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包间后,解予川就问乘务员拿了份报纸打发时间。
套话不是那么容易的,多亏解夫人是健谈的性格,这一路聊下来,还真被他套出了点东西。
他之前有猜测过此人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是个京剧演员,并且在京城那块还挺有名气,只是不知得罪了谁,差点断送性命。
估计也是为了找个保护伞,才不得已答应了这门荒唐的亲事。
这时代本就混乱,他所顶替的身份还惹了麻烦,看样子当前最明智的选择还是抱紧解家的大腿。
火车一路哐哧哐哧的,约莫两个小时后就到了上海火车站。
纪轻舟对此时的火车站还挺感兴趣的,毕竟他上学的时候也曾逛过铁路博物馆。
若说此时的苏州还保持着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的原生态古城景象,上海租界内显然已初具现代城市之雏形。
纪轻舟靠在副驾驶座上,眯着眼望着外面的街景缓缓流动。
明明昨日清晨还在高层公寓中俯瞰城市美景,如今倒换了副视角,似背井离乡几十年的游子回到了故地,怅然地对比着现世与脑海记忆的种种偏差。
摩登之城,时尚之都,充盈着一切矛盾的元素……
第3章 初见
直到汽车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火车站一路开到了爱文义路,开进了一座融合了法式浪漫与古典复兴风格的花园洋房群。
随着汽车的缓缓行驶,宽阔的勒诺特尔式花园将他们徐徐包围,充满着异国风情的恢弘别墅在视野中逐渐清晰。
纵使是自认见过些世面的纪轻舟,望见这样气派的私人宅邸,也不由得提起了精神。
其中有个穿着西式条纹长裙,貌似管家的中年女士,领着两个年轻女佣,很是殷勤地向两位主人鞠躬问候。
纪轻舟侧头看了解夫人一眼,轻轻颔首。
“我身边的管事梁妈,她是自己人,对你的事都很清楚,以后你住在这,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梁管事同他点了下头,随即冲两位主人喜盈盈道:“元少爷回来了,正在小会客厅等你们呢!”
梁管事忙紧随过去:“一个钟头前坐沈医生的车回来的,老爷接到电话还派车去码头接来着,到底没有沈医生快呢。”
“远涉重洋回来,吾弟肯定累了,怎么不叫他回房间休息?”这话是解予川问的。
梁管事顿了顿,压低嗓音道:“冲喜的事情,元少爷知道了很是不同意。”
“老太太劝好一会儿了,少爷面色似不大高兴。”
几人一路说着,快步走上阶梯,打开尖拱形大门,步入了玄关门厅。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位于大厅北侧两端的宽阔弧形楼梯。
纪轻舟步伐从容地跟在解予川左侧,毫不掩饰地仰头张望着别墅内的布局。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美主义者,追求美,崇尚美,一切事物凡美的都欢喜之,丑陋的则敬而远之。
虽不至于看见丑人就心生厌烦,他还没那么没礼貌,但对于必须密切相处之人,倘若其样貌丑陋,他的忍耐度确实会有所降低。
万一解家二少爷运气很差地踩中了基因地雷,那他至少不能将排斥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令解家人生气。
推开那扇同样做尖拱形状的深棕色对开木门,里面便是梁管事口中的“小会客厅”。
凸出的八角形部分安装了三扇落地的法式格子窗,位于正中的是扇对开格门,可直接通向外面草木茂盛的小花园。
纪轻舟进门时,便见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正端正严肃地坐在沙发一角,朝位于她斜对面的黑衣青年说着什么。
“元元!我可怜的儿……”
解予川紧跟过去,路过沙发时,同两位长辈分别点头叫了声“祖母”和“舅舅”。
一看之下,心跳便怦然加快了频率。
眼睛的位置蒙了条黑色纱带,衬得高挺的鼻梁线条愈发清晰深刻。
颜色浅淡的双唇平平地拉成直线,一副即将在沉默中变态的病娇样。
而更令纪轻舟中意的是,此人自带了一种神秘的不近人情的冷肃气场,似寂静雪地里的一株寒梅,凛然不易靠近,却散发着迷人幽香。
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往,才使这位本该悠哉享受富贵人生的大少爷,成长为了现在这副孤傲凌人的模样?
沈南绮站在青年的身旁,弯腰细细查看着儿子的变化。
沈世森见状也很心疼妹妹,就起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元元的外伤基本都痊愈了,头部的手术也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好好疗养,他年轻,身体本就强健,恢复起来很快的。”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失明的问题,目前怀疑是视神经受到损伤,国外住院期间能采取的治疗手段都试过了,效果不是很好。”沈世森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娓娓道来。
老太太听得微微叹气,问:“那中医方面,你有推荐吗?”
“这几天就让元元多多休息,吃好睡好,避免过度劳累,慢慢来,总能恢复的。”
沈南绮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又聊了几句,他从西装口袋中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有些抱歉地朝几人说道:“我医院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再给我打电话。”
“阿梁,送送沈医生。”
为了幼子之事耽误长子的工作,沈南绮本就心怀愧疚,闻言自是一口答应,同时也不忘嘱咐:“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