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略显矜持地颔首,默认了回答。
“你知道?”
“较为助眠。”解予安仿佛早就打好腹稿般平静地解释。
纪轻舟说着侧过身,右手撑着脑袋,眼含笑意地凝视着身边人被暖融融的夕阳映照得有些发光的身影,尾音上扬问:“你确定,助眠的是香味?”
“那不行,哪有送人了还收回去的,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也不知为何,兴许是习惯使然,垂眼看见解予安搭在杖头上的右手,他便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拨弄了两下他的手指,嘴里又调侃补充道:
解予安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感受到他柔软的手指伸进自己指缝间来,就倏地松开手杖,握住了他作乱的手,压在座椅上收了收紧。
今日下班得早, 回到解公馆时,才刚到五点半。
纪轻舟同解予安路过时特意同他们打了声招呼,解玲珑和小豪自然是热情迎接,就不知为何解予川看到他弟弟时, 轻轻啧了啧舌,一副想说什么又不便多言的样子。
解予安却是一脸疑惑:“嗯?”
纪轻舟放弃了同他交流这个问题。
得知东西已被安放到了卧室的茶几上,就带着解予安径直上楼, 回了房间。
解予安在窗旁自己的沙发上落座, 听见对面传来的似乎在拆信封的声响,就问:“是什么?”
纪轻舟说着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装着的除了用竹浆纸包裹成一卷卷的银圆,还有一个信封。
大概意思便是说在下期画报上登载广告的广告费三十六元, 已经从他的稿费中扣除了,剩下的稿费加上之前四张补充稿的酬金一共六十八元都在信封里,请他收到确认后寄个回执到报社。
他心想就先登个一期看看效果吧,以后是否要继续视情况而定。
“嗯,怎么还有一个?”他不禁嘀咕了一句。
估计是宋又陵懒得专门寄件,就和这稿酬放一块送来了。
“就沪报馆旁边的鱼儿照相馆,你记得吧,宋又陵开的,上周去送稿的时候,他说请我照相,我就照了张。”
约莫五寸大的黑白相片里,样貌清俊的年轻男子侧坐在一张皮质沙发椅上,跷着二郎腿,面含微笑地看向镜头。
背后墙面上还安装了衣服挂钩,挂着两三件衬衣、西服外套和领带等,看起来仿佛是在自己家中
“拍得不错嘛,还给了两张小的。”
至于那两张小照片,就是截取了人像胸部以上部分的一寸照,有着波浪形的剪边,挺有复古味道。
纪轻舟正要把照片收回信封放好,闻言抬眼看向对面,疑惑:“你要我照片做什么?你也看不了。”
毕竟才收到了人家送的礼物,尽管觉得送别人自己的单人照有些奇怪,纪轻舟还是拿了一张小相片放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上,打趣道:
解予安拿到照片,便收拢手指搭在自己膝上。
自失明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渴求地想要向从前或以后健康时的自己交换视力,看一看照片上的人,哪怕只有一秒钟。
“你准备收哪啊?”纪轻舟数着银圆问道,见他还拿着照片,想了想就问:“你有相册吗,我帮你拿来。”
假如有相册,他就能看看对方小时候长什么模样了。
解予安却没有回应,不知是否已经猜到了他的用心险恶。
“不是,你这么随便一扔?”纪轻舟直起了身体,不满地挑起了眉毛。
“不给你了,还我。”
纪轻舟这下又觉得有些怪异,犹豫问:“这是不是不大合适啊,一般不都是把家人或者爱人的照片放在钱包随身携带的吗?”
“你硬要这么算的话当然也可以,但你又不喜欢我,不觉得奇怪吗?”
解予安动作倏然静止,顿了顿,语气迟疑开口道:“如何算是喜欢?”
尽管他一直觉得解予安这人很是冷淡无趣、不解风情,某些时候的思想甚至保守得有些迂腐,也早知道对方长这么大,一次恋爱也没谈过,白浪费了一副好样貌,却没料到他竟然一窍不通到了这种程度,连什么是喜欢都不清楚。
稀奇,太稀奇了……
解予安听他许久不出声,便侧头朝向脚步声停留的位置问:“做什么?”
“……无聊。”解予安低声回复。
他自然也清楚自己方才的问题有些幼稚木讷,此刻后悔了却也没有办法撤回,就只好故作冷漠地将钱包收好放回了抽屉,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纪轻舟看见他凝滞在虚空的左手,险些笑出声来。
解予安若无其事握住杖头,起身走到了沙发旁坐下,安静片晌,倏然敏锐问道:“你笑了?”
纪轻舟跟着过去,坐回了沙发上,生怕自己想起来又忍不住笑,连忙清了清嗓,转移话题道:“就你刚才问我这个问题,什么是‘喜欢’,需不需要哥哥我来教教你?”
“不行,不能任性,这一课还是得上的,否则以后咱们离了,你就真娶不着第二个媳妇了。”
“无缘无缘故地想起一个人,想见他,想听他说话,和他聊遍天南地北,说什么内容都行。有时候哪怕对方就在眼前,也会想念,想再近一步,想和他有亲密的接触,牵手,拥抱,亲吻,做更多少儿不宜的事情。
“所以,离不开,或者换个词,依赖,就是喜欢最明显的特征。”
尽管钟声距离很远,解予安听着他的话语,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敲中了一般,嗡嗡地颤动个不停。
纪轻舟采用了相对夸张的说法,描述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便抬起视线注视着对面男子,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地认真询问道:
解予安略微低着头,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着,好半晌,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回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