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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夫妻重逢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手,都在说这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为什么不是呢?凭什么不是呢?怀里实实在在的人,就仿佛是天生地填补他的空缺。他丝毫没觉着冷,反而觉着身体里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好像只有此刻才是圆满的。

身后抱住自己的人不知道在外面站过了多久,身体凉得仿若冰块似的,让梁璎的身子止不住地抖,是冷得,也是恐惧。

她闻到了魏琰身上的酒气。

这些日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灼热得可怕,但到底是披着一层斯文的皮,不曾有过过分的举动。

醉酒仿佛让他将那层皮撕了下来,让梁璎感受到了未有过的恐惧。

禁锢着她的那双手明明用力得无法撼动半分,可身后的人又像是没有力气一般,整个身体靠在了自己身上。

本就在病中的梁璎自然是没有撑住他的力气,被他压得腿一弯就向地上倒去。

咚得一声,却没有疼痛传来,是魏琰在两人一同倒下去之时及时护在了梁璎身下。

梁璎匆忙地就要爬起来,才刚刚动了动,就被男人一把再次拽入怀里。

大开的门还在不停地往殿里灌着风,他也许是察觉到了怀里人身体的颤抖,于是用宽大的衣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梁璎……梁璎。”他一遍遍地叫着女人的名字。

他们是如此地贴合,鼻尖萦绕着的熟悉的清香,混着心头的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的身体甚至比他更熟悉这样目眩神迷的沉溺。

梁璎突然被他抓住了手。

宽厚的大掌强硬地拉着她的手,以不送拒绝的力度抚摸上男人的身体。

他目光紧紧盯着梁璎,声音颤抖得都有些变调。

“你还记得吗?梁璎,你说过的。我是你的,这些都是你的,谁都不可以碰。”

那是她葱白的指尖在他皮肤上行走时,留下的话。

指尖每到一处,她便以唇标记一处:“这是我的。”

“这也是我的。”

“魏琰,你不要让别人再碰了,好不好?”

因为知道这是怎的离经叛道,她看过来的眼里,带着几分心虚,但更多的是占有欲作祟的霸道。

魏琰记得,他都记得的。

与梁璎的过往,每一刻都成了困住了他的枷锁。

明明看起来陷得更深的是她,投入最多的是她。

为什么走不出的反而是自己呢?

此刻抛开所有尊严的他,像是想要向主人展示衷心的狗,身体兴奋得迫不及待:“你看,都是你的,我没有让任何人碰过。”

可是梁璎哪里记得那些事情呢?她的脑子也是晕的,因为发热而烧晕的,她原本就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着提防着,这会儿被魏琰拉着手蹭的恶心与恐惧,让她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游走着。

明明都已经逃出去了,脱离了深渊。可是现在,她好像又被拉着,一只脚踏了进去。

她很想周淮林。

几乎是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出来,梁璎的眼泪就忍不住开始滴落。也不是痛哭,她低着头连声音都没有,就只是一滴一滴,无声地落泪。

魏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只能看到梁璎头顶的他没有发觉她在哭,却意识到了自己握着的手,不太正常的温度。

过分灼热了。

他一瞬间什么酒都醒了。

梁璎不能说话、又好逞强,所以她的情绪,她的不舒服,都要靠自己去观察。

魏琰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梁璎去了周家后,周淮林都是这么做的。

他赶紧伸手去摸梁璎的脸,这次没带任何旖旎的心思,女人灼热的皮肤和冰凉的泪水,一起通过他的手感知过来。

魏琰慌了神,原本还滚烫的身体一下子冷却下来。

“梁璎,你哪里不舒服?”他问完才想起梁璎不能说话,慌忙地起身,将梁璎抱在怀里。

梁璎别开头不去看他,他也不在意,一边用身体将门外的风挡得严实,一边叫外面的人:“传太医!”

虽然梁璎之前一直不想叫太医,可此刻魏琰叫太医,她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是暂时安全了。紧绷的情绪这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

后面几天,梁璎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的。

偶尔迷迷糊糊醒来之时,能听到床边人的说话声。

“皇上,夫人不配合,这药我们喂不进去。”

然后她觉着有人坐到了床边,随之而来的还有苦涩的药味。

“梁璎,乖,把药喝了好不好?”

他哄着自己的声音很是温柔。

恶心!梁璎只觉着恶心,不知道是因为药的味道还是他的声音,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凭着感觉狠狠一挥手。

她碰掉了什么东西,地上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宫人们的惊呼声:“皇上!”

热药洒在他的衣裳和手上,在他手上的皮肤上已经可以看到一片红色了,可魏琰像是没有感觉,只是抓住梁璎的手检查了一番,还好,没有烫到的痕迹。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梁璎手腕上的串珠上。

碧色晶莹剔透,她一直戴着的,魏琰知道,这是周淮林送的,里侧还刻了两个人的名字。

自己和她之间,就什么也没有,连他偷来当宝贝的玉佩,转眼梁璎就把自己的那块扔了。

她残忍到不给人半点念想。

魏琰把那串珠从她的手上往外脱,取到一半时,女人动了动,像是不安极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又推了回去。

宫殿里很安静,宫人们站在一边低头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魏琰就这么坐了许久,也想了许久,直到他不得不承认。

她不愿意,她不喜欢他了。

他也留不住她了。

强行留下来的结果,大概就是玉石俱焚。

魏琰承受不来那样的结果。

他眷念不舍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纵使不舍又能如何?她都这样了,他还能怎么办?

如果……我主动放你走,梁璎,你能不能记着一点我的好?

***

梁璎再醒来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身上的热度像是退却了一些,但依旧是浑身酸痛。

这样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近在咫尺的脸让她愣了愣。

梁璎眨了眨眼,应该是没睡醒吧?可能是因为太过思念了,才会在梦里梦到淮林。

周淮林原本只是用额头试一试梁璎还烧不烧的,他没想到梁璎会醒来,在那双刚睁开的眼睛里,看到不可置信、欣喜、思念,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委屈时,他的心口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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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让她受委屈了,她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是有多害怕。

周淮林想起身一些,刚一动,梁璎就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立刻伸出了手。

两只手一左一右,牢牢捧住他的脸。

其实尚以为还在梦境中的梁璎只是希望梦里的这一刻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抱着企图从自己梦里离开的那个脑袋,往自己这边靠了靠,然后头往上,轻轻点了点男人的唇。

她在淮林眼里看到了惊讶,还有淡淡的类似于害羞一样的情绪。可即使如此他也丝毫不动地任由自己亲。

真乖。

梁璎想着,连梦里的他也是如此,明明看着一副严肃说一不二的模样,却什么都顺着自己。

她有些口渴,再看看男人被自己亲过的唇,觉着不够本似的,又抬头将唇印上去。

周淮林这次耳尖都能看到淡淡的红色了,但他依旧是张开唇迎合着女人没什么章法、更像是寻求安全感的动作,手托着她微微向上的上半身不让她费力,身子则是不着痕迹地侧了侧,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等二人终于分开时,梁璎也可算是清醒过来了,她揪了揪周淮林的手,男人配合着像是疼了一般皱皱眉:“不是做梦。”

她又拍了拍周淮林的手臂。

那是在叫他的名字。

周淮林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我在。”

他的笑容并不明显,甚至还未完全冲淡脸上的严肃。可梁璎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安心过,与此同时,这些日所有的不安、恐惧、担忧,此刻在看到熟悉的人时,一同涌了上来。

最后都化作了眼泪,她原来,明明不是爱哭的人的。

梁璎拿手去擦,可那眼泪怎么也擦不完,小小的抽噎声,让周淮林眼眶也在酸胀了。

他一把将梁璎揽在了怀里,手在她后背处轻轻地抚摸着为她顺气。

他与梁璎刚认识的时候,别说是哭,她就算是累了、哪里疼了,都不会吭一声。第一次梅雨季节里她的腿疼得彻夜难眠时,周淮林也是第二日看到她汗湿的衣衫才知道的。

现在的她,因为对自己完全卸下了心防,所以会这样像受伤的幼兽般,向自己宣泄委屈地哭泣。

可周淮林依旧难受,因为她的委屈而难受,他若是……不那么无能就好了,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孤立无依了。

“好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梁璎。”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耐心地等着梁璎情绪的平复。

***

魏琰此刻呆呆地坐在外间。

他是迫于梁璎拒绝喝药的无奈才让周淮林进宫的。

他刚刚看到了那抱在一起的两人,看到梁璎忘情地亲吻。

他还把自己当作梁璎的,可那个人,从身到心,每一处,是真的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他们就宛若被棒打的鸳鸯,没有任何人可插足的余地。

只一眼,魏琰便不敢再看下去了,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嫉妒,更怕自己,连最后一丝念想也留不下来。

说什么自己能比他做得更好,他哪里能比得过周淮林呢?

第32章出宫

周淮林正在给她试药的温度,梁璎也算是常年喝药的人了,虽不是那么怕苦,也禁不住一勺勺地喂。

所以她习惯等着药不烫了一口喝完的。

梁璎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了。她方才见到周淮林的时候,被喜悦包裹着什么也顾不得了。

这会儿才开始冷静地思索着。

淮林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确实是还在长宁宫不错,梁璎往那边瞄了一眼,魏琰并不在这里,只有几个伺候的宫女,在不远处低着头并不看向这边。

“好了,不烫了。”

周淮林的话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梁璎暂时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有些苦,刚皱眉,一块蜜饯已经到了嘴边,她习惯地咬了一口。

甜味冲淡了嘴里苦味。

可是当周淮林拿手帕要给她擦嘴时,梁璎忙转过头,男人的指尖拂过了她的脸,拿着手帕的手半天没动,显然是因为她的躲闪而猝不及防。

梁璎去拿他手里的手帕想要自己来。

这是在宫里,还有一个会发疯的魏琰,她担心会刺激到男人,不敢再与他太过亲近。

可梁璎没扯动,不仅没有扯动,她的手还顺势被周淮林按住了。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是少见的用力。

淮林……

梁璎还没抬头去看,眼前忽得一暗,下一刻唇已经被人噙住。

周淮林先只是在唇边碾磨,一点点舔舐掉女人唇上残留的苦涩药味后,方才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不同于梁璎方才毫无章法地乱啃,他有技巧得多,属于女人的无论是苦涩还是甜蜜,他都拼命汲取着,没有放过一处。

他并非无所求的。

他在求,或许是从那年第一次见面,女人牵错手的那一刻,欲望的种子就已经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他在祈求,在奢望。

命运眷顾自己的那一天。

在他终于等到了梁璎的全心全意后,他才发现自己一刻也无法忍受她的疏离。

梁璎……他在这些日子的心焦中明白了,离不开的人,是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烈的亲吻让人无法呼吸,梁璎的脑子已经开始越来越不能思考了,恍惚间她忘了这是在哪里,忘了魏琰,忘了还在不远处的人,只剩下面前的人。

思绪完全放空后,男人终于停下来,梁璎靠在他身上还微微喘着,只听着周淮林在她身边说着。

“梁璎,”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别想太多,有我。”

***

晚点的时候,文杞来了。

看到他的时候,梁璎才算是松了口气。

先前文杞也来过,闹出的动静太大,她在屋里都能听到。可到底是没进得来。

如今淮林出现在这里,文杞也来了。那就是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魏琰终究是放弃了先前的想法。

“太子殿下。”周淮林向他行礼。

“周刺史。”

两人相互寒暄过后,周淮林默契地出去了,将时间留给这母子二人。

他在殿外看到了魏琰。

魏琰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面相回廊外侧的肩上,甚至有了堆积的雪花。

他就那么看着,不复以往作为皇帝的不动声色,此刻的他就只是感情失意的男人,满眼血丝得一脸憔悴。

即使如此,那滔天的嫉恨,周淮林想要忽略都难。

“参见皇上。”周淮林对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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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之下,他们都不过蝼蚁罢了。如今也只是爱让这个男人甘愿忍耐下所有的情绪。

就像是周淮林想的那样,魏琰现在饱受煎熬。

他亲眼见证着他们的亲昵,见证着梁璎对他的依赖,他想象着两人的翻云覆雨。

嫉妒得心都在发疼,想要杀他、和不想伤害梁璎的两种心情不停地在心中拉锯。

他种下的恶果,如今只能自己咽。

“周刺史,”魏琰开口,“时间能冲淡一切,不管是爱,还是恨。”

周淮林听出了他的伺机而动。

他凭什么觉着自己的爱会变,他的却不会?

周淮林心中冷笑,毫不畏惧地应下了:“臣谨记在心。”

***

屋里,梁璎在周淮林出去后,原本是想与文杞说,这些日子让他担心了这样的话,却见着站在床边的少年,突然就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般从眼眶中滑落。

梁璎愣了愣。

文杞拿手去擦着眼泪,那眼泪没有止住,他开口的声音更是带着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母亲。我当日不应该走的。”

他在道歉。

文杞这些日子想的都是,若不是自己生了病,母亲也不会来宫里;若不是他当日不在宫里,母亲就不会被带走;若不是他无能,就不至于让母亲被关在这里。

他的内心满是自责,他知道都是因为自己,母亲来京城也好,进宫也好,都是放心不下自己。

六岁的时候,他就懂得这个道理了。

他想要成为母亲的盔甲而不是软肋。

可现在,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明明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这会儿躺在床上的母亲又是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

想要长大的心,从未如此迫切。

梁璎叹息一声,抱住了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听着孩子在她怀里小声地哭,知道这些日子他定然也是同样地担惊受怕,梁璎心里也是揪着疼。

她静静地陪着孩子,听着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一般,在她怀里哭了好久。

哭过后,梁璎为他擦干了眼泪。

她也没有想过,如今那见了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文杞,自己还有机会为他擦泪。

“文杞,不管发生什么,”就像那年她将他送进暗格时说的那话一般,梁璎如今终于用同样的心情,又表达了一次,“娘亲最爱的人,永远是你。”

文杞的眼睛再次被眼泪模糊住。

他也是,他最爱的人也永远都是娘亲。

他在心里偷偷地发誓着,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面对娘亲的痛苦而无能为力。他会长大的,长成接替父亲的帝王,护母亲一生平安。

***

梁璎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宫了。

这次,她没再受到阻拦。

只是出宫前,几天没露面的魏琰突然出现在了长宁宫中。

“参见皇上。”殿里的人纷纷行礼。

“免礼。”

梁璎一听他的声音,心就是一突。那晚的恐惧还是留在了心里,已经要出宫了,她唯恐再起什么乱子。

但最让她害怕的,是周淮林在这里。她不能让淮林被牵扯着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她在魏琰看过来的前一刻迅速抽回了周淮林握住的她的手。

魏琰只是淡淡一瞥就收回了视线:“周刺史。”他这会儿平和的语气,已经听不出上次的敌意了,“因为周夫人的病情,耽误了你上路的时间。朕也过意不去,特意准备了好马护送你们离开。”

他先是表达了愿意放人的立场,接着又话题一转:“只是临走之前,我与周夫人有几句话想说,不知方便不方便。”

魏琰一副彬彬有礼、光明磊落的模样。

“皇上有……”

梁璎在后面拉了拉周淮林的衣袖,止住了他后面拒绝的话。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应下了。

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了两人。

梁璎隔着的距离有些远,魏琰能看出她的害怕,他又想起自己那天做的事情,就在这个地方。

“梁璎,”他艰涩地开口,“对不起。那天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你生病了。对不起。”

喝醉了只是借口,没想伤害她但是也伤害了。

魏琰看着梁璎低头的冷漠不语,知晓自己在她的心里,定然已经被完完全全定了死刑。

可是怎么办……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好,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魏琰向梁璎走过去,他察觉到了女人迅速僵硬的身体。

在梁璎排斥着想要后退的目光中,他缓缓跪了下来。

“梁璎,我并不要求你与周淮林分开。你还是他的妻子,你也可以跟他走。但是……能不能……”魏琰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微上下滚动,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能不能给我留一个位置。”

他在说什么啊?

魏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此刻,不仅仅是帝王,男人的尊严也被他彻彻底底地丢到了一边。

他这不是在自求一个情夫的身份吗?他要堕落至此吗?真是下贱得可以,连魏琰都这么觉着了。可是如果……如果梁璎同意了呢?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甚至会欢天喜地地接受。

见不得光的情夫也可以,什么都好,只要在她的身边,能有一个位置。

“我们一年只需要见几次……不,一次也行。或者……你给我写写信也行。梁璎,我可以给周家一切,保周家所有人的荣华富贵。”魏琰提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条件,而把要求一再降低。

他想问,好不好?

可他觉着自己已经不需要问了,女人眼里的震惊、厌恶,甚至是愤怒,已经给了答案。

梁璎确实没想到魏琰会说这种话。

他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

他难道觉着自己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他以为,谁都可以如他一般吗?

“皇上,”梁璎忍着怒气后退几步后才以手语回他,“请慎言。我此生与夫君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下他人。”

她说了好一会儿,魏琰依旧是跪在那里没有反应。

她干脆丢下这人向外走去,临出去之时,魏琰的最后一句话远远飘来。

“对不起啊梁璎,让你这么辛苦了。”

梁璎的脚步微顿。

她恍惚间想起那个午后,自己跟在年轻的帝王身后,忐忑地看着他手里捏着的碎掉的玉镯。

亦步亦趋地走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半个转身,温和地同自己交谈。

“你入宫多久了?”

“回皇上,三年了。”

“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奴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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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奴婢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那你一个人是怎么长大的?”

“我是被好心的陈员外收做了家仆,后来因为刺绣手艺尚可,被选入宫里来做了宫女。”

过程的艰辛,她只字不提,魏琰却像是明白了,对她温和地笑笑:“你一个人长这么大真的是辛苦了。”

彼时的梁璎微微失神,因为从没有人对她说过那种话的。她看着阳光中,男人干净又温柔的笑意,第一次觉着在这宫中感到了温暖。

后来的魏琰也曾经在她被百般刁难之时心疼地说:“跟着我让你辛苦了。”

辛苦吗?她那时候觉着一点也不苦,现在想想,真是苦极了。

可当她看向不远处等在那里的周淮林时,脸上又露出笑意。

都过去了,这个人就是她的苦尽甘来。

第33章归途

二人的马车特意设计成了能让人凑合着躺的模样,这会儿梁璎就是打了个盹儿正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中时,她习惯性地抱住了旁边人的腰。

能躺是能躺,躺得不舒服,身子施展不开不说,走山路时更是一路颠簸。

周淮林手中的书垂到了一边:“醒了?饿不饿?”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

梁璎的视线正对着他的书,嗯……她睡之前就记得是这一张,睡醒了还是这一张。

她起身坐起来。

手抽出来的那一刻,腰间的一空,让男人心中闪过莫名的失落。但他还是扶着梁璎坐了起来,给她理了理稍稍凌乱的头发。

梁璎伸手问他要书,他也递过去了。

“有心事吗?”

看她这么问,周淮林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无心看书的事情被发现了。他抿了抿唇,才回答出了原因:“因为你睡着的样子比书好看。”

不擅长说这种话的人,眼神微微别开了没有看她,惹得梁璎失笑,靠在了他怀里自己翻着那书看。是本鬼神异志类的,还挺有意思的。

“梁璎。”

她正看得入神,听到了周淮林在叫她。

梁璎点头表示听到了,直到又翻了一页才想起来淮林刚刚叫她还没有下文呢,抬头时,正看到男人一副欲言又止、像是在纠结怎么开口的模样。

“怎么了?”

看来刚刚的回答是真的,有心事也是真的。

周淮林揽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理智在告诉他不该问,可情感却又实在是克制不住:“那天,你们说了什么?”

他其实没打算问的。

可梁璎踏出宫殿时,那一瞬间的恍惚被他捕捉到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吧?周淮林甚至在那时生出了以往不曾有过的恐慌,恐慌梁璎会被他打动。

因为那一刻,确实像是他们自成了一个自己无法踏足的世界。

周淮林与魏琰相比,唯一的优势也只是因为梁璎选择了自己罢了。嫉妒这种与爱相伴相生的东西,不光是魏琰会有,他也同样。

梁璎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在意。

没有主动说也只是因为魏琰说的那些混账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了。这会儿感知到了周淮林的不安,她想了想,端正坐好,一五一十地把魏琰说的话跟他说了。

“他想当我情夫。”

周淮林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盛着怒意甚至是杀气的眼睛,让他本就严肃的脸,更加阴森可怕了。

他紧紧抿着唇,脸也被气得隐隐涨红。

半晌,梁璎听他愤愤骂了一句:“不要脸。”

可不是不要脸,抢不成,争不过,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方式。

只是梁璎从未听过周淮林骂人,更何况还用的是这么简单粗俗的句子,一时间有些想笑,还是忍住了。

“我当然是拒绝了!”她赶紧开始安抚夫君的心情,“我说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君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她说了许多词,当然没在魏琰面前说,她哪敢这样刺激那个疯子。只是这会想夸淮林呢,把自己脑袋里能想到的都说了,最后总结:“所以……我得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下别人。”

这话是说了的。

周淮林脸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记这么清?那你再重复一遍。”

啊?梁璎傻眼,手顿在空中,刚刚那都是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哪里还能记得住,于是手胡乱地划了划。

“什么意思?”周淮林自然是看不懂的。

“喜欢你的意思。”

男人的嘴角显然已经在努力往下压了,还是止不住地上扬,最后只能将女主一把拉入怀里,不让她看自己的表情。

他知道,至少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句,是她说过的。

正好,也是他所愿。

***

因为这些事情的一再耽搁,梁璎夫妻二人出京的时间要比预计得晚很多。

自然,原本刚刚好能在除夕前两天到达的计划也无法实现了。

所以周淮林特意选了二人过除夕的地方,是途经的他的一位友人家里,时任骊襄县县令的李书达。

信是提前寄的,他们刚到骊襄的驿站,就已经见有人等在那里了。

“下官见过周刺史。”那边站着的一男子迎了上来。

“你什么时候还这么客气了?”

周淮林的声音很是熟稔。梁璎倒是也听淮林提起过李书达这个人,知晓这俩人是同榜进士,因比较聊得来,才成为的好友。

当然,周淮林说的不是“聊得来”,而是“他比较能闹腾”。

果然,听了这话,原本一本正经的男子抬头笑出来:“这不是在刺史大人面前不敢造次,怕您治我个不敬之罪。”

话中打趣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怕你不跪下磕个头?”

“诶我说……”

梁璎憋着笑,她与周淮林在一起久了,自然早就知道男人其实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无趣。但是见他跟朋友这般相处还是头一遭,正听着呢,就突然被周淮林往前拉了一步,打断了对面男子的话:“这是我娘子,梁璎。”

李书达先是瞪了他一眼,才笑着看向梁璎:“我就等着他什么时候憋不住跟我炫耀呢!你瞧,三句话都不等我说完。”

说罢有模有样行了个礼:“夫人有礼,小生李书达。”

梁璎刚回礼,周淮林就牵着她往前走了,只留下淡淡的一句:“一把年纪了还小生。”还同梁璎说了句,“他就比我小一岁。”

引得李书达又是回怼了好半天。

一路上,梁璎算是见识到了周淮林说过的“他比较闹腾”是什么意思了,在这夫妻二人一人不能说话一人不爱说话中,他确实显得话尤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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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璎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清芷能比。

“他可是十年也不主动给我写一封信,就成亲那次,特意给我写了。把他的夫人夸得天花欲坠。也没人问他啊是不是?”

“我再写信,他就不理了。”

“我要是问他夫人,他就回我。”

“诶你说这人奇不奇怪?我想让他回信,还得问一声你夫人安好吗?”

梁璎看向周淮林,周淮林显然被说得微微窘迫,却又没有制止,反而在偷瞄梁璎,在对上目光后迅速地转开。

梁璎好笑,握紧了一些两人牵着的手。

旁边的喋喋不休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了,李书达看看他俩的“眉目传情”,再看看两人牵着的手。

得,他不说了,再说下去他要成黏贴这俩人的浆糊了。

***

虽然提起李书达,周淮林是用了“闹腾”二字,不过同时也没有吝啬夸赞之词。

他博览群书、文采斐然,治理一乡亦是政通人和,为人更是两袖清风。

梁璎到他所住之地便看出来了,李府只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除了几盆花盆亦无过多装饰。家中梁璎看到的只有两三个下人,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倒是院中堆了一堆杂乱的东西看起来格格不入,引人瞩目。

“老爷回来了?”

一位妇人从里走出来了,见着了梁璎二人,脸上笑意愈盛。

“这是周大人和周夫人吧?”

周淮林行礼:“此番叨扰弟妹了。”说罢正好随行的下人从车里提了一些东西进来,引得她连连摆手。

“说什么叨扰?大过年的,人多才热闹呢!还拿什么东西啊?”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听说弟妹有孕了,只是一些补品,还请不要嫌弃。”

梁璎早前就听周淮林说过了,补品也是二人一起挑的,她多看了两眼李夫人的肚子,还未显怀,该是月份不大。

那边的李书达在问院子里堆着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李夫人过去回他了:“都是乡里乡亲送的。”

“我不是说了不能收他们的礼?”

“我也说了不收嘛,那他们放了就跑,我能怎么办?想退回去都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是个被百姓爱戴的好官,夫妻二人的感情也能看出来很好。

梁璎心生暖意,又看了一眼周淮林,对方似有所感地看过来,梁璎对他唇语说了句:“真好。”

真好什么?她其实也不懂,只是觉着看见好人的幸福,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

***

李夫人对他们很是热情,又是准备吃的又是给他们准备房间。

梁璎都想着她有身孕,怕她累着了,她却说是不要紧,适当动一动反而对胎儿好。

晚饭后,俩男人不知聊什么去了,李夫人就拉着梁璎说话。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你们。”

梁璎只当她是想见见丈夫的好友,却听她说。

“是你们挽救了我。”

嗯?这梁璎就听不懂了。

“我与书达成亲多年未孕,他原本已经决定听家母的意见,纳一房小妾。不曾想周大人知道后,写了信要与他绝交。”

梁璎更惊讶了。

“周大人说他不想让夫人知晓他与这种人为友,怕夫人误会他也认同此举。”

李夫人笑笑:“在那之后,书达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原本,连我都觉着,我生不出孩子,他纳妾也是应该的。”

“现在想法已经转变了许多,但一直就特别想见见你们。看看,该是怎样的神仙眷侣。”

李夫人的话,让梁璎夜里很久都没睡着。

她静静地看着周淮林,他大概是真的一路颠簸累了,方才又给自己按摩了好一阵子,所以这会儿睡得很沉。

梁璎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这个人,她越了解,就越是会被他打动。

突然,男人动了一下,梁璎还以为是自己把他弄醒了。结果他只是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一些,就又睡去了。

像是还在说梦话,梁璎凝神听,听他说的是。

“不要脸。”

她实在是好笑,还真是……惦记上了。

第34章过年

大概是惦记着住在别人家,梁璎翌日起得很早。

对于从小就做丫鬟的梁璎来说,早起倒不是什么难事。反而是周淮林,一直在劝她:“天冷,又还早,再睡一会儿。”

被她摇头拒绝了。

还有两日就是除夕,家家户户都热闹得紧,李府伺候的婆子和小厮加起来也不过三人,所以梁璎就自觉去厨房帮忙。

李夫人原本还想拦着,可僵持不住也就作罢了,她有身孕,闻不得厨房里的油烟味。

周淮林也跟着。

李书达赶紧把他拦住了:“周兄,厨房你也能帮忙吗?君子远庖厨。”

周淮林把他手拿开了:“君子该遵循自己的为人之道。”

李书达哑口无言,隐约觉着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这边,往那边一看,就见着不远处自己的娘子正在盯着这边,他心肝一跳,也赶紧跟了进去:“你这一来,我成为好夫君的标准,得上升不知道多少个台阶。”

“感情之事,无需比较。”他那尚且存着一点良心的好友居然安慰了自己一句。

李书达从没有进过厨房,这头一遭进来,在繁忙的众人面前,自然是显得碍手碍脚。

倒是梁璎与周淮林,因为不是第一遭了,配合得很是默契。梁璎的袖摆长了些,周淮林就用绳子给她绑了绑。

他们一人低头认真地绑,一人认真地看着。

明明也不是在什么风花雪月之下,而是这略显拥挤而凌乱的厨房中,可那郎才女貌、情意相投的二人,却将这里变成了一副画,一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画。

被爱笼罩着的人真的尤其特别,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紧不紧?”

梁璎摇头,看着周淮林最后系的时候还是蝴蝶的样式,她笑着抬头,拍拍他的手以示自己很喜欢。

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李书达,原本是想着他帮不上忙,出去算了。立誓不能被周淮林比下去的李书达就是不走。

梁璎想了想,干脆让这俩男人包饺子。

李大人便是不会,周淮林也可以教一教。

李书达来了兴致:“周兄,有劳了。我没做过这个,你多担待。”

梁璎只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俩真的开始了,就放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其实厨房有婆子做饭,她也只是搭把手。那婆子们还惊讶她一个官家太太,做起这些事情居然这般麻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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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梁璎无意中路过他俩,发现说“没做过这个”的李书达,竟然意外地包得又快又好。

她甚至拿起一个检查了一番,既没有奇形怪状,接口的地方也很牢固。包得很漂亮!

梁璎忍不住夸赞了两句,李书达看不懂手语,但隐约明白这是在夸自己,忙高兴地去碰周淮林的胳膊。

“嫂子这是在说什么?”

周淮林垂眸:“说让你快点。”

被曲解意思的梁璎瞪大了眼睛,男人却是不语,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李书达好像明白了,待梁璎走后忍不住嘲笑:“诶?是谁说的感情之事,无需比较?比不过你就耍赖?周兄,你这君子之道,我可要怀疑了。”

周淮林抿唇不语。

***

夜里,周淮林刚坐在床边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的梁璎一个翻身将他压了下来。

其实按理说她是拉不动周淮林这样的块头的,因为知道是她,男人才配合地躺下的。

胸前的小脑袋在撒娇似得滚动,周淮林伸手摸摸她的头:“先别闹,我给你的腿按按,今天是不是累着了?”

梁璎从她怀里抬起头。

她的眼睛很亮,哪怕是烛光不甚明亮,帐帷内有些昏暗,也不影响周淮林看清她眼里的光亮,不影响他的心为此悸动不已。

梁璎的手开始动了。

“夫君你今日真好看。”

“包的饺子也好吃。”

“还勤快地做了好多好多事情。”

周淮林看着她的夸奖一句接一句,应该是已经提前想好的,那细长的手指快速地做着手语的姿势。

他看着心里发软:“怎的突然想到夸我了?”

梁璎眨眨眼:“夸了别人一句,当然要夸你十句补回来。”

她还记着自己夸了李大人后,淮林失落得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狗似的。梁璎做了当时就想做的事情,摸摸他的头。

“你的好不是跟任何人比较的,”她又比划着,“这世上不管有多少好人、能人,你在我这里也是唯一。”

是谁也比不上的。

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墨色在汇聚,梁璎看到了男人眼里翻涌着的情绪,似有万种柔情在其中,掐着她腰的那只手,也用了力气。

“梁璎。”

梁璎以眼神回了他:“嗯?”

下一刻,男人伸手抱着她,将她身子往上提了提,一个眨眼功夫,梁璎从他的胸口来到了与他视线相对的位置。

不同节奏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空气都变得灼热、粘稠。

成亲了这么久了,梁璎还是会在这样近距离的对视里察觉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

离得这么近,他也听到了吧?

可仔细听的话,又好像不止是她一个人的。

“梁璎,”他又叫了自己一遍,像是在满足地喟叹,依旧是这样的连名带姓,却是说不出的亲昵,“此生能遇到你,是我之幸。”

那明明应该自己说的话的,可梁璎觉着自己已经不需要说了。

唇不自觉就贴到了一起,柔软的触碰,唇齿间都是彼此的气息。梁璎闭上眼,她的心中,是如此欢喜。

***

除夕这日,府上就更为繁忙了。

李书达晌午因公事被叫去府衙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年夜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回来。

“怎么除夕还把人叫过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李夫人问他。

李书达脸上都是喜意:“好事啊!快,把我的好酒拿出来,今日我要和周兄喝上两杯。”

李夫人见他高兴,也不问就笑着先去拿酒了。

“什么喜事?”周淮林问的。

李书达一边给他满酒一边说着:“朝廷刚刚下发的召令,今年农户税收要减了。想来商户也要不了几年了。”

周淮林将盛满酒的杯子拿回来点头:“确实。”

这确实是喜事,先前萧党当政,大魏百姓苦苛捐杂税已久,当今皇上亲政后也在着手慢慢削减,今年更是减了不少。

李书达径直与他碰了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继续倒第二杯。

“自从萧党倒了以后,皇上真的是为我们老百姓做了不少事情。查贪官、免杂税、养民生。”

就着此事,兴致正高的李书达与周淮林在桌上谈起了政事,他自然是不知梁璎先前的身份与这背后的弯弯绕绕,言语之中都是对魏琰不加掩饰的称赞与尊敬。

梁璎看了看周淮林,他没有扫李书达的兴,也接下去了对方的话题,对魏琰,他同样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偏见。

她低着头,有些食不知味。最后还是李夫人打断了谈话:“哎呀,你俩单独的时候再说,大过年的聚在一起,就先不说政事了。”

大家这才慢慢转了话题。

饭后,李书达要拉着周淮林去看看自己的县城,又是被李夫人拦住了:“你也有眼色些,就不能让他们夫妻自己逛逛?”

李书达这才发现自己考虑不周,笑呵呵地送他俩出门让他俩去逛。

“要是迷路了就随意找个人,问县令家,九成都能给你们指路,还有一成会直接带你们回来。”

“唉哟!”李夫人揪了揪他的手臂,“看把你显摆的。”

梁璎失笑。

冬季牵手冷,梁璎就挽着周淮林的胳膊,他今日穿得毛绒绒的,梁璎的手放在臂下也不会冷。

也不怪李书达一心想显摆,他将骊襄县确实治理得很好,不管是人声鼎沸的街道,玩龙玩狮子的各种娱乐,还是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是很好的证明。

“李大人真是个好官。”

梁璎对周淮林赞叹。

这次男人没有再因为她夸奖别人而吃醋了,而是突然开口:“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嗯?”梁璎眼里满是好奇。

“我们是正兴二年的同榜进士。”周淮林视线看着前方,继续说着,“那时候想做一个好官,并不容易。上要打理朝中的各种关系,下面也只是一些只想着捞钱,而不是为百姓做事的阴奉阳违官员。”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就是被打压排挤。”

梁璎抬头看着周淮林的脸,那时候她也是在宫中,对朝中的事情知道一些,但在宫中感觉到的,和听到外面的人说的,似乎又有不同的感觉。

原来大势之下,每个人都是被切身影响到的。

“书达自是不愿同流合污的,所以仕途一直郁郁不得志。”

说到这里,周淮林停了下来,低头看向梁璎的眼睛:“所以他才会那么高兴。侍奉明君,是古来所有有志之士心中共同的愿望。”

“梁璎,大魏如今的明君,百姓的安居乐业,我们如今的心有所成……都有你的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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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回家

他说得很认真,那万千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为漆黑的眼眸增加了许多温度。

不知怎的,梁璎莫名地眼眶酸涩。

她在想要落泪的前一刹那低下头,任由泪水滴落到了脚下。

她一直觉着不值的,觉着那个被人骗得团团转的自己傻得可以,觉着那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经历都毫无意义。

可是周淮林此刻却在告诉她,即使是那些失败以及被辜负的真心,也是有意义的。至少,彼时她选择的君主,确实做到了为国家,为百姓。

至少,这盛世,曾经有她的参与。

耳边的喧闹似乎都在慢慢远去,梁璎感受到了自己的释怀、原谅,不是原谅魏琰,是原谅那个被记恨的曾经的自己。

“那边有放孔明灯的,要不要去看看?”

梁璎微微吐了口气,她好像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过,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觉着周围的热闹也是自己能融入进去的。

她重新抬起头,眼圈还泛着淡淡的红色,就这样笑着对周淮林点头。

两人买了两盏孔明灯。

两盏灯上面的名字都是梁璎提笔写,周淮林低头看她认真的面容。她的书法是先前跟着杜林芝学的飘逸洒脱的风格,那是她曾经因为喜欢而特意去学的。

虽然知道那些经历于梁璎来说其实是很重要的,过往的种种成就了现在的她,甚至是成就了现在的帝王、储君,但他还是私心里希望着,若是她先遇见的是自己就好了。

他定会护着她免去这一路的风霜。

人的成长也并非是非要受苦的,他会不舍与心疼。

两盏灯被放在了空中,一同飞上去的,又被风吹着往不同的方向,混入漫天的灯火中。

真美啊,梁璎仰望天空心想着,美的不仅仅是灯,还有这灯里象征着的希望与期待。

五年前的自己,该是想不到这一幕的吧?

她视线往周淮林那边看过去的时候,正看见男人闭着眼睛,像是在许愿的模样。

梁璎还真是觉着稀奇,头探过去,正与睁开眼睛的周淮林对上。

“许什么愿啊?”

周淮林别开目光不回,而是说道:“该回去了。”

还害羞呢,梁璎想笑,被他拉着手却挣脱了不走:“这样许愿可不灵的。”

这次轮到周淮林疑惑了。

梁璎双手抱在胸前,给他示范“正确的”许愿姿势:“这样才能灵验。”

其实她并不是觉着这是真的,甚至自己都没有许愿,只是想看这个一脸严肃的人做这么可爱的动作会是什么样子。

周淮林果然没有立刻动,像是在犹豫。

梁璎碰了碰他的胳膊:“真的,快点快点,要不灵了。”

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男人眼里升起不明显的笑意,终究是学着她的模样,双手抱在胸前,在繁灯下虔诚许愿。

愿太子殿下平安长大,成为一代明君。

愿梁璎身体恢复健康,所愿皆可成。

愿淮林,此生常伴她身侧。

***

皇宫里除夕的宫宴很晚都还没有结束。

魏琰是提前离场的。

他今日多饮了两杯酒,又不肯坐步撵,林福跟在后边,两只手时刻预备着,生怕皇上摔着了,一颗心提心吊胆的。

眼看着皇上的方向并不是往寝宫,也不是往后宫去的,赶紧上前提醒:“皇上,寝宫的方向在那边呢。”

魏琰没有理会,他也不敢再多言了,就继续跟着。

很快他就发现了,皇上的方向是宫门的城墙。

巡守侍卫的行礼都被林福挥手暗示离开了。

上城墙的台阶之时,地上的积雪让魏琰一个踉跄差点滑倒,林福及时在身后搀扶了一把:“哎呦皇上,您没事吧?”

男人推开了他,只是那原本不甚清明的眼睛,像是清醒了一些。

城墙上的寒风更是刺骨,林福担忧得着急,前面那人却仿若是感知不到一般,终究是在墙头处站立。看着的,是出宫的方向。

林福也知晓了,皇上这是在想宸妃娘娘。

雪无声地落在两人身上,林福想起前几天宸妃娘娘住回长宁宫的那几日,皇上每日下了朝就待在那里,与她说话、哄她吃药,即使昏睡中的人并不能有半点反应。

可对于皇上来说,像是每时每刻都那么珍贵。

他还以为皇上会一直如此的,没有人在看过一个男人那般模样后,还觉着他能放手。

更何况这是皇帝,是说一不二、可以随心所欲的帝王。

但仅仅是过了三天,他见着皇上握着宸妃娘娘的手,坐了一整夜。天刚刚明时,突然唤他过去了。

“传周刺史进宫。”

一夜未睡的人用嘶哑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时,林福半天反应不过来。

传周刺史?皇上连太子都不让进来,传周刺史做什么?他甚至不敢往皇上要放手的方向想。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魏琰看了过来。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听清吗?”

林福跟他有片刻的对视,男人那发红的眼眶让他迅速低下头。

“老奴领命。”

皇上这是……哭了吗?他退下去之前,还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皇上只是垂着头,床上女人被他握住的手,贴在男人的额头上,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久久未动。

这个世上,除了面对死亡外,大概也只有爱情里的人,是绝对平等的。

皇上以往伪装得太过好了,骗过了他,骗过了其他人,应该也骗过了自己。

所以如今这后知后觉的钝痛,才会如此绵长又折磨。

尽管如此,林福还是尽心尽力地提醒:“皇上,天寒,这里风又大,还是不要待太久了。”

魏琰依旧未动,只是突然开口:“她到哪里了?”

林福也不需要问她是谁:“回皇上,到了涂州的骊襄县,是在骊襄县县令家里过的年。”

骊襄啊……

“太远了……”魏琰盯着面前这条路,低声说道。

骊襄离峻州已经不远了,就算是按他们如今走雪路的速度,也只需十天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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