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煊眼角耷拉,没什么神气地回道:“总之我已经和我爹放下狠话了,他若非要我同那家姑娘定亲,我便离家出走。”
“哪都行,假如元哥愿意收留我,那我就去解家,反正你们那空房间肯定多的是。”
“诶,不说这个了。”骆明煊吐出了心事,心里就松快了许多,旋即岔开话题道:“你最近可忙?明日要不咱们叫上元哥,一块去劝业场看戏如何?听闻明日乃是全福班的首次来上海演出,唱的是《长生殿》,我就好这一口,元哥肯定也喜欢。”
“喜欢啊,在苏州,看文班戏、拍曲子那是风雅之事,世家子弟多少都会哼几句。我们小时候,中午下课早,没事干便去戏馆看戏,还会跟着唱呢!
骆明煊说着就来了一句,还别说,唱得挺像模像样。
“唱啊,但元哥要面子,他不唱出声来,就偷偷跟着唱,是压在嗓子眼里的。”
纪轻舟听到这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么一说,那我可太感兴趣了,明天必须得去。”
“行,那明日下午三点,我去解公馆接你们。”
纪轻舟一口答应:“放心,我有经验。”
翌日上午, 纪轻舟先去工作室上了半天班,下午两点左右又下班返回解公馆,准备带解予安出门听个戏。
沈南绮那日说要请一位训狗师来后,隔日,家里就来了一个有经验的训狗师。
而尽管还未上口令的训练,小豪却显然很有天分,不管是谁, 只要喊它名字, 就知道是在叫自己,会转头摇摇尾巴表示回应。
纪轻舟看见会客室门打开着, 就刻意未出声, 站在门外望着里边的一人一狗互动。
仿佛是知道他看不见般, 每次都要这么提醒一声。
玩了两次,小狗在捡球时突然发现了另一位主人的到来,于是急急忙忙地就叼着球跑到了纪轻舟身旁, 冲着他使劲摇尾巴。
过了几秒,依然没有动静,他似乎反应过来了,放下手丝毫不觉尴尬地开口试探道:“一动不动站着不累?”
接着,他就将小狗抱了起来,坐到了沙发上,撸着狗头道:“其实你但凡叫它声名字,它肯定就过去了,何必这么倔强。”
“行,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叫它狗名。”纪轻舟摇了摇头,有时候真觉得他倔强得莫名其妙。
“去洗手间了。”
“等会儿要跟骆少去看戏。”纪轻舟说着抬手看了眼手表,见已经两点半了,就将小狗放到了地上,拍了拍袖子起身走向门口道:“我先去换个衣服。”
此时干了半天活又挤了趟电车,出了一身的热汗。
“我也去。”解予安拿起了手杖起身道。
“那你换什么?”
解予安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坐回了沙发上,语气平淡道:“换那件淡蓝色的,比较适合你。”
话虽如此,纪轻舟回卧室简单擦了个身后,去衣帽间时,看见两件熨平的长衫挂在衣橱内,还是选择了浅蓝色的那一件。
骆明煊这不靠谱的,瞧见小狗恋恋不舍地跟着他们出来,还想把狗也一并带去,然后就被纪轻舟以“太小不适合接触过多陌生环境”的理由给拒绝了。
风声乍起,沉沉乌云间时不时地划过一道闪电,似乎随时会下一场暴雨。
“没事,夏天的雨嘛,看着声势浩荡,多半来去匆匆,不必在意。”骆明煊无所谓道,“况且我们得看上三个多小时呢,即便下雨,出来时也早就停了。”
但人都已经到这了,也只能跟着他们进去。
许是全福班今日开演《长生殿》之消息,前几日便已在《劝业报》上登载宣传的缘故,今日出入这娱乐场的人流尤其多。
雅座位于戏台正前方、和戏台持平的二楼位置,视野颇佳,就是离得有些远,近视眼可能看不太清楚。
入座以后,堂倌就给他们一人送来了一盅热茶,佐茶的则为一碟干丝、一碟糖果蜜饯和一碟南瓜子。
纪轻舟望了眼下方戏台前密密匝匝的人头,无端想到了后世的音乐节场面。
他心里漫然想着,端起陶瓷茶盅,掀开盖子拨开茶叶品了口茶,咂咂舌头,发觉在茶叶香味以外还有股淡淡的果子清香。
“这是什么茶?蛮香的。”纪轻舟看向对面的骆明煊问。
“奥,”纪轻舟立即会意,逗弄道,“那得叫你元哥多喝点,吃什么补什么。”
他们来的时间刚好,才坐下等了不到五分钟,便听戏台旁锣声敲响,没多久,演员就徐徐登场了。
就连骆明煊也不再闲聊,听着台上演员的演唱,时而用手打几个拍子,哼唱几声,十分投入。
考虑到毕竟要连坐三个多小时,干坐着看热闹未免太无趣,他便打算好好看看这演出。
一边遥望着台上表演,一边时不时地瞄一眼解予安的情况。
纪轻舟注意了好一会儿,见解予安始终不出声,也就将心思放在了戏剧表演上。
他随即抬眼望向对面,正对上骆明煊一派鬼鬼祟祟的神情,眼珠子转溜着示意他往旁边看。
他不禁来了兴致,接着便屏住呼吸,抬起一只手拢在耳侧,往解予安身侧靠去,仔细倾听对方发出的声音。
一听之下,嘴角便止不住上扬,差点没憋住气。
解予安身后,阿佑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时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提醒他家少爷。
纪轻舟仍是兴味盎然地放缓呼吸听着。
平时他说话的嗓音总是沉稳而冷漠的,这会儿音色自然不变,却因方言咬字的关系,增添了几分轻柔水润的质感。
一时间,纪轻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听他的乐子,还是单纯地在倾听这限定版本的温柔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