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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风云又起(8)

“宁远距离京都甚远,又是个较为偏远的小县,郭义身为大理寺少卿,为何会管这档子事?”凌璋提出疑问。

凌南玉猜测道:“许是给的好处够多?”

“一个偏远小县的乡绅家能抢到多少钱,足以让那些山匪收买大理寺少卿?”凌璋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命案发生在宁远,接手案件的应是宁远县令,查案的又怎会被查?即便他们要贿赂,也该贿赂当地知府,再高一点也可贿赂刑部官员,为何要拐着弯去贿赂郭义?”

“父皇说的是。刑部才是查案缉凶的衙门,大理寺只是负责审核,就算要收买,也该收买刑部官员,郭义怎会牵涉进来。”凌南玉的眉头越皱越紧,努力思考着其中关联,“除非他们先收买的刑部的官员,在案件定性后,提交给大理寺审核,郭义察觉其中有异,主动索取贿赂,将此案彻底敲定。”

凌璋满意地看着凌南玉,笑着说道:“太子聪慧。”

凌南玉‘嘿嘿’一笑,得意地说道:“小宁子爱查案,儿臣便将刑部的案件抄录给他看,他总会在看完后分析案情,还用此考教儿臣。久而久之,儿臣想事情,便也想得深了。”

凌璋见他三句话不离杨清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凌南玉能变得如此优秀,确实离不开杨清宁的教导,这是无论如何也抹杀不了的事实。

凌璋考教道:“那你说这案子该从何查起?”

凌南玉想了想,道:“郭义和郭闯如今都在诏狱,原本儿臣想提审郭闯,因天花一事耽搁了,儿臣想从此处入手,说不准郭闯想杀小宁子灭口,就跟此事有关呢。”

凌璋认同地点点头,“很好,那就从此处入手。”

凌南玉兴奋地说道:“那儿臣这就去诏狱。”

“你等朕把话说完。”见他转身就走,凌璋无奈地说道:“此事便交给锦衣卫调查,太子还是陪朕看奏折吧。”

凌南玉闻言顿时垮下了脸,道:“父皇,您之前不是说好了,让儿臣负责调查郭义吗?为何如今又变了卦?”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让你负责调查郭义,是因朕勤勉朝政,国泰民安,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而如今宫变刚结束,皇宫的血还未清理干净,朝政懈怠,民心不安,自然要分清轻重缓急。况且你是太子,不是刑部官员,将来要做的是如何治理好国家,而非查案缉凶。你可明白?”凌璋耐心地教导着。

“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提点。”凌南玉聪明,且有责任感,凌璋这番话他听进了心里。

两人说话间,门口传来禀告声,“启禀皇上,礼部尚书华旭华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凌南玉见状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接着翻看桌上的奏折。

殿门被推开,华旭从门外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殿中的凌南玉,行礼道:“臣华旭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吧。”

“谢皇上。”

凌璋将奏折合上,交给身旁的高勤,道:“让人给于荣送去。”

高勤接过奏折,道:“是,皇上。”

凌璋这才看向殿中的华旭,“你这时候过来是所为何事?”

“启禀皇上,臣是想问贤妃娘娘的丧礼,该如何置办?”

因鸿飞燕感染过天花,不便将尸体放在外面,又因其皇妃的身份,不能和那些内侍、宫女一般,随便拉出去烧了,所以至今还停在昭和宫内。

凌璋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她因天花而死,尸体只能焚烧,找个稍远些院子,烧了吧。”

华旭担忧道:“皇上,贤妃娘娘毕竟是五皇子的母妃,若是死无全尸,是否对五皇子有碍?”

“贤妃温良贤淑,若她在天有灵,定会赞同朕的决定。”凌璋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为了补偿她,其丧礼按照皇后的礼制办,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华旭眉头微蹙,提醒道:“皇上这是否有违礼制?”

“张氏如今在死牢中关着,只差一张废后赐死的诏书。难不成你还想在她死后,给她办丧礼?”凌璋淡淡地看着他。

“臣不敢,皇上息怒。”华旭慌忙跪在了地上。

“不敢就照办。”凌璋拿起手边的奏折看了起来。

“是,皇上。”华旭不敢再有所质疑。

“无事便退下吧。”

华旭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臣告退。”

待华旭离开,凌南玉出声说道:“父皇,他好像有话没说。”

凌璋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想说什么,朕心里清楚,他没开口,是他明智。”

“那他到底想说什么?”

凌璋抬头看了过去,见他一脸好奇,不禁无奈地笑了笑,道:“昨日宫变,是抓了不少人,却不是全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多得是,只是他们比较聪明,不做这个出头鸟,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他们算错了,真正的钓鱼者是朕,发觉真相后,自然要逃命,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朕的掌控之中。”

凌南玉皱着眉头仔细消化凌璋的话,“华旭是礼部尚书,权势大却无兵马,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父皇所说的漏网之鱼,应该不是他。华旭……华家……”

想了半晌,凌南玉眼睛突然一亮,道:“对了,华旭的姐姐是肃王妃,难道父皇说的是肃王?”

“不愧是朕的儿子,聪明!”凌璋欣慰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朕说的就是肃王。”

“肃王在京中并无兵马,肃王世子有,所以肃王世子来了京都。”凌南玉越说越起劲,“父皇可是派人抓了肃王世子?”

“并未,只是在他准备逃出城时,拦了下来,送回了肃王府。”凌璋没有隐瞒。

“无诏回京可是死罪,肃王世子是肃王妃唯一的儿子,自是不希望他死,便去求了华旭。所以华旭是借着来做询问贤妃丧礼一事为由头,想为肃王世子求情,只是父皇方才提及皇后,语气严厉,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凌南玉如此聪慧,凌璋老怀大慰,“太子所言不差。”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转眼的功夫已过月余,秋去冬来,天一日冷过一日,就在前几日下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两日,将整个京都都变成了白色。

兵变刚过去几日时,百姓的日子便恢复正常,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是乱葬岗冲天的烟火,皮肉烧焦的味道,还在倔强地提醒着人们,皇宫经过了怎样的洗礼。

与百姓而言,皇位上坐着谁并不重要,只要他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便好,所以那场宫变,他们并不关心经过如何,只关心是结果如何。

“好冷啊。”小顺子一瘸一拐地从茅厕里出来,蹲的时间过长,腿都蹲麻了,像是针扎一样。再加上茅厕是露天的,时间一长,整个人都冻僵了。

小柜子见他回来,上前迎了两步,调侃道:“我正想着是否拿个网兜去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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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凉快去。”小顺子弯腰捶了捶腿,“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公公有什么吩咐?”

“明儿殿下就能回来了,公公说让咱们好好收拾一下寝殿,顺便把地龙点上。”

因着杨清宁,东宫的炭火今年特别足,他们也跟着受了惠,基本没受冻,所以一出来才显得那么冷。

“那走吧,身子都冻僵了,正好干点活,活动活动。”

东宫原本有二十五个内侍,那日封宫之前,有一部分负责洒扫的内侍,出宫回了值房,留在东宫的有十二个。一场瘟疫之后,就只剩下五个,除了他们俩,还有小瓶子和小方子,以及小厨房的老海。

“外面的雪可化了?”

杨清宁正靠坐在床上看着凌南玉送来的刑部案件实录,便听房门被打开,一阵冷风呼啸着钻了进来。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小瓶子端着药碗走进来,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几日天总是阴沉沉的,又冷得很,积雪都没化。”小瓶子来到床前,将药碗递了过去,“温度刚好,公公趁热喝吧。”

杨清宁放下手里的册子,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随后从旁边的碟子里,捏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中和了汤药的怪味,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受。

“明日殿下就要回来了。”说到这儿,杨清宁不禁感叹道:“不过短短三个月,竟恍如隔世。”

小瓶子也随之叹了口气,道:“好在一切尘埃落定,该抓的都抓了,至少能平静一段时日。”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里是皇宫,政治权利中心,在这里不可能平静。人心呐,总是难以满足。”

“公公说的是。”小瓶子应了一声,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坐在了软塌旁的圆凳上,“宫外传来消息,皇后死了。”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怎么死的?”

“凌迟处死,张瑞之也一样。”小瓶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落得今日下场,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据说临死之前,她依旧喊着自己是皇后。”

“皇后……”杨清宁厌恶地皱紧了眉头,“因为她的一己私欲,宫里死了几百人,她竟死不悔改,真是死有余辜!”

“若没有这场瘟疫,就没有宫变,她害死的又岂是那几百人。”小瓶子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痛恨。

杨清宁点点头,“你父亲的案子如何了?”

“皇上已为父亲平反。”说到这儿,小瓶子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杨清宁也为他高兴,提议道:“今日晚膳吃火锅吧,叫上所有人,我们与你庆祝一下。”

“公公不必麻烦,况且他们并不知此事。”

“那就当庆祝我们逃过一劫。去吧,我也想与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感谢大家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

“那就听公公的。”小瓶子走到桌前,端起托盘走向门口,抬手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出去。

杨清宁趁机看了看外面,虽然只能看到廊下的一角,却也是有别于这个房间的景色。自他染上瘟疫,已经有月余不曾出门,都快忘了外面是怎样一番模样。

或许他下半辈子能呆的,也就只有这座东宫了吧。自己就好似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自由的天空已离他越来越远。杨清宁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啪’,窗子突然响了一下,不过因为糊着窗纸的原因,他看不清外面是什么状况。

就在他低下头,准备继续看手中的册子时,窗子又传来一声轻响。这次他看清了,竟是一直鸟儿在胡乱的飞着,时不时地会撞上窗子。

杨清宁神情微微一怔,随即披上衣服,撑起身子下了床。他来到窗前,盯着外面的鸟儿看。窗户上映出一个影子,它拼命煽动翅膀,想要飞起来,只可惜它失败了,它撞在了窗子上。不过它并没有放弃,一个劲儿地煽动着翅膀,一点一点地向上。

杨清宁忍不住打开了窗子,那只鸟儿竟顺势飞了进来,在温暖的卧房内,它却做着同样的事,不停地扑腾,努力地想要飞起来,即便被撞得头破血流,它依旧在坚持。直到它筋疲力尽,又一次跌在地上,甚至连扑腾的力气都没了。

杨清宁上前,小心地将它抓在手中,发现它的翅膀受了伤,所以才飞不起来。

鸟儿在他手里很安静,只有脑袋偶尔动一动,杨清宁看着它,却不知道该怎么救,自己连它的身体构造都不清楚,万一让它伤上加伤就不好了。

就在杨清宁拿着鸟儿不知所措时,房门被推开,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他下了床,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公公,您怎么下床了?”

“方才听到窗外有动静,一直响个不停,我便下床看了看,原来是只受了伤的鸟儿。它的翅膀应该是折断了,该如何帮它?”杨清宁拖着鸟儿给他看。

小瓶子伸手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交给奴才便可。”

杨清宁惊讶地看着他,“你还会这个?”

小瓶子笑了笑,道:“没什么会不会的,若我们不救它,它就一定会死,若我们救它,便有一线生机。”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说道:“是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们何尝不是折翼的鸟儿,只能被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若遇到的人心善,还能活下来,若遇不到,只有死路一条。”

“公公……”小瓶子担忧地看着他。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无事,只是偶尔的感慨罢了。”

杨清宁心里很无奈,他也不想这样,只是忧郁症若没有良好的治疗,自己很难走出来,更何况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已经在尽量克制。

“明日殿下就要回来了,这么久不见,公公定是想他了吧。”小瓶子笨拙地转移话题。

杨清宁明白他的意思,配合道:“几个月未见,自然是想,也不知殿下是胖了,还是瘦了,应该长高了吧。”

“听闻殿下最近一直在帮皇上处理朝政,朝中大臣皆对殿下赞不绝口。”

“殿下聪慧,又有皇上教导,自然出不了错。”杨清宁看向小瓶子手中的鸟儿,“我们还是先救它吧。”

小瓶子将鸟儿递给杨清宁,“奴才去拿点东西,公公先照看着点。”

“好。”杨清宁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瓶子才回来,手中不止拿着包扎要用的东西,还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一只鸟笼。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这鸟笼是哪来的?”

“奴才从杂物房找出来的,之前就有留意,正好能用得上。”

两人合力为鸟儿包扎好,将它关进了笼子,未免它伤上加伤,在伤养好之前,它只能在这里生活。

晚上,东宫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在杨清宁的卧房,外面寒风呼啸,房里温暖如春,众人纷纷脱去厚重的外衫,围坐在炉子前,炉子上的锅子沸腾,热气熏着脸,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让人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杨清宁端起茶杯,笑着说道:“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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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平安度过这场劫难,是不幸中的大幸。来,我们干杯,庆祝我们还活着。”

众人纷纷举杯,“为我们还活着干杯!”

杨清宁杯中是茶,其他人杯中是酒,众人仰头一饮而尽。

小瓶子拎起茶壶,又给他续了杯茶。

杨清宁再次端了起来,脸上难掩悲伤之色,“我们活下来了,也不能忘记曾经朝夕相处的他们,但愿他们来世投生在富贵人家,一辈子平安喜乐。”

杨清宁将杯中茶慢慢倒在了地上,“敬他们。”

众人脸上也有悲伤涌动,纷纷将杯中酒倒在地上,“但愿他们来世能投生在富贵人家,一辈子平安喜乐!”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负面情绪收了起来,放下茶杯,拿起筷子,笑着说道:“好了,锅里的肉熟了,大家快吃吧,再煮就老了。”

众人见他动了筷子,也纷纷拿起筷子夹肉吃,锅里一直沸着,肉很烫,众人‘嘶嘶哈哈’地吃着。

小方子一边吃,一边说道:“这肉真好吃!”

“这汤底用的是鸡汤,一整只老母鸡,熬了整整两个时辰。这肉是上好的羊肉,平时只有主子才能吃的食材。还有这蘸料,用了好几种香料,再配上芝麻酱、花生碎、小葱花,能不好吃嘛。”说话的是小厨房的厨师老海。

“这段时日辛苦老海了,一个人操持我们这么多人的饭菜。”杨清宁端起茶杯,“咱家敬你一杯。”

老海连忙端起酒杯,道:“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公公抬举了。”

“这是应该的。”杨清宁跟他碰了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老海也随之喝干了杯中酒,本应高兴才是,却悲从中来,道:“若老张头还活着,定然高兴,能吃这么好的肉,能喝这么好的酒,只可惜他是个没福气的。”

听他这么说,小柜子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眶红了起来,“小连子最爱吃火锅,病着的时候还说,等我们都好了,一定好好吃一顿,可……他身体这么好,怎么就……”

小方子闻言提醒地撞了撞他的胳膊。

小柜子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杨清宁,急忙说道:“公公,奴才没别的意思……”

杨清宁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必解释。”

“不说这些伤心事,这么好的肉在锅里,再不吃可就老了。快吃快吃。”小顺子心里也不好受,只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不能总沉浸悲伤当中。

杨清宁笑着说道:“今日的肉管够,大家快吃吧。”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凌南玉竟出现在门口。

杨清宁率先回过神来,道:“殿下,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三月未见小宁子,实在放心不下,便提前回来了。”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眼中尽是思念,天知道他每日要废多大力气,才能打消自己回来见他的念头。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殿下莫不是闻着味过来的?这火锅刚开始吃,若殿下不嫌弃,便一起吧。”

“好。”凌南玉走到杨清宁身边坐下,眼睛始终不离他的脸,就好似一转眼他就会不见一样。

杨清宁从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在场的人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可若是让他们与凌南玉同桌吃饭,这是万万不敢的。

小瓶子出声为大家解围,“殿下许久未回宫,定然有许多话要与公公说,奴才们便不打扰了。”

杨清宁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也不勉强,道:“那就将锅子挪到你们房里继续吃,这么多食材,不吃就浪费了。”

“不……”

“好,多谢殿下赏赐。”小瓶子打断小顺子的话,扫了一眼众人,道:“来帮把手。”

众人对视一眼,帮着搬东西,很快便将房间收拾整洁。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问道:“殿下可用过晚膳?”

“陪父皇用了些,不过没吃饱。”

杨清宁转头看向老海,“老海,给我们做两碗皮蛋瘦肉粥吧。”

老海应声,“好,奴才这就去做。”

众人退出卧房,房中只剩下两人,杨清宁问道:“殿下回来可禀告了皇上?”

凌南玉没说话,而是紧紧抱住了杨清宁的身子,眼泪更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殿下?”

杨清宁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以为……我以为……”凌南玉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奴才这不是好好的嘛,殿下不必担忧。”杨清宁心里也有些发酸,嘴上却调侃道:“殿下今年都十四了,再过一个多月,便十五了,却还是这般爱哭鼻子。”

凌南玉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杨清宁,发泄着这段日子以来的忐忑和不安。那段紧张的时日,他要和凌璋一样,躺在床上假装生病,为了演得逼真,一躺就是一日,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些对他来说忍忍也就过去了,最让他煎熬的是对外宣称他病逝的那几日,他每日藏在密室当中,完全失去了东宫的消息。他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提心吊胆,唯恐杨清宁有个万一,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第72章宁远灭门案(1)

杨清宁也没再说话,就这么任由他抱着,直到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才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殿下可能松开了?再这么下去,奴才要透不过气了。”

凌南玉慌忙松开杨清宁,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尽是担忧,道:“小宁子,你哪里不舒服,我这就让他们去叫太医。”

“奴才好着呢,倒是殿下,怎得瘦了这么多,方才被殿下抱着,都觉得硌得慌。”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附上自己的脸,略有些红肿的杏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担心小宁子,睡不安寝,食不下咽。”

杨清宁捏了捏他的脸,调侃道:“真想念殿下儿时的小脸,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

“那我努力吃胖些,让小宁子摸起来舒服。”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脑海中自动生成凌南玉变成小胖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道:“吃胖点可以,可不能长成小胖墩,否则将来找媳妇儿都难。”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杨清宁自然地抽回手,扬声说道:“进来吧。”

老海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粥熬好了。”

“辛苦了,放桌上吧。”

老海应声,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从里面端出两碗粥,还有两碟小菜。

“你赶紧去吃吧,碗筷晚点来收便可。”

“哎,那奴才就先告退了。”老海躬身退了出去。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笑着说道:“殿下不是没吃饱吗?陪奴才喝点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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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宁起身,凌南玉连忙扶了一把,“奴才的身子好了许多,下床走动不是问题,殿下不必如此。”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凌南玉总觉得杨清宁对他不如以前亲近,不禁让他有些心慌,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笑笑,“殿下,你这样,奴才还怎么喝粥?”

凌南玉没有松手,直视杨清宁的眼睛,“小宁子可是怪我没有回来?”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说道:“殿下为何这般说?”

“在我生病时,小宁子总是寸步不离,而在小宁子生病时,我没在一旁照顾……”

这始终是凌南玉行礼无法迈过的坎儿,幸好杨清宁挺了过来,若当真有什么,他会因此后悔一辈子。

“殿下,奴才得的是天花,是只能听天由命的病,您在这儿守着,除了会被传染,没有任何作用,这点道理奴才怎会不懂?若奴才当时醒着,也会让人将殿下带出东宫。况且殿下是太子,南凌国未来的希望,若因奴才有个万一,那奴才岂非要变成千古罪人?”

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在我心里小宁子从来都不是奴才。”

杨清宁耐心地开解道:“奴才知道。可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依附在殿下身边的奴才,只要殿下好好的,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就没人敢慢待了奴才。而若殿下有个万一,奴才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殿下聪慧,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为何小宁子对我不如以前亲近?

凌南玉张了张嘴,到底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他担心一旦问出口,隐约的感觉会变成真的。

“殿下,你长大了,应该明白自己身上所承担的责任,你不单单是你,你还是南凌国的太子,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南凌国的未来,关乎无数百姓的命运,丝毫任性不得。”

凌南玉低下头,小声说道:“若是可以,我不想做太子,只想守在小宁子身边。”

杨清宁一怔,没想到凌南玉竟有这种想法,虽然欣慰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却也难免有些担忧凌南玉的将来,若那一日他撑不下去,那凌南玉又该怎么办。

杨清宁站得有些累,拉着他坐了下来,“殿下可记得你儿时常说的一句话?”

凌南玉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点头说道:“记得。我要快点长大,保护小宁子。”

“殿下可是改了主意,想继续做被人护在羽翼下的雏鸟?”

“不是!”凌南玉连忙摇头,“我已经是太子了,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宁子受苦,什么都帮不了。”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殿下变成小笨蛋了?”杨清宁无奈地看着他,“若非殿下是太子,奴才怎会有现在的待遇?您去库房瞧瞧,各种名贵药材堆成了小山,奴才几年都喝不完。您再去小厨房看看,各种山珍海味一筐摞着一筐,奴才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吃起。还有这冬日里最稀缺的碳火,外面冰天雪地,奴才房里却温暖如春,连外衣都不用穿。这都是殿下的功劳。”

“可做太子总是身不由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杨清宁看着他茫然的眼睛,不禁在心里感叹:儿时就操心他能否平安长大,长大了又要操心少让他走弯路,再过几年又要操心他娶妻生子,养娃不易啊!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没什么人真正能做到随心所欲。就说普通百姓,他们一辈子在为吃穿发愁,年景好,他们的日子便宽裕些,年景不好,他们只能勒紧裤腰带。奴才与殿下在冷宫待过,殿下应该还记得饿肚子的滋味吧。”

凌南玉点点头,“永远不会忘。”

“还有商户,赚点钱不仅要承担风险,还要交各种明目的税,遇到个好官还好,若遇到个贪官,赚的钱还不够孝敬他们的。刑部那么多案子,但凡涉及到官员的,有近九成的都是因为贪污受贿。这个殿下也应该清楚吧。”

凌南玉再次点了点头,“清楚。”

“最后是官员,这里面的水有多深,皇上多有教导,应该不用奴才多说了吧。”

“嗯。”

“那殿下说有谁能做到随心所欲?”

凌南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殿下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手中握着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权势,有了权势,才有话语权,有了话语权,才能做更多的事。就好似奴才病了,殿下为奴才宣太医,谁敢因奴才的身份而小觑?”

“没人敢。”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殿下可懂了?”

“懂了。”

杨清宁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摸了摸粥碗,道:“还好没凉,殿下快点喝吧。”

杨清宁拿起勺子搅了搅,粥的香味钻进鼻子,随即吃了一口,温度刚好,咸淡也刚好,“嗯,老海的手艺没得说,殿下快尝尝。”

凌南玉应声,也喝起了粥,知道杨清宁爱吃皮蛋,便将碗里的都挑给了他。

原本老海就放了许多皮蛋,如今碗里的粥都没皮蛋多,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殿下,奴才的胃口小,吃不了这些。”

“吃不了?”

凌南玉神情一怔,不过就是一碗粥,一个成年男子竟也吃不了吗?

杨清宁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解释道:“方才奴才吃了不少肉,自然吃不了这么多。”

凌南玉不疑有他,“那就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我吃。”

“殿下,您是太子,岂能吃奴才剩下的食物,若是让皇上知晓,奴才岂非又要吃挂落?”杨清宁边说,边指了指房顶。

“小宁子放心,没人知道,暗卫都让我支走了。”

“他们都是轻功了得的高手,是否在周围,你我都不清楚,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嗯,听小宁子的。”

杨清宁到底没有吃完碗里的粥,凌南玉将剩下的一股脑吃完,他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开口,不禁无奈地笑笑,也没揪着不放。

夜深人静,整个京都都陷入了沉眠之中,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日,东宫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只是与凌南玉聊了会儿天,杨清宁却觉得异常疲累,好说歹说才将凌南玉打发走,躺上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随后就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动。

杨清宁警觉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虽然光线很暗,却还是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口处。他小心翼翼关上窗子,又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

杨清宁伸手摸向枕头下的匕首,眼睛紧紧盯着走过来的人影,随着他慢慢靠近,一阵淡淡的龙涎香紧随而至。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也不做声,就这么看着他,想瞧瞧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见他瞎子摸象似的来到床边,又摸索着找到了床的位置,随后脱掉身上的外衫,轻手轻脚地坐上床,最后脱掉脚上的鞋子,慢慢地躺了下来。

杨清宁从头看到尾,堂堂太子竟喜欢半夜爬床,爬得还是个太监的床,这要传出去,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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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时隔三月,他竟忘了凌南玉有这样的习惯,不禁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养大的娃儿,怎么也得宠着。他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让出床边的位置。

凌南玉被他突如其来地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杨清宁醒来,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伸手拉了拉被子,盖在身上,又往杨清宁身边靠了靠,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让他分外安心,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听着身后没了动静,杨清宁睁开了眼睛,身子往里挪了挪,以免他一个翻身掉下去,都十四五岁了,竟还这么粘人,实在让人头疼。伸手替他盖好被子,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杨清宁很快便也陷入了沉睡当中。

第二天清早,杨清宁醒来时,已没了凌南玉的影子,其实凌南玉起身的时候,杨清宁的意识醒了,只是转头又睡了过去,小孩子精力旺盛,他这个病号可熬不起。

听到里面有动静,守在门外的小顺子连忙问道:“公公,您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小顺子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水盆,盆里往外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打的热水。

“公公,东西准备好了,您洗漱吧。”

杨清宁起身下床,看看他冻得通红的耳朵,问道:“你可是一直在门外守着?”

小顺子连忙拿了衣服给他披上,笑着说道:“殿下回来了,奴才们总不能还和之前一样懒散。不过奴才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公公就醒了。”

“你说得倒也是,规矩还是要有的。不过只要没有外人来,你们就门内守着便成。”

“谢公公体恤。”

杨清宁明知故问道:“殿下起了吗?”

“殿下很早就起了,这会儿应在奉天殿上朝。”

杨清宁一怔,差点忘了这茬,这场瘟疫已经散了,朝堂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凌南玉每日都必须早起去上朝。这样比较下来,杨清宁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

杨清宁刷了刷牙,又洗了洗脸,随后便坐了下来,将披散着的头发梳了起来。洗漱完毕,小顺子又端来了

饭菜,杨清宁简单地用了一些,便靠坐在榻上看册子。

“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大理寺少卿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的喜好,知道他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于是便亲手誊写了一份,让人转交给杨清宁,所以他知晓那起案子。

“公公昨日没问殿下?”小顺子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

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昨日精神不济,咱家给忘了。”

“殿下中午会回来用午膳,公公可以趁机问一问。”

杨清宁点点头,“咱家总觉得这个宁远县的这个案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宫里人都知道公公是神探,若这起案子交给公公,这会儿说不准就破案了。”一说起这个,小顺子就觉得与有荣焉,在外的腰板都直了几分。

“咱家这身子出个东宫都难,更何况是去宁远这么远的地方,说不准还没到地方,咱家这半条命就没了。”

“瞧奴才这张嘴,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顺子说着抽了他的嘴巴两下。

“不必如此,难道你不提,咱家的身子就好了?”杨清宁转移话题道:“昨儿救的那只鸟儿怎么样了,你喂了吗?”

杨清宁本打算将鸟养在房内,只是它总是不停地扑腾,小瓶子说会打扰他休息,便做主将鸟儿带去了杂物房。

小顺子眉头微蹙,道:“喂了,只是它的状况似乎不太好,也不吃东西,不是在扑腾,就是恹恹地趴着。”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曾经是翱翔天际的飞鸟,如今只能被困在这笼子里,它怕是很难适应吧。若长此下去,怕是活不长。”

“公公,咱们已经尽力了,能否活下来,只能看它自己。”

“我明白。”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顺子见状出声说道:“公公歇着,奴才便先退下了。”

杨清宁点点头,转头看向小瓶子,径直问道:“你可还记得前段时间想要杀我们的大理寺少卿之子郭闯?”

“记得。公公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案情进展。”

小瓶子的身份与小顺子不同,他并不只是内侍那般简单,消息来源要比小顺子多,应该知道一些。

小瓶子点点头,道:“奴才确实有所听闻。”

“你当真知道?”杨清宁眼睛一亮,随即问道:“那案件有何进展?”

小瓶子了解杨清宁,对什么事都没兴趣,唯独对查案情有独钟,再加上那郭家父子的案子与杨清宁有关,他便越发上心,主动询问了白鹰,有关这个案子的进展。

“郭闯死了。”

“郭闯死了?”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杨清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问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在郭闯被押进诏狱的那天晚上便死了,据说是中毒。”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是服毒自尽,还是被人谋杀,锦衣卫那边有没有下论断。”

“他们怀疑是被谋杀,只是现在还没查到凶手。”

杨清宁忙问道:“那郭义呢,他还活着吗?”

“郭义也中了毒,只是救治得及时,并没有死,依旧在诏狱关着。”

“以郭闯贪生怕死的性子,确实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再加上郭义也中了毒,基本可以断定是被人投毒。”杨清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杀郭家父子无外乎是为了灭口,想要保住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能在诏狱下手,看来锦衣卫里也不干净。”

“锦衣卫内部正在清查,将那几个接触过郭家父子的狱卒,全部讯问了一遍,只是他们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再加上找不到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凶手,只能先暂时在诏狱看押。”

“郭义可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京官,说杀他就杀,还不惜动用锦衣卫埋藏的暗线,看来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不简单,他们所要隐藏的也是个惊天大秘密。”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奴才也是这般猜想,只是皇上最近在忙削藩一事,无暇顾及此事。”

“削藩?”

杨清宁听到这两个字,首先想到了明朝的那段历史,朱允炆刚坐上皇位,就在猪队友的怂恿下,对他的那些叔叔们下手,搞定了几个听话的,就觉得自己行了,最后被朱棣夺了江山,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不过凌璋的处境与朱允炆不同,前不久各地藩王刚逼宫被抓,他削藩的理由十分充足,再加上有一半多的人现在在牢里待着,剩下的都是些软弱可欺的,想要削藩并不是难事。

“看来皇上在宫变之前,就想过削藩一事。”杨清宁忍不住感叹道:“皇上之谋略,实属罕见,当真令人佩服!”

“若让公公调查郭家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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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会从那里入手?”

杨清宁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宁远,直觉告诉我,那里应该是一切的源头所在。”

小瓶子眉头微蹙,“那个偏远的小县城里能有什么?”

“有什么还得去了才知道。小宁子,你可知那个宁远县距离京都有多远?”

“三千多里。若是乘车,要到宁远,需一个月才能到。”

“三千多里?”杨清宁不禁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若是放在现代,有高铁,有飞机,三千多里也就几个小时就能到,而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却要走上一个月。

“锦衣卫就没派人去宁远走一趟?”

“去了,还没回来,不过是否有传讯回来,奴才也没多问。”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公公若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为何不向皇上毛遂自荐?”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就我这身子骨连东宫都出不去,又怎么可能去得了数千里之外的宁远。不说皇上,就算是殿下那一关都过不了。”

小瓶子眉头微蹙,道:“公公都没试过,怎知会不行?”

“这伙儿人有多穷凶极恶,从他们毫不犹豫对郭家父子下手,便可窥得一二。又怎会允许有人前往宁远,势必会派人半路截杀。就我这样的身体,打,打不了,跑,跑不了,去就是送人头。”杨清宁也想去,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我们多带些人,总能保护公公安全。”

“我是想去帮忙,而不是去添乱。”杨清宁果断地摇摇头,“殿下最近忙于朝政,已经够累了,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小瓶子提议道:“公公不去宁远也可,奴才替您去,您就安安稳稳地待在京都,等奴才的传信儿便可。”

“你说的也有道理。”杨清宁沉吟片刻,道:“我对郭义很感兴趣,待殿下回来,我便与他商量商量。”

“好,听公公的。”

小瓶子之所以这般坚持,就是看透了杨清宁的心思,虽然他和谁都有说有笑,但他敏感的察觉到杨清宁对生的欲望并不强烈,根本无法与之前相比,他想杨清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渴望。

午时,正如小瓶子所说,凌南玉回了东宫,陪杨清宁用膳。

思量再三,杨清宁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开口说道:“殿下,郭义父子的案子可有进展?”

凌南玉闻言停下了筷子,叹息一声道:“没有任何进展。对了,我忘记说,郭闯在被押进诏狱的当晚便死了,死因是中毒。”

“这个小瓶子跟奴才提起过。”杨清宁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殿下,您能否禀告皇上,让奴才参与这起案子。”

“小宁子想查案?”凌南玉眉头微蹙,担忧道:“可小宁子的身子弱,不能到处奔波。”

“殿下放心,奴才只在京都,不去远处。”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若每日都困在这东宫,奴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就和圈养在笼子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小宁子怎会如此想?”凌南玉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小瓶子跪倒在地,打断了凌南玉的话,道:“殿下,奴才会时刻陪在公公身边,保证公公的安全,还请殿下准许公公所请。”

凌南玉见小瓶子如此,顿感不悦,道:“上次出宫你也陪着,若不是吴乾军刚好路过,你们能平安回宫?”

小瓶子还想再说,被杨清宁拦了下来,道:“若殿下不肯就算了,上次是奴才执意要出宫,也是奴才招惹的是非,怨不得他。”

听杨清宁说话的语气变了,凌南玉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慌,急忙解释道:“我并非不肯,只是担心小宁子的身子。”

“奴才明白,殿下不必解释。”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

第73章宁远灭门案(2)

“你去看看那只鸟,若是还活着,便喂些吃食。若是死了,便将它埋了吧。”

小瓶子看着杨清宁,那双清透的眼睛很是平和,没有失望,一丝都没有,可他仿佛看到了那只困在笼子里垂死的鸟儿,它断了翅膀,无法在天空中飞翔,也无法忍受困在笼子里,唯一的挣扎和不妥协,就是让自己慢慢死去。

“公公……”小瓶子的心一揪一揪地疼,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杨清宁见状微微蹙眉,道:“怎么,连咱家的话都不听了?”

小瓶子慢慢移开视线,起身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两人的互动,凌南玉微微发怔,为何感觉他们更加亲近,而他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见小瓶子出了门,杨清宁替他解释道:“殿下,他就是这个脾性,您别见怪。”

凌南玉想要去握杨清宁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道:“殿下,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凌南玉的手僵在原地,抬头看向杨清宁,有些不安地说道:“小宁子,你可是生气了?”

“殿下,您说的哪里话,您是主子,奴才什么身份,怎能与您置气,若是被皇上听了去,怕是奴才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里越发不安,“这里没有旁人,我们说话不会被旁人听去,小宁子不必担忧,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殿下,奴才没什么要说的,吃饭吧。”杨清宁夹了菜放在凌南玉的碗里,自己则低下头慢慢吃着。

凌南玉再次伸出手,这次杨清宁没有躲,却也没有抬头看他。

“我去,我现在就去向父皇禀告此事,小宁子莫气,可好?”

“不必麻烦了。殿下说得很对,以奴才如今的身子,也就只能待在这宫里,什么都做不了。”

杨清宁虽然笑着应对,可他此时的脑袋很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好似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凌南玉终于察觉杨清宁的不对,他的眼中没了神采,脸上虽然笑着,却是习惯性的假笑,没了温度。他心里慌得厉害,握紧杨清宁的手,“小宁子,我错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殿下害怕什么,奴才不是乖乖地坐在这儿吗?”杨清宁眉头紧蹙,脸上尽是不解,“殿下还想奴才如何?亦步亦趋吗?”

凌南玉有些无措地看着杨清宁,感觉面前的人如此陌生,让他有些害怕,“小宁子,你到底怎么了?”

杨清宁沉默地看着凌南玉,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回了神,只是神情中尽是疲惫,起身道:“殿下,奴才累了,怕是不能相陪了,告退。”

回想自己方才的反应,杨清宁心里很难受,原来他的病已经严重到不可控的地步了。

见杨清宁转身要走,凌南玉急得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委屈地说道:“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

杨清宁的身子被紧紧箍着,动都动不了,“殿下,奴才当真只是累了。”

“你曾不止一次说过,我们之间有话就直说,不要让对方去猜,我每日做什么,想什么,事无巨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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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隐瞒,可你却不把话说清,硬让我去猜。”凌南玉委屈地控诉着,眼中有泪光闪烁,“我没你聪明,猜不透你的心思,你就说走就走……你怎能说一套做一套,全然不是一个标准!”

杨清宁听得脸上一热,似乎真如凌南玉所说,他犹豫片刻,出声说道:“殿下先放手,被人撞见成何体统。”

“你不说,我不就不放!”

凌南玉又紧了紧手臂,虽然不知道杨清宁怎么了,但直觉告诉他不能放手,否则两人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殿下勒得奴才快喘不过气了。”

凌南玉连忙松了松力道,却没有松开的打算,不安地说道:“小宁子,为何你明明在我身边,我却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凌南玉的感觉十分准确,杨清宁确实是有意疏远凌南玉,因为他不知自己何时会失控,了结了自己。

沉默良久,杨清宁到底还是开了口,道:“我病了,是心病,有时候所思所想并不受自己控制,就好似方才一样。”

“心病?”凌南玉一怔,随即问道:“小宁子可曾看过太医?”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心病还需心药医,就算是太医,也无能为力。”

“无论是心病,还是其他病,总有诱因,小宁子告诉我,你的心病是什么?”

“是这具破烂不堪的身子。”话已出口,杨清宁便决定不再压抑,将心里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八年啊,一日三餐,餐餐喝药,餐餐不落,那药汤子又苦又涩,之后再吃什么都是这个味道。即便如此,一年中还是有多半年缠绵病榻,除了在床上躺着,还是躺着,哪儿都去不了,这样的日子奴才过够了。”

“小宁子……”凌南玉看着杨清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清宁看向窗子,轻声说道:“前几日奴才救了一只鸟儿,不,应该说是小瓶子救了一只鸟儿。它的翅膀断了,无论怎么扑腾,都无法如以往那般展翅飞翔。为了救它,小瓶子给它处理了伤口,还将它放进了笼子里。可几日过去,那鸟儿已是奄奄一息,因为它向往自由自在的天空,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奴才不禁有些后悔,或许不救它,让它自由地死去,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小宁子……”

“殿下不觉得奴才就是那种只鸟儿吗?”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呢喃道:“我们是何其相像。”

“小宁子,对不起,是我不好,竟没有察觉你如此痛苦。”凌南玉再度抱紧杨清宁的身子。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这些年殿下对奴才尽心尽力,根本不必说对不起,是奴才自己想不开,生了病。”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没想到竟都是自以为是。小宁子,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绝对不拦着。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伸手拍了拍凌南玉的手,道:“殿下,松手吧,奴才感觉好些了。”

凌南玉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松了手,道:“小宁子……”

“殿下,奴才只是病了而已,这种病比较特殊,有时会情绪失控,殿下多担待些。”

凌南玉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道:“只要小宁子能好起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看着面前的凌南玉,杨清宁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发顶,安慰道:“放心吧,奴才会好起来的。”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小宁子,以后若是再有事,我蠢笨到没察觉,你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去消化,可好?”

“好。”杨清宁笑着应声。

午膳过后,凌南玉便去了御书房,将此事禀告凌璋。

凌璋闻言挑了挑眉,道:“他的身子能撑得住?”

凌南玉心里也很担忧,只是一想到杨清宁那种死气沉沉地眼神,他就忍不住害怕,“与其让他待在宫中闷闷不乐,不如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心情好了,他的身子说不准也能好起来。”

凌璋见状出声问道:“太子可有事瞒着朕?”

凌南玉知晓瞒不过凌璋,便实话说道:“小宁子最严重的并非身体上的病症,而是心里的病。”

“心病?”凌璋眉头微蹙,“他有何心病?”

“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刚从冷宫出来的那个冬日,小宁子曾病过一场,当时儿臣让小柜子去请太医,正巧碰上值守的吴太医去了东华宫,给丽妃看诊一事?”

凌璋点了点头,“朕倒是有些印象。”

“那时太医便说过,小宁子的病之所以来得又凶又急,是因为长期忧惧所致。”说到这儿,凌南玉脸上浮现愧疚之色,“当时在冷宫,坤和宫的奴才隔三差五就会来冷宫一次,以欺辱我们为乐,小宁子怕儿臣受伤,每每将儿臣护在身下,而他则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块好肉。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们过了两年。

后来好不容易出了冷宫,以为之后能过上好日子,谁知东宫到处都是皇后的眼线,小宁子为了保护我,费尽心机,小心翼翼,却还是被福禄和秦淮欺负。

再后来,丽妃倒了,皇后也被幽禁坤和宫,有了父皇的宠爱,儿臣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可小宁子的身体却垮了。每日三餐,餐餐喝药,一餐不落,以致于他吃什么都是又苦又涩的药汤子味。即便如此,一年中还是有半年缠绵病榻……”

说到这儿,凌南玉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父皇,若是换成儿臣变成这样,一定会疯的,可他为了不让儿臣担忧,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直到藏不下,生了轻生的念头,这才在儿臣的逼问下说出来。”

“小宁子现在只对查案还有那么点兴趣。”凌南玉跪倒在地,“求父皇答应儿臣的请求。”

宫门口,一辆豪华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马车的车辕上除了车夫,左右各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虽然都是一身普通装扮,却能从其锐利的眼神中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凡。

宫门口的守卫瞧着走出去的马车,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说马车里的是谁?”

“若我没看错,车辕上坐的是禁卫军的吴统领,他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里面坐的应该是太子殿下吧。”

“我也觉得,也就皇上或者太子殿下出宫,才能有这种待遇。你们说太子殿下出宫所为何事?”

“你们少说两句,把嘴巴闭紧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连忙闭了嘴,不敢再多做议论。宫变刚落幕没多久,城中也不知藏了多少心怀不轨的人,若他们知道凌南玉出宫,十有八九会有所行动,到时候问罪起来,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来到南镇抚司衙门,车夫勒住马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吴乾军和小瓶子相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禀告道:“公公,咱们到了。”

车帘被掀开,小敏子率先走了出来,站在车辕上打着帘子,随后杨清宁弯腰走了出来。身上披着斗篷,头上带着兜帽,怀里还抱着个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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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宁站在车辕上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一下灌满胸膛,微微有些疼,他却非常欢喜,因为这是自由的味道。他坐的这辆马车是凌南玉专门为他备的,里面不仅铺着厚厚的皮毛,还点了个炉子,手炉更是备了好几个,虽不如他房间暖和,却也是极为奢侈了。

杨清宁在小敏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门口的锦衣卫自马车停下,便开始留意这边,虽然不认识杨清宁,却认得吴乾军。见人过来,他们连忙行礼道:“小的见过吴统领。”

吴乾军挥挥手,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有事见你们镇抚使,他可在衙门?”

“在,大人稍候,小的帮你通传一声。”

“不必,我们直接进去找他便可。”

锦衣卫听他这么说,为难道:“大人,这不合规矩。”

吴乾军眼睛微眯,威胁道:“我们是奉皇命办差,你确定要拦着?”

锦衣卫对视一眼,不再阻拦,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道:“小的不敢,几位大人请。”

吴乾军是禁卫军统领,他敢说是奉皇命办差,那就一定是,否则就是假传圣旨,没谁会因为在外面站一会儿,去说这种谎。

吴乾军转头看了看杨清宁,示意他跟上,率先走了进去。

昨日凌璋召见了他,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差事,让他一个禁卫军统领,刚刚加封的伯爵,去保护一个东宫的管事,这事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都不可能信。

不过听完杨清宁要做的事,他便释然了,对于杨清宁的侦查力和洞察力,他还是十分信服的,当年秦流和秦淮被杀的案子,杨清宁都有参与。秦流之死,他仅凭寥寥无几的线索,便查到了凶手是陈钰。秦淮一案也是由他证实,秦淮是被谋杀,而非畏罪自尽。至于最后不了了之,并非他查不到凶手,而是不想深陷其中。

郭家父子的案子,他也一直有留意,毕竟他也算是见证人之一,只是因瘟疫封宫,再加上后来的宫变,一拖就是三个月。

后来宫变平定,凌南玉整理奏折,看到了刑部侍郎刑值的上书,时隔三年重提宁远县灭门案,其奏折中还夹着原宁远县令孙志临死之前写的血书,直指郭义贪赃枉法,这才又重新调查此案。不过在郭闯入狱后便中毒身亡,郭义虽侥幸保住一条命,却怎么问都不开口,案子始终没有进展。

虽然不知宁远那偏远的小县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从整个案子的走向来看,这其中定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吴乾军既对案件本身感兴趣,又能趁机与凌南玉打好关系,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门口的锦衣卫虽然不再阻拦,却快步进了衙门,向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禀告了此事。

王广一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挥挥手让锦衣卫退下。昨日他便已收到凌璋的命令,让他配合杨清宁调查郭义父子一案。只是他对此事十分不满,一是因为杨清宁横插一脚,很有可能乱了他们的节奏,若查不出什么还好,若查出了什么,那就显得他们十分无能;二是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杨清宁的身份,对他的能力也持怀疑的态度。虽然他没胆量抗旨不遵,却有办法从中使绊子,让杨清宁无功而返。

“吴乾军竟然也来了。”王广皱紧了眉头,小声嘀咕道:“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吴乾军曾因差事来过南镇抚司,也算是熟门熟路,由他带路,众人很快便来到了王广办公所在。

门口的锦衣卫见众人过来,上前行礼道:“见过吴统领。”

“你们镇抚使可在房内?”

“回统领,我家大人正在房中处理公务。”

方才守门的锦衣卫进来禀告,吴乾军看得清楚,可王广依旧闭门不出,实在耐人寻味。他看向紧闭的房门,扬声说道:“镇抚使好大的架子,吴某都到门口了,也不见露个面。”

听吴乾军这么说,王广微微皱眉,若换成旁人,他可不必理会,皇帝亲军可不是说说而已,即便官阶再高,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至少面上得过得去,毕竟谁也不想整日被锦衣卫盯着。

但吴乾军不同,他也是皇帝亲军,官阶上又比他高一大阶还多,最近又因平叛有功,被封了安南伯,正是受宠的时候,他理应出外迎接才对,现在人家到了门口,若再不露面,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王广起身来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吴乾军身上,笑着说道:“吴统领,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王广转头看向门口的锦衣卫,脸色随即寒了下来,道:“去门口问问,为何吴统领来了,也不见有人过来禀告?”

守门的锦衣卫都是人精,哪能不明白王广的意思,忙应声道:“是,大人。”

吴乾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演戏,“都说镇抚使御下有方,怎么单单今日出了差错?”

“这有些奴才几日不管教,就忘了自己姓什么,觉得自己人五人六,能一步登天了。”王广说这话时,扫了杨清宁一眼,明眼人都清楚他在内涵谁,“吴统领放心,待会儿下官便好好管教。”

吴乾军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王广还是个认不清形势的,就连他禁卫军统领都要给杨清宁当护卫,可想而知杨清宁在凌家父子心中的地位,他却这般阴阳怪气地羞辱,简直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吴乾军见他如此,也不想与他废话,直言道:“想必镇抚使应该接到了皇上的命令,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御马监掌印宁公公,郭义父子的案子从今日起便由他接手,锦衣卫上下需全力配合。”

也不知是为了补偿杨清宁,还是方便他查案,凌璋竟将空出来的御马监掌印的位置给了他,正四品的官职,他也算正式成了官身。原御马监掌印是广德,在叛乱平定后,被赐毒酒,现已死。

“御马监掌印?”王广怔了怔,随即变了脸色,“这是何时的事,为何下官从未听说?”

一直沉默地杨清宁开了口,“昨日皇上传的口谕,正式的任命这几日便能办好,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进宫向皇上求证。”

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是副四品,而御马监掌印是正四品,这样算来杨清宁的官阶还比王广高上一小阶,方才还内涵人家是奴才,谁知一转眼的功夫,人家比他的官阶还高,这脸打的着实有点重。

王广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全靠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熬了十几二十年,而杨清宁如今才二十多,便坐到了御马监掌印的位置,这样的对比让王广对他更加不满,觉得自己的努力还不如那些太监的谄媚功夫,心中愈发不平衡。

‘咳咳’,在外面站了许久,杨清宁的脸色有些发白,嗓子也有些不舒服,不自觉地咳了几声。

小敏子紧张道:“公公,外面太冷,有话还是进去再说吧。”

“好。”杨清宁抬脚就朝着房门走去,直接将王广无视。

王广见状脸色越发难看,见吴乾军紧随其后,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小声说道:“吴统领,这到底怎么回事,案子既然不是您来接手,统领为何要跟随而来?”

“皇上命我过来协助宁公公办案,顺便保护他的安全。”

“让你一个禁卫军统领保护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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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王广不可思议地看着吴乾军,随即小声说道:“吴统领,你我能坐上如今的位置,可是十几二十年风里来雨里去,豁出命换来的。他一个太监竟然坐到咱们头上,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吴乾军怎能听不出来,道:“我记得秦淮在位时,镇抚使可不是这副态度,怎么换个人,镇抚使的态度就变了,难不成是看人下菜碟,看人面善就觉得可欺?”

王广闻言变了脸色,道:“吴统领,我是看在你我同朝为官这么多年的份上,为统领打抱不平,统领怎能如此冷嘲热讽?”

“你也说我在朝为官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你这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吴乾军讥诮地笑了笑,随后压低了声音,告诫道:“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做事三思,里面那位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吴乾军拍了拍王广的肩膀,抬脚进了房门。他之所以提醒王广,并非什么同僚的情分,而是不想王广在查案时使绊子,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里毕竟是南镇抚司,人家有主场优势。至于那劳什子同僚的情分,那都是扯淡,在官场只有利益,没有情分。

看着吴乾军的背影,想想方才杨清宁对他的无视,王广心中更加坚定了给他使绊子的想法。若当真让杨清宁查清了案件,他势必会更加受宠,而今日得罪过他的自己,说不准就会和郭义父子一样,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第74章宁远灭门案(3)

杨清宁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仔细观察着房中的布置,除了书架桌椅外,还有个小型的博物架,上面象征性地摆着两个瓷瓶。

小敏子出声说道:“公公,咱们在屋里,还是把披风摘了吧,免得出去受寒。”

杨清宁点点头,将披风脱了下来,随后便见吴乾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公公,感觉如何,身子可撑得住?”

吴乾军通晓医术,了解杨清宁的身体状况,这也是凌璋派他来的原因之一。

“多谢吴统领关心,咱家没事。”杨清宁见王广并未跟上,问道:“王大人呢,怎么没一同进来?”

吴乾军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镇抚使应该在吩咐人给咱们上茶吧,这里是他的地盘,该有的待客之道,总还是要的,否则传出去丢得可是他的人。”

王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吴乾军这般说,脸色变了变,随即招来一名锦衣卫,在他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

锦衣卫闻言不解地抬头,“大人,这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王广的眉头一拧,道:“让你去,你就去,出了事我担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锦衣卫急忙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王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脸上挂上假笑,道:“抱歉,方才处理了点事,耽误了会功夫,还请两位见谅。”

杨清宁淡淡地看着他,“只要不耽误事,咱家都可以理解。言归正传,劳烦王大人把郭义带来,咱家有话要问。”

“公公刚来,这还没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倒显得下官不懂待客之道。”王广又将吴乾军的话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

“咱家身负皇命,实在不敢耽搁。若皇上问起,咱家总不能说是王大人的待客之道给耽搁了,这怕是对王大人的官途有所不利。”

打一见面,杨清宁就把王广看透了,这是个嫉贤妒能,自卑又自负的人。王广瞧不起他,看向他的眼神中难掩轻视,不说他向来敏感,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得出来。

这种人,无论给不给他好脸色,他都免不了暗中使绊子,所以杨清宁装都懒得装。直接从他最在乎的方面拿捏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最在乎的就是他身上的那张皮,而能决定他身上那张皮是否还在的,就是凌璋,所以拿凌璋压他才最有效。

听杨清宁这么说,王广果然变了脸色,脸上的笑都险些挂不住,“公公这话说的,喝杯茶的功夫,能耽误多大事。既然公公这么急切,那下官便派人去带人,公公稍候便是。”

杨清宁笑了笑,“那就多谢王大人了。”

王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给小瓶子使了个眼色,小瓶子会意,在窗口瞧了瞧,确定窗外没人后,翻窗跳了出去。

吴乾军来到杨清宁旁边坐下,小声说道:“公公觉得王广会给咱们使绊子?”

“咱家常年待在东宫,与官场不甚熟悉,加之身份问题,瞧不上咱家的人多得是,不似吴统领这般吃得开。

“公公这话说错了。”吴乾军意味深长地笑笑,道:“这满朝文武多少人想与公公搭上关系,只是都没机会,如今公公给他机会,他却不要,简直蠢得不可救药!”

杨清宁明白他的意思,“咱家只想查案,不想和谁搭上关系,至于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更是不想。”

“狗眼看人低……”吴乾军重复了一句,笑着说道:“公公这形容倒是贴切。”

两人正说话,帘子被掀开,王广从门外走了进来,紧随其后地是端着托盘的锦衣卫,托盘上放着三杯茶,杯子都是一样的,呈三角形摆放,两杯在前,一杯在后。

王广吩咐道:“先给两位贵客上茶。”

“是,大人。”

锦衣卫走上前,端起前面的一杯茶放到了吴乾军手边,又伸手去端另一杯,可杨清宁快他一步,将靠后的那杯茶端了起来。

“不是,大人……”

“不是什么?”杨清宁抬头,淡淡地看着他。

锦衣卫瞥了王广一眼,慌忙解释道:“您是贵客,怎能让您亲自动手。”

“无妨,咱家口渴得厉害,等不及想喝茶。”

锦衣卫转头看向王广,将剩下的那杯茶放到了他手边,随后退出了房间。

杨清宁瞥了王广一眼,掀开茶盏的盖子,看了看茶色,道:“这茶色看起来还不错,茶香也是十分浓郁。”

杨清宁吹了吹热气,小小地品了一口,道:“味道也不错,多谢王大人款待。”

吴乾军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打开茶盏看了看,他杯中茶水的颜色与杨清宁杯中茶水的颜色,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尝都不用尝,一看就是多年的陈茶。

吴乾军嗤笑一声,“本官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这就是镇抚使口中的待客之道。”

伎俩被拆穿,王广有些下不来台,扬声说道:“来人!”

帘子被掀开,另一名锦衣卫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王广气急败坏地说道:“李尚那个蠢货呢?让他泡个茶都泡不明白。”

“回大人,他说内急,去了茅房。”

这事本就是王广吩咐的,泡茶的锦衣卫见事不妙,哪有不溜的道理,待过了这阵儿,王广消了气,他再回来,便能躲过去一顿处罚。

“蠢东西,竟怠慢了贵客,我看他这差事不用干了!”

进来的锦衣卫觉得自己很冤,却不能说出来,否则以王广睚眦必报的性子,定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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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大人息怒,属下惶恐。”

王广瞥了杨清宁和吴乾军一眼,希望他们识趣点,给他个台阶下,谁知两人竟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

“吴统领,你这玉佩不错,是上好的和田玉吧。”

“是和田玉不假,公公好眼力。咦,公公的发冠很是别致,是什么材质?”

“这是殿下赏的,具体什么材质,咱家也不清楚。”

王广被气得脸色铁青,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怒吼道:“一群蠢货,还不赶紧去换茶!’

锦衣卫被吓了一跳,慌忙应声,将地上的碎片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随即离开了房间。

杨清宁也不搭理他,慢慢地品着杯子里的茶,直到茶水见了底,才出声说道:“王大人,这都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了,为何郭义还没被带来?”

王广装模作样地解释道:“公公长居深宫,可能有所不知,去诏狱提人,不是说一声便可的,我们还需经由指挥使的批准,才能从诏狱中带人出来。”

王广这话里话外,都在讽刺杨清宁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不过听闻指挥使这几日有任务,常常神出鬼没,若想找到他,怕是要多费些功夫,公公耐心等下吧。”

杨清宁眉头皱紧,“咱家记得皇上已派人和王大人通了气,有关郭家父子的案子,由咱家全权负责。王大人是没听清,还是打算抗命?”

王广有恃无恐,“公公息怒,下官可不敢抗命,可这是锦衣卫的规矩,俗话说得好,无规律不成方圆。公公,你说是吧。”

“说的有道理。”杨清宁点点头,随即起身道:“既然皇上的命令还抵不过这些规矩,那咱家便没必要久留了,这就回宫,王大人的话,咱家会一五一十地禀告皇上。”

“公公,这规矩是我南凌国的开国皇帝所订,历经三代,多少仁人志士为此丢了性命,才守住这些规矩,岂能说破例就破例。即便皇上知晓,也定会支持下官。”

杨清宁不再搭理王广,在小敏子的帮助下穿好了披风,抬脚便往门外走。王广本以为他在吓唬自己,没曾想他竟说走就走,连忙跟了出去。

杨清宁刚出门,就碰到了回来的小瓶子,瞥了一眼跟出来的王广,问道:“怎么样?”

小瓶子答道:“回公公,方才王大人在一名锦衣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名锦衣卫便出了衙门,一路溜达到附近的吉祥茶馆,此事正在茶馆喝茶听书。”

杨清宁转头看向王广,冷笑着说道:“这就是王大人的规矩,咱家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杨清宁不再与他废话,抬脚就走。

王广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想要拦下杨清宁,却被小瓶子拦住了去路。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拦我?”

小瓶子冷眼与他对视,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有眼无珠。”

被一个奴才鄙视,以王广的心性怎能受得住,挥起拳头就朝小瓶子打了过去。小瓶子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脑袋被砸的一歪,嘴角顿时出了血。

杨清宁一怔,以小瓶子的武功,想要闪躲轻而易举,可他竟生挨了一拳。杨清宁很快便回过神来,明白了小瓶子的意图,心中既感动又心疼,“王大人好大的威风,今日可是也要学那郭闯,一言不合就要杀咱家灭口。”

王广方才也是动作比脑子快,听杨清宁这么说,顿觉事情不妙,道:“这狗奴才不仅挡本官的路,还狗胆包天地辱骂本官,本官出手教训,有何不可?公公这般污蔑,实在令人不齿!”

“他拦王大人去路,是因王大人纠缠咱家,至于辱骂王大人,咱家并未听到。”杨清宁转头看向吴乾军,问道:“不知吴统领是否听到?”

吴乾军摇摇头,“并未听到。”

“王大人这般污蔑,实在令人不齿!”杨清宁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你们!”王广扫了两人一眼,脸色被气得铁青。

杨清宁拉开小瓶子,直面王广,道:“咱家当真不知,像你这样要脑子没脑子,要眼睛没眼睛,要胸襟没胸襟,一无是处,嫉贤妒能,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怎么能坐上镇抚使的位置。”

杨清宁一口气把话说完,气得王广又抬起了手。

杨清宁拦住想要上前的小瓶子,竟又上前了一步,脑袋还往王广的身前凑,“你打,照着这儿打,咱家若是躲,咱家跟你姓!妈的,老子给你脸了,你敢打一下,老子讹不死你!”

王广抬着手,却不敢挥下去,竟僵在了原地。

杨清宁方才说的话过多,喝了一肚子凉风,一时竟咳了起来,这一咳还止不住了,咳了王广一脸口水。

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平日里杨清宁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从未见他发过火。今日竟然被逼得飚了脏话,还一副无赖的模样,让熟悉他的人都傻了眼。只是他的身子不争气,说完竟咳了起来,吓得众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药呢?快给公公服药!”吴乾军见状紧张地吼了一句。

小敏子慌里慌张地翻找,小瓶子则上前扶住杨清宁的身子,不住地给他顺着气。

三人这架势,着实把王广给吓着了,突然想起这家伙是个病秧子,万一死在了他这儿,那他也得跟着玩完。

王广看向身边的锦衣卫,急忙说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倒水。”

看得一阵发蒙的锦衣卫回了神,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那什么,外面太冷了,你们还是扶着公公进屋吧。”

杨清宁摆摆手,“不、咳咳……回、咳咳、宫。”

小敏子终于找到了药,倒出两粒递给杨清宁,杨清宁往嘴里一塞,随即咽了下去。

倒水的锦衣卫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大人,您要的水。”

“有没有点眼力见,给我作甚?给公公送去。”

杨清宁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在小瓶子的搀扶下出了锦衣卫,径直上了那辆豪华马车。

方才那一幕着实吓着了王广,杨清宁要走,他也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小敏子关切地问道:“公公,您没事吧?”

杨清宁摇了摇头,“无妨,不必担忧。”

吴乾军跟上了马车,坐到了杨清宁对面,“我给公公把个脉。”

杨清宁仅犹豫了一瞬,便伸出了手。

马车缓缓上了路,吴乾军仔细地听着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手,道:“公公的身子不易动怒,今后还需注意才好。”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跟这种人置气,实在是不值当的。”

想到方才杨清宁的模样,吴乾军不禁笑了起来,道:“我与公公也算是老相识,还从未见过公公方才那副模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想想方才的无赖行径,杨清宁自己也觉得好笑,道:“咱家就一句话来概括方才的心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咱家就纳了闷了,为何这种奇葩都被咱家给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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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王广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干出这种蠢事,不说公公,就是我也觉得惊奇。公公有所不知,他之前对秦淮,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杨清宁闻言不禁觉得好笑,道:“难道这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世道就是这样。”吴乾军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说道:“公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进宫告状。”杨清宁理所当然地说道:“谁的鼻子下面没张嘴,咱家可不是软柿子,任谁都想捏一捏。”

“公公此番无功而返,就不怕皇上怪罪?”

“为何要怕?咱家出去一趟,便发现一条蛀虫,皇上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怪罪?”杨清宁说的有恃无恐。

吴乾军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不禁赞叹道:“公公果然绝顶聪明,佩服,佩服!”

凌璋之所以让杨清宁接手郭义父子的案子,一是锦衣卫办案效率太差,二是想肃清锦衣卫。这事由外人来做才适合,他正发愁人选,杨清宁突然送上了门。凌璋越琢磨越觉得合适,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也是封他为御马监掌印的原因之一。

杨清宁便是领会了凌璋的意图,这才如此说,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遇到一个不长眼的。

“哪里哪里,咱家这条小命还得仰仗吴统领。”

杨清宁干的可是得罪人的活,尤其要对付的除了郭义父子背后的人外,还有整个锦衣卫,小命可以说是摇摇欲坠,能靠的就只有小瓶子和吴乾军。即便他不想活了,也不想让别人捡了便宜。

马车进了宫门,车上的其他人都下了车,以他们的身份,还没有在皇宫坐车的资格。

吴乾军转头看向小瓶子,他的半张脸都已经肿了起来,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小瓶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统领误会了,奴才何种身份,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对镇抚使动手。”

吴乾军小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别人不清楚,我可知道。莫说是他,就算于荣,你也打得。如今却生生挨了一拳,还说不是故意的?”

“奴才不过是东宫的一名随侍,统领太看得起奴才了。”

“我很好奇,你为何不跟在太子身边,而是守着他。”吴乾军边说,边看了看马车。

小瓶子转开视线,不再搭理吴乾军。凌南玉是太子,身边能人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而杨清宁身边能用的人,只有他一个。

吴乾军见状撇撇嘴,“你这性子还真是不讨喜。”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乾坤宫门口,杨清宁在小敏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们有事求见皇上。”

“公公稍候,奴才这就去禀告。”

以杨清宁如今的身份,这皇宫中的内侍也就高勤身份地位比他高,所以即便没有凌南玉撑着,他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

等了没一会儿,那内侍便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道:“公公,皇上召见。”

杨清宁抬脚进了乾坤宫,其他人紧随其后,来到御书房门前,见高勤正在门口侯着,杨清宁上前行礼道:“见过高公公。”

高勤忙扶了一把,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宁公公不必多礼,皇上正在里面等着,快随咱家进去吧。”

“多谢公公。”杨清宁解开披风递给小敏子,也把手炉塞给了他,吩咐道:“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小敏子应声,“是,公公。”

三人跟着高勤,相继进了御书房,来到殿中行礼道:“臣(奴才)参见皇上。”

凌璋从奏章中抬起头来,扫了三人一眼,目光在小瓶子肿胀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道:“都起吧。”

“谢皇上。”

凌璋率先开了口,“你们不是去查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案件有了进展?”

杨清宁‘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拉着长腔说道:“求皇上为奴才做主啊!”

冷不丁地听他这么一喊,凌璋直想掏耳朵,好笑地看着他,“谁又怎么着你了?”

“皇上,奴才……”

“得了。”凌璋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说道:“别在朕面前吊嗓子了,好好说话。”

“是。”杨清宁忍不住咳了两声,好在并未咳个不停,在场的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只听他接着说道:“皇上,奴才要告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他抗旨不遵,不仅刻意刁难,还想出手殴打奴才,若非小瓶子挡着,奴才怕是没命回来了。”

杨清宁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听的人会下意识认为王广原本要打他,小瓶子脸上的伤是为他挡了一拳所致。就算一会儿王广来了,杨清宁也不怕,当时王广确实想打他,小瓶子也想上前阻拦来着,更何况他没说小瓶子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凌璋看向小瓶子,径直问道:“你脸上的伤是王广打的?”

小瓶子如实答道:“回皇上,正是王大人所为。”

“去,把王广叫来,朕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敢抗旨不遵。”

“是,奴才这就去。”高勤领命,转身离开御书房。

凌璋瞥了一眼杨清宁,“行了,你也别跪着了,搬个凳子坐吧。”

“奴才谢皇上隆恩。”

小瓶子直接搬了个圆凳过来,让杨清宁坐在了一旁。

凌璋见他坐下,出声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奴才在吴统领的陪同下,一同去了锦衣卫南镇抚司……”杨清宁将他们之前的经历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奴才要走,说要回宫告状,那王广竟要动手阻拦,您瞧瞧小瓶子的脸,若落在奴才身上,还不得把命搭进去。”杨清宁这语气拿捏的,还真像个太监。

凌璋看向吴乾军,确认道:“他果真如此行事?”

吴乾军仔细想了想杨清宁说的,没有半句假话,可事实却有些出入,不过这不重要,“回皇上,宁公公说的属实,王广无视皇上的命令,拒不配合查案。”

“皇上,奴才的命不值钱,可您的话是圣旨,他竟敢抗旨不遵,明显是未将您放在眼里。”

以往杨清宁就是个好好先生的形象,对谁都客客气气,说话也十分有分寸,从不夸大其词,可这次的态度却以往很是不同,好似非要定王广的罪不可,这让凌璋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除此之外,那王广与你还有私仇?”

“他阻碍奴才办案,还打了小瓶子。”杨清宁回答得干脆利落。

凌璋瞥了一眼小瓶子,好笑地说道:“你倒是护短。”

“谢皇上夸赞。”杨清宁没有反驳,直接认了,他就是护短。

吴乾军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听得目瞪口呆,杨清宁说的,凌璋就信了,就算是查问,也是象征性地问了两句,这相处模式,怎么瞧着不像是君臣,倒像是朋友。

第75章宁远灭门案(4)

吴乾军转头看向小瓶子,见他毕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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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敬地站在杨清宁身后,再想想他接到的命令,不禁恍然,凌璋对杨清宁的容忍,绝对不止是看在凌南玉的份上,否则不会做到这种程度。看来他得重新衡量杨清宁在凌家父子心中的地位。

凌璋低头翻阅奏折,杨清宁则坐在一旁,低着头闭目养神。

‘吱呀’殿门被推开,众人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凌南玉从殿外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殿中的杨清宁。杨清宁见他进来,也站起了身。

凌南玉眼睛一亮,刚想上前打招呼,就见杨清宁跟他使眼色,他蓦然回神,来到殿中,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凌璋见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起吧。”

杨清宁与其他人一同行礼道:“见过殿下。”

“免礼。”凌南玉挥挥手,见杨清宁脸色比平日又白了几分,担忧地问道:“小宁子的脸色不好,可是又犯了病?”

“殿下不必担忧,奴才就是被气得狠了,咳了几声。回来的路上,吴统领给奴才把过脉,没什么大事。”

凌南玉一听顿时沉下脸来,“发生了何事,谁敢给你气受?”

“就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殿下有所不知,这人太过猖狂,连皇上的命令都敢不听……”杨清宁当着凌璋的面,给王广上眼药。

吴乾军站在一旁小心观察着凌璋的反应,凌璋仅是瞥了两人一眼,便又垂下眼睛继续批阅奏折。

“这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实在可恶!”凌南玉抬头看向小瓶子,道:“做的不错,待会儿他进殿,我替你报仇,他打你一拳,我回他两拳,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我这些年的武功白学了。”

杨清宁闻言很是欣慰,凌南玉果真长大了,已经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凌南玉附和他惩治王广,凌璋定会心生芥蒂,认为他是凌南玉身边的谗臣,将来一旦凌南玉当政,他定会成为一大祸害。而凌南玉只说打王广一顿,这便是另一种性质。

“瞧你那点出息!”凌璋被他逗笑,“合着这些年你学功夫,就是为了和人打架?这和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凌南玉委屈巴巴地争辩道:“父皇,我学功夫,就是要保护身边在乎的人,那王广敢不遵父皇的命令,还要动手打小宁子,一下子得罪两个我在乎的人,我要再不动手,岂不成了缩头乌龟?”

凌南玉这话说的,凌璋听得很是窝心,点头说道:“倒也是,便算你说的有理。”

“多谢父皇成全。”凌南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摩拳擦掌地等着王广进殿。

吴乾军原本还有些为杨清宁担忧,想着用什么办法提醒他,不要做得太过。一看这事态发展的方向,突然发现小丑竟是自己,还是安安静静在一旁看戏吧。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高勤终于把人带来了,王广站在御书房门前,心中忐忑不安,脑子突然转过弯来,他这是被人当了枪使。

杨清宁是何身份,凌南玉身边最信赖的人,在宫里都能乘车,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整日待在后宫什么都不用干,那待遇堪比后宫的妃子。

他算什么东西,说得好听点,是朝廷的副四品大员,其实就是个跑腿的,随时都能被替换的奴才。他凭什么跟杨清宁比?竟还担着违抗皇命的风险,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

王广越是想,越是心慌,寒冬腊月的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高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广,他都不敢得罪杨清宁,这人竟上赶着找死,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王大人请吧,皇上可还等着呢。”

“是,是。”

王广抬脚迈过门槛,躬身进了御书房,打眼一看,凌南玉竟也在,更让他心慌的是身为正三品的吴乾军站着,而杨清宁却和凌南玉坐在一起。

王广胆战心惊地走到殿中,‘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微臣王广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抬头看了一眼凌璋,意思很明显,‘我能揍他了吗?’

凌璋默许地垂下视线,继续看手里的奏折。

凌南玉见状朝着王广走了过去,道:“你起来。”

王广一怔,抬头看了看凌南玉,见他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慌忙俯下身子,求饶道:“微臣知错,求殿下饶命。”

凌南玉眉头一皱,冷声说道:“我让你起来,你没听见?”

凌南玉越是让他站起来,他的身子伏得越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殿下饶命,微臣是猪油蒙了心,做了蠢事,求殿下看在微臣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饶微臣一命。”

见王广这么快便认怂,凌南玉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甭提多憋屈,恼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还不麻利儿地站起来,本宫便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王广闻言身子一僵,抬头瞥了凌璋一眼,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中越发忐忑,正犹豫间就听凌南玉扬声喊道:“来人!”

王广心头一紧,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微臣遵命,遵命!”

听到召唤,门外进来领命内侍,躬身说道:“奴才在。”

凌南玉挥挥手,两人又退了出去。

“本宫问你,你如实回答,有一句不实,本宫剁你一根手指。”

王广忙不迭地点头,“是,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否阳奉阴违,刻意刁难小宁子?”

王广瞥了一眼杨清宁,道:“微臣知错,微臣也是受人挑拨,才做出这种蠢事,还请殿下饶命!”

凌南玉根本不听他有什么理由,“你是否打了小瓶子?”

“是,不过……”王广下意识地想为自己分辨,不过又临时改了主意,道:“是微臣不对,不该动手。”

“很好。”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你来之前,本宫就说了,今日你打他一拳,本宫就替他还两拳。”

不给王广反应,凌南玉一拳便打了过去。王广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踉跄了几步,差点倒在地上。不仅嘴角出了血,牙齿都有些松动。凌南玉紧接着上前两步,又是一记左勾拳,打在王广的另一侧脸上。王广脑袋直接被打蒙了,耳朵嗡嗡作响,踉跄了两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杨清宁见凌南玉走回来,连忙查看他的手,见关节处红了一片,不禁有些心疼,道:“殿下,以后再有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做吧,万一伤了你,就太不值当的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是有仇自己报,就算是伤了,心里也痛快。况且,这不是没伤嘛。”见杨清宁心疼自己,凌南玉心里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

凌璋瞥了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抬头看向王广,“王广,你可知罪?”

王广好不容易缓过来,闻听凌璋开了口,慌忙跪倒在地,道:“微臣知罪,求皇上饶恕!”

凌璋淡淡地说道:“说说你犯了何罪?”

“皇上有命,将郭义父子的案子交由宁公公处理,微臣本该全力配合,却听信别人的挑拨之言,刻意刁难宁公公,妨碍办案。臣有罪!”王广认错认得很痛快,看来是脑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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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弯来了。

“你说是受人挑拨,此人是谁?”

王广慌忙答道:“是王彦,微臣手底下的一个千户。”

凌璋很好奇,王彦是怎样的花言巧语,才能让王广蠢到这种程度,“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郭义父子的案子本是微臣在查,如今却让一个阉……”说到这儿,王广停了下来,眼睛不自觉地瞥向杨清宁。

“王大人如实说便是,咱家也想听听,到底是得罪了哪位神仙。”不止凌璋好奇,杨清宁也十分好奇。

王广闻言继续说道:“他说郭义父子的案子本是微臣在查,如今却让一个太监接手,是明着告诉世人,微臣还不如一个阉人。若宁公公当真破了此案,那微臣便会成为整个京都的笑话,诸如此类的话。微臣脑袋一热,便信了他的话,然后就做了蠢事。微臣知错,求皇上饶命。”

“王彦……”凌璋呢喃了一句,转头看向杨清宁,径直问道:“你怎么看?”

“回皇上,奴才觉得他在这个时候出头,挑唆王大人妨碍奴才办案,十有八九是故意为之,很有可能也是受人指使。或者……”杨清宁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王广,问道:“王大人,在郭闯被押入诏狱当晚,这个王彦在何处?”

王广被问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公公是怀疑他是细作?”

“你只需回答咱家的问题,无需问话。”

王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王彦负责外围探查,并不在诏狱值守,狱卒也并未提起当晚他去过诏狱的事。”

“这个王彦可是王大人的亲信?”

“是,他跟了我七八年,办事很是周到,所以我十分信任他。”

“这般说来,郭义父子的案子,他全程参与其中,是吗?”

“是,我们常常在一起分析案情,我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杨清宁点点头,抬头看向凌璋,“皇上,郭闯中毒身亡,明显是被杀人灭口,也就说锦衣卫中有他们埋藏的钉子,这个王彦极有可能就是。案件之所以没有进展,应该也与之有关。”

凌璋点点头,“这案子既然交由你负责,接下来如何做,你自行决定便可,不管过程如何,朕只要结果。”

杨清宁起身说道:“是,奴才定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期望。”

凌璋转头看向王广,“朕给你一个机会,若好好把握,说不准还能保住头上的乌纱,若不能,别说乌纱,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王广匍匐在地,道:“微臣惶恐,还请皇上示下。”

“全力配合小宁子调查,再有半点差池,别怪朕没给你机会。”

王广忙不迭地应声,“是,微臣明白,定全力配合!”

“既如此,都退下吧。”

众人起身,行礼道:“微臣(奴才)告退。”

凌璋见凌南玉要走,出声说道:“太子留下。”

凌南玉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凌璋,“父皇,儿臣有点事要和小宁子说,儿臣保证说完就回来。”

“快去快回。”

“多谢父皇。”凌南玉拉着杨清宁走了出去。

小敏子见杨清宁出来,急忙将披风给他穿上,又将手炉递了过去。

“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小宁子说。”

众人应声,与两人拉开距离。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凌南玉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白玉,递给杨清宁,道:“这是我送给小宁子的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杨清宁想了想,发现今日确实是他生辰,便伸手将玉佩接了过来,入手的感觉让他惊讶不已,“竟是温的?”

“这是暖玉,我特地给小宁子弄来的,小宁子贴身带着,对身体有好处。”

杨清宁低头戴在了脖子上,又藏进了衣服里,“殿下为了找这块玉,没少费功夫吧?”

凌南玉摇摇头,道:“都是底下的人去找的,我没费什么功夫,还是白玉趁小宁子,戴起来好看。”

“多谢殿下,这生辰礼奴才很喜欢。”

凌南玉闻言笑弯了眉眼,道:“小宁子喜欢就好。”

“皇上还在等着殿下,快些回去吧。”

“小宁子,今日可否早些回来,我想陪你过生辰。”

看着凌南玉眼中的期待,杨清宁点点头,道:“好,晚膳前,奴才一定回来。”

“那一言为定!”凌南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我先回去了。”

看着凌南玉进了御书房,杨清宁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经过凌璋和凌南玉的一番敲打,王广虽然顶着一张猪头脸,却老实了不少,对杨清宁那叫一个毕恭毕敬,毕竟杨清宁手里不止掌控了他的仕途,还握着他的小命。

杨清宁刚坐下,王广便殷勤地说道:“公公可要审问郭义?”

他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说话有些含糊,杨清宁听得有些费劲,到底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劳烦王大人将有关案卷调出来,咱家想先瞧一瞧。”

“好,下官这就去,烦请公公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王广说完转身进了里间。

杨清宁掀开茶盏的盖,看了看里面的茶,笑着说道:“这茶都不一样了。”

吴乾军也打开了茶盏,用茶盖刮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小小地喝了一口,道:“嗯,茶香浓郁,是上好的碧螺春,我这是跟着公公享口福了。”

“吴统领若是爱喝茶,咱家倒是能送你一些。”

杨清宁爱喝茶,除了分给东宫的份例和凌璋的赏赐外,凌南玉还时不时的打凌璋的秋风,但凡喝着爽口,都会捎带些回去,绿茶、红茶、岩茶、普洱等等,各种各样,都能开个茶社了。

吴乾军的眼睛一亮,杨清宁拿出手的茶,那绝不是普通的茶,“那就多谢公公了。”

“咱家的东西,要么是皇上赏的,要么是太子赏的,咱家只是借花献佛,统领要谢,便谢他们吧。”

杨清宁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十分难得,也难怪凌璋能容忍他的存在。

“有时候我就很好奇,公公分明如此年轻,怎会有这般修为,让人不得不赞叹。”

“修为?”杨清宁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咱家可没统领说的那般厉害,咱家只是怕死而已。”

“怕死?”吴乾军深吸一口气,道:“这世上有谁是不怕死的,又有几个能做到公公这般程度,这就是修行,吴某自愧不如。”

“统领过誉了。”

杨清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之所有能做到这一点,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待凌南玉真心实意,他是真的将凌南玉当成自己的娃儿来养,他的出发点和凌璋一样,所以两人能相安无事。二他没什么野心,也可以说没什么出息,没想过拥有多大的权势,也没想过拥有多少钱财。

就在这时,王广拿着案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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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谦逊地双手奉上,道:“这是有关郭家父子所有的案卷资料,请公公过目。”

杨清宁接过案卷,问道:“那个王彦可带来了?”

“回公公,下官已经派人去找,不过还没回信儿。”

杨清宁点点头,粗略地看了看手上的资料,找到了有关宁远县高家被灭门的案卷。

受害人一共八十七口,包括高家人和雇佣的下人,被害时间是八月初八夜间,案发时间是三年前的八月初九,菜农去送菜,发现大门是虚掩的,进去一看大宅内的所有人都已遇害。

菜农去衙门报案,宁远县令孙志得知消息后,带人前往调查。

大宅的大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高家老爷高剑是在客厅被杀,除他之外,还有两名下人,一个倒在高剑身边,一个倒在门口。桌上有两杯茶,一杯在高剑手边,一杯放在他对面,两杯茶都只剩下半杯,显然是被人喝过。

根据客厅的情况看,凶手应该是熟人,高家人并没有防备。也是因为这一点,孙志被定了罪。因为孙志和高剑关系不错,经常约在一起喝茶,高家被灭门那日,孙志就曾去了高家。在加上案件迟迟没有进展,就有流言流出,说是孙志为了钱财,勾结山匪,将高家灭门。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久后永州知府黄骏接手了案子,收到师爷马钧的举报,说孙志后院有一间暗室,暗室中都是所属高家的财物。黄骏带人去搜查,果然在马钧的指引下找到暗室,并搜出了大量金银财宝,有不少瓷器上都有高家的印记,故而断定孙志是杀害高家的凶手。孙志被抓后,马钧又指认他与山匪勾结,说他做宁远县县令这些年,与山匪勾结,做了不少打家劫舍的事。由此,黄骏认定是孙志为了钱财,勾结山匪灭了高家满门。

刑部呈交大理寺复核,复核人的名字赫然写着郭义。

看完案卷,杨清宁忍不住开了口,“按照案卷上所写,定罪的是刑部,大理寺只是案件复核,就现有的证据来说,这么定罪并无不妥。就算孙志是被冤枉的,他要写血书,也应该状告永州知府或者刑部官员,为何要告郭义?”

王广笑着奉承道:“公公英明,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

杨清宁的脸皮不够厚,被王广这么一夸,脸上直发烫,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王大人,我们还是直接进入主题为好。”

王广忙不迭地应声,“孙志已于三年前撞墙而死,下官只能审问郭义,可郭义说他只是按照程序复核案件,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后来,下官又分别派人去了永州和宁远,只是来回路途遥远,去的人还未回信。”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这案子已查了近两月,竟还没回信?可是路上出了岔子?”

有了前车之鉴,王广不得不实话实说,“公公容禀,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诸王闯宫一事,锦衣卫人手不够,半月前才算派人去永州查访。”

杨清宁总算明白案子进展缓慢的症结所在,“锦衣卫人手不够,王大人为何不向皇上禀告?”

王广苦着脸说道:“公公有所不知,诸王之乱虽然大获全胜,可朝廷也损失了不少人手。再加上京都百姓人心惶惶,许多宵小趁机作案,各衙门忙得脚不沾地,恨不能一人当两人用,即便下官禀告了皇上,也抽不出人手。”

这解释倒是说得过去,杨清宁也没为难他,随手将灭门案的案卷递给吴乾军,道:“统领瞧瞧。”

吴乾军接过案卷,仔细看了起来。

杨清宁则开始看有关郭闯中毒一案的案卷,他习惯性地先找验尸报告,可验尸记录只有短短几行字,看得他眉头直皱。

“王大人,这验尸记录是谁写的?”

王广被问得一愣,随即说道:“回公公,验尸记录一般都是仵作所写,可有不妥之处?”

“咱家是问哪个仵作所写?”杨清宁将验尸记录递了过去,道:“上面只写着死亡时间是八月三十,死亡原因是中毒,再无其他,王大人觉得这种验尸记录可妥当?”

王广听得一怔,随即接过验尸记录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道:“不对,这验尸记录不对,下官之前看得并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这般说来这验尸记录被人掉包了?”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原来的验尸记录是怎么写的?”

“因为郭闯与公公接触过,唯恐他也染上了天花,仵作便没进行太详细的验尸,简单查验过后,便将尸体拉出去少了。不过下官记得很清楚,那验尸记录上写着郭闯中的是剧毒,名叫……叫什么来着?”王广想了好一会儿,眼睛突然亮了亮,道:“叫夺命散,对,就是夺命散。”

听闻这个名字,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八年前杨清宁为了救凌南玉中的就是这种毒,他也因此缠绵病榻,没想到八年后这种毒又重新出现,毒死了郭闯。

杨清宁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是这种毒的直接受害者,长达八年的折磨,让他身心疲惫,没想到今天又听到了这个名字,难道冥冥中注定着什么?

郭义能被救回来,多半是亏了当年他曾中过这种毒,太医院对此毒有所研究。

第76章宁远灭门案(5)

“这案卷在何处存放,除了王大人,还有谁能动?”

杨清宁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调换验尸记录,但凡看过验尸记录的,一看就能分辨真假,那调换的意义又是什么?

“因为是正在调查的案卷,所以一直是由下官保存,就被锁在里间的柜子里。钥匙只有一把,下官随身携带,除非是撬锁,否则没人拿得到。”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吩咐道:“你进去瞧瞧锁头是否有撬过的痕迹?”

小瓶子应声,转身走向里间,王广见状紧跟着走了进去。

吴乾军靠近杨清宁,小声说道:“当年用夺命散的是陈钰,可陈钰已经死了八年之久,断然不会是他,难道与陈家人有关?”

当年的陈家除陈诉和陈钰被处死外,其他人都被发配辽东充军,还是杨清宁为他们求的情。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夺命散是毒娘子配制的毒药,只要有钱在黑市上便能买到,不能断言用夺命散的就与陈家有关。”

“倒也是。”吴乾军点点头,接着说道:“听闻当年还是公公为陈家求的情,是真是假?”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统领是从何处听说?”

吴乾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皇上的性子,绝不可能饶了陈家,除非是有人求情,而当年殿下只有六岁,哪懂得那么多。”

杨清宁苦笑道:“既然统领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我只是好奇,公公用何种理由说服的皇上。”

“统领在朝为官多年,理应明白好奇心太重,并非好事。”

“公公既然这么说,那就当我不曾问过。”

就在这时,小瓶子从里间走了出来,王广紧随其后。

“公公,那柜子的锁头并无破坏的痕迹。”

“既无破坏的痕迹,那就是掉包的人用钥匙打开的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偷拿了王大人的钥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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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配了一把钥匙。”杨清宁抬头看向王广,问道:“王大人好好想想,谁最有可能拿到你的钥匙。”

“王彦,一定是王彦!”王广面色难看地说道:“下官最信任他不过,曾多次给他钥匙,让他帮下官拿东西,他最有可能。”

杨清宁点点头,“那就等把人带来,好好查问查问。”

杨清宁继续看着手上的审讯记录,在郭义中毒身亡当晚,与之有过接触的有三人,一是送饭的狱卒汪三,二是负责值守的狱卒钱力和张望,三人都坚称自己并未下毒。

“王大人,劳烦你派人将这三名狱卒连同仵作一并带来,咱家有话要问。”

“好,下官这就去安排,公公稍候。”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三名狱卒便被带了进来,杨清宁打量着三人,有两名年轻人,年纪在二十岁左右,一个中年男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三人都神情憔悴,衣衫褴褛,尤以中年男人最为明显。他头发散乱,面黄肌肉,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的衣服因为染血,而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走路时一瘸一拐,应是伤了腿。

三人相继跪倒在地,行礼道:“见过诸位大人。”

杨清宁扫了一眼三人,出声问道:“仵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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