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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余渊哄了儿子睡,苏阳吃过不合时宜的晚餐。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冰释前嫌,腻腻歪歪靠在一起看老电影。

英文原版连字幕都没,画质还是二十年前的。带有颗粒感的低像素,呈现在最普通屏幕上,跟家里影音设备自然是没法比。

起居室没有开灯,屏幕反射出的光线很暗。不知不觉中,苏阳早已没那么抵触昏暗环境了,也在逐渐克服对黑暗的恐惧。

这部老电影的中文版他读大学时看过,当初纯粹冲着电影里那些华丽的中世纪场景。时隔多年,虽然记忆模糊,总归有个托底的故事梗概做基础,不至于在对白语速过快时完全抓瞎。

电影情节过半,屏幕上女主优雅跑进大片薰衣草田,蓬松蕾丝裙摆自花丛间扫过,自然卷曲的金发迎着微风散开。她边跑边对身后追来的男主说了句英文台词。

手机震动两下,屏幕在一片夜色中格外显眼,是条短信。余渊脸侧向一边,单手点开回复。

苏阳半倚半靠在余渊肩头,故意考他:“她说了什么?”

余渊编辑短信,漫不经心地回应:“两块腹肌也很可爱。”

苏阳无语地仰起头,瞪他一眼,“我只是英文口语和听力没那么好,不是没学过,好歹过了六级。”

手机屏幕灭了,随意丢回沙发你上。余渊垂首轻轻“嗯”了声,“真厉害,六级都过了。”在苏阳将气未气的瞬间,悬崖勒马,一本正经回来,“对不起,刚才分心了没有仔细听。”

等人道了歉,苏阳才意识到自己被取笑了,“等等,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余渊回忆倒放:“真厉害?夸你的意思。”

苏阳坐直身,“再前面一句。”

余渊继续倒放:“很可爱?也是夸你的意思。”

谁好人家夸别人腹肌可爱?根本就不沾边好吗。再说,只有两块怎么啦,那也是他辛苦大半年练的!

“两块腹肌,就只配用可爱形容?”苏阳电影也不想看了,手一撑,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走。

余渊笑容弧度扩大,眼疾手快拖住人,“怎么比儿子还爱生气,那你说,用什么形容?”

苏阳心虚一秒钟,大概这辈子的坏脾气都冲他一个人发了,“算了,不跟你计较。早点睡吧,明天还要陪儿子去游乐园。”

箍着人的手松了,余渊弯腰从沙发上捡回手机,“我出去下,你先睡。”

苏阳扭头,脱口而出:“这么晚了还出去?”意识到这么问会不会显得小家子气,又往回找补,“不是管你的意思,就顺口一问。你去吧,我回卧室了。”

“没关系,以后跟我说话不需要小心翼翼,想说就说,想问什么也都可以。”余渊勾住他的手,一点点抓住,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来回摩挲,“我去见徐慎之一面,就在酒店一楼的会客厅,很快回来,不用刻意等我。”

“好。”苏阳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再多说。

他心里装着事,慢吞吞洗了澡躺上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迷迷糊糊间床垫一沉,有熟悉沉香气息靠近,苏阳默契地翻了个身,手臂一挥,没睁眼也准确抱住了人,“回来了?谈得怎么样?”

余渊单手撑在枕头左侧,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还行。”而后身体虚虚压下,像汲取能量般埋入苏阳颈侧,用力吸了口气。

苏阳很随意地抚了两下他的背,仍旧闭着眼,像哄儿子那样顺手,“怎么了?”

余渊没有回答,换了个姿势躺下来,跟他面对面,在昏暗中用视线静静临摹他的五官线条。合适的人不用刻意说什么,也能恰如其分抚平他心里的细微褶皱。

绷着的弦松了,苏阳没等到答案便踏实睡去。睡到快天亮时,腰酸背痛着醒来,全身像跑了整晚马拉松般。

眯缝着眼,苏阳就着卫生间小夜灯的光线定睛一看,左边儿子几乎横在他身上,右边余渊紧紧贴着。明明是两米大床,被挤成单人床既视感,他只能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动弹不得。

苏阳小心翼翼从怀抱中抽离,又轻手轻脚挪开儿子,将他好好躺回枕头上。这才得以脱身,跑去隔壁卧室继续补觉。

一大一小被留守人员并不知情。

小白半梦半醒间拱啊拱,如愿拱进一个结实怀抱中,侧脸本能地贴上去。咦?怎么节凑和力度都跟预期的不一样?眉头一皱,鼻梁也跟着缩了下,睁开眼揉了揉,“父亲,醒醒。”

他边说边去推余渊的眼皮,想帮他快速清醒。

父子难得默契了一次,几乎是同时,两人异口同声———

小白:“我叭叭呢?”

余渊:“你爸爸呢?”

被心心念念的当事人此时睡得正香。手机闹铃又一次被人关了,一口气睡到自然醒。

小白忍了许久,吃过早餐,动画片都看完两集了,终于等到苏阳从卧室出来。倒不是良心发现爸爸比动画片重要,主要惦念着乐高游乐园。

钱忠在楼下房间待命许久,心中猜测在看到苏阳进电梯时撑了一下腰,进一步确信,连忙关切问:“腰不舒服吗?”

苏阳跟钱忠不在一个频道上,坦荡地跟他对视,点点头,“是有点。”

电梯‘叮’声后到达一楼,恰好有酒店工作人员等在外面,殷勤地闪身到一侧,为他们挡住梯门。

小白被余渊牵着,用刚学的散装英语道谢:“Thankyou.”

发音和腔调都很生硬,一听就知道是钱忠教的。但见多识广的酒店从业人员听懂了,回了一句地道的英式发音,顺便夸了夸他的可爱。

小白晃了晃余渊的手,仰起脸模样乖巧地问:“父亲,她说了什么?”

这句话过于熟悉,几乎一模一样。

两个大人不谋而合地对视一眼。

“…………”苏阳默默率先挪开视线,昨晚的两块腹肌又开始攻击他的自尊心了,只好加快脚步先溜。

小白没等来解答,加重力道又晃了晃余渊的手,但重点已经彻底跑偏了,“父亲你为什么笑?”

余渊:“…………”

“胡说,我哪有笑。”管理表情的同时,余渊下意识朝苏阳看去。

果不其然,苏阳闻声转过头,警告意味明显的一眼。

这种眼神小白很熟,表示叭叭快要生气了。他很狗腿地松了余渊的手,主动跟闯祸者划清界限,又小跑两步牵住苏阳,“叭叭,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酒店感应门自动开启,冷风顺着灌进大堂。埃尔法商务车就停靠在路边,一步之遥,苏阳脚下停滞,目光被马路对面的身影吸引了去。

黎明时分下过雨,沥青路面还未干透,在雾气中泛着湿漉漉的水光,街道上落寂一片。

若不是那人口中絮絮叨叨,不停在说着中文,苏阳也许不会注意到他。

是徐慎之,漫无目的胡乱拉着过往行人,用中文一遍遍问:“我丢了东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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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在哪吗?…………能不能帮我想想…………”他懊恼又痛苦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我自己想不起来究竟丢了什么…………”

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外套不知道丢在哪里,冷风中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许是淋过雨已经闷塌了型,皱巴巴贴在身上。原本精心打过发蜡的刘海,被风吹乱了,落魄地挂下,还带着些许黏腻。

如今这副模样,与从前倜傥的纨绔少爷形象判若两人。

苏阳心软地唏嘘,甚至替他惋惜,如果不那么偏执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行人只当他是耍酒疯或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匆匆而过,避之不及。偶有没注意走得慢的,被他抓住衣袖纠缠着问,也像躲疯子一样,嫌弃地推开。更不会有人关心他口中在呢喃诉说什么。

倒是小白先开了口,“这不是那个奇怪的大人吗。”

苏阳忽地生出后怕,惊讶地问:“你见过他?”

小白重重点了下头,又怯生生往街对面看了眼,“是的。有次我偷偷跑出去玩,在树林里,他揪住我的衣服,还凶我。”

苏阳侧过身,挡住儿子的视线,“没事了,以后自己一个人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余渊晚一步出来,顺着苏阳的视线也看到了徐慎之。他按开商务车的电动门,“你们先上车。”

苏阳牵着儿子让他自己爬上车,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动作迟疑一秒,还是问了出来:“他怎么了?”

余渊揽着苏阳的后背,安抚性地轻拍了下,并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不用担心,会安顿好他。”

余渊半侧过脸,只对身后钱忠微微抬了抬下巴。

钱忠立刻心领神会,跟着安慰说:“只管放心,一切有阿忠。”

车门匀速合拢,汽车启动向前,在与徐慎之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猛然抬头。后视镜倒映出他狼狈破败的身影,如黑夜,如坟墓,如枯萎在泥泞沼泽间的腐木。

商务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徐慎之发了疯似地冲向马路中央。

钱忠眼睁睁看着他被一辆出租车撞倒,来不及阻止。

他倒在一片水洼中,鲜红液体蜿蜒过眼角,眼前变成模糊的一片,整个世界暗了,在意识归于混沌的前一刻,徐慎之终于想起来———“你会忘掉关于我的一切,我们从未见过,也不曾相识。”但这句话是谁说的,又为什么而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了…………

第62章

临近年底,各种总结会议和年终酒会纷至沓来。再加上余渊强行给自己放了圣诞假,需要他本人处理的工作堆积如山。回国当天,落地将将中午时分,他没有倒时差就直接去了公司。

苏阳带着儿子在公寓休息。小白这次长途飞行比去时情况改善许多,只是短暂失控了几小时,很快便恢复。

父子俩一口气睡到傍晚,却不肯起来,赖在床上聊天。苏阳顺着搂住儿子的姿势,捏了下他小巧挺翘的鼻尖,“可算知道了,你情绪一激动就会失控是吗。”

小白皱了下鼻子,懵懂地问:“失控是什么?”

苏阳想了想,回答他:“就是你不想变成小狐狸的时候,自己变了,而且很久也变不回来。”

这么说小白就听懂了,认真地点头:“嗯,是的。父亲说我只要好好训练,很快就能不乱变。”

“真棒,加油。”苏阳满眼怜爱地揉了下儿子的脑袋。

小白拉下他的手,一本正经起来,“叭叭,你是不是跟父亲变成好朋友了?”

他的表情怎么看都跟高兴扯不上边,反倒有些忧心忡忡的。

苏阳被问愣住,不知如何回答,顿了顿,“我们变成好朋友不好吗?”

忽然间,小白扑到他胸口上,用脸颊亲昵地蹭来蹭去,别别扭扭地说:“也不是不好。但是你都不陪我了,每次我一睡觉你就去陪父亲。他把我的时间和喜欢都分走了。”

儿子身上有股孩童特有的香味,苏阳意识到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忽略了他,既内疚又心虚,“不会的,爸爸最喜欢你。”

小白抬起小脑袋,终于露出符合小朋友身份的天真:“真的吗?”

“当然,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把儿子抱到自己身上趴着,“可是,你都睡着了,怎么知道的?”

小白嘟囔着说:“有一天睡着睡着我想起来嘘嘘,房间里没有人,然后就看到你们抱在一起说悄悄话。”

他甚至说着还比划了下当时的动作。

苏阳:“…………”

紧闭的卧室门适时被人敲响,是准备好晚餐的罗阿姨,“苏先生,先生刚打电话来说,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您跟小少爷可以开饭了。”

苏阳冲着门外应了声,“好,谢谢,马上就来。”

他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一看,果然有条未读信息。是余渊半小时前发来的,告诉他不回来吃晚饭。估计看他没及时回复,觉得应该还在睡觉,才又给罗阿姨打了电话。

苏阳回复:【知道了,刚醒。这几天是不是耽误了你很多工作?】

“叭叭,你为什么笑?我也想看。”

“你又不认识字,再说我有笑吗?”刚点击发送抬起头,就对上一双黑亮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眼睛。苏阳连忙收起手机,把儿子从床上拎起来,拿出作为家长的花架子,“好了,先自己去洗手,该吃饭了。”

罗阿姨边界感十足,归置好餐具就离开了。

苏阳给儿子盛好一碗汤,汤匙塞进他手中,“自己吃,吃完我们去商场。”

商场对小白来说约等于玩具,眼睛亮起来:“给我买玩具吗?”

“昨天在乐高游乐园不是买很多了吗,还买?”苏阳边给自己盛汤,边瞥儿子一眼,“如果睡衣也能是礼物话,倒是可以,刚好你的睡衣小了。”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发出嗡鸣,来电提醒显示耿乐。

照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飞机上,苏阳半担心半疑惑,划开屏幕接听:“怎么了?没赶上飞机?”

“你怎么知道?”

苏阳放下碗,手机从肩膀和脸颊中抽回来,语气严肃地说:“别告诉我,度假村现场勘测约的明天。”

“又被你知道了。”

担心褪去,怒气飙升,苏阳提高音量,“你不是吧,那怎么办?”

如果声波有实质伤害,耿乐这会已经被突突了。他把手机挪开一点,“消消气,别这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伦敦今天大雾,我在半路上被追尾了。”

苏阳这才注意到听筒里背景音嘈杂,隐隐约约有警车鸣笛传出,忙问:“你人没事吧?”

“呵呵,有事我还会在这里跟你打电话吗?你的关心会不会太假了一点。”耿乐走离车祸现场,四周稍微安静了些,“改签了夜里的航班,只剩经济舱。你还这么凶,冤不冤啊我。也不想想是谁当初先弃我而去的?”

“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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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料道歉,复又拿起碗继续盛汤,“那明天你要傍晚才到?”他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行程,本来准备先去公司,下午想约博物馆项目的经离和施工方碰面,或许把交接会的时间改一改。

耿乐回:“是啊,肯定赶不上约定时间。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看改期还是怎样?”

苏阳当即否定:“不要改期,我去吧,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退出通话界面时,他顺便点进微信看了眼,大概余渊还在忙,信息如石沉大海。

直到苏阳跟儿子吃完饭,在附近商场买好两套睡衣,才回过来:【没有耽误,年底本来就忙。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收到回复的时候,苏阳在一家街边甜品店。

小白没能如愿得到新玩具,但得到了一块戚风奶油卷,吃到一半,口中含着奶油和芒果块儿,含糊不清地说:“叭叭,你怎么又笑了。”

“你吃你的,管我笑不笑。”苏阳忍住敲儿子的冲动。

手机屏幕上轻描淡写的一句,他怎会看不出是在宽慰他。很微妙的感觉,令苏阳联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去了类似的街边小店,那时候余渊嫌弃的肢体语言,高高在上的态度,以及他面无表情说出让他离开的话,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如今却在处处为他着想。

苏阳一字一句输入:【吃过了,你儿子都在吃夜宵了,今晚让他跟我睡吧。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跟着举起手机,拍了张小白满嘴奶油的照片发过去。

余渊正在一场某基金会的十周年年终晚宴上,致辞、表彰、拍卖,过程冗长又千篇一律。这样的名利场他已经参加到麻木了。满场名流豪客都忙着推杯换盏,相互结交置换人脉,只有他低头看手机,想离开的心在看到这条信息时达到临界值。

【现在回去。】

席间主办方高层见他扣上西装纽扣,便知他要离开了,“余总这就走?”

余渊本来是冲着上次刷了人情卡才来露个脸的,虽说致辞刚结束,拍卖还没开始,只要吩咐秘书操作代执行便可。他站起身,梳理而客套地说:“实在抱歉,家里有点急事。”

这一句抱歉给足了面子,解了场面上的尴尬,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主办方高管很是意外,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不敢再纠缠,一叠声,“没事没事,无妨。那便不挽留了,日后再聚,机会有的是。”

余渊略微颔首,半转过身,对后排的秘书抬了抬手,将现场交接给他处理。

回到家时,苏阳正在给洗完澡的儿子吹头发,看到他回来了,关了吹风机,“这么快?那你给儿子讲故事行么?我刚好有点工作要处理。”

耿乐发了度假村的具体地址过来,那是一个靠海的小镇,自然以海景为主题,苏阳刚才突如其来有些灵感,需要记录整理。

余渊火急火燎赶回来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但也只能接受安排,“好,我先去冲澡换件衣服,最慢十五分钟。”

苏阳笑了下:“倒也没那么急,你慢慢来。儿子下午睡过,不会那么早困。”

小白刚才洗澡的时候就被思想教育过一番,不然他才不要父亲讲故事呢。他闭着眼任苏阳给他擦婴儿霜:“我今天只想听三个故事。”

这倒跟余渊不谋而合:“那最好。”

十分钟后,他洗完澡出浴室时,小白已经翘着脚在他床上等着听故事了。

余渊从墙边的纸袋中拿出下午让秘书买的新会本故事,“今天有新的故事听。”

小白终于被激起一点兴趣,翻了个身滚向他这边,“是什么新故事?”

余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适合你这个年龄小朋友的故事。”

小白不认识字,看了眼封面,并不知道有个陷阱在等着他,单手托着下巴天真地点点头,“好吧,那父亲你讲吧。”

“里昂该睡觉了。爸爸说,你已经长大,可以在自己床上睡了…………”

小白虽然不识字,但他能听懂意思,这个故事他很不喜欢,出声打断:“这个故事一点也不适合我。叭叭说过的,我是三个月的小宝宝。所以我还没长大。”

余渊面无表情反驳他:“狐狸六个月就算成年,可以独立生活。你都三个月了,还整天要人讲故事才睡,羞不羞?”

小白愣住,伤心地瘪了瘪嘴,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含糊不清地说:“我不羞……我还小……”他越哭越伤心,连日来的委屈和旧账一并翻出来,“父亲你才羞……这么大还要叭叭陪……你还抢叭叭的睡衣……呜呜呜……”

小白哭着向枕头爬过去,揪出枕头下那件自己从行李箱里偷的属于苏阳的睡衣,攥在手里气鼓鼓地挥来挥去。

苏阳在隔壁书房绘图,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我的睡衣怎么会在这里??”

余渊:“………………”

第63章

苏阳昨晚哄儿子,再次把自己也哄睡着了,一觉到天明。早上起来时神清气爽,按开电动窗帘,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半卧室。对比伦敦阴沉的冬天,海市阳光充足更显珍贵,心情也跟着明媚。

他跟余渊在玄关分别,一个换乘电梯去公司复工,一个送小白回榕园上课。碍于儿子格外警惕的小眼神,任何亲昵举动都只能压在心里。

刚上了写字楼的专梯,就收到余渊打儿子小报告的信息:【短短十分钟,小东西哼了不下五次。可以打吗?】

苏阳对着屏幕笑得不行,回他:【你说呢,不怕他从此不认你啊?】

手机塞回口袋,他走进公司,先给两位员工派送伴手礼。

元旦新年假期倒计时三天,办公室内尤为喜气洋洋。

前台露露得到一瓶香水,清甜的荔枝玫瑰味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欣喜道谢:“谢谢老板。”

助理小郭则是一对袖扣,足以见得送礼人的诚意和用心,跟着附和:“谢谢老板。”

“不客气,这段时间你们看家辛苦了。”苏阳转向小郭,“来下我办公室。”

苏阳离开的这一星期里,陆续跟小郭有沟通公寓项目进度。他上手挺快,在苏阳的指导下改了两版,现在到水电入场阶段了。

小郭估摸着要谈这个事,带上了昨天下班前打印好的进度表,项目步骤,预计完成时间截点,实际完成日期,完成效果,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苏阳边开笔记本电脑,边大致浏览汇报表,满意地点头。当初他看中的就是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豪不吝啬夸赞道,“很好,以后这种项目可以自己做了。”

小郭怔愣在办公桌前,幸福来的太突然,又惊又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苏阳更直接地告诉他:“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可以独立做拿提成的意思。”

小郭隔着办公桌恨不得冲上来抱苏阳,被他及时向后倾身躲开了,“别高兴太早,接下来会很忙。”

小郭收回手,克制住激动情绪,“没人比我更爱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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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一周后也能这么想。去忙吧。”苏阳瞥他一眼,下一秒叫住人,“等等,会开车吧?”

“会啊。”小郭转过身,不明所以。

“好,跟我一起去度假村现场,大概两小时后出发,你先去熟悉一下资料,到点我再叫你。”

这边小郭刚走,余渊的信息又发了进来,【中午一起吃?】

苏阳切出微信,戴上蓝牙耳塞,点开通话记录回拨最近联系人。他的眼睛在电脑屏幕上快速浏览项目资料,直到听筒里‘嘟嘟’两声后接通,注意力分了一些出来,“中午不能陪你吃了,十一点左右就要出门。”

电话那头余渊吐槽他怎么比自己还忙,苏阳滑动鼠标滚轮的动作没停,轻笑了下,在他伤口上撒盐,“我忙你才有机会跟儿子多相处啊。下午回来可能会比较晚,不如你带他出去吃,买个冰淇淋哄一哄?”

一句话余渊只听到了重点的几个字,“晚饭也不回来?”

“大概率,尽量早点结束。”苏阳突然想起来车钥匙还没去耿乐办公室拿,万一只有跑车他可不想再被卡底盘,匆匆结束话题,“跟儿子好好相处,晚上见。”

挂了电话,他起身走到隔壁办公室,果不其然翻找出跑车钥匙,如果没记错,还是最酷炫的那辆骚绿色。给高调的车主发微信,问他就没有低调一点的车么。

高调的车主正在机场办托运,没及时看他信息。

苏阳犹豫了很久,要不要问问余渊。褪去浪漫氛围和感人对白,理智逐渐回归,在收到那么贵重的房产后,他考虑最多的反而是该拿什么回报。虽然心里也清楚,在一段经济实力过于悬殊的关系里,很难找到对等的平衡点。

最终,苏阳还是把跑车钥匙收了起来,回到办公室继续刚才的工作。一份项目资料即将快翻到底,却再次被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没太留意来电提醒,随手划开接听,“喂。”

听对方礼貌地自报家门后,苏阳下意识坐直身,类似于职业病的客套和寒暄脱口而出:“陈副总,您好您好。对,昨天刚回国…………实在抱歉,本应该是我主动接洽的。现在?”他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十点半,十一点该出发了,半小时怎么也来不及,委婉地说,“下午已经约了客户。要不,明天您方便吗?”

陈副总抬眼请求指示,而后坚持道:“就现在。”在得到苏阳的肯定答复后,深深松了口气,百万年薪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苏阳走出公司,止住向右去专梯的脚步,默默退回来,往公共电梯去。

电梯‘叮’一声到达目的楼层,耿乐的电话也这时回了过来。这一早上,比他还忙的恐怕就只有他的手机了。

苏阳接起来便问:“你在机场了吧?”他跨出电梯轿厢,往安全出口方向挪了两步,楼梯间再往上十几个台阶是天台,这会儿门虚掩着。

耿乐点开扬声器,拨了一段机场广播音给苏阳听,然后切回来,“提早一个多小时到的好吧。好消息升舱了,坏消息大雾晚点了。”

苏阳象征性地“哦”了下,“到了就好。你还有别的车停在公司楼下车库吗?”

“被你这么一说,的确很久没买车了。这次回去可以考虑一下。”耿乐在休息室正无聊,不知不觉话就多起来,“话说回来,你现在想要什么车没有啊,还用的着…………”

苏阳果断制止他没完没了的话匣子,“打住。没有就算了。正忙着,挂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绝情,不是约了下午吗,你早上又没什么事…………”语速很快的碎碎念随着声波消失于耳边,苏阳正想走,不经意听到被风吹至半开的天台门外,有对话顺风而下。本来他对这类办公室八卦没任何兴趣,却敏感地因为‘家人’二字有意停了停。

是道女声:“能用家人称呼的是什么分量,这怎么好比。”

另一人附和:“真的假的?哪路天仙这么好命?”

女声又道:“千真万确。我闺蜜昨晚在晚宴现场做礼宾,亲耳听到。”

又有人问:“看来那天在公司上演电梯惊魂的男二号要杀青咯?”

“那个男二号本来就不值一提,要学历没学历要出身没出身,也不知道怎么搭上的…………”

苏阳没有继续再听下去,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只是原本的那点不自信,慢慢酝酿成心头散不开的惶恐和烦躁。

嘉平向来管理严格,更别说52层,苏阳路过前台时被拦住,在告知了是陈副总的预约客人后,前台帮他拨通内线确认。

到这里都还是合乎常理的基本操作,但一顿沟通下来,陈副总那边秘书回复人在会议室开会,这个时间并没约任何客户。前台瞬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未预约的艺术经纪人想混进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语气变得不耐烦:“没有核实到您的预约行程。”

苏阳耐着性子:“好,我打电话问一下。”

手机刚解开锁,有高跟鞋一声声叮叮当当由远及近,步步生风,“苏先生,不好意思,我在另一部电梯口等您,没想到您从这上来。”

苏阳见是前次来接过他的秘书,明白过来大概是怎么回事了,说一点不生气肯定是假的,但不想为难秘书,便跟着她走了。

前台这会儿脸上十分精彩,虽说自己也是照章办事,但刚才态度着实称不上好,忍不住盯着苏阳多看了几眼,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好像这样就能抵消掉一点冒犯似得。

苏阳心口就像堵着一团棉絮,想发火又自认不应该不至于,就这么别别扭扭着推门而入,直接落入一个怀抱。

他姿势僵硬着挣脱下,一开口便兴师问罪:“无不无聊,你很闲?”

余渊没撒手,但听出他情绪不对,垂眸看了看,“怎么了这是,火气这么大?”

苏阳自知那点小情绪犯不上说,顾左右而言他,“叫我上来不会直说?非要拿起甲方的架子压我。还以为方案出了什么问题,担心一路。”

余渊下巴搭上他的肩膀,手臂更紧地圈住他,“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但如果不这样做你会上来吗?”

苏阳沉默了,的确不会,听到余渊又说:“回家有儿子,来公司又要忙工作,想单独跟你相处一会儿,抱一下,容易么我。”

什么别扭都在这柔声细语中捂化了,苏阳无声地勾了勾唇,终于肯大发慈悲回揽住他的背,“最多十分钟,马上要出发了。”

“去哪?”

苏阳说了个地址,余渊又问:“开车去吗?”

“嗯。”

余渊很快便帮他做好决定:“别开车了,我让司机送你。来回路上可以好好休息,省得累了回家受苦的还是我。”

“什么叫受苦的还是你?”苏阳无语地推开一点距离,“十分钟到了,松手,我要下去了。”

余渊松开一侧臂膀,手机举到他面前,“怎么还出尔反尔,还好我有备而来,你看,还有八分三十秒。”

苏阳:“…………”

八分三十秒好不经用,一闪而过,余渊送他下楼,在电梯里也要牵他的手。没有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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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上得财经专访下至圆桌谈判的上位者,谈起恋爱来也不过是普通人模样。

第64章

巴博斯驶出市区最繁华的商业街区,拐上绕城高架。

后排车厢宽敞舒适,苏阳陷在包裹性绝佳的真皮座椅中沉思,眼下怎么看都不比骚绿跑车低调吧。不仅有违初衷,还往反方向大踏步狂奔,要不怎么说恋爱脑误事呢。

才止住思绪,又对上邻座小郭内容十分丰富的眼神。

小郭全名郭文斌,是土生土长的海市人,小康家庭独生子,经济物质层面并不缺乏,但这种级别的豪车毕竟接触少,还是个车迷,此刻一脸兴奋欲言又止。

苏阳心情更加复杂了,只得摆出上司的架子,“别问,别说话。安静待着。”墨镜一戴转向车窗外。

海市冬天阳光充沛,苏阳被晒得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他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车停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坡路上,几米外立着块蓝底白字的省道路牌。小郭和司机都站在车外,被几个村民围着,不知在交涉什么。

墨镜取下,苏阳揉了揉眉心,意识恢复清明后推开车门跨出去。淡淡咸腥气味随风扑面,眼前是退潮后延绵的养殖滩涂,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岸线。

苏阳甩上门,绕到车前问:“怎么了?”

小郭到底只是个刚出象牙塔的应届毕业生,没经历过类似阵仗,有点懵,倒是跟在余渊身边多年的司机淡定许多,言简意赅回道:“村口设了路障,这是进村的必经之路。”

几位头发有些花白的阿婆,上了年纪的阿公,手中拿着劳作工具,穿着各色沾满泥巴的高筒胶鞋,像从前方滩涂里刚上来的。

他们手挽手一字排开,拦在车前,满口听不懂的本地方言,输出的声音像极不懂音律的人胡乱敲着一排脆亮的锣。

有位年长阿公,皮肤黝黑,佝偻着腰背,一说话牙齿倒白,“你是老板?”浓重的口音不改,但能听懂已经在尽力说普通话了。

苏阳和善地笑了下,躬身微向前,“我不是老板,我只是个设计师,是来勘察度假村现场的,麻烦您行个方便。”

不提度假村三个字还好,一提人群激动起来,互相用方言交换意见。骚动了一阵,唯一会普通话的阿公再次出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外来人,你们都不是好人,都是骗子。”

正午的太阳晒得晃眼,耳边是无休无止的喧闹,任苏阳再耐心解释,根本无法沟通。

随着僵持时间拉长,不断有留守村民加入人墙,对着苏阳指指点点,“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

三个青壮年面对一群老年人,不敢回击更无法驱散,局面相当被动。

小郭年轻气盛,脾气也比较急,耐心早就告罄,怒目大声斥责:“不要动手动脚!我们只是参与设计。到底谁不讲理?你们真被人骗了,也麻烦搞搞清楚对象好吗!为难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声呵斥,如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顿时惊起连锁反应。激愤人群更加躁动,不断推搡着向前,把他们三人围了起来,骂声几乎叠成片。

余光中有铁钳向小郭挥了过来,苏阳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侧身用手臂替他挡了一下。

虽是年长的老人家,常年劳作下的力道,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小。苏阳吃痛地闷哼了下,右侧肩膀连着手臂火辣辣一片刺痛。

他上车时脱了外套,此刻只穿一件浅米色薄羊毛衫,里面是纯棉短袖打底,羊毛衫被带有锯齿的铁钳勾破,血色很快映了出来。

司机到底不是安保人员,即便训练有素,反应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小郭如梦初醒,拿出手机,声嘶力竭地喊:“都让开!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苏阳忍着痛,用眼神示意他没事,又冲着人群安抚,“冷静!麻烦大家都冷静一下,如果有任何异议,我们今天可以不去现场。但不要把事态复杂严重化,好吗?”

村长带着年迈的村支书姗姗来迟,拨开人群,开始打圆场,“让一让,都散了都散了。你们真想闹到警车来才罢休啊?”

村长是个下派的年轻村官,年龄也就三十出头,并不是当地村民,他的话没任何作用。人们纷纷看向村支书,见他点点头,才不情不愿地四散开。

小郭焦急地查看苏阳伤势,关切问:“怎么样?还能动不?”

苏阳试着抬了抬,撕扯到破皮的伤口,表情克制住了,“还行,皮外伤,问题不大。”

村长从口袋拿出一盒红塔山烟,抽了三支首先递给苏阳,被一一摆手婉拒后,自己叼进嘴里点燃,“要不要先去村里卫生所处理一下伤口?这个项目纠纷由来已久,每年都要这么闹一两次。你这还算轻的。”

苏阳跟小郭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说是卫生所,其实就是村委会里用布帘隔出来的一小块地方,值班医护人员还是村长打了电话,从家里叫来的。等人的功夫村支书上楼去了。

医护剪开苏阳的毛衣,用碘伏帮他冲洗伤口,终于给了句中肯负责的意见,“伤口创面有点大,我这儿只能做简单处理。最好尽快去上级医院,打一阵破伤风。”

包扎完,苏阳有意支走了小郭和司机,又跟村长聊了两句。他拿出一条烟,用黑色尼龙袋包着,刚才让小郭去村里唯一的小超市买的,“没别的意思,要不是你带我来包扎,可能回城路上已经感染了,算是一点谢意。”

村长推辞了两下,半推半就收下了。苏阳顺势又问了几个问题,一来二去就把事情原委给套了出来。

这原本是前界领导班子刷政绩的招商引资项目。以农业养殖为由头拿的地,产权涉及国企、私企和村委集体,因扶持政策未落地、私企资金未到位等诸多问题迟迟未动工,后被破产跑路的最大股东私企打包抵债出让。直到人脉资金都更有底气的孙总以低价拿下,几经操作改作商业用地。

村民被村委会以提供劳动岗位,和盈利分红,一年一年画大饼。如今领导都换届了,项目一拖再拖,村民终于失去耐心和信任,只想要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便有了今天这出村民自发的拦路戏码。

这趟没去成现场,还受了伤,小郭回程路上垂头丧气,只有苏阳反而觉得意外有收获,不算白忙一场,他心里已然有了新的计划,只等耿乐落地跟他商量。

原路返回,苏阳和小郭在距离高速出口最近的医院下车。

临下车前,苏阳对司机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他不要对外透露今天发生的事。用他自己的说辞是,涉及商业敏感信息,还故意把话往重了说,其实他是想余渊知道。司机一叠声应下,表示自己有分寸,请他放心。

苏阳本来不让小郭跟着,一点小伤他也没那么矫情,但小郭坚持不肯离开,帮他挂号排队忙前忙后。

等候的时间,余渊打过一通电话来,被苏阳挂掉了,医院背景音嘈杂,又有广播系统不停重复叫号,露馅的可能性太大。

信息在挂断电话的后不久,便发了过来:【还在忙?】

下午五点,临下班时间,苏阳小心谨慎唯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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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司机直接下班。这下好了,应该是司机回公司复命,余渊知道他已经回到市区,才会突然来电。

苏阳在心里踌躇了下,慢慢输入:【刚好路过,去公寓现场看看。】

【公寓现场是有什么禁令吗?电话都不能打?】

不擅长撒谎的人果然不能轻易撒谎,圆都圆不回去。苏阳心一横,索性装没看到,不回复了。

因为是额外加的急诊号,轮到他打完出来已经六点了,跟小郭在医院门口分开。

苏阳这才敢回拨电话,‘嘟’一声便被接了起来,脆生生地叫他:“叭叭~!”

看来是余渊为了修复亲子关系,没跟儿子抢手机。

苏阳乱七八糟的心情,和一整天的疲惫都被这一声熨帖了,“你们现在在餐厅吃晚饭吗?”

小白忘了打电话看不到表情,依然十分认真地点头,“嗯,是的。在我最喜欢的餐厅,父亲给我点了很多好吃的,还有冰淇淋。叭叭你要来吗?”

苏阳无奈地拒绝:“你们吃完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电话换了人接,是余渊的声音:“你到底在哪?”

“额……”苏阳词穷,更圆不下去了,良久,只好掐头去尾捡能说的说,“我现在身上很脏,要先回去洗澡换衣服。”

倒也能说得过去,余渊终于不再追究,只是问:“晚饭还没吃吧,给你打包一份?”

“好。”苏阳挂了电话,立刻在街边揽了辆出租车,往公寓赶。那家餐厅他知道,就在公寓附近,走路不过几分钟。他必须动作快些。

指腹按开门锁,苏阳大步走进卧室,一把脱掉染血又糟烂的毛衣,随手丢在门边,冲进浴室。为了不让伤口淋到水,洗澡比预计的时间稍慢了点,但估算起来仍旧绰绰有余。

谁知,他正这么想着,卫生间的门便被人敲响了。苏阳第一反应是问:“谁?”

毕竟这个时间余渊和儿子应该在餐厅。

他拽过浴袍裹上,下一秒便听到熟悉的低醇嗓音:“除了我还能有谁。”

苏阳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佯装若无其事地跟他闲聊:“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外余渊沉声:“不这快回来,怎么知道你在隐瞒什么。出来,让我看看。”

第65章

苏阳迟疑了下,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更来不及想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好……好了,马上出来。”他套上打底白T,拉下摆时棉质衣料拉扯到纱布,痛得轻轻“嘶”了一声。

即便是很低的气声,也被门外余渊清晰捕捉,“怎么了?”

“这都能听到,雷达吗。”苏阳无语地嘟囔了句,又在白T外加了件衬衫,纽扣一丝不苟扣到最顶端,这才开了门,有意扯远话题,“给我带了什么吃的?”

小白舔着冰淇淋筒蹬蹬跑过来,“叭叭,是你爱吃的海鲜意大利面,还有芒果奶油卷。”

“正好饿了。”苏阳内心松了口气,略过身旁高压视线,刮了下儿子的鼻梁,牵着他往餐厅去,“我看奶油卷是你给自己带的吧。”

被小白一打岔,余渊也没再追根问底,毕竟人全须全尾地站在眼前,走路说话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甚至表面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苏阳端坐餐桌前,把打包餐盒从纸袋中一一取出,高档餐厅的包装繁琐浪费,光蘸酱就给了五六盒。但不得不说讲究的包装,很大程度保证了食材新鲜度,不仅冒着热气且没有闷软变味。

他见餐盒几乎铺满了桌面,问道:“怎么这么多?你们还没吃吗?”

小白这次点头能被爸爸看到了,“嗯,我们刚点完餐,父亲就说要打包带回家吃。”

原来如此,难怪他还没洗完澡就回来了。如果到这里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事情已经败露,慢两步走进餐厅的余渊,拿走苏阳手边的海鲜面,然后把自己那份凯撒沙拉换给他,“你吃这个。”

苏阳哀怨地盯着那几块鲜嫩龙虾球,不敢反驳,只是破罐子破摔地说:“突然吃这么多,不怕腹肌不保吗?”

余渊淡淡瞥他一眼,哂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

这话叫人怎么回答,虽然没亲眼见过,还不能亲手摸过吗!苏阳的眼神因心虚而四处乱瞟,最终定睛在手边那份令人胃寒的沙拉上,叉起一片生菜送入口中。

小白舔完冰淇淋,慢半拍加入聊天:“父亲你为什么抢叭叭的饭?”

可见对爸爸的关心也就这样了,吃完冰淇淋才顾得上。

余渊放过苏阳,目光转向儿子:“因为你爸爸他不乖,说谎。”

“…………”苏阳一口生菜呛住,捂着餐巾不停咳嗽,又因太用力撕扯到伤口,表情狼狈极了。

余渊于心不忍,后悔开他玩笑了,一边轻柔地帮着顺背,一边给他倒了杯水,“急什么?”

倒也不是急,只是这样直接被戳破一时没反应过来,特别还当着儿子的面,甚至有点羞耻感。本来对沙拉就没什么兴趣,这下更没心情吃了,苏阳餐具一搁,发起脾气来毫无预兆,推开椅子站起身,生硬地宣布:“我吃饱了。”

小白先吃了冰淇淋,没有胃口吃主食,看着苏阳径直走出餐厅的背影,有样学样,把塑料卡通叉往餐碟里一放,“我也吃饱了。”

但他小短腿还没够到地板,就被余渊一把拎了回去,“你给我吃完再走。”

“可是……”小白瞪起乌溜溜的大眼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小白懵懂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叭叭说吃饱了就能走了,我说吃饱却不能?”

“…………”余渊语塞,心道你看我敢拦着你爸爸吗,顿了顿,终于想出合理说辞,“你还在长身体,除非你想腿一直这么短。”

小白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离地面还有一大截距离,上下餐桌椅都要靠爬和跳,一直这么短那怎么行,这可比吃辣椒吓人多了。他拼命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我不要,我才不要。我现在就好好吃饭。”

余渊满意了,揉乱儿子头发:“嗯,乖。自己在这里吃完。”

小白心系长腿,无暇顾及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的晚餐,吃到最后变成他孤伶伶一个人在这里。

余渊上二楼主卧拿了药箱,再回到二楼次卧时,房门开着,苏阳应该是怕压到伤口,正趴在床上。

他单手托腮,另只手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划来划去,听到身后有有人走进来,这种有规律的脚步声不可能是小白,遂直接问:“干嘛?”

余渊把小药箱放到床头柜上,“伤哪了,我看看。”

苏阳正在网上查度假村相关的资料,产权官司都打过好几次,的确很复杂,头也不回地拒绝他:“不用,在医院处理过,破伤风也打了。”

“还打了破伤风?”他的音量不自觉提高,眉间微微蹙起,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用不容拒绝地口吻命令道:“过来。”

仿佛这两个字有什么魔力般,苏阳终于半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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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脸,“怎么突然这么凶。”

话虽如此,但丝毫没有任何怕的样子,动作仍是懒洋洋的趴着,并不打算配合。

他刻意淡化事情的严重性,轻飘飘的语气说:“真的没什么,不小心被挥到一下而已。再说对方还是个老人家,能有多少力气,伤口也不大。就是以防万一才去打了针破伤风。”

“我看了才放心,免得留疤。”

苏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很随意地说了句:“留疤有什么关系。”更别说还是在背上。

谁知,余渊沉声:“我有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看就看了,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苏阳避无可避,知道躲不掉了,只得坐过去,慢吞吞解开扣子,怪尴尬的,早知道已经暴露,还不如直接穿睡衣来得方便。

余渊看他动作不便,好心问了句:“要不要我帮你脱?”

“…………”苏阳十分无语,“你别说得这么不正经行吗?”虽然不是光天化日,这明晃晃的白炽灯也差不了多少,儿子还在几米外的餐厅吃饭呢!

一本正经只关心伤势的余渊:“??”到底是谁不正经?

过了两分钟,或者更久,当他看到眼前光洁脊背上,包扎纱布凌乱且潦草,更深地拧起了眉,“在哪个医院做的处理?”

他的语气透着不满和不屑,边说边动作很轻地撕开医用绑带。

苏阳往前缩了下,不满道:“看看就算了,怎么还上手了?相信医生。”

“别乱动。”余渊扶着他的双肩,把他的后背拉回来一点,“十年外科五年急诊经验,够资格给你换药了吗?”

“啊?”苏阳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动了下。

“啊什么啊,坐好别再动了。”

苏阳“哦”了下,回过味来,“怎么这么厉害,那以后再受伤,是不是都不用去医院了。”

虽说只是皮外伤,揭掉整块纱布仍触目惊心,超过半掌的一长条伤口,足足有一指宽,从外形和站位角度来看,怎么都不可能是随意挥到而受的伤。余渊看着说不出的心疼,“胡说八道什么。”

冰凉的触感在伤口上蔓延开,不难受但苏阳下意识肌肉绷紧,“你给我涂的什么?”

“放松。”余渊语焉不详地回:“一种帮助愈合的药。”

最普通的生理盐水,只是多吹了吹,肉眼可见的创面缩小,伤口颜色变淡。

苏阳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好像没那么痛了,是我的错觉吗?”

“是你的错觉。”余渊帮他重新包扎好,这次是仔细又规范的手法,“好了,披上衣服趴一会。”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苏阳依言趴到他腿上,尴尬没了,伤口也舒服多了,开始指使人:“帮我把电脑拿过来。”

余渊照他说的拿过电脑,甚至贴心帮他调整好屏幕角度。

滑动触控区唤醒屏幕,页面还停留在刚才看到一半的产权纠纷判决书,余渊跟着没头没尾地看了中间一段,心里大致有了底,掌心温柔地抚过苏阳腰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说。”

手下脊背一僵,很快恢复。苏阳欲盖弥彰地关闭页面,“好奇随便看看,我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苏阳这会儿的心情十分复杂,说不上来的抵触,他不能再扩大他们之间的差距,更不愿意一段恋爱关系参杂过多利益纠葛。

意识到自己过激的言行都十分反常,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工作挺顺利,没什么困难。”

余渊很有分寸地点了下头,顺着他的话说:“好,顺利就好。”

这时终于努力吃完一份儿童套餐的小白,端着空餐盒跑进来,一叠声骄傲地宣告:“我吃完了,我吃完了。现在我的腿能变长了吗?”在看到两个大人又靠在一起后,“咦,你们在干什么?还有叭叭你怎么不穿衣服。”

苏阳连忙起身,慌乱地系扣子,生硬地支开儿子,“去擦擦嘴巴洗洗手,好脏。”

余渊牵走小白,帮忙转移注意力,“你餐盒里明明还有一颗青菜,哪里吃完了…………”

尴尬解除,手机铃声随之响起,是经历了车祸大雾延误的耿乐,算算时间应该回到家了。苏阳拿起手机,推开阳台玻璃门,走到外面才划开接通。

余渊带儿子擦完嘴巴洗完手,在客厅的飘窗前恰好能看到斜对面,隔着好几米距离的次卧阳台上,苏阳一脸颓丧地在讲电话。

夜色并没有遮掩掉苏阳脸上的表情和唇部动作。

余渊看到他‘说’:‘这次真是麻烦大了,当时我快被那阵仗吓死。但是有句老话叫兵行险招,风险越大机会也就越多,就看我们敢不敢做。’

第66章

十几小时的长途飞行,和松弛假期后遗症,使耿乐完全跟不上苏阳的节奏,电话那头静了片刻。

耿乐刚从机场到家洗完澡,脏衣服随手丢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说来说去,你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资金?如果你真的看好这个项目,资金不是问题。另外,这么急着让我回电话就为了说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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