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而逝，约莫十一点过半时，纪轻舟总算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任务。

随后，便背上斜挎包，走到巷口，搭乘电车回解公馆去吃午饭。

去方家府邸，倒不是因为方小姐又下了什么新订单，而是昨日纪轻舟依照陆雪盈留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到陆家后，对方却约他在方家见面。

纪轻舟怀疑，这礼服单子或许是陆小姐私自决定下的，实则她家里人并不同意她向别的裁缝定做衣服。

倒不是说，他在意自己花费诸多心思给人家设计的生日宴会礼服，人家穿不了，令他努力白费，且失去了一次在高端宴会展示自己作品的机会。

要是令沈女士难做，那就是他这个设计师的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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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会面依旧是在那座红砖砌成的洋楼，空间宽敞、布置精致的会客厅里。

而在方太太的身旁，还坐着一位气质成熟的陌生女士。

纪轻舟在方太太招待下，于单人沙发上落座，过程中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对面沙发上、表情有些尴尬的陆雪盈，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是陆雪盈的母亲……

“是的。”纪轻舟接过佣人端给他的热茶，态度从容问：“没想到陈女士今天会过来，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纪轻舟闻言，借机看向陆雪盈，心想如果对方想通过眼神交流递给他一些暗示，那么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很好，看来，那礼服真是瞒着家里人在他这定做的。

既然陆雪盈没给他暗示，纪轻舟就选择了实话实说，“至于要不要在我这定做，得看你们是否满意我的设计。”

陈颜珠确实是抱着狐疑和不满的态度来的，但倒不是怀疑纪轻舟的裁缝水平，而是觉得对方压根不是裁缝。

于是今日，她女儿前脚出门，她后脚便跟上了，两人在方家相遇后，她就直接询问对方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年纪小，一遇事便慌了神，为了让她不怀疑，还编造了对方的身份，说是沈南绮的外甥……

这谎言未免太蹩脚。

谁知在等了十几分钟后，到来的却并非她想象中那种梳着油头穿着西服、打扮得人模人样，实则胸无点墨，只会油嘴滑舌哄骗女孩儿的年轻人。

这令她对女儿的话有些半信半疑起来，正好纪轻舟此刻向她递来了画稿本，她瞄了对方一眼，便顺势接了过来。

而随即，垂眼一看之下，陈颜珠眉尾便微微挑了起来。

那稍稍拖尾的裙摆，若花瓣层叠交错，颜色似水墨晕染，又撒着星星点点银光，简直将淡雅与奢靡融合得淋漓尽致。

“哇，好美……”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陈颜珠已意识到自己或许是真的误会陆雪盈了，但一时又拉不下脸改变态度，就故作不满道：“这颜色也太老气了，你才十八岁，这套裙子会把你衬得像三十岁。”

这叫低调的奢华……

陈颜珠捋了一下鬓角的发丝，神色淡淡地翻过一页。

“哇……”或许是有前边的深色系做对照，陆雪盈瞬间被眼前的配色惊艳，一时竟只能用语气词表达自己的惊叹。

画中模特单臂叉腰，礼服裙整体是由多层淡烟熏紫的薄纱所构成，上身是挂脖削肩设计，保守起见，画了一条暗金色的丝绸披肩，遮挡肩膀手臂。

裙身打了多道软褶，利用斜裁料子的悬垂性与弹性，制造出流动的线条感。

尽管只是一张设计图，但因其出色的画技，陆雪盈光是看着图纸，便能想象到那裙摆在行走和舞动间，会是何等的流光溢彩。

“鸢尾花裙……”陆雪盈默念着纸页下方的礼服名称，觉得甚为贴切。

想到这，她忽又涌起好奇，伸手将纸页翻到前面。

她便看向纪轻舟问：“纪先生，这一套是什么名字？”

因为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名称，他本来没打算提起。

“黑莲花，很有股神秘幽寂之感啊。”

“当然可以，本来就是给陆小姐设计的。”纪轻舟应答道。

我就知道……

纪轻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对方挂着一脸兴师问罪的态度而来，结果非但没给他什么责难不说，自己还多预定了一套。

“不，我七八月份左右需要去参加一个舞会，你们解家应该也会受到邀请。”

陈颜珠扬了下眉角道：“没有问题。”

六十八元……真是一点不便宜啊……听见报价的方家母子暗暗在心里感叹。

陈颜珠母子却未表露对价格的不满，兴许在她们眼里，礼服的价格不高，还不配上她们的身份。

对于出手阔绰的顾客，纪轻舟态度很难不和善，闻言便是一笑：“我也很高兴，结交陈女士。”

日影逐步从小巷偏离时, 纪轻舟顶着午后灼热的阳光，一手抱着卷面料，一手提着两只沉甸甸的纸袋, 快步转过路口，跑进了店里。

纪轻舟将那新买的白色塔夫绸料子放进面料箱里，随后卷起袖子, 朝祝韧青招了招手道：“阿青，来，尝尝这糖食。”

松子糖虽没有上次苏州带来的好吃, 但也还不错。

祝韧青正忙碌着纪轻舟交给他的工作，便是将过了水晾干的靛青色苎麻布用熨斗熨平整。

听见先生召唤, 他下意识地应了声“好”, 接着不慌不忙地将电熨斗放到一旁，并拔下了熨斗的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