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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071

冷凝儿发动冷府势力也没找着这个黄粱人在哪。

书斋掌柜只说他消失好几日,就连下册也非本人送来。

冷府的人离开后,掌柜的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看着?外头大太阳,满脸忧虑:“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这间书斋与?其他书斋不同之处,便是慧眼识人,发掘了微末之时的黄粱人。

这人是个落地秀才,屡次不中?,愤而放弃,改写话本。

跑了好几家,没人愿意收他这没名气之人的。

只有?他们净土桥看中?故事精彩,同意收。

这才有?了前几本卖得颇好的故事。

黄粱人这个名号,也在华亭乃至扬州传扬开来。

好端端的,这人怎么自砸饭碗。

正抱怨,一道黑衣身?影晃进来。

“啪。”这人将一册书往桌上一拍。

“《春风缠》第三册,黄粱人写好了,尽快抄录卖出去。”

掌柜的吓了一跳。

他记得这人。

上次也是此?人送来的。

“黄粱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已不在此?地。”

那人说完就走了。

掌柜的忙打开稿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咱们真要卖?”手下看着?内容,一脸忧虑。

“卖!”

掌柜一咬牙,一跺脚,“哪有?放着?钱不挣的。黑名也是名!不但要卖,还要轰轰烈烈地卖!骂的是黄粱人,又不是我。”

陶姜又一次被接到暖香院。

“黄粱人出第三册了!有?大结局!”冷凝儿举着?书冲出来。

陶姜扭头就走:“不看。”

“万一第二册出了岔子,不算呢?”

陶姜瞥了一眼封面,偌大的《春风缠》完本几个楷书颜体?。

……

春喜沏茶。

陶姜跟冷凝儿一人倚着?软榻一边,奋力捏着?书页使劲翻。

那阵势,跟书有?仇似的。

春喜失笑,自己也拿了一本,坐在门槛上,一边看人一边翻书。

许久,屋子里传来打砸声。

春喜咬着?牙,捏着?书册,忍不住狠狠摔地上踩了两脚。

陶姜后槽牙都咬碎了。

她真傻。

她单是以为第二册已经够崩了。

她不应该对结局抱有?期待。

她真该死啊!

她将书丢了。

冷凝儿一字一句:“让我抓到这个黄粱人,我要宰了他!”

“竟敢让我的将军攀附权势,落井下石!他竟然亲手施刑,断小姐一指!我要杀了他!”

她回头愤怒地看向陶姜。

陶姜望天:“你哪有?我惨,状元郎成了个歹毒阴险小人,利用小姐感情,让她家破人亡,简直是畜生!还好死了,马上疯,真有?他的。”

“我更惨!我的将军!”

“我比较惨,状元郎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我惨!”

“我更惨!”

两人又挣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扯头发打起来。

春喜的声音插进来:“我觉得我最惨,小公子做错什么,竟然让他押小姐流放。他还不给小姐吃饭,折磨她,太过分了。”

陶姜、冷凝儿齐齐回头,异口同声:“你走开!”

陶姜回到家中?,找来一块木板,写了黄粱人三个大字,钉在桂花树干上。

衷哥儿站她旁边:“嫂嫂,何物?”

陶姜一字一句:“此?人欺骗我的感情。衷哥儿,你记住,以后遇见这个人,你一定要把他带来见我。”

“为何?”

陶姜阴森森一笑:“它?与?我有?夺夫之恨!”

“可是你的夫君,不就是哥哥?哥哥没被人抢走。”

他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不解。

陶姜哼哼一声:“你不懂,这个黄粱人,乃我平生最恨之人,它?毁了我的感情!”

顾平章方进门,听到这句,停下来,视线落在她脸上:“感情?”

“别误会,是对话本里人物的感情!”

她立即转移话题,殷勤地从他手中?接过书,放在书桌上。

“顾剑,还不快倒水,给大哥沏茶!”

顾剑:“……”

他绷着?小脸走开。

顾平章瞥了一眼桂花树干上钉的“黄粱人”三个字的木板:“何物?”

一说到这个,陶姜撸起袖子,忘记的不愉快又冒出来。

她满脸愤慨:“一个没有?职业操守的写书人。”

“不提也罢。”她一个侧转身?,飞起一脚,狠狠一击,踢在木板上。

顾剑惊讶抬眸。

木板裂开了。

陶姜拍拍手,提起茶壶,倒水,递给顾平章,狗腿:“夫君,你喝。”

她真该死啊。居然为了这劳什子的话本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

哎还是顾平章靠谱。

顾平章伸手,视线在茶碗上一顿,淡淡看了她一眼。

“没毒,放心!”

顾平章接过,喝了。

“夫君,我再也不看话本了!”

“为何?”

陶姜深沉状:“我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沉迷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呢。话本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我以后努力赚钱,再也不搞斜的歪的!”

她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啪”一声拍桌子上。

不巧的是,碗裂成了两半。

顾平章看着?碗,陶姜看看自己的手,尴尬嘀咕:“这碗质量不好。”

她掩饰性地将碎片往桌下一丢,毁尸灭迹。

桌边两人:“……”

顾平章拿出一本书,递给陶姜。

“什么?”

顾平章示意她看。

陶姜一接过来,脸色顿时铁青。

书面上《春风缠》完本五个大字。

“你不是爱看,我特意给你买的。”顾平章含笑。

陶姜拿着?话本子,感觉这东西?烫手。

她跟扔烙铁似的丢到顾平章怀里,结结巴巴:“我,我不爱看,我都说了以后再也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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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比金子还真!再看我是小狗!”

顾平章拍了拍书面上落下的桂花,将书丢到一边,嘴角往下一压:“行。”

陶姜发现他心情挺好的,不由问:“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顾平章静静看她一眼:“你如何觉得我高兴?”

说到这个,陶姜可就来劲了。

她伸手,食指指到他嘴角,一触即离:“你刚才嘴角是不是想扬起来,又偷偷压下去了?”

“想笑就笑呗!”陶姜指着?话本子,“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书出了问题,特意来看我笑话?”

顾平章不语。

陶姜哼哼:“不说我也知道!少装了,刚才我可是看见了,你就是想笑!”

“想笑又如何?”

“笑呗。”陶姜扭头,“反正我以后再也不看了,就让你得意这次好了。”

桂花掉进茶碗里,掉到石桌上,也掉在她头发上。

陶姜双手托腮,盯着?他打量。

顾平章招手:“过来。”

陶姜扭头:“不要!”

顾平章就着?碗里的桂花喝了茶。

他垂眸,伸手将那本书褶皱的部?分抚平,轻轻放到她面前桌上。

陶姜瞪他。

他伸手过来——

陶姜吓得闭上眼睛,睫毛乱颤。

顾平章手在她面前一顿,抿紧了唇,手指拂过刘海儿,取下落在头上的一支桂花。

“放心,不打你。”他的声音清润,如山谷清泉。

陶姜睁开眼睛,立即为自己的反应懊恼。

她皱着?脸,对自己害怕的行为很?是不满。

顾平章见她这副模样,笑了一声:“胆小鬼。”

他将那枝桂花轻轻放到书上,指关节轻点:“桂花落在你头上,犹如鲜花插在——”

“闭嘴!”

顾平章慢悠悠道:“榆木脑袋上。”

陶姜:“……不要有?点文采就卖弄,欺负我算什么本事,哼!”

婶娘路过,大声道:“这算什么文采,这话我都知道,鲜花插在牛粪上。”

陶姜深吸口气,龇牙威胁:“婶娘!”

“谁鲜花插在牛粪上?”明笙和小鲵都从店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八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全?都凑过来。

陶姜:“……没有?谁。”

“不能说?”明笙娃娃脸满是暧昧,“咱们认识的?难道是冷小娘子?”

她自顾自分析:“嗯,冷小娘子被关在家中?,听说她不想嫁给李家公子。你何时见了李家公子?长得丑?个子矮?酒糟鼻?”

小鲵恍然大悟:“难不成是这两日?怪道小娘子往冷府跑呢!”

陶姜总算知道谣言为何能传成谣言。

“没有?的事,都散了散了!”

大家用一副你真不讲义?气,有?八卦居然自己独享,一点都不懂分享的眼神看着?她,哀怨离开。

陶姜扭头:“顾平章!”

顾平章慢悠悠喝茶。

她愤愤不平:“本姑娘容貌倾城,国色天香,你再仔细看看,你是不是眼睛近视了!”

她猛地凑近,不提防冲得太猛,脑门一下子撞在顾平章脑门上。

“砰”地一声。

跟鸡蛋敲石头似的。

“嘶!”她手忙脚乱地揉脑袋。

顾平章捂着?额头皱眉。

陶姜额头上红了一片,她不死心地再次凑过去,瞪着?眼睛非要他瞧个清楚不可。

“我告诉你,以后不许诋毁本姑娘容貌和才智。”

顾平章嘴角微抽。

“智慧?”

“对!”

顾平章点了点她额头。

陶姜“嘶”了一声,皱着?脸:“干嘛!”

“才智?”

陶姜闹了:“就是才智怎么了!”

顾平章笑了一声:“行。”

他递了一碗水过来。

陶姜狐疑。

“怎么,下毒?”

“杀你还用不上下毒。”顾平章淡淡道,“毕竟,过桥也能掉河里,洗衣服也能掉河里,只需等着?收尸便可。”

“!”

陶姜手指颤抖:“真心话是不是?”

“嗯。”

陶姜端起茶一饮而尽,“啪”一声将茶碗拍在桌上。

“算你狠!”

072

072

秋叶黄了,秋草枯了。

转眼至冬。

中华炸鸡店除了青浦,扬州,华亭三家?分店,又另外增加了苏州分店。

陶水冬至回来一趟,又忙着四处巡店。

俨然是老板模样了。

眼看到了年底,陶姜几个忙得脚不沾地。

几家?店一年的账本?堆满了桌子,大家?埋头苦干,要给员工发年终红利。还要统筹盈利,分析市场,定明年的计划。

院子里人来人往。

每家?店的掌柜带着两个得力手下坐在?下首等,陶姜接过明笙递上的账本?,向所有人公布各店经营情况,盈利情况,成本?情况。

再给他们报出分红。

婶娘拿出银票,用红纸包着。

掌柜的谢过,要磕头,被?婶娘拦住了:“我们家?不兴这个,好好做事,比什么都重要。”

这几个掌柜的都是?老熟人,青浦分店是?陈宁带着荣哥儿和云姐儿。

陈宁壮实了许多?,俨然成熟了,很稳当。

荣哥儿和云姐儿非要给陶姜磕头。

陶姜将两个小家?伙揽过来,一人给一块糕点。

“磕什么头,你?们好好长大,长大了也帮店里的忙,就算报答啦!”

荣哥儿绷着小脸:“荣哥儿长大一定好好给小娘子干活。”

铱驊

旁边的小丫头也忙点头。

云姐儿被?养得很好,小脸红润,穿一件红色兔毛领褙子,喜庆可爱。

她活泼了一些,虽然还害羞腼腆,但?是?软软地待在?陶姜怀里,很亲她。

陶姜走的时候,她刚死了娘没多?久,整日呆呆的,不会说?话,经常连饭也不吃,得让人追着喂。

现在?除了不能说?话,已经跟普通小孩没两样了。

荣哥儿小小年纪,跟个小大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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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云姐儿同病相怜,木匠从小儿不管他,他又亲眼目睹亲爹被?流民砍死,比起云姐儿,他从小没被?人养过,早早自力更?生,更?稳重些。

陶姜招手,让小鲵拿来一个盘子。

上头盖着红布。

陶姜掀开。

两个小孩子看过去,睁大眼睛。

陶姜取了盘子上的长命锁,一个给云姐儿戴上,一个给荣哥儿。

长命锁是?她特意?让人去打的,银的,比不上金的贵,但?普通人家?小孩儿,太贵了遭贼惦记。

“这个呢,叫长命锁,希望荣哥儿和云姐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她摸摸小孩子的头发。

小家?伙摸着脖子上的长命锁,稀奇,喜悦。

荣哥儿拉着云姐儿从她怀里溜到地上,大人模样地规规矩矩给她行礼:“谢谢小娘子。”

又赏心悦目又好玩。

一屋子人都被?逗笑了。

陶姜笑眯眯道:“真?乖!快去吃果子吧!”

陈宁领着两个小孩坐下了。

他也年幼失怙,将这两个小孩儿当弟弟妹妹养的。

陶姜给他包了大红包。

扬州店来的是?高海,高野。

苏州店是?穗子和两个新人。

他们三个都是?陶姜和婶娘在?青浦县牙行雇来的难民。

踏实肯干,聪明伶俐,如今将两家?店经营得很好。

可能是?因着熟识,这两家?店竞争营业额的意?识最强。

三个人见面也是?火花四溅。

陶姜设置了各家?店铺营业额展示激励项目,每月都要展示,前三名都有奖励。当然,第一名奖励最为丰厚。

苏州和扬州处繁华之地,生意?最为火爆,第一第二在?这两家?之间换来换去。

陶姜给他们发了红包,“明年好好干,争取拿更?多?!”

“谢谢小娘子。”

他们也坐下了。

华亭店掌柜是?翎儿,小鲵,明笙和顾爷爷在?盘账这段时间展现出不俗的财务能力。

顾爷爷虽然六十多?了,打起算盘来那?叫一个快。

明笙和小鲵聪明机灵,很会举一反三。

陶姜教他们的,很快便能领会。

给他们发完红包,便剩下陶水,陶山,婶娘了。

他们算是?领导层人员,负责统筹和高层管理。

陶姜作为老大,给他们也发了红包。

本?来应该有顾薇的一份,但?是?顾薇如今人在?边关打仗,传来的消息,她一身蛮力发挥了巨大作用,已经升了千夫长。

只是?她女子的身份,如今成了机密。

大业律,女子不许从军。她隐瞒身份,若是?暴露,是?要问罪的。

给骨干们发完红包,大家?举杯畅饮。

今日是?店里头等大事,算是?一个小型年会,只有店里人员,家?人都不在?。

陶姜平日看一眼酒坛子都要被?警告,这次,她举起酒杯,在?婶娘他们惊恐的眼神中一饮而尽。

“我干了,你?们随意?!”

陶水:“完了。”

婶娘睁大眼睛。

他们还不待上前,陶姜起哄:“大家?多?敬这几个一杯!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大家?抓紧时机,好好在?几位老板面前表现一下!”

众人一听?,立即一哄而上。

陶水,陶山,婶娘喝了一杯又一杯。

陶姜幸灾乐祸,抱起酒坛子,兴奋地往碗里倒。

这是?米酒,甜甜的,根本?不会醉人好嘛!

那?几个人平日里防贼一样防她,太过分了!

荣哥儿和云姐儿很是?见过大场面,他们脸上露出笑容,也端起碗要给陶姜敬。

陶姜:“来尝一口我这碗!”

两个小孩儿傻傻地贴着碗口,被?她一人灌了一碗,脸蛋红彤彤的,眼神呆呆的。

陶姜眼神迷离,抱着小家?伙,吧唧嘴:“真?好喝!”

“我们来唱歌叭!”

婶娘耳朵尖,敏锐地抓住唱歌二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捂住她的嘴。

“啊哈哈哈陶姜喝醉了,我将她扛回去。”

她瞥见靠着桌角脸蛋发红的两个小孩子,暗骂一声:“我的祖宗!你?又骗小孩喝酒!”

眼见陶姜又要张嘴,她一把捂住,将人扛到后院,放到椅子上。

旁边,顾平章正披着鹤氅看书。

婶娘纠结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提醒。

她还得回去收拾残局呢。

如今她很有作为老板的意?识。

陶姜呢,嘴巴被?人捂住,她想唱歌,却怎么都唱不出声,她可着急了。

憋着劲努力半天:“是?谁在?唱歌!”

啊!唱出来了!

她晕晕乎乎站起来,脸蛋红彤彤的,眼睛迷迷蒙蒙,世界都是?迷幻的,还有幽幽香气。

她使劲嗅啊嗅啊,“哎!抓到了!”

她摇啊摇,摸啊摸,一股清冷幽香,“什么东西?”

她仰头,好多?精致漂亮的脸!

“啊!帅哥!亲一口!”

她使劲蹦跶了一下,那?帅哥的脸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亲不到。

她着急了:“亲一口嘛,就一口!”

嘴没亲着,人是?累了。

估计是?做梦。

她只能眼馋地看着帅哥,口水直流。

“我们来唱歌叭!”

她趴在?帅哥身上,扯着嗓子吼:“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跳个舞——唔唔唔?”

她瞪大眼睛,嘴巴张不开,给人捂住了。

“不要捂窝椎叭!”

顾平章叹了口气,将她从身上提溜开,放到一边:“乖一点。”

陶姜得了空:“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顾平章:“……”

一家?子人都探出头瞧热闹。

小孩子跟着她吼,各种调都有,各种词都有。

鬼哭狼嚎。

正是?圆月,更?夫敲着铜锣走过这条街,猛然听?见狼嚎,吓得打了个哆嗦,四处看了看,黑暗里隐蔽之处似乎处处杀机。

“救命!”

更?夫扔了锣和锤,屁滚尿流地跑了。

顾剑卧在?屋顶上,瞧见这一幕,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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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陶姜还在?闹腾。

顾平章抓了手脚,她就扯着嗓子吼。

捂了嘴,她便动手动脚又亲又抱。

陶童:“笨蛋!”

陶姜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向她看去。

好漂亮的小家?伙。

她一把逮住,抱在?怀里,揉揉脸蛋儿,扯扯鼻子,咬一口肉嘟嘟的脸:“宝贝儿,你?真?可爱!”

活脱脱一个吓人的会吃人的模样!

陶童傻眼,呆呆地被?她咬了一口脸蛋。

月亮圆圆的,陶姜说?有的人月圆的时候会变成狼。

小姑娘越想越害怕。

陶姜咬了一口不够,还要咬她鼻子。

童姐儿“哇”一声哭出来。

“狼!”

顾平章额角青筋跳动。

他将陶姜抓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陶姜倚在?地上抱着小孩儿。

顾平章将人拎起,陶姜便扑到他怀里。

嘴巴张着,一口咬下去,正好咬在?喉结上。

她又嗅到那?股清冷的幽香。

“好香!”

她钻进脖子里使劲嗅。

被?捏着脸仰起头的时候,她看见一张漂亮得让人吃惊的脸。

“美人儿。”

她张着嘴巴,傻傻发呆。

口水都流出来了。

“美人!”她一把抱住,使劲蹭来蹭去。

“呜呜呜好好看!我一定是?做梦!”

她想,好不容易梦到了,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了。

“亲一口嘛~”她撅着嘴巴,往美男脸上凑。

越靠近,她心跳越快,眼睛越兴奋,脸蛋越红。

狐狸毛领毛茸茸的,衬得她的脸白里透红,美得不似真?人。

噘着嘴的样子,傻憨傻憨的。

顾平章懒洋洋坐着,以逸待劳,在?她凑上来的时候,伸出两根手指,将她的脸拨开。

陶姜懵了一下,不死心地继续凑上去。

帅哥穿着鹤氅,一截下颌利落干净,莹白如玉。薄唇给那?白衬得近乎是?红的颜色。

贵气逼人。

这就是?她做梦也想遇到的帅哥啊。

好好看呜呜呜!

她今儿非要亲到。

她努力了很久很久,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都不能成功。不由垂头丧气,闷闷不乐。

“让我亲一口会怎么样呢?做梦也欺负人,可恶。”

她开始一抽一抽地哭。

只不过光有哽咽声没眼泪。

很难说?没有做戏的成分。

因为她一边哭一边偷偷瞧顾平章的脸。

发现对方无?动于?衷,更?气馁了。

“算了。”她咕哝着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小呼噜来。

夜已深,大家?都睡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云身后,天昏沉沉压下来。

北风呼呼吹响窗纸。

墙角积雪里,一枝梅凌寒独放,清冷的幽香若有似无?。

顾平章伸手,触及她的脸,抿紧了唇,收回来,解开大氅,盖在?她身上。

他起身,弯腰,准备将人抱回屋里。

陶姜嘴角微勾。

等人弯腰,视线落在?她脸上,唇近在?咫尺,呼吸交融可闻。

她突然睁开亮晶晶的眼睛!

噘嘴准确无?误亲到对方的唇上。

一股冷香从对方身上传来,连呼吸里都是?。

对方长长的睫毛颤动,蝴蝶羽翼一般漂亮,触在?她脸上,让人心里发痒。

她激动得小脸通红,忍不住吮了吮。

香香的,凉凉的。

她忍不住又舔了舔,想要获取更?多?香甜,向更?深、更?神秘处探去。

顾平章眼神一凉,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她下颌。

陶姜张着嘴巴,嘿嘿傻笑:“亲到啦!好甜!”

说?完,她一头栽进顾平章怀里,发出轻微呼吸声,睡着了。

顾平章静静盯着她看了半晌。

他抬头,院子里静悄悄。

一片漆黑中,只有桌角这一处在?八角灯的笼罩下发出昏黄的光。

梅花香气幽幽袭来。

他伸出一只手,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羽毛大的雪花落在?他掌心,很快融化。

雪花悠悠扬扬,不紧不慢地飘,很快,地上浮起一片白。

他穿着单衫,一身雪。

脸也近乎雪的颜色,与白茫茫融为一体。

“冷。”

怀中人如火球般滚烫,热意?源源不断传来。

顾平章沾满雪白的睫毛一颤。

他抿唇,回过神一般,抱起怀中人,离开了雪的世界。

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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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姜被鹤氅包得严严实实。

她亲完了那一口,酒突然醒了。

脑子里晴天霹雳炸响。

心慌意乱下?只能一头扎进顾平章怀里装睡。

她怕顾平章弄死他。

天,怎么办,她轻薄了男主!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偷偷睁开眼睛。

呀,下?雪了!

雪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夜那么黑,雪在天上?跳舞。

她呆呆看着。

大地一片宁静,连雪簌簌的声音都听?得见。

顾平章不知是不是也?看呆了,一动不动。

雪落了一地,落了一身,落了一脸。

落满了屋檐。

再不进屋,她非要穿帮不可。

顾平章好像跟雪融为?了一体,身上?冰凉,如?同?雪做的人,寒气透过他直往她怀里钻。

她才想起这人将大氅给?她披了。

他只穿着单衫!

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冷的,这个人傻了吧。

她装作呓语,嘀咕:“冷。”

顾平章总算回过了神。

她紧闭着眼睛装睡。

别发现千万不能发现!

顾平章抱着她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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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隔绝了寒气,陶姜长舒口?气。

火炉中炭火烧至余晖,几许微微的透明的红,夹杂在灰烬的白之中。

顾平章将她放到炉火前?,拿起鹤氅,抖了抖雪,复又盖在她身上?。

陶姜心里提了口?气。这人怎么回事呀,不睡觉还要干嘛?

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快把她放到床上?睡觉吧。

他蹲下?,查看炉火。

丢了几根细细的木柴,那些干松的柴借着炭火余热渐渐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火光映在脸上?,照得她的脸发烫。

顾平章拿起小木铲,舀了几块炭,放进燃烧的柴火中。

这些黑色的东西会?借着柴的焰火渐渐燃烧起来。

陶姜感觉他起身,坐在椅子上?。

那股梅花的清幽香气若有似无飘在鼻端。

她心想,这人干什么了,沾染了一身梅香。

好半晌没听?见动静,她不由偷偷睁开一只眼——

“额——”

顾平章视线跟她对?上?。

或者这人本来就在看她?

她立即打出一个连环拳,先是捂着嘴巴打哈欠,接着伸懒腰,然后站起来,居高临下?,占领有利姿势。

“好困。”她装作左右环顾,避开那双仿佛能将她整个人都看透的眼睛。

“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喝酒?婶娘呢?”

装醉,没有人比她更懂。

顾平章弯腰,伸手拿起木铲,又往炉子里添了一些炭。

不紧不慢做完,他才淡淡道:“装够了?”

陶姜惊恐地看向他。

顾平章缓缓站起身,看她那副傻样子,微笑:“谁给?你的错觉,能骗过我?”

陶姜结结巴巴:“这个,那个,我,我也?是刚醒!”

“自?己做了什么不记得?”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陶姜想到自?己在他嘴上?亲来亲去,又是咬又是吮,不由一阵心虚。

她小脸涨红,立即否认:“我什么也?没干,我就喝酒来着,我干什么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渐渐弱下?去,心虚地移开视线。

顾平章冷冷地盯着她。

陶姜脚底发凉,挺了挺小胸脯,虚张声势:“你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顾平章伸手。

陶姜:“做什么?”

“邦”地一声。

这人在她额头狠狠弹了一下?。

“嘶!”

陶姜捂着脑袋抗议,“不许弹我脑门?!会?变笨的!”

顾平章不屑:“呵。”

*

陶姜睡得迷迷糊糊,觉得什么东西晃眼睛。

她掀开眼睑,窗纸被照得发白光。

坐在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外头洒落一地小孩银铃般的笑声,她才猛地清醒。

“下?雪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快速穿衣穿鞋,连头发也?顾不上?梳,便迫不及待跑出去。

路过火炉,她瞥了一眼,红红的炉火“噼里啪啦”烧着,跟昨晚入睡前?没有两样。

仿佛一直保持了原样。

她知道,这是顾平章早上?起来生的。

打开门?,寒气拂在脸上?,院子里热火朝天。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举着雪到处扔。

大人们拿着铁锹和笤帚,一边夯吃夯吃干活,一边指挥小孩子:“去去去,那边玩去。”

衷哥儿带头,后面?跟着楼哥儿,童姐儿,荣哥儿,平安,呼啦啦——从这边跑到那边,又呼啦啦——从那边跑到这边。

后边还追着一条黑眼圈的小白狗,兴奋地呜呜直叫,扬起四条小腿奔来奔去。

大人们刚扫完的地,他们打上?一番雪仗,又变得一片乱糟糟。

陶水提溜起楼哥儿,哈基米兴奋地跑过,也?被他抓着后颈拎起来。

左手一个小孩,右手一只小狗。

他板着脸:“你小子,捣乱是吧?”

楼哥儿跟小狗面?面?相对?,狗“汪汪”两声,楼哥儿也?“汪汪”。

一人一狗对?着叫了起来。

陶水无语,拎着小孩晃一晃:“你是人呢,怎么学狗叫。”

小孩“咯咯咯”直笑。

小狗也?兴奋地“汪汪汪”叫。

陶水这厮,平日里招猫逗狗,狗见了都躲。

在小孩子面?前?根本没有威信。

就没人怕他。

衷哥儿举着一团雪跑来,使劲往他脸上?一丢。

小孩子力气小,没砸脸上?,但也?扬了他一脖子。

陶水冰得直哆嗦。

他丢了楼哥儿和哈基米,抓了一把雪,追着衷哥儿跑。

小孩子们一见,更兴奋了。

追着他跑。

吴翠、陶苏民和婶娘都在前?头铲雪,好不容易铲到门?口?,回头一看。

“要死啊陶水!你这兔崽子!”

吴翠扛着笤帚就冲了过来。

陶水正抓着衷哥儿,拿雪威胁他:“再往我身上?扔雪不?扔不扔?扔不扔?”

衷哥儿皮得很,“咯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跟个乌龟似的在他掌心挣扎:“要扔!”

一群穿成球的小孩儿围着他笑,楼哥儿趁他不注意,立即扔了个雪球,正好砸在脸上?。

“呸呸呸!”陶水低头,楼哥儿一点?儿都不怕他,还笑。

陶水一只手抓在他那塞满了棉花的厚袄子背上?。

他趴着在空中挣扎,四条小胳膊小腿,活脱脱一个小乌龟。

“放开窝放开窝。”

陶水冷哼一声:“你们两个小子调皮捣蛋,今儿我非得给?点?颜色瞧瞧不可。”

他正大言不惭,吴翠提着笤帚到了。

“啪”一声打在他屁股上?:“要死,你这小子!”

陶水手上?拎着两个,吓得一个激灵:“娘,干什么!”

“你瞧瞧这地,我们刚扫过,你小子就在后头捣乱。多大人了!”

说着,又是几个连击打下?去。

陶水拎着两个小子满院跑。

两个小家伙“咯咯咯”的笑声洒落一地,将树枝上?的雪都震了下?来,落了底下?大人一脖子。

那个冰!

陶姜就在受害者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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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腰低头抖了半天,雪点?点?散落在温暖的体温上?,很快便融成了水。

她冻得打哆嗦,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陶、水!你死定了!”

吴翠被陶水满院子溜着跑,地上?又滑,根本追不上?人。

直把自?己跑得气喘吁吁。

陶水嘻嘻哈哈笑。

把吴翠气得。

兔崽子!

陶水将两个小家伙放地上?,他们跟土行孙似的,扑通爬到雪堆上?,圆滚滚,傻憨憨。

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的,一溜烟就滚不见了。

他刚要转身,陶姜从后面?举着两把雪冲过来!

不待他反应过来,陶姜猛地一个飞扑,直接跳到他背上?。

陶水没站稳,给?她扑在地上?。

陶姜披头散发,拉开他领子往里塞雪。

陶水冻得直吸气:“别!冰!”

陶姜龇牙,笑得像个小恶魔,手上?毫不马虎,将两把雪结结实实塞进他领口?里。

陶水被冰得直打哆嗦。

他牙齿打着颤警告:“陶姜,我劝你善良。”

陶姜不屑:“呵。”

她瞅准时机,将雪塞完立即就跑。

临走前?贪心,又给?他扬了一脸雪。

就是这点?贪心贻误了时机。

她跑没两步就给?奋力飞身而起的陶水逮住了。

陶水举着一把雪,拎着陶姜,大笑:“你跑啊,这回落我手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陶姜看着那一大捧雪,害怕得直咽口?水。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立即求饶:“好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

陶水:“说什么都没用。”

他狠狠举着雪,要往她颈子里怼。

陶姜吓得打哆嗦。

“呜呜呜哥,哥哥,亲哥!我错了!别生气嘛!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她一边抓着他的手挣扎,一边可怜兮兮求饶。

陶水这厮,毫无人性。

他很是得意地将雪拍到了她脸上?。

陶姜:“……”

她双手握拳,嘴巴里含着雪,气愤地大吼一声:“啊啊啊啊啊死陶水我跟你拼了!”

陶水跟玩儿似的拎着她,看她左右扑腾,跟只小鸡崽似的,光有阵势了,威力是一点?也?没有。

“顾剑!”陶姜眼角余光瞧见顾剑跟着顾平章进来了。

“给?我抓住他!”

她一喊顾剑,陶水心道不好,立即丢开手,扑棱蛾子似的逃跑了,转眼不见了人影。

陶姜浑身狼狈栽在雪堆里,还压住了拿着小铲玩雪的童姐儿。

童姐儿记着这人昨晚咬她了,警惕地盯着她。

陶姜一张口?,小丫头立即扬起一片雪,从她身下?爬走了。

陶姜:“……呸呸呸!”

顾平章拧了眉看她这副模样。

头发也?没梳,满头满脸满身的雪。

给?人欺负惨了。

陶姜:“咳咳,夫君,你回来啦!”

她试图挽回一下?形象:“我们玩雪呢!你不懂!这是最时兴的游戏。”

“鞋呢?”

陶姜一看,一只鞋也?跑不见了,瘦削的脚丫冻得发红,踩在雪里,红得刺眼。

她往回缩了缩:“忘,忘记了。”

顾平章伸手将一物?往她脚下?一扔。

陶姜一看,可不就是她丢的鞋!

她立即弯腰穿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狗腿:“夫君你真厉害!哎呀,夫君你真好!”

“呵。”

“还不回屋梳洗。”

陶姜立即狗腿地跑在前?头:“这就去!”

074

074

陶姜店里?这些人,大都是些离家逃难之人。

年底盘完账,店铺歇业,陶姜便留他们在?一处,租了隔壁院子,大家热热闹闹一起过个年。

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这个大家庭里的一份子。

陶姜跟大家游览了华亭十景:九峰环翠、三泖回澜、蒲江落照、海门晴眺、学潭夜月、孔宅寻梅、生春待渡、漕浦归帆、夹桥双刹、东谿秋泛。①

过了正月初七,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回去?准备开店事宜。

衷哥儿和几个小伙伴玩得好,童姐儿和荣哥儿几个走的时候,他哭得震天响,死活不让走。

婶娘差点制不住他。

顾平章拎着颈子将他放地上,他蔫了,不敢嚎哭,改为一抽一抽地啜泣。

陶爹他们上了船,挥手告别。

他们要回青浦去?。

陶水和陶山在?县城里?置办了庄子房屋,使他们不再为温饱担忧,可以安心侍弄花草田地。

这回来,两个人气色红润,身?子结实?许多,精气神完全?不一样。

陶姜总不是他们的女儿,总是有一层心虚,不敢跟他们接触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两个人也有些不敢跟她走近似的。

江天一色无纤尘,水边积雪泛白,天地孤寂。

离别让人难过,陶姜走到水边,挥手大喊:“爹!娘!再见!明年来京城!”

“知道啦!”吴翠声音洪亮,群山都是她的扩声器。

衷哥儿也跟着大喊:“明年!来!”

楼哥儿立即回应小伙伴:“来!”

船越来越远,只剩一片缩影,如?一叶扁舟,在?江上飘荡,飘着飘着连那一小点影子也瞧不见了。

衷哥儿红着眼睛,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哭泣。

顾平章牵着他,淡淡道:“哭什么?”

衷哥儿一听,被他的冷漠伤到,“哇”哭得更大声:“他们走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接受事实?。”

衷哥儿转而扑到婶娘怀里?。

婶娘抱着他哄:“别听哥哥的,他是大人,咱们小孩儿想哭就哭。”

陶姜狠狠瞪顾平章一眼:“就是!”

她红着眼眶,被陶水取笑了。

“多大的人了,羞不羞。”

陶姜:“陶水!”

“没大没小,叫哥!”

“切!你哪里?有哥哥的样子,滚!”

陶山失笑,他拍拍陶水肩膀:“你多大了,何时能沉稳一些?”

陶水嘴里?叼着根稻草,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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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当:“已经沉得不能再沉,稳得不能再稳了。”

他指了指陶姜:“那个丫头才要沉稳些呢,世上就没有她这样的小娘子。以后到了京城,见的都是心思多的人物,她那个傻样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陶姜气愤:“你才傻样。”

陶山做和事佬:“好了,你们俩都是大人,都该稳当些才好。”

陶姜、陶水齐齐抱臂扭头,嘴撅得能挂油壶:“哼!”

日子就在?陶姜教唆衷哥儿干坏事,——一般是些爬别人家墙,偷吃过年祭品一类的事,被顾平章抓到,两个人一起受罚,衷哥儿越来越失去?对大人的信任中度过。

开春,雪化了,华亭的花儿、树儿陆陆续续发出新芽。

稻田里?满是农人忙碌的身?影,一个个扬着鞭,捉着犁,跟在?水牛后面,慢悠悠却又?坚定?地划过一道道弧线。

吴均送来了去?年的稻种,陶姜自己留了一些,大部分叫他继续种。

授花授粉之事她写了一本册子,原原本本教他怎么做。

于?种地一途,吴均比她能干。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吴均虽然不懂陶姜为何要将这种稻子的花粉授给另一个稻种,陶姜无法向他解释现代?生物学微观上的研究成?果,只告诉他,这样子种出来的稻种会?结合两者的优点。

就像生孩子,小孩可能像父亲,也可能像母亲,也有可能谁都不像,或者谁都像。

她要种的,便是兼具了两个品种优点的稻种。

这样一说,吴均立即明白了:“小娘子真乃奇人!我们祖祖辈辈种地,却从没有人发现还可以这样改善稻种!”

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正在?进行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业,他看待那些稻种,就像一颗颗有生命的东西。

他下?定?决心,不能辜负小娘子对他的信任。

他更想看到世上再没有他们这样的难民。

如?果真能种出陶姜说的那种稻子,他这辈子也算值了。

祖祖辈辈面朝泥泞,侍弄庄稼,他没有教祖宗失望!

陶姜给吴均水稻杂交手册时,顾平章就在?一旁看书。

陶姜说那些话也没有避讳。

临走前,她交代?吴均:

“这个册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我让你做的事情,若是教心怀不轨之人知道,定?会?引来祸端。你要将上面的内容记住,万万不可教外人知道,即使是你家人也不行。”

“小人一定?谨记。”

陶姜让小鲵端来给他家两个小孩的长命锁,明笙捧着给他家娘子的一匹布,并封了一封红包银子。

吴均诚惶诚恐给他们鞠了躬,“谢小娘子,谢郎君。”

人走了,陶姜有些忧虑。

她问顾平章:“不会?出事吧?事情进展太顺利,万一被人知道——”

顾平章写字的手停下?。

他嘲讽道:“难为你还会?动脑筋。”

陶姜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闹了:“少?瞧不起人!”

她气呼呼地跑走了。

顾平章道:“顾剑。”

顾剑抱着竹棍进来。

他递给顾剑一卷字条:“让他去?办。”

顾剑点头,一个飞身?翻出窗外,消失不见。

顾剑到了孙家在?华亭的四时棺材铺。

掌柜的是孙柳卿心腹。

孙柳卿这些年表面上给吴国?公?府经营情报,暗地里?将许多孙家不重视之地换上了自己的人手。

他在?经营这方面是个人才。

只除了性格诡谲,随时会?背叛。

主子说过,他若无用,可杀之。

掌柜的认得顾剑,孙柳卿将他奉为上宾,交代?过他们,此人是他重要朋友,若有事来办,必要满足。

顾剑要他们办的事,之前孙柳卿便已经派了人。

那郊外庄子乃是孙柳卿置办的产业。周围几户也全?都是他的人。

顾剑要掌柜告诉孙柳卿,庄子上再加派人手,如?有任何意外之事,都要立即传信通知。

掌柜的当然是恭恭敬敬应承下?了。

顾剑一走,他立即给孙柳卿去?信。

时值暮春三月。

孙柳卿醉卧美人膝,举杯畅饮。

席位上首,乃病了一个冬天,大病初愈的吴国?公?世子孙学桉。

下?首除了孙柳卿,其余都是三卿九公?和王公?贵族家的纨绔。

他们揽着美人喝酒调戏,淫词艳曲唱遍,无所顾忌。

忠义侯府的李世子压着个唱曲儿的火急火燎就解腰带,被孙学桉一个酒杯砸醒。

“滚出去?,脏眼。”孙学桉懒洋洋道。

李亭望那一张脸纵欲过度,眼下?泛着青,对着孙学桉谄媚道:“亭望知错,一时情急,忘了你的规矩。”

说着,他一脚踢在?那唱曲的心窝上,将人踢得当场咳出血来:“滚!叫你勾引本世子!”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那女子抖着身?子,颤颤巍巍往外爬。

其他人调侃:“亭望兄,听说你那江南的未婚妻长得姝美,今年便要过门了吧?怎还如?此火急火燎,见着个美人就要往上扑,那江南的美人可怎么受得了,你这好色的毛病该收敛收敛,若是岳父进京一瞧,东床快婿是这么个货色,不得晕过去?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抚掌大笑,当个乐子。

李亭望咬牙,眼神阴翳:“他敢!”

“人家冷家,好歹也是伯爵府出身?,进了你那蛇狼窝,啧啧啧,可惜啊。”

“你们一说,我倒是真期待了起来。”他笑得猥琐下?流。

孙柳卿打开字条看了一眼,丢到烛火上点燃。

孙学桉揉着额头,视线扫来,淡淡道:“何事?”

孙柳卿抬起眼眸,懒洋洋摇了摇洒金扇:“鸡毛蒜皮的小事。”

孙学桉看着他,半晌,才移开目光。

李亭望谄媚地凑上来敬酒,被孙学桉一脚踢飞。

“世,世子?”他趴在?地上,浑身?在?发抖。

孙学桉懒洋洋起身?,一脚踩在?他脸上,漫不经心道:“刚才就让你滚,碍眼。隔着老远闻到你身?上那恶心的气味,熏到本世子了。”

他一变脸,其他人也不敢笑了。

孙柳卿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李亭望的丑样。

地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孙学桉皱眉,满脸厌恶。

其他人立即上前:“这就将人丢出去?,世子息怒。”

李亭望哭得鼻涕眼泪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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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其他人头皮发麻,立即将人从楼上扔了下?去?。

大街上一片喧哗。

很快,忠勇伯父来人,一开始吵吵嚷嚷要收拾人,一听是被吴国?公?府世子扔下?来的,立马夹着尾巴将人拉走了。

孙学桉厌恶地看了眼地上湿痕,修长的手指一招。

门外立即进来八个人,抬着步辇,将前头倾斜,压在?地上,恭恭敬敬在?他面前跪下?。

其他人也立即起身?,躬身?相送。

这辇是皇后娘娘自他受伤后特赐的,抬辇的人也是宫内专门拨的。

连太子都没有。

孙学桉以手支颌,侧倚着龙凤缎软靠,冷目轻扫,离开了凝香阁。

孙柳卿跟在?抬辇之人身?后,像个随从。

步辇行至大相国?寺,与?一青顶软轿擦身?而过。

风吹动轿帘,孙柳卿视线微微一扫,一张脸在?帘子一张一闭间闪现。

色若春晓,眼若秋水。

那双眼睛目下?无尘,轻飘飘扫过,什么都没有入眼。

端的是贵气逼人。

“往旁边让一让吧。”

音如?玉石之声,世所罕见。

步辇上,孙学桉冷目掠过,侧着头若有所思。

孙柳卿摇了摇洒金扇,勾唇笑得意味深长。

075

075

开春府学教授考核,顾平章拔得头筹,被选拔出来,进入国子监学习。

与他一同?进入国子监的,还?有各府州县学选拔出来的人才。

陶姜他们于农历正月十一日动身,去京城。

陶水、陶山等人提前几日出发,前往京城勘察铺子,采选人手,准备新店事宜。

陶姜算好了?日子,等他们到京城,还?能赶上正月十五元宵灯会。

她可是听说了?,汴京城的元宵灯会,可是热闹非凡,非常值得一见!

他们从华亭渡口乘船出发,沿江北上。

走之前问?过翎儿和?明?笙几人的意愿,他们是更愿意留在江南,还?是想去京城。

翎儿更愿意留在江南。

她说她想离姐姐近一些,她更熟悉江南的生活,也更有把握将这里的店铺经营好。

小鲵则要去京城。

用她的话说:“我是没有根的人,跟着主子长了?不?少见识,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学呢。”

陶姜看到了?她的野心。

留在华亭,她比不?过翎儿。去了?京城,可以走得更远。

这小丫头打一留下来,就?非常有眼力见。平日里都是第一个起,最晚睡的。

每日在店里跑堂,喜庆的小脸乐呵呵的。

干活抢着干,不?怕苦不?怕累。

包括婶娘在内,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就?是顾剑不?知为何,总是没好脸色。

小丫头见了?顾剑扭头就?走。

*

他们是正月十四到汴京城的。

远远的,就?瞧见了?一座城的轮廓。

宏伟磅礴,如庞然大物。

随着船只靠近,城也渐渐露出真面?目。

明?笙和?小鲵睁大眼睛,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好气派!”

它得有华亭县城轮廓好几倍那样大。

方圆四十余里,宏伟壮观。

城外护龙河宽十余丈,河两岸种植杨柳。

粉墙朱户,禁人往来。①

巍峨高?大,庄严雄伟。

陶姜扬着头看城门楼上,“东水门”三个大字,古朴厚重。

它位于东城墙,是汴河下流的水门,各地运粮和?辎重的大船都自?此门之下的运河进入。

他们的船在下头经过,可以看到人们通过行人路来来往往。

修整城墙的士兵“叮叮当当”忙得热火朝天。

光从城门一角,已经窥到了?京城繁华。

穿过城门楼,一幅锦绣画卷在他们眼前展开?。

今儿是正月十四,还?有一日就?是元宵佳节。

集市上已经卖起了?各色灯笼面?具。

桥上行人熙熙攘攘,桥两边都是铺子。

放眼望去,卖胭脂水粉的,金银首饰的,各色粿品的,开?茶寮的,当垆卖酒的……应有尽有。

他们走的是水道?,船上的人说光这条河道?,穿过京城就?有十四座桥!

好多!

他们的大船在码头就?靠了?。

城内很多桥不?通大船,过不?去。

船上有许多准备寄籍京城参加科举的文人。

这样就?相当于用京城户口参加科举招生啦!考中概率大大滴增加。

每年京城都有很多这样的人。

没办法?,谁让京城录取名额多呢。

这群人都要去牙行租赁住处。

陶姜他们一行人则换了?小船。

还?是陶水来接人。

他到一个地方,三天就?能摸透街街角角。

如今俨然一副城墙根底下住了?几辈子的模样。

穿一袭藏蓝色如意纹道?袍,外罩白狐狸领大氅,俊秀高?挑,端的是人模狗样。

靠近一座看不?见木结构的红色桥,陶姜伸长脖子。

“这是虹桥。像不?像一道?飞虹横跨水面??”

“看见了?,桥上写着呢。”

“这个叫做相国寺桥。”

“猜到了?。”

陶水:“怎么猜到的?”

陶姜眼睛示意他看对面?。

偌大的“大相国寺”。

“……还?挺聪明?。”陶水清了?清嗓子。

陶姜趴在船头,看见前头那座桥。

“这个桥厉害了?,这是舟桥。”

“是吗?”

“正对着的,是御街,皇帝就?打那过。”

听他这么激动,陶姜却是头也不?回?:“哦。”

“那可是皇帝哎!皇帝走过的路!”

大家都挺激动的。

陶姜不?为所动:“哦,皇帝嘛。”

皇帝的墓她都从小去呢。

挖得明?明?白白,供人参观。

节假日进去人山人海,她挤在中间尽看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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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吓死你。

她冲陶水做了?个鬼脸。

把陶水气得哟。

精心准备了?半天准备取笑她。

她完全不?接招。

顾平章看了?她一眼。

陶姜有点心虚,立即龇牙笑:“啊哈哈哈,哇哦!皇帝走的!真厉害!”

顾剑不?忍直视,扭过头去。

从没见过演戏这么差的人。

就?差没将敷衍写在脸上。

陶水决定不?理她了?。

陶姜看见一个地方,立即拉着陶水晃,满脸激动:“那是什么?”

陶水差点被晃下船。

“象苑!象苑!”

“我就?说!我听到了?大象的叫声。”

“吹牛。你哪见过大象?”陶水没好气道?。

大家齐齐看向陶姜:“那是什么?”

“啊,额,一种很大很大的畜牲,做梦梦见的!”

“能梦见叫声?”大家不?可思议。

“长什么样?那么大的地方,都给畜牲住了??”婶娘指着象苑那条街,眼睛都红了?。

嫉妒的。

“那是皇家的东西?。猫狗都比人精贵。”

“我要有这么大地方,给人住多好。”

“那可是大祭用的象,一共九只,每只都有单独的屋子。”

“我滴乖乖。”婶娘惦记上了?大象的屋子。

尤其她知道?京城租金多贵以后,更加羡慕大象了?。

076

076

“什么?!”婶娘的大嗓门穿透了影壁,穿透了大门,直直传到了街上。

陶姜晃了晃大门上的铜环,足有碗口大呢。

轻轻扣在黑漆大门上,发出厚重?的闷声,像是穿过?岁月,才传到了耳边。

“这么个破宅子,要一百两黄金?怎么不去抢!”

“吱呀——”陶姜推开大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梅兰竹菊影壁。

穿过?影壁,墙角种一丛湘妃竹,地上点点未融化的白雪。

北风呼啸,竹影惶惶。

垂花门在竹影中若隐若现。

青石板路边,融雪的土地湿润,柔软。

上一年的绿意在寒风中枯萎。

婶娘的声音就从那路消失的地方传来。

陶姜脚踩在青石板上,新买的鹿皮小靴子是她?的心头爱,鞋子上两个小铃铛,跑起来叮叮当当。

她?一跳一跳地在青石板上跳房子,荣哥儿在屁股后?面学她?。

垂花门边有副对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馀。①

对联不是红纸贴的,是刻在石门上的。

字体浑厚,力道遒劲,朴实质卓,颇见?风骨。

陶姜站在那里看?了半天。

顾平章走?来,问:“看?什么?”

陶姜道:“好字。”

顾平章看?着字,道:“字好,寓意更?好。”

陶姜又看?了看?那副对联,问他:“这对联有甚稀奇?”

看?起来平平无?奇。

“不稀奇的未必不是好的。”顾平章又看?了一眼那对联。

陶姜念了一遍,嘀咕:“很像你。”

顾平章看?向她?。

陶姜又不说了。

她?也说不上来,这两句话,就像顾平章给?人的感觉一样,朴实,稳重?,本身就是一种美?好希望的化身。

门内,婶娘的嗓门又升高了一个调:“什么!店铺竟还要另收租金!”

陶姜回头,冲顾平章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宅子,她?可是知道的。

当初陶水传消息来,顾平章拍板要这个。

当时婶娘恰好不在。

她?探头一瞧,从垂花门出去是一个天井,天井是小花园,遍植花草,即使是冬日,即使满园白雪,这园圃依旧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她?认识的,不过?中间一颗柿子树,一些松柏,虎皮剑兰,仙人掌,仙人球,蔷薇一类的,更?多的是她?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过?了天井,是正堂。

这个宅子很大,正堂是七根柱子的,足足六个阔间。

这里是平日里男主人接待男客的正式场所。

正堂里摆着十二张椅子,全?是红木。

怪不得贵呢!

正堂两侧出去,连接着抄手游廊。

陶姜从右侧穿出去,过?了第二重?垂花门,是个看?起来很规整的院子。

绿竹掩映,梅香幽幽,窗前一株西府海棠,右侧是一丛芭蕉。

她?抬头看?了眼,黑底金字,上书“慎思园”。

好家伙,书房叫这么个名字。

她?看?得直摇头。

顾平章敲了敲她?脑门。

“干嘛!”

陶姜捂着额头恼怒。

顾平章:“为何摇头?”

“夫君呀,这书房真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了!慎思慎思,明辨明辨,你说是不是?”

顾平章嗤笑:“你便?知道了?”

陶姜一副得意模样:“我就知道!”

她?小跑上前,推开门,显眼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夫君,您请,接下来由导游小姜带大家参观。”

她?一会儿跑到墙上雕花窗格边:“请看?,此乃前朝园林大师所做,看?到这五个小蝙蝠没??这代表五福临门,吉星高照!”

她?没?忍住,偷偷摸了摸窗沿上那些可爱的小蝙蝠。

雕这窗扇之人想必很有童心,蝙蝠个个圆头圆脑,憨傻可爱,一点也不比迪士尼差。

明笙和小鲵笑得直不起腰。

陶水起哄:“哦,那这些花花草草都叫什么?都是哪一年种的,有多久了?”

陶姜瞪他一眼,自动忽略他,小跑到正房前:“接下来咱们参观书房,您请——”

她?显眼包地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只手推开门。

“嘎——”一道凄厉的长?啸自头顶飞过?,就差贴着陶姜的脸。

她?脚下发软,连退数步,直到身后?一直手将她?撑住。

“什么东西?”

她?穿一袭月牙白狐狸毛领披风,头发攒起来梳了元宝髻,斜插一根朱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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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净,好看?。

这会小脸煞白,脖子追着去看?那只跑出来的怪东西。

顾平章将人提溜起来:“站好。”

原来陶姜腿软,就差趴在顾平章身上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挥衣袖,假装镇定:“我就是不小心崴了脚,才不害怕呢!”

“哦。”

顾平章淡淡道:“那进?去吧。”

闻言,陶姜立即跳到他身后?。

顾平章看?她?。

“走?,走?呀!”陶姜推了推他,“我才不害怕呢,君子不立危墙。”

顾平章嗤笑。

陶姜恼了。

还好,顾平章不算非常没?有眼色。

他推门进?去,月牙白衣摆在门槛上滑过?优雅的弧度,温润的声音传来:“那便?是蝙蝠。”

“蝙蝠?”

陶姜压根没?看?清那玩意儿长?什么样。

她?扭头去瞧,灰暗的天低沉沉的压着,柿子树光秃秃的树干上依稀有黑色影子在上面。

“为何会有蝙蝠?”陶姜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嘀咕,“一点也不如窗子上好看?。”

书房里自然都是书了。

陶姜很是稀奇地四处打量:“这里怎会有这样多的书?谁留下来的?”

“宅子主人。”

“主人是谁?”陶姜早就想问了。这宅子历久弥新,大开大合,寻常小官都住不起。明显是祖上富贵的人家。

“前朝的一位状元。”

“前朝的?”陶姜瞪大眼睛,她?看?着四周,“这,这,这——多久没?住人了?”

顾平章微微一笑:“也是本朝太祖登基后?杀的第一人。”

陶姜脖子一冷,忙缩了缩头,假装不经意抓住他袖子:“那,那不是不吉利。”

她?眼巴巴看?着顾平章:“别人都不住这,怎么你偏要住?”

“心正则天地正,我不惧。”

顾平章抽出长?颈瓷瓶里的一幅画,打开看?了一眼,随手阖上。

“这些书,这些画,不应该还在啊。”陶姜不可思议。

但凡抄家,必然一片狼藉,怎么可能保存完好。

“有人替他保存了下来。”

“谁?”

陶姜探头探脑。

顾平章没?说。

陶姜环顾了一圈,感叹:“真是个好书房。夏日必定绿竹掩映,满目翠色,犹如置身幽篁,心静而凉。”

她?看?到屋里竟然还有一架古琴,不由跑过?去,坐下,轻轻将手放上去,随意拨弄了一小段练习曲。

等她?抬头,发现顾平章正静静看?着自己。

“你会弹琴?”

陶姜:“……”

该死,从小养成的习惯。

她?眨巴眨巴眼睛,心虚:“随意拨弄拨弄,见?这琴好看?。”

顾平章缓缓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他身上冷香幽幽袭来,陶姜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平章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抚弄,平和悠扬的曲子自他指尖倾泻。

那弦音似天外之音,飘在上空,其中广阔无?垠,其中飘渺如尘,都让人如置身苍茫沙漠草原,渺小如尘埃。

陶姜缓缓扭头看?向这人。

顾平章薄唇微抿,表情平静,垂了眸,不紧不慢地拨弄琴弦,浑身出尘的气质与那曲子的广袤无?垠融为一体,让他整个人恍如在九天之外,遥不可及。

但他又实实在在就在眼前。

陶姜不由伸手,轻轻在他眉心一戳。

琴音戛然而止。

顾平章抬眸,平静如泉的眼睛看?向她?。

陶姜尴尬,脚趾抓地。

她?没?事干什么好端端要戳他。

“啊哈哈哈,有蚊子,蚊子。”声音越来越小。

顾平章平静道:“蚊子?”

陶姜清了清嗓子,拍马屁:“夫君啊,你这个琴弹得了不得,你什么时候学的呀?你教教我,我肯定也能弹这么好,真的!”

她?外婆是民族乐器演奏家,她?从小在一堆乐器里泡大的。什么古琴,古筝,琵琶,长?笛,二胡……她?都能拨弄两下。

但是顾平章他弹得极好,用外婆的话说,那就是:“好苗子,好功夫。”

她?是自愧不如的。

可这顾平章上哪学的古琴?

原书在搞什么,怎么从没?有提过?。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呢?”陶姜道,“家里也没?见?过?琴。”

顾平章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琴弦,眼睫半垂,安静地擦拭,淡淡道:“世上之事,你不知道的多了。”

他挑眉:“你想知道?”

陶姜点头。

顾平章一笑。

那张脸啊,就像芙蓉花开了一样,让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陶姜都看?呆了。

“你先说,你弹的小调从何而来。”少年在她?耳边道。

像是风轻轻诱哄。

陶姜是那种轻易被美?色所迷的人么?

她?还真是。

她?毫不犹豫卖了外婆:“我外婆教给?我的。她?从小哼,是江南小调,流传好久的。”

“外婆?”

“嗯呐。”

查去吧,原主外婆也故去多年,能查出东西来才怪。

她?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瞥一眼这人的脸。

一定要不经意,不然让他得意?

那不行。

“咳咳,说吧,你怎么会弹琴?”

“一个和尚教我的。”顾平章垂眸,轻轻擦拭着琴弦。

“和尚?!”

“嗯。”

“和尚为何要教你?”

“要我静心,止杀。”

陶姜:“你,你开玩笑吧?”

顾平章停下手,琴弦在他手下颤抖。

他垂眸,静静看?着陶姜,视线里深不见?底的情绪让人害怕。

陶姜想退缩。感觉触碰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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