平静的夜里被掀起了波涛,相比起崔樱和崔珣兄妹情深的模样,出来见崔珣的崔玥、崔源都显得陌生而疏远,并且还带有一丝家中被外人入侵的敌意。

他们二人见过崔珣后,就亲昵的站到了久未出院子的冯氏和崔崛身边,像是想要靠这种方式,形成一条无声的界限,以此划分崔崛跟他们的距离,暗示他们才是一家人,崔珣跟崔樱则跟这个家里毫无关系。

这种伎俩不说崔樱,大人们也能看出来,冯氏昨日刚被解禁,忌惮着婆母不想再被关进去,于是维持着表面的慈爱说道了他们几句,让崔玥和崔源见好就收,这才没有霸着父亲的意思。

崔珣脸上笑意不减,似乎全然没将崔玥崔源做的事放在眼里,他拍了拍妹妹的肩,松开握着她的手,便当着众人给坐上的崔晟余氏,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然后认认真真的各喊一句“阿翁”、“大母”。

等他转向崔崛时,看到自己父亲眉头紧锁,像是在压抑自己,又像是不愿见到他的样子,崔珣心里无所谓的笑了一声,依旧是下跪磕头喊父亲。

轮到冯氏时,崔珣借着给崔崛跪下的姿势,偏头唤了一声“细君”就立马起身,姿态利落潇洒,完成对主母的问安了。

崔樱看得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崔珣这么做势必会让父亲不满了。

果不其然,崔崛根本不看她阿兄,低眸摆弄着手里崔珣磕头后敬的茶,冷嗤一声道:“三年前你说要去游历,结果有两年都待在灵州,我以为你在灵州能学到点人样,结果不仅把自小教你的礼仪尊卑忘光了,还把自己弄成让府里下人误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乞丐,真是能耐。”

崔崛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崔珣还有他的朋友,崔樱带他们进了家门后,就立马安排人让他们先去沐浴梳洗,等收拾干净了才过来。

此时崔珣跟林戚风早已经不是先前看到的那副狼狈邋遢的模样,换了衣裳他们具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崔珣类似纨绔,总是嬉皮笑脸仿佛不经世事,他长相比崔樱英气也俊俏的多。林戚风斯文俊逸,凭他外表,就可以看出他有一副好脾气。

崔樱夹在他们二人当中,俨然世家公子和贵女的画面,很难让人想到崔珣跟他之前是什么打扮。

崔珣脸皮够厚,丝毫不介意父亲的讥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夸道:“这还多亏我有个好妹妹,要不是凑巧碰见阿樱回来,我这崔府的郎子反而还要进不去自己的家门。那管事的说了,咱们崔家来往的可都是富贵之流,哪来的破落户,我都不知道顶着这张爹娘给的脸,居然被人改了祖宗。”

他回讽的太狠,又是嬉笑着漫不经心说出来的样子,引得人火气直冒,当下崔崛便掷下茶杯,两眼怒瞪过来,顺便还扫了眼安静柔顺的崔樱。

崔珣提防他会将火气对准妹妹,很快转头看向气定神闲喝茶的崔晟和余氏,“还好阿翁大母认得我,不然今天夜里我就去祖宗牌位面前,让他们都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崔家的血脉。”

崔晟掀眸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脾气的道:“崔家的祖宗怕是不想见你。”

余氏在旁点头,“我久不曾掌家,府里管事多有变化,若真是你说的那样,前院管事有仗着崔府名号摆谱,那的确该训诫一番,不过他不让你进来,也是因为没认出你来,职责所在,也没有出太大的错,按照规矩就罚一个月月俸。”

冯氏因为她的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自从她掌家的权利被余氏收回去后,就像一只狐狸揭开身上的虎皮,一下失了威风,还在下人心里颜面受损,少了许多主母的威严,大多人还是都对余氏这个女君唯命是从。

前院的管事也是她提上去的,相当于是她的人,余氏一开口,冯氏就敏感起来,并不想因为崔珣的事,加深余氏对她掌家不利的印象,也更怕在这个当口崔珣这个原配生的小混账问余氏,她这个继母怎么没掌家了,那就丢人了。

这一打岔,崔崛的火气只好硬生生压下来,连带着崔樱也逃过一劫。

她收到崔珣朝她挤眉弄眼搞怪的安抚,一时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这府里只有她阿兄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父亲拿他也没办法。

崔珣离开京畿时,崔樱才十四岁,而崔珣年长她六岁,并且已经及冠了。

他或许是迫不及待的等到了那一天的到来,再及冠后的一个月里,连提前跟家里商量都没有,只告诉了崔樱一声,就留下一封书信去游历了。

那时崔樱不懂崔珣为什么要急匆匆的离开这个家,她问他,“阿兄,外面很好吗,比家里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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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那时也只觉得妹妹年纪小,她不懂他心里的志向,有些困苦又快要得到解脱的说:“外头不一定好,但一直在家里,就永远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的。好与不好,也要等我去了才知道。你我从出生起就在京畿这片繁华之地长大,这里什么样,你阿兄我早就看腻了。”

崔樱:“那阿兄你要去什么地方?”

崔珣:“走到哪就是哪吧,阿樱,你也该出去看看,我相信哪怕京畿是天下最繁盛之地,外面的河山城池也一定不比这里的差。”

崔樱低下头,“那肯定要走很多路了,我的腿脚不适合跋山涉水。”

崔珣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未曾听见妹妹小声的言语,他望着天上飞过的大雁,笑着说:“不过,你太娇弱了,你也还小呢,可以等我先出去看看,要是好,我就回来带上阿樱你一起再去游历,要是不好,我就回来告诉你不好在哪里。你放心,游历路上,我肯定会写家书给你,还有阿翁大母,崔崛吧,那就捎带他一份好了。”

崔樱不赞成的抬头看着他,“阿兄,你又不敬父亲叫他名讳了。”

崔珣恍若未闻,仰着头一脸沉醉的闭上眼,仿佛他已经跟着那一行大雁飞去了远方。

然而直到过了三年,崔珣传来的书信都少之又少,但每一封崔樱都保存的很好,他也从没在信里提过让崔樱走出京畿,只告诉她哪里山好水好,哪里风土人情最妙,最后一年里,崔珣基本上就没有再给崔樱单独写过书信,只是让他阿翁知道他在哪,平安无事就行。

现在崔珣回来了,看他游刃有余的应付父亲的不满,不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一闹就是天翻地覆,也不知道阿兄他历经了什么,她也无从猜测,对兄长来说,外面到底是好是坏啊。

虽然阿兄在笑,但是那份明朗的微笑更像是被人按上去的面具,失去了其中纯真自然的味道。

回忆过去的崔樱,脸上的怅然情绪被身侧的林戚风阅览无余,他亲眼看着她从被崔珣逗笑,到不知想起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确是有意接近崔珣,但一开始并不能确定崔珣就是京畿崔氏子弟。

崔珣此人看似没心没肺嬉皮笑脸,心思却并不浅白,他在路上即便称他为“好友、重临兄”,喊的多么热乎亲切,都很少提及家里人,更很少提及他的亲妹妹,崔珣的嘴对自家人的保护十分严密。

在逃亡结伴回京的路上,他们也算生死之交,换做一般人早该在这时候对林戚风放下戒心,称兄道弟的同时也会提及自己家中亲属,人是会思念家人的,也会有着分享自己家中事情的欲望,但崔珣没有,他没有丝毫分享和炫耀家里人的意思,面对林戚风的试探也总是嘻嘻哈哈岔过去了。

直到他们终于入了关,进了京畿的城门,崔珣才点明自己是文臣之首崔晟的子孙,知道他家中只剩他一个,在京畿没有房产,这才邀他到他家做客。

数月以来,他试探崔珣,崔珣也未必不是在观察他。

崔珣不愧为崔晟的嫡孙,林戚风觉得他若是入仕未必就会输给朝堂上的一些有能耐的臣子,可惜经他了解,崔珣显然无意当官,他并不是不懂官场,而是他更想做一个权势无关的当世风流的骚客,他可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却不想为了一点权利,将自己一生都埋葬在权势的争斗中。

有这样的崔珣,林戚风自然就对崔家其他人充满好奇,他以为崔樱性格也会与她兄长相似,但短暂观察下来,比起崔珣,崔樱除了她出众的容貌和微微有瑕的身姿外,她并无其他特点,甚至与林戚风见惯的京畿世家贵女别无二样。

或许,她性子还要比那些贵女更加柔弱敏感一些。

“阿樱,你在寺里祈佛都做些什么,怎么突发奇想要去城外的山寺。”

“大母,顾家三嫂说,城外的山寺要更灵验一些,我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跟她去了,祈佛就是按照庙里的规矩吃斋念经打坐罢了。”

崔樱感觉到她说话时,兄长带回来叫重临的朋友似乎看了她一眼,而她此时依偎在余氏身旁编造着自己在庙里祈佛的经历。

余氏:“那你下回挑个离家近些的,在城中我也能去看一看你,在城外大母年纪大了不方便,对你我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崔樱抿了抿唇,张口向余氏保证,“大母放心,那地方我不会再去了。”

余氏疑惑的朝她看来,要对祖母撒谎,崔樱内心十分歉疚,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说:“山中住了大几日,总觉得不如在城里热闹,我反而更加想念阿翁和大母,所以以后不会再去这么远的地方了。”

本来寺庙祈福就是顾行之弄出来蒙骗她家里的借口,崔樱也不是真的对佛有兴趣,她觉得这些不过都是世人折腾出来的虚幻骗局,若世上真有菩萨,为何从前她年年许愿都不见成真。

“不去也好,”余氏并未怀疑她,“你想要什么用不着向菩萨许愿,只管同家里人说,我你阿翁还有你父亲总不会亏待你。还有啊,你阿兄现在回来了,我也可以下心来了,他自小最疼的就是你,你们兄妹二人相聚,也要多关怀关怀他。我看他在外面过的不一定好,他出走时,你父亲命账房断了他的月例银子,他走到哪儿都得不到家里接济,这样虽然不好,但他太不知天高地厚,莽撞行事,我与你阿翁都觉得该让他长个记性,就没有多加施舍帮助。也不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但他对你之心,也一定是没变的,血脉亲情岂是那些鬼神之论可比拟的,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找你阿兄商量了。”

余氏说的话,崔樱自然谨记在心,崔珣对她来说,不仅是她兄长,也是她童年时期的玩伴,更像是一种精神支柱,她曾经崇拜崔珣超过了崔崛崔晟。

崔珣出门游历,每天看到崔玥和崔源打打闹闹,她没有一天是不想念他的。

崔珣带回来的风波暂时平息,夜已深,崔晟才发话都散了,然而在崔樱扶着余氏回后院歇息时,崔晟一干人等又转移去了书房。

父亲虽然对兄长不满,但对他带回来的朋友倒是挺好的,就连阿翁刚才也夸赞了他几句,只是那位重临郎君看她的眼神,总会让她想起一个人,倒不是说对她有非分之想,而是高深又莫测。

这种人定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良善,经历不少事的崔樱现在也能稍许看的出一个人到底简不简单了。

她抱着胡思乱想躺在榻上沉沉睡去,因这夜太热闹,又被崔珣的事占据了心神,竟然直到白日都忘了顾行之会登门的事。

彼时她已经不在崔府,因想到崔珣几年不归家,以前那些旧衣裳都已经穿不下或该换了,于是一早就和祖母出来到绣庄里亲自给崔珣挑选做新衣裳的布料。

鉴于那位重临郎君是崔珣的好友,崔樱听说对方身世单薄,在北鲜以行商为生,这次进京就是为了行商卖货,结果遇到山匪,货物没了,他带的仆人也都葬身山匪刀下,目前只能暂寄在崔府,住在她兄长院子里,便心存几分怜悯,和余氏一起在挑布料时顺便将他也捎带上,做几套新衣服。

崔珣俊俏以前又喜好风雅,崔樱觉得月白风清之类的颜色最适合他,不知不觉就将满货架上的这类颜色都挑光了,然而这其中也少有她满意的。

被安排接待她的绣庄伙计适时的道:“贵女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再到库房里去挑,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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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刚到一批从南陵运过来的好料子,花样颜色比咱们京畿的柔和许多,倒是比较符合贵女想要的那种。”

落缤:“既然是昨日到的,为何不摆上来,还要去库房。”

伙计为难的道:“这,实在是那批货到的太晚,虽是昨日到的,今日早晨才卸货挪到库房,没来得及整理。这位娘子放心,库房日日都有人清扫,同货柜这里一样干净,绝不会弄脏二位衣裳。”

崔樱正想和余氏说一声,发觉她正在与刚碰见的世家夫人喝茶说话,便没有派落缤打扰他们,她点头示意,“带路吧。”

这绣庄背后的主人也是财大气粗,庄子里养着上下两百号绣娘,崔樱路过时还看见这些绣娘在屋内里认真缝制女红。

伙计领她到库房门口,推门请她进去,就在落缤也要踏进去时,忽然被伙计拦住,“这位娘子,还是跟小的到一旁喝口茶水去吧。”

落缤心惊的刚要怒斥绣庄的伙计无礼,质问他想做什么,就听崔樱一声惊呼,库房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上落锁,“女郎!”

看门后叠下来的阴影,崔樱仿佛是被人抵在了门上,“告诉你的婢女,让她不要多事。”

遽然传来的威严话语同时让两人都愣住了,很快落缤听到了她家女郎娇羞柔软的声音,“我没事落缤,他,他我认得,你先下去,过会再来。”

崔樱说完纳闷而迷惑的看着贺兰霆,他的身形没变,声音也没变,只是相貌却好似变了一个人,若不是他亲口承认自己是谁,崔樱刚才就已经大惊失色的喊救命了。

崔樱:“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贺兰霆知道自己吓着她了,扫了眼门框,“换个地方再说。”他本是将她抵在门上,那张陌生的面孔离的很近,崔樱有种是另外一个人在同她说话的错觉。

贺兰霆松开她的肩膀,牵着她的手,带她绕到库房里面,径直拉开一扇货架,露出里面的门,崔樱喃喃道:“这是……”

贺兰霆推开门带她进去,了当的替她补完后面的话,“这是别有洞天。这绣庄乃是孤手底下人的产业,打开这扇门,穿过一条小道就是一处新的庭院,在那里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听见。”

崔樱脸不易察觉的红了,表面上却恍若没有听懂他后半句的暗示,“你是知道我在这里,所以过来找我的?你找我何事,我还不曾去见菱娘子,暂时回报不了你。”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贺兰霆握在掌心,捏的很紧,听了她的话,他不苟言笑的俊脸并未露出睥睨不屑,甚至大方承认了,“的确如此。”

等到了他所说的庭院里,贺兰霆才停下脚步,他回身对着她拍了拍手,一道藏身在假山后的身影才走出来。

崔樱惊诧的看着消瘦许多,面色比往日要虚弱的菱娘子走到面前向她跪下,“奴婢有罪,让贵女受惊了。”她指的是那日在她家院子里,鼓动崔樱爬墙受伤,害得她被顾行之发现囚禁的事。

“给贵女惹出这种祸端,是奴婢该死,奴婢已经向殿下请罪受罚了,答应今后都不再犯,还请贵女原谅奴婢。”

她早该知道菱娘子是贺兰霆的人,但在那时并不确定,她以为贺兰霆只是知道菱娘子是什么人,会些什么技巧,所以专门喊她去学的,也就没有怀疑过这些事情背后,是不是有贺兰霆的手笔。

今天一见,有些疑惑不必多说,已经豁然明朗。

崔樱:“你让我去找菱娘子,实际上是想让我发现顾行之在外面养了个寡妇,为什么?”她实在不懂贺兰霆为什么要这样做。

贺兰霆道:“你既已发现他和你所想的不同,又不再闹着和他退亲,如此忍气吞声,孤自然是怜惜你,也就不想你被继续瞒在鼓里。孤只是想让你知道,在别院中你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顾行之身边的情人还有很多。你答应了做孤的人,作为恩赏,孤也就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是想看看,当你发现顾行之是多么不堪后会怎么做,结果,你果然还是选择了成全你父亲,继续履行这门姻亲。”

崔樱有一瞬间觉得他设计自己的心思当真非常可怕,他仿佛是在把她的遭遇当做一场戏,他则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看她苦苦挣扎看她失望伤心,面临一个又一个选择。

这样他会觉得以人性为乐的事端很有意思。

崔樱想着想着,有些被气到呼吸急促,面色绯红,她没察觉贺兰霆靠了过来,两手搂住她的腰,还一副沉稳冷静的样子,关怀的问她,“怎么,恼了,生孤得气了?”

崔樱无声的笑了下,旖旎而娇丽的容颜嘲笑的看着贺兰霆,口是心非道:“我怎么敢,我算什么,我哪敢恼太子殿下。”

“放开我,你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那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放我走吧。”

她在他怀里挣扎,乍然后背升起一片酥麻感,就连发出来的声音都透着娇啼的妩媚,崔樱直接软了身子满面酡红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贺兰霆收回刚才碰了不该碰的地方的手,稳稳地训导她的口吻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孤的罚酒,会让你消受不起。”

崔樱发现菱娘子还跪在一旁,顿时就不跟贺兰霆闹了。

“以后她就是这里的绣娘,你要见她就来这里找她,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学什么。”

崔樱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自然的道:“够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贺兰霆让菱娘子下去,院子里便只剩他们两个人,他抬起她红艳艳的脸细细揣摩,崔樱看不惯他那张陌生的脸,目光忍不住躲避,“你这张脸,我看不习惯。”

贺兰霆:“这是用皮肉做的伪装,今天刚送到孤这,就来试试看你认不认得出来。”

崔樱被他的话吸引,又重新看过来,有几分惊恐的问:“谁的皮肉。”

贺兰霆沉默的盯着她,崔樱在他眼神中越来越肯定,悄声而畏惧的问:“难道是人?”

“是。”贺兰霆捞起她的手往自己脸皮上去,“你要不要摸摸。”

下一刻崔樱骇然惊惧的弹了回来,她被吓得脸色大变彻底白了,“不,不要。”

贺兰霆不想她在面前吓晕过去,适时的停下这个恶劣的玩笑,两指故意在脸上擦过,轻言道:“是软的……不过也是骗你的。不是人皮,几张兽皮罢了。”

崔樱意识到这是贺兰霆逗她吓唬她的手段,慢慢放下心来,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不想见他,“你太过分了,既然事情都说完了,也该让我走了。”

“站住。”

贺兰霆强硬的拽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听闻顾行之今日去了崔家寻你,你难道不是为了避开他才出来的。”

崔樱呆住,看她神色贺兰霆就知晓她应当是忘记了,他淡淡道:“崔珣一回来,你好像有靠山了,顾行之被你抛到脑后,怎么,连孤你也不想讨好了。”

崔樱:“你,你怎么知道……”她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顾行之都能知道她回了崔府的消息,贺兰霆那么大权势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贺兰霆:“见到崔珣,你很高兴?”

崔樱:“那是我阿兄,我当然高兴。”

贺兰霆冷不丁问:“那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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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崔樱闷声和他对峙许久,不情不愿道:“也,也高兴,只要不是戴着这张皮肉面具就更好了,不然像换了个人,瞧着陌生,还像坏人。”

贺兰霆:“换张脸不好吗。”

“陌生、坏人,像不像你在背着顾行之和孤,和坏人私会偷情。”

崔樱心跳的厉害,慌张道:“你,你你不要胡说。”

贺兰霆叹息了一声,似无奈又似故意般,“那怎么办,孤今日就想以陌生的面孔对你,还想用这张脸吻你。”

“怎么样,崔樱。”

第34章

贺兰霆面具上的脸与他往日有很大不同,以前的斜眉深目今日透着浓浓的冷淡轻佻之意,他打扮的很读书人,褪去太子的一身华服,换成飘逸的宽袍长袖的衣裳。

可他身形高大修长,眼神不经意间还能感觉到震慑的威仪,即便伪装的很像,还是会让人忍不住误以为他是从书院里出来,马上就要登科的轻狂书生。

崔樱因为崔晟的关系,对读书人一直很有好感,她曾经也幻想过,如果顾行之没来提亲,她今后应当会嫁给某个会读书的世家子弟。

但顾行之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没想到贺兰霆今日会打扮成这个样子来戏弄她,崔樱一点无措都能让火眼金睛的贺兰霆发现她的异样。

“原来你喜欢这种男子。”

贺兰霆垂眸盯着她,“是文弱书生,还是像孤这样轻狂的。”

崔樱已经答应了可以让贺兰霆顶着陌生的脸皮亲她,但他在这时显得尤其话多,崔樱勾着他的脖子想让他别说话,甚至主动的踮起脚去贴贺兰霆的嘴。

结果被他避开了,崔樱只好忍着羞耻道:“我不知道。”

贺兰霆:“你应当两眼都看着孤。”

崔樱听话的望着他的眼睛。

“孤给你机会,再说一次。”

崔樱和他的目光都变得缠绵悱恻,其实她只是模糊的喜欢读书人,并没有是文弱书生和狂生的概念,但贺兰霆要她选,她也只有说:“书生里没有你这样的。”

“文弱书生不如你身强体健,狂生亦没有你威武轩昂,”她对着贺兰霆越来越幽深的眼眸羞红的说:“你应是,紫绶金章状元郎。”

气氛好一阵暧昧的沉默,贺兰霆目光描绘着崔樱的眉眼,勾起她的下巴道:“孤看错了,你也并不是一般女子。”

崔樱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将太子比喻成状元郎,的确身份是降低了。

然而贺兰霆看上去又没那么生气,他评价道:“你的嘴就很不一般。”

因为羞涩紧张,她的胸腔仿佛躺着一股热流,贺兰霆说她,“巧言令色崔氏女。”

崔樱解释说:“我不是。”

下一刻她就说不出话来了,贺兰霆舌头跟她纠缠了一会,松开些许脸对着脸,眼中暗藏贪婪,直勾勾的盯着满脸迷离的崔樱,“尚可,孤喜欢你这样的勾引,再亲一次?”

崔樱两眼醉醺醺的张开嘴,听话乖巧的将自己送了过去。

这回他们亲的比上次更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崔樱在菱娘子那里学了舌头的技巧,与贺兰霆亲嘴时便学以致用,他们像是一对总是狎昵不够的眷侣,在这无人知道的庭院里放肆的亲昵,啧出来的水声足以让人脸红,而事实上他们不过是对私会的贵女与太子,抛弃了彼此的身份,对方的索求和回应就会越发不可收拾。

崔樱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她觉得自己该走,坐在贺兰霆腿上不安的整理衣衫,“我是不是出来的太久了,我大母还在外面等我。”

贺兰霆依旧抱着她好似不会累一样,目光欣赏她扶平衣裳,拨了拨鬓边发丝,唇色嫣红全是吮出来的血色,一颦一蹙间微露妩媚的娇韵,“你大母自有人在伺候,她现在没空分心寻你。”

崔樱疑惑的朝他看来,“孤让底下人缠着她了,带她欣赏绣工大师的手艺,还有其他世家妇作陪。”贺兰霆已经留意后脖颈的发丝许久了,他终于凑过去在那里嗅了嗅,崔樱尴尬的直起身,问他,“怎么了,我身上哪里不对。”

贺兰霆:“孤每次闻到你身上的味道都会想要你。”

“很想很想要。”

崔樱憋了良久,才回应贺兰霆一声,“那我争取在菱娘子那里学有所成满足殿下。”

贺兰霆垂眸把玩着她的柔荑,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放到嘴里啃咬,然后在崔樱浑身震颤后掀起眼皮,乌黑火热的眼睛凝视着她,“你知道孤的字是‘曦神’,取自‘霆曦’,春雷响过,春朝晴明。等你学有所成,春雷响过,你可以念一遍一遍叫着‘曦神’向孤求饶。”

崔樱被他撩拨的晕乎乎的,竟不敢相信贺兰霆允许她称呼他的字,只为了在榻上取乐。

但贺兰霆的语气里透着命令的意味,告诉她不是在开玩笑,崔樱只好愣愣的“嗯”了一声,接着就听他道:“崔珣到崔府,是不是还带回来一个人。”

崔樱有些不适应他转变太快,刚才还在下流的和她调情,这会蓦然的就和她提起别人,她迟缓的回应,“……是,那位郎君叫‘重临’,从北鲜过来的货商,和我阿兄一样遇到山匪,财物人物损失惨重,只剩下他一个,我阿兄说他无家可归,就将他带回府里,好让重临郎君暂时有个落脚之地。”

“不过,”崔樱思绪渐渐恢复清明,说话也正常了许多,“我总觉得他能从山匪手下逃出来,还救了我阿兄一回,应当不是什么普通货商。”

贺兰霆脸上的神情不再轻佻,他颇为耐人寻味的道:“你能发现他不普通,你阿兄自然也会知道,又或者他是有意让人察觉到呢。”

崔樱抓住了他话里的故弄玄虚,直觉的问:“这是何意,难道他是知道我阿兄是崔氏子弟,才有意接近他的,他想从我阿兄那里讨要什么好处。”

她这时问的都是敏感之处,倒不算迟钝了。贺兰霆平静的看着她,“倒不是要向你阿兄讨要好处,他能要的好处,孤都已经答应他了。”

崔樱惊诧的反应过来,“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贺兰霆:“你先前问孤找你,是不是只为了与你亲近,确实如此,不过也有两件事告诉你,你刚才提到的这人就是其中一件。”

他终于松开她,拍了拍崔樱的腰示意她让开,随后起身站定朝她勾了勾手指,崔樱领会的上前替他整理身上衣物。

“崔珣遇到的是孤的手下,他本名林戚风,‘重临’是他的字,戚风与你兄长同岁,能让他告知自己的字,说明他也是有意要与崔珣交好,并非没有半点真心。”

贺兰霆:“你若是要担心他对崔珣不利,那么大可不必,他家也是清正之家,早些年遭奸人所害,做错事被抄家,后来念在他家将功补过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其他林家人都被流放,路上死的死,伤的伤,作为宽恕,只留下他一个独苗在京畿。孤到了入学的年纪,挑选伴读,有人为他求了个恩典,父皇念及林家往日作为算的上忠义,就把他塞在伴读堆里供孤挑选。说来他阿翁与你阿翁还有些渊源。”

崔樱:“他阿翁名讳里是不是有个踵,是很多年前与我阿翁一起被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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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考中官爵的探花,后来的礼部尚书大人。”

贺兰霆动了动眉头,“你知道。”

崔樱点头,“我小时候阿翁经常去好友家里做客也会带上我,有时候会听他们说,有时阿翁也会自己告诉我同僚里无伤大雅的事,让我认认人,免得见了面不知怎么称呼,得罪长辈。”

贺兰霆:“他阿翁就是林踵,原本是个中立派,后来因为几次与你阿翁政见不合,被人合谋蛊惑落到他人陷阱里,抓到与乱党同流合污的证据,直接将他下了大狱。既然崔晟和你提起他们,应该也会告诉你朝堂局势,你该知道乱党造反那一年京畿人人自危,形势相当险峻,加上孤父皇患病,天下不稳,唯有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林戚风是林家千难万险全家人保下来的,他的命很重要,他没了,林家就会绝后,如果害了崔珣,以他一己之力也抵抗不了你们崔家的怒火,所以你放心就是。而且多年前,伴读的恩典还是你阿翁替他争来的,崔家于他也是有恩,他在路上对崔珣出手相救,更是相当于还了这份恩情。”

崔樱的确担心来路不明的“重临”会对崔珣不利,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看人只会分辨对方是男是女了,有了顾行之的事,谁知道一个人表面下的真实面目是怎样的。

同样她听了林戚风的身世对他也不是不怜悯不同情,她懂那种失去亲人,家庭不睦的感受,而林戚风所承受的痛苦只会比她感受到的更多。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知道不再怀疑他的身份,放心让我阿兄和他结交。我与他接触不多,不知他品性到底如何,但若是殿下你替他保证了,我愿意相信殿下。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林戚风是你的手下,那他为什么要伪装成货商回京?”

她说相信他时,贺兰霆也一直看着她,“总有人看不惯他想让林家绝后,他待在崔家反倒安全一些。至于其他,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

崔樱知道他说的是公事上的,于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心里已经有些满足了,原以为贺兰霆来是为了调戏她的,没想到他还帮她说穿了林戚风的身份,“我能不能让我阿兄也知道他?”

贺兰霆没有答应,反说:“崔珣未必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崔樱:“我阿兄以前经常因为桀骜不驯和我阿父吵架,后来养成了嬉皮笑脸的性子,胆大妄为,没什么心机。”

她见贺兰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以为他不相信辩解道:“是真的,阿兄小时经常挨打,他告诉我很多次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但因为细君在旁煽风点火,父亲总会误解他,他脾气耿直……”

“崔樱。”

贺兰霆突地打断她,“你喜欢兔子吗。”

“什么。”

“春猎的时候,孤帮你猎一只回来。”

崔樱迷惘,刚才不是还在说她阿兄,为什么突然提起她喜不喜欢兔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崔樱暂且猜不透,便以为贺兰霆只是想送她礼物,她讷讷道:“那多谢殿下。”

“不用谢孤,”贺兰霆很饱含深意的道:“只是觉得和你很配。过几日孤会让绣庄给你送一套骑装,届时你过来试试。”

崔樱没想到贺兰霆会让她参加春猎,时下不仅皇室世家也可以射猎,但崔樱从未去过一次,她腿脚不便走路都要小心,更何况还要骑马,那绝对是件很危险的事。

“可我不擅骑射……”

“也有不参与射猎的人。整日困在闺中,你就不想出去逛逛吗。”

她想,但那些热闹的活动从来都不属于她。

贺兰霆:“届时会有不少人参加,孤希望你也能去,你要是怕,就去找妙容,她会与你交好的。”

庭院里这时来了人,“殿下,不早了。”

贺兰霆毫不留念的示意崔樱,“你该走了。记住孤和你说的话。”

崔樱跟着下人走向来时的路,过了会,她回头看了一眼,庭院里贺兰霆还在。并且他也在远远的默默的看着她,这一方小天地只有他们见面时才会存在,私会总是短暂,而下人的出现也是在提醒她,不要过分沉迷于其中。

崔樱见到余氏,她正好与世家妇观赏完大师的绣工和作品,看起来心情不错,她率先一步开口,“大母,我今日给阿兄挑了好多好看的布料,足够做十几二十套衣裳。”

余氏打量她,忽然指腹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崔樱以为被她发现了端倪,紧张的耳朵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大母?”

“伙计说你去库房了,那种地方何必亲自去,就算收拾的再干净布料太多,也会出现灰尘。”余氏给她看了看指腹,“瞧,弄得灰头土脸的,知道你心疼你阿兄,倒也不急于一时,衣服赶制出来还得要好些日子呢。”

崔樱捂着脸惭愧的低下头,她还以为自己哪里不妥,被祖母发现了。

她骗了她,她挑完那些料子,就去跟贺兰霆私会了,并没有在库房待太久,而这些话肯定是不能和余氏说的,说了大母一定会对她很失望。

她比不上祖上那些姑奶奶一样有勇有谋被人夸赞的女子,也愧对于祖父祖母教导,现在竟学会了偷偷摸摸之事,还不断扯谎。

跟贺兰霆私会后的愧疚很快漫延上头,崔樱心中不断贬低自己,然而在余氏和她说话时,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伪装的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她该像贺兰霆一样戴上面具,因为她已经不再表里如一,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可耻又虚伪。

“骗子。”

顾行之:“你在顾家别院忽然性情大变,说你阿兄回来了,闹着要回家去,其实是在骗我。你家里人很少提及崔珣,我便逐渐忘了你这个阿兄,他明明在外游历,怎么可能轻易就回来。所以你在别院那日,就已经发现我的私事,是不是这样,崔樱?!你可真会装,我怎么没早看出来你这么擅长装相,可谓是手段了得啊。”

崔樱忘了今日顾行之要登门的事,同余氏回来后,就看见他独自坐在前厅喝茶等他。

崔晟跟崔崛都不在,冯氏便带着崔源来接待他,然后留下儿子陪他。

崔源是个书呆子,他与顾行之年岁相差甚远根本聊不到一起去,他实在不喜欢别人,例如像顾行之这样以姐夫的身份问他学的如何,最近看了什么书,次数一多就很没意思了。

想必顾行之也看出来了,于是随口打发崔源让他回去,自己一个人坐会。就在昨天夜里知道崔樱崔珣兄妹都回了崔家以后,顾行之就已经做好了今日登门的准备。

结果得知,崔樱跟余氏出去了不在家中,她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崔珣也不在,顾行之越想越恼怒,甚至有些怀疑崔樱是故意要避开他才出的门。

他今日还不走了,就一直在崔家等她,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茶喝光了几盏,溷轩去了几趟,崔樱才姗姗到家。她看见顾行之一改往日装模作样的风雅形象,似笑非笑的在前厅等着她,原本心里打了个噔,后听见她大母和顾行之说话的声音便不那么畏惧了。

她告诉自己已经在自己家中了,顾行之不敢拿她怎么样,心里便平静下来,甚至还主动当着祖母的面,向顾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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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要不要到园子里逛逛的邀请。

顾行之眼神显然露出惊诧之意,他很玩味的看着崔樱,本以为崔樱被他囚禁的事吓破胆了,应该胆小如鼠很怕他,没想到她还敢邀请他单独说话。

他来崔家就是为了见,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去。

余氏让人为他们准备了点心茶水送过去,然而崔樱跟顾行之刚走到亭子里,还没坐下,就听见了顾行之站在她背后说她是“骗子”那番讥笑她的话。

崔樱转过身来,她不像以前那样一脸羞愤,反倒是平静的看着顾行之,整个眉眼都透着股温柔淡定的气质,“那是因为你太自大了,我那么慌乱,拿我阿兄做借口,你不仅没有发现还相当敷衍,显然那时候你对的确我非常不在意,甚至也证明在你心中,我的确很令你讨厌生嫌,让你连稍加了解的想法都没有。”

这与意料中不一样回应,让顾行之眉头拧的紧紧的,越听眼神越是冰冷,“那天太子和你在一起。”

崔樱:“什么太子。”

顾行之冷笑:“崔樱,你不必装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从我府上逃了出去,是不是太子将你藏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你。”

崔樱心如擂鼓,惊讶的瞪着他,他猜到了,不,他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不断,紧盯着她不放,不一定就是知道了。

贺兰霆向她保证过,顾行之不知道他们的事,他所说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他在试探。

惊讶过后,崔樱自嘲的苦笑一声,“要不是我亲耳听见你对寻欢的女子骂我嫌弃我跛脚,我还以为做错事的是我,你来登门是来让我给你道歉的。顾行之,倒打一耙,你才是真的手段了得。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你就要反过来污蔑我与人不清不楚是不是?太子是你表兄,你敢惹他,我可不敢。”

“不管你信是不信,当时在书屋里的,只有我一个,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太子在那。其次,这是在崔家,你还敢恶人先告状,”她垫起脚跟,忽然抬手给了顾行之的左脸一巴掌,“你当我阿翁阿父不在,就可以欺辱我了是不是!”

顾行之被彻底打懵了,这一把掌他可以说是受的毫无防备,甚至因为太过愕然震惊久久没有回过神,他不敢相信动手打他脸的竟然是崔樱,她明明那么娇弱,推她一把她连站都站不稳,她哪来的力气,她怎么敢的?!

“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发脾气,我不会生怒,我对你一直忍气吞声,顾行之,这一切都要怪你欺人太甚,是你咎由自取。”

当一巴掌再来袭时,顾行之下意识去抓崔樱的手,谁料她竟对着他柔情似水的微笑了一下,伸过来的手换了方向,用力推向他的胸膛。

顾行之摔倒在地上时还沉浸在崔樱对他的微笑中,他想起来那笑容就像以前刚定亲时那般羞涩动人,只是那时他不满这桩婚事,身边又有许多情人,所以那份羞涩并未打动他一分。

他对她并未有过多的留意,更多的是注意到她的脚,他们走在一起,顾行之都会想着,崔樱怎么配的上他?她在他身边不会自惭形秽吗?她就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那时他想的总是这些,崔樱也总是性格温顺小意的听他话,柔弱女子,没什么新鲜感。

他以为她从头到尾性格也就这样了,就连发火也只会哭哭啼啼的,他也见识过了,可是世事总有变化,原来她真正发起脾气来也不总是哭,还会像他娘对他爹那样动手。

顾行之震惊过后,眼神变得凶狠,瞬间从地上起来走近崔樱,一把将她拽到跟前来,低着头冷冷的沉声质问:“你敢打我,崔樱,你怎么敢的,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性情?你简直不像那些温柔女子,是个泼妇!”

崔樱被他攥的手腕生疼,没忍住嘤咛痛呼出来,“放开,是你先污蔑我和太……这话你敢不敢当着太子面说?”

顾行之本是心有怀疑才来试探,结果被崔樱打他巴掌的事给镇住了,再想刚才的话便觉得不妥,对她跟贺兰霆有牵扯的想法也瞬间压了下去。

但他面上还是对着崔樱冷冷嗤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最好和太子没有关系,他不是你能攀扯的。”

顾行之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他身量高,又是习武之人,崔樱刚才算是“趁人之危”,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就是娇柔瘦弱的模样,顾行之也不会防备她,才给了她可趁的机会。

现在顾行之反应过来了,再让崔樱对他动手发泄,已经是不可能了。

崔樱犟不过他,放弃了挣扎,她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手腕肯定要肿了,“我知道了,你快松手。”

顾行之默默盯着她艳色顿生一片娇丽的脸庞一会,在对上崔樱泛起水色的黑眼珠后,冷哼一声,这才缓缓松开她,“这一巴掌的账,我迟早要向你讨回来。”

他顾行之从小到大遇到的女子,哪个不是对他轻言细语温柔相待,有的甚至跪下来苦苦求他怜爱,哪像崔樱,敢动手打他。

顾行之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到脸上已经微微的麻意,他认为崔樱这一下绝对是早有预谋,她生的娇,长的也娇,可也真下得去手的。

“说吧,既然不是太子搭救你,那就真是妙善放你走的,这些天你不回崔家,都藏在哪儿?”

崔樱纵然被他威胁的心里一惧,却还是露出怨责他的眼神,“我藏在哪,为何要告诉你,顾行之,你囚禁我不肯放我走,我不说,你也不要追问,此事就算作罢。”

她撸起衣袖,露出手腕上一片通红用力的指印,显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触目惊心。

顾行之与她定亲后来往也不亲密,崔樱固守礼教,她还很害羞,就是独处也要隔着些距离,说来可笑,他们之间能碰到彼此的,就是刚才的那一巴掌和这一指印。

她已经平静下来,那张刚才还艳丽的让人眩目的脸此时透着淡淡的清冷之意,就像庭院里洒落的日光,细碎的金芒褪去,只留下一层朦胧柔和的光晕,即便不如刚才那么耀眼,却还是让人觉得想要屏息。

那一刻在顾行之眼中,忽的就分辨不出不知道是光晕美,还是崔樱美,她这个人仿佛化作一条银色的鱼,陡然跃出水抖了抖银尾,从此就变得鲜活起来。

他听见自己狐疑的质问:“什么意思,崔樱,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没有玩什么把戏。你费尽心思囚禁我,不就是想要我接受你的风流多情吗,我答应你,顾行之。”

崔樱说的话,让他以为自己成了傻子,不然怎么开始听不懂她话里的含义了。

顾行之果然被镇住了,崔樱感到一阵吐出污浊之气般的痛快,她远远的看到了人来,和顾行之拉开距离在凳子上坐下,声音也令人如沐春风,温润细气,她说:“就是你听见的那样,我不会再和我家里闹了,也不会央求我阿翁帮我退亲,我和你的亲事继续,你在外面有多少情人我也不管你,是外室还是妾室都随你,只要顾家主母的位置是我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顾行之认真而奇怪的审视她,将信将疑的问:“你有什么要求。”

他是真的有些不信,他还记得崔樱看见他与人偷情时,那小脸白的像纸,宛如弃妇模样。

崔樱:“没有要求。”

顾行之:“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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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崔樱的侧影,莫名的觉得她抬手抚弄头上珠花的画面碍眼,因为她有些过于平静了,就很气定神闲,这画面确实很美,却让顾行之感到一种被不在意被放弃掉的冒犯。

崔樱也怔了一下,她无辜而茫然的朝顾行之看去,不懂他为什么话音里透着一股恼怒之意。

她想尽快和顾行之说清楚,也就没有仔细想这其中的缘由,“是真的。我被你弄怕了,你那天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我们两家结亲是利益所致,我不为自己想,也应该为家里着想。而且依你的性子,我也管不了你,更不用说你身边还有一位公主,臣子怎能与君抗衡,我就算再不喜欢,也只能默默忍让成全你们。”

崔樱:“我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还不能令你满意?那你说,你想要如何。”

顾行之怀疑的就是崔樱使的是缓兵之计,他一声哼笑引起了崔樱的注意,直到她看着自己,顾行之才走过来坐在她对面道:“这样自然最好,可我还是不信你,你瞒了我一些事,你身上多了我不知道的秘密,我要你证明给我看,直到让我相信你真的有那么大度,我就不再追究你刚才对我动手的事。”

石桌上有一片被风吹进亭子里的叶子,崔樱伸手要将它捻起,不想顾行之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崔樱浑身一震,“你别太过分,你还想让我看着你与其他女子纠缠?”

来送点心茶水的婢女越来越近,最后被守在附近的落缤拦了下来。

“没错,我顾行之从不亲信他人的话,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他的掌心从崔樱手腕上滑过,表情瞬间变得关怀而温柔的道:“阿樱,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里还疼不疼?”

崔樱立马明白他这副样子是做给来送点心的婢女看的,她厌弃的别开脸,娇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丝迷惑怅惘。

良久顾行之听见她恹恹的道:“我知道了,四郎。”

“还有件事……”顾行之开口。

“顾四子在何处。”

顾行之被一打岔,话声顿住,眼神凌厉的朝远处看去,他松开崔樱的手,起身来到亭口,“何人在此无礼。”

那人嬉笑着,张狂气壮的回道:“是我,崔珣。”

第35章

崔珣,崔晟的亲孙,崔崛的长子。

他被崔家给予绝对的期望,自小就由崔晟亲自培养,他与崔樱仿佛是两个异类,他聪慧机灵,在读书这件事上天赋绝佳,堪称是所有与他同岁的京畿儿郎的噩梦。

他在家启的蒙,进过京畿书院,文采了得,记忆过人,不需多加准备,就能信口拈来一篇有些人梦寐以求学都学不来的文章。

他还很有见解,与他阿翁那样的长者清谈更不在话下,十五岁时就能与当代学者平分秋色,他在当世曾被许多学子所知,就连顾行之这样的练武之人都听过旁人对他的夸奖。

他口吐过许多犀利严词,每句都被当世学子王孙追捧,他阿翁是文臣之首,他便是京畿王孙贵族学子中的领袖。

他未来有世人羡慕不来的大好前程,他父亲在前提灯探路,他阿翁在后威震四方,他背负整个崔家新一代的期望,只要他入了仕未来朝堂势力分九分,五分宗亲大臣里,崔家要占三分。

所有人都在等他及冠之后大展宏图,助他阿翁父亲一臂之力时,有天却忽然传来了他丢下一封书信,离开京畿游历天下的消息。

没有人能懂他为什么在最该大放异彩的时候放弃这份人人都想要的荣华富贵。

他让所有把他当做信仰的人很失望,有人骂他朝堂就是天下,得了朝堂,还有去游什么历,是蠢是傻。

还有人骂他,原来被当成学子领袖的崔珣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他的文采学识都是假的,他高谈阔论都是哗众取宠,他是怕到了朝堂出不了头,才做了不战而败,灰溜溜逃走的小人。

他愧对京畿学子的景仰一心拿他当榜样,愧对生他养他的崔氏家族,更愧对于需要人才的江山社稷。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对他抨击,各种程度都有,以往的称赞有多高,对他的贬斥就有多低,各个阶层乃至民间对崔珣排斥抨击的风气愈演愈烈,为了预防有人从针对崔珣到针对崔家,再到各房势力搅乱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池水,京兆府得的命令,开始约束闹的最厉害的几拨人的言论,不许大肆宣扬争吵讨论。

随着时间的涂抹,没了崔珣,那几年又连接涌现不少人才,风采名气虽不及他大,却也占据了他人一段茶余饭后的时间。

天之骄子文采斐然的崔珣便淹没在了过去,就在大家将他彻底遗忘时,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顾行之眼前走过一道身影,在他回神时,崔樱已经奔她阿兄而去了,她在崔珣面前的样子更是他从未见过的。

“阿兄。”

崔珣安抚的拍了拍崔樱的肩,他看向站在崔樱身后的年轻男子,一眼后道出他的身份,“顾家四子,顾行之,太子身边的家族亲信,如今六率府的府君,我说的对不对?”

“是。”

崔珣久不在京,回来还不到一日就连他的身份知道的清清楚楚,看来是专门了解过他,刚才那声张扬轻狂的询问,也不过是身为兄长对未来妹婿的下马威。

顾行之本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在认出崔珣之后不想在崔家闹的太僵,又与崔樱把话说清楚了,便收起之前那副不好相与的模样。他主动行了礼,姿态看上去还挺谦让,说:“今日来的匆忙,不知阿樱兄长回来了,忘了备礼,还请大兄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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