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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水跪在菩萨前:“今日定是菩萨保佑,我兄弟几人不?但死里逃生,遇到好人给了一吊钱救急,竟还碰上愿意?带我们兄弟一起出海的商队。菩萨保佑,菩萨有灵啊!”
另外几人也神情激动。
事情还要从晚上说起。
他们身无分?文,只有小娘子送的一吊钱,勉强可以坐船出海。
他们几人对着一吊钱,决心先去近些?的岛屿,先换些?东西来,卖了以后有了钱,再慢慢往远处走。
他们有一批货物,还在岛上,本来坐船便?是要去运回来,谁知遇上了风浪,船没了。
只要能将?货物运回来卖掉,就不?愁没有下次出海的钱,届时小?娘子要的土豆,他们便?能运回来。
他们兄弟几人常在海上漂,熟悉海中?岛屿,与岛上之人经常往来。
那能吃的土豆,便?是在很远的一处大岛上换来的。
这样商定?好,虽然还是提着心,总算可以吃一顿饱的,好好睡一觉。
几人正在喝粥,忽闻庙外有人。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
这里是一处破庙,难道是乞丐流民?
青浦县流民杀人之事他们有所耳闻,不?由都抄了家伙,紧张地往外看。
“什么人?”
庙门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辆马车发出昏黄的光。
那是一辆鎏金雕花大马车,车沿上挂着四盏牛角灯,光便?是那灯发出的。
四匹马正打着响鼻。
一黑衣青年浑身冷肃,他恭敬地掀开车帘,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
袖口是金线绣的卍字福寿纹,腰间缀着五彩丝绦并饕餮纹环佩,道袍暗纹在黑暗中?波光粼粼。
众人顺着那只手看去,只见那人头戴幕离,手里握着一把洒金扇。
通身气派,非富即贵。
“不?知这位老爷——”
“听说你?们要出海?”那青年嗓音轻柔。
虽看不?清脸,却让人相信是一位温和清俊的郎君。
“回老爷,是的,我们明日?便?搭船走。”
“我有一艘大船,正缺几个熟悉海上之人,你?们可愿意?搭我的船?”
还有这等好事?
几人意?动,却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这人看着通身气派,绝惹不?起。
“放心。我的船队你?们听过——”
直到上了船,钟水等人还跟做梦一样。
这样大的船,再大的风浪也翻不?了。
他们看见这船,便?下定?决心要跟着孙家的商队走。
*
孙柳卿摇着洒金扇懒洋洋推开房门。
“咻——”
一柄剑自竹中?飞出,架上他脖颈。
孙柳卿叹气:“这是做什么?”
顾剑绷着小?脸:“怎么这样久?”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话刚落,脖子上一道血痕。
孙柳卿伸出手指,抹了一把,指尖嫣红,他伸出舌头,尝了尝,笑:“这么容易生气怎么行?”
他懒洋洋地将?扇子一合,也不?管顾剑的剑,倒头就躺进床帐里。
顾剑剑指喉咙:“事情办得如何?”
“办好了。”孙柳卿闭上眼睛,“累死了,一夜没睡,下次要办事能不?能提前吩咐,孙家的东西,牵一发动全身,你?以为?说一声就行?”
顾剑抿唇。
孙柳卿嗤笑:“我昨晚忙了一整夜,四处打点,这支商队派出去,没点东西回来,孙家会?做赔本的买卖?”
他抱着褥子嘀咕:“一个个的,就会?使唤我。我要睡觉了。”
顾剑冷哼一声,扭头要走,想起什么,又冷冷道:“孙学桉为?何没死?主子要他死。”
孙柳卿背着他睁开眼睛,秀丽的脸上表情阴冷,“你?自己下的手,怪我?”
顾剑抿唇:“你?说一炷香,时间不?对,不?然他必死无疑。”
他冷冷道:“再有下次,杀了你?。”
孙柳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躺着,衣衫大敞,放荡不?羁,“孙学桉可不?是孙靖安,要杀他,你?再多练两年。”
顾剑冷哼一声:“主子让我告诉你?,别再往三皇子那里递消息。”
说完,他一个飞跃,人已消失在原地。
孙柳卿瞳孔微微一缩,手指攥紧。
顾平章……可真是好样的。
他一脚踢翻枕头,吓得门外伺候的人立即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
顾剑刚从墙上翻下来,正要偷偷溜进房里,领子被?人揪住。
他条件反射伸手一拧——
“疼疼疼疼——”
他立即松手,抿唇回过头,视线看向陶姜胳膊:
“何事?”
陶姜捂着胳膊,没好气道:“昨晚又上哪去了?一大早翻墙进来。我昨儿就瞧见你?床上没人,今日?特地早早在这儿守株待兔。”
她叉腰:“被?我当场抓获了吧!”
顾剑嘴角抽抽。
他绷着小?脸,抱紧竹棍:“昨日?出去玩了。”
陶姜眼皮一跳,拧着他耳朵:“你?看我像傻子吗?”
“你?小?子,最?近天天不?着家,再不?管无法无天了。”
“陶姜。”顾平章平静的声音传来。
陶姜扭头。
顾剑趁此机会?立即溜走。
陶姜气呼呼:“你?又让他干什么去了?”
顾平章:“他有自己的事要办。”
陶姜狐疑:“真的?”
“嗯。”
陶姜带上剩下的五颗土豆,坐上马车去庄子。
他们到的时候,吴均正在田里忙。
敲门,开门的是吴家娘子。
妇人吓得脸色发白,忙上前,就要跪下行礼。
“不?用这么大礼。”陶姜将?一包炸鸡奶茶递给她,“给孩子们吧!”
妇人不?敢,忙道:“小?人带娘子去看稻,前两日?刚种下去,都按娘子吩咐种的。”
陶姜让顾剑将?东西放他们院里,给小?孩子趁热分?了。
她跟妇人去看。
“可有遇到什么问题?”
“没有。”妇人忙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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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陶姜看见吴均扛着锄头在水田里忙。
看见陶姜和顾平章,他立即上来,满脸惶恐:“小?人脏污,污了小?娘子和郎君的眼。”
陶姜摆手,蹲下去看秧苗。
长势很好,青翠挺拔,很有生机。
她拿出那五颗土豆给吴均。
“这——”
“这是海外带来的土豆,我教你?怎么种。”
她握着着方才让人找的菜刀,拿起一个土豆。
顾剑如临大敌地盯着那把刀。
他看一眼陶姜,目露纠结。
顾平章看她一眼。
陶姜才不?知道他们想什么,她举着土豆,指着上面的小?窝窝:“这里的坑看见了吗?这里可以发出芽儿,长出植株。这土豆,像花生一样,是结在地底下的。”
她找到一个窝窝,切了两刀,将?有窝窝那一块挖出来。
一个土豆五六个窝窝,她切了五六块。
吴均:“小?人懂了,剩下的小?人来。”
陶姜将?刀给他。
顾平章和顾剑这才移开视线。
陶姜弯腰在水沟里洗了洗手,站起身,正对上顾平章的视线。
“种植之法亦是那人所教?”
“咳咳,对!”陶姜差点呛住,忙扭头道,“我来帮你?找块适合种土豆的地。等有了足够的种子,明年我要种许多。”
吴均忙背上土豆种子领路。
这个庄子周围的地都是顾平章那所谓朋友的。
吴均领着他们走了一圈。
陶姜选了山脚下较为?干燥的一块地。
吴均一家很勤快,这些?地都休整得很好,提前预备着主家想种什么。
陶姜让他挖了一个寸余深的坑,将?切好的土豆种子扔进去。
埋了土,浇上一些?水。
“这样便?好了。”
陶姜交代?好每个坑之间的间隔,以及施肥等注意?事项,便?带人回了。
碰到两个捧着奶茶喝的小?家伙,嘴边油汪汪的。
看见陶姜,他们怯怯地缩在门后面,被?他们爹娘拉出来,要他们向主家道谢。
两个小?孩儿稚声稚气地说:“谢谢小?娘子!”
陶姜笑眯眯摆手。
马车刚行驶起来,陶姜:“哎呀!”
顾平章和顾剑都看过来。
“我忘记拿葡萄枝了。回去种我们家院里。”
“改日?让人送来。”顾平章道。
也只能如此。
这马车是租的,青布小?盖,比起金老板的,简陋很多。
马车刚停,陶姜还没站稳,斜面里一个人激动地冲过来。
顾剑反应迅速,不?等人靠近,就将?那妇人扭住了。
“顾小?娘子,是我,吴娘子!”
那胖妇人肩膀被?顾剑抓着,动不?了,龇牙咧嘴摆动四肢,场面别提多滑稽。
陶姜哭笑不?得:“顾剑。”
顾剑将?人松开。
“哎呀。”吴娘子看了一眼顾剑,被?他阴沉沉的眼神吓了一跳,忙跑到陶姜身边,自来熟地挽住她胳膊,“你?们家这位小?郎君身手好生了得,一只手抓着我,我动都动不?了呢!”
陶姜尬笑:“他们一家子人力气都大,我那个妹妹,力气比他还大呢!”
“喝!”吴娘子惊呼,“他这么小?的人儿,力气已经这样大了,比他还大,还是小?娘子,可了不?得。”
“吴娘子找我有何事?”
“哦,是这样的。”妇人笑眯眯地凑过来,“前儿我不?是用小?娘子说的法子去调制那什么眼影么?”
陶姜:“成功了?”
“害,别提了。我才知道这有些?事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小?娘子你?可得再帮帮我才成!”
陶姜将?她领进门里。
“上次来没来得及说,小?娘子你?们家这院子真不?错。”
她指着院子一角的斑竹,再指着青石板上顺着竹管流进水缸的泉水:“风水好。”
陶姜一笑:“我知道的肯定?说。那东西我也只是想了一下,也没做过。”
吴娘子拿出自己做失败的眼影,陶姜伸手摸上去,硬得跟砖一样。
“太硬了,若是能像印泥一样松软,蘸取颜色后在皮肤上一碾,那颜色能晕染开便?好了。”
“印泥?”
“差不?多。”
吴娘子若有所得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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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姜鬼鬼祟祟抱着顾平章的新衣裳去水边洗。
那日衣裳沾染了她身上泥水,东一块,西一块,脏了。
水边洗衣的妇人们见了她:“顾小娘子。”
看一眼她抱的衣裳,笑?:“给夫君洗衣裳啊?”
陶姜窘迫点?头::“是呢是呢!”
她将衣服放水里,拿出皂角,使劲搓了搓。
妇人们?一边洗,一边瞧她。
陶姜埋头跟衣服奋战。
她自己的衣裳,都是扔盆里踩两下就行。
婶娘看不过去才帮她搓一下。
她蹲累了,一屁股坐下,也不顾水边草地上的泥土。
她搓啊搓啊,觉得差不多了,抓着袖子,让衣服在河里随着水流飘动?,将皂角冲洗干净。
等她抓回来一看。
不由满脸郁闷。
沾了泥水的地方?,还是一块一块的印子。
陶姜抬头看了看其他妇人,见她们?身?边都是堆成山的衣服,正舞着棒槌使劲捶打。
她不禁长吁一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小娘子!衣服冲走啦!”
陶姜抹汗的手?一僵,扭头一看,河水冲着衣服,跟漂流勇进?似的,一溜烟就窜出十来米。
她倒吸一口凉气,爬起来,立即往河里跳。
“哎!”妇人们?都顾不上洗衣服了,都站起来往河里看。
这条河名唤蒲家江,水流不缓,那衣服一下子就被水冲远了。
更惊奇的是,顾小娘子看着娉娉袅袅,水性竟这样好。
只见她一个猛子扎进?去,如同一尾鱼,追着衣服就是一阵游。
她浮水的姿势还跟他们?水乡之人不一样。
她左一下右一下,动?作不知怎么,竟有一种美感,让人看得入神。
有个妇人看她都追出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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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一拍大腿:“遭了!再往前要到水坝!我得叫人去!”
大家都在岸上追着陶姜跑,大喊:“小娘子,别追了!前头
殪崋
危险!”
陶姜在水流里,耳边都是哗啦啦的水声,两岸芦苇荡随风摇曳,该死的衣裳,刚才差一点?点?就够到了。
她几次伸手?,衣裳从?她指尖扫过,就差一点?点?,勾得她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追上,等游得累了,才发现游出去好远。
水流越来越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似的。
经验告诉她,地势在往下走,前头很有可能是瀑布之类的。
不能再追了。
她满脸失望,正要上岸,却瞧见那衣裳给一块水中大石拦住。
她一喜,忙游过去,抓着衣服上岸。
先将衣裳扔上去,她两只手?抓着芦苇丛,有点?脱力。
突然,眼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待陶姜惊喜,那只手?抓住她,揽着她肩膀,将她抱了上去。
她全身?都在滴水,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撞进?对方?怀里。
“砰”地一声,身?体跟身?体相撞,她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她都懵了。
要不是认出这人是顾平章,她高低得骂两句没?事吧。
顾平章就抱了那一下,以至于陶姜总觉得是自己脱力出现了幻觉。
可能不是抱?
她满脸呆滞,抬头。
顾平章将她推开,将衣服丢她头上,声音冰冷:“穿上。”
陶姜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抱着衣服,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她穿上衣服,抬头一瞧,喝!怎么这么多人?
这才想起刚才追着衣服跑,太傻了吧!
她小脸涨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将脑袋往顾平章怀里一扎,不肯见人。
大家发出善意的唏嘘。
陶姜发觉做了傻事,立即红着脸推开顾平章,抱起衣裳,尬笑?:“怎么这么多人?”
“小娘子,水性真好!”
“比那水上常年来往的船夫还好呢!”
“游水那叫一个俊呐!”
她跟顾平章往前走,大家围着她问:“你那浮水的招式是自个儿琢磨的?”
陶姜一个劲点?头:“是的是的!”
终于走出包围圈,陶姜一看,好家伙,离洗衣服的河口足有一里地。
她后知后觉:“你怎么来了?”
跟在后头的顾剑看她一眼,又看顾平章一眼。
方?才,那妇人慌慌张张跑来,道:“你们?家小娘子给水冲到坝下去了!”
顾平章正在整理屋子。他们?那屋别人是不让进?的。
陶姜不拘束这些,但是大家都知道,顾平章不喜别人进?,大家畏他,都从?不进?去。
陶姜想不起来这些,都是顾平章收拾的。
说来也怪,顾小郎君平日里温和,从?不给人脸色,也不发脾气,但大家伙就是畏他。
那妇人话一出口,院里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往河边跑。顾剑跃出去的时?候,顾平章已经离了很远,甚至都没?人发现他何时?出去的。
是他第一个来到河边,将陶姜拉上来。
顾平章看了陶姜一眼,浑身?气息都冷。
他抿唇,冷嗤:“听闻有人洗衣服跳河了,来瞧热闹。”
陶姜小脸涨红,哼了一声,想起什么,臭屁道:“他们?夸我水式好呢!”
顾平章冷笑?:“呵。笨蛋一个。”
陶姜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浑身?炸毛:“啊啊啊啊我不是笨蛋!”
顾平章拿起湿漉漉的衣裳,非但没?有洗干净,还因为在水里沾染水草,染上了奇奇怪怪的污渍。
“不是?不洗也不过如此。”他三十七度的嘴巴吐出冰冷的字。
陶姜给说的哑口无言。
她看看身?旁翎儿和明笙几个,自觉失了面子,丢人。
她磨了磨牙:“顾平章!”
顾平章懒洋洋看她一眼。
陶姜一把抓过衣服,瞪他一眼:“你等着!”
她踩了顾平章一脚。
顾平章看着鞋,沉默。
“谁让你骂我了!”
陶姜气呼呼抱着衣裳溜了。
她回家,夯吃夯吃拿着葫芦瓢往木桶里舀了大半桶水。
然后将衣服丢进?去。
脱了鞋,站进?去使劲踩。
她还不信了。
她把衣服当阶级敌人,使劲踩。
顾平章回来,陶姜正将裤脚卷起来,光着两条白皙细腻的小腿在桶里踩衣服。
看见顾平章,她扭头继续踩。
其他人立即跑到店里去忙了。
顾平章缓缓走过来。
陶姜额头上都是细汗,她随手?一摸,抿着小嘴。
顾平章叹了口气。
陶姜气呼呼使劲踩。
“你这样洗不干净。”
陶姜才不管他呢。
哼,她就不信了!非得洗干净让他瞧瞧厉害!
正憋着气准备干出个样子,顾平章突然伸手?,将她从?桶里拎出来。
“!”
陶姜正要说什么,顾平章拿了个小凳,委屈两条长腿坐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抓起衣裳一角。
“做,做什么?”
少年的脸精致,轮廓分?明,浑身?贵气。
他侧头,抿唇:“去换身?干衣裳。”
那双眼睛宁静平和,漆黑一片。
陶姜:“你,能洗干净?”
顾平章懒得搭理她。
他垂了眸子,认真清洗,动?作一丝不苟。
太阳晒着,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整个人平静从?容,仿佛手?里的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本古籍。
陶姜噔噔噔跑去换了身?干净衣服,立即噔噔噔跑出来。
她蹲在顾平章旁边,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怎么都揉不掉的污渍,在顾平章手?里乖乖融化,仿佛遇见天敌,夹着尾巴逃了。
皂角仍旧是她的皂角。
水也是一样的水。
她睁大眼睛看着。
看见顾平章额头的汗,她哼哼两声,拿出帕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额头上扫了一下。
顾平章看过来,她扭过头看花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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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章:“要擦便好好擦。”
“谁要擦啦?我还生气着呢!”
顾平章漫不经心一点?点?搓洗污渍,闻言,挑眉:“那衣裳你洗?”
陶姜讪讪,鼓着腮帮子:“低头。”
顾平章一笑?,听话地低下头来。
陶姜看着他笑?容呆了一呆。
说实话顾平章不爱笑?,爱板着脸,小古板一个。
顾平章看她。
陶姜忙将脑子里没?用的甩出去,兢兢业业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好,好了。”
顾平章垂下眸子,睫毛长长的,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
陶姜蹲着,时?不时?偷偷看他脸一眼。
顾平章站起来,陶姜吓了一跳。
他将衣裳拿出来,两只手?拧水。
他的指节很长,骨节分?明,在水里泡了,指关节有些发红,拧衣服的时?候,小臂上青筋鼓起,充满了力量。
那湿漉漉沉甸甸的衣裳,在他手?里乖乖巧巧,两下便拧干了。
陶姜立即跑到院子里,将竹竿搭好。
顾平章将衣裳抖了两下,将褶子抖开,再仔仔细细铺在竹竿上。
陶姜站在一旁,踮起脚,凑近了仔细看,真的一点?儿污渍都没?有了。
她回过头,顾平章拎了洗衣服的水,拿着葫芦瓢,一瓢一瓢,浇在花上。
少年身?姿颀长,气质出尘,一丝不苟的样子,陶姜看出了神。
她歪头盯了半天。
顾平章收拾了桶和瓢,将青石板上的水渍冲洗干净,走到她面前,在她额头一戳。
“干嘛?”陶姜捂住额头。
“傻了?”顾平章嗤笑?。
陶姜拉着他。
“你站好。”
“何事?”
“站好!”
陶姜拍拍他胳膊,往他面前一站。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顾平章喉咙里笑?了一声。
陶姜只到他下巴。
她吹了吹刘海儿,握拳:“你长得也没?有很高。比我高那不是正常的么?”
“嗯。”
“我还会再长一点?儿。”
“一点?儿是多高?”
陶姜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概会长这么多。”
说着,她踮起脚,往他嘴巴上够了够:“大概能长这般高。”
她心里畅享蓝图,上辈子她就一米六八,这辈子肯定?还能长那样高。
想得太过出神,脚下一崴,她“哎呦”一声,只觉得嘴唇擦过干燥冰冷的肌肤,被一只手?臂揽住了。
顾平章抿唇。
唇上擦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有滚烫的温度,热辣辣的,分?不清是刺痛还是其他。
清甜的气息挥之不去,渗入骨头缝里一般。
他攥紧手?指,眉头一拧,将人提溜着站好。
翎儿和明笙慌张的声音响起:“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陶姜错愕张大嘴巴。
几个小丫头涨红着脸掩面而?逃。
陶姜脑子里轰地一声。
她刚才是擦过的是,顾平章的嘴巴?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一把捂住嘴唇,瞪着顾平章。
忙往后退一步,哆哆嗦嗦:“你,还我初吻!”
顾平章脸色一瞬间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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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章兄?”
陶姜心?虚,趁机忙溜走了。
顾平章被同窗叫走,很晚才回来。
院子里两盏灯发出昏黄的光晕,蚊虫绕着光晕扑打?。
今夜没有月,漆黑一片。
草丛里不知名的蛐蛐叫个不停。
顾平章提着灯,披了一身?凉意。
他站在门前,浑身?凛冽散去,顿了一会儿,他推开门。
视线首先?看向床帐。
没有看到?应该在那里的人。
他走进屋里,将灯放到?桌上。
“顾剑。”
顾剑从房梁上跃下,道:“搬到?薇姐儿屋里去了。”
顾平章抿唇:“知道了。”
下颌冷硬,一身?凉意。
顾剑退出去。
他看了一眼顾平章的背影,笼在黑暗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顾剑躺在屋脊上,看着黑夜,听着虫子吟唱,思?绪飘远……
翌日。
陶姜打?开门,伸了个懒腰。
顾平章正在院里用膳。
陶姜没心?没肺,昨日的尴尬早就抛到?脑后。
“夫君,早啊!”
顾平章:“嗯。”
陶姜洗漱完,也噔噔噔跑来用早饭。
顾平章放下碗:“今日起我去府学读书。”
“啊?”
院考通过后考生要?进入府州县学,这陶姜是知道的。
各级学校都有限额,府大概是四十名,州三十名,县二十名。
陶姜立即加快速度,三两口将一碗粥喝完,擦了一把嘴,起身?:“走吧!”
顾平章懒洋洋道:“去哪?”
陶姜眼睛放光:“府学呀!”
她催着顾平章出门。
她这样积极,顾剑忍不住狐疑。
一路上,陶姜向顾平章打?听:“府学有多少学生?多少教官?学生学问都如何?教官学问如何?”
顾平章:“问这些作何用处?”
陶姜心?虚,移开视线:“关心?夫君你嘛!那些同窗好?不好?相处?都系哪里人士?”
顾平章深深看她一眼。
正好?前头走过去一个青年,陶姜眼睛一亮,伸长脖子。
这个人不就是分店开张第一日她递了传单小纸条的人吗?
她看了两眼,没想到?青年若有所觉,回过头来。
一见他们,青年脸上露出笑容。
陶姜心?扑通一跳。
“平章兄。”
陶姜深吸口气?,原来是顾平章认识的人啊。
顾平章:“子然?。”
陶姜在一旁盯着人瞧。
这青年长相俊美,一身?青玉色纱道袍,气?质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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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察觉这道强烈的视线,看了陶姜一眼:“这位是——”
顾平章抿唇,气?息有些冷。
“我是陶姜,我见过你的!”
冷子然?失笑:“顾小娘子?”
陶姜点头:“是的是的!对面炸鸡店是我们家的。我还给你发过小纸条呢!”
冷子然?笑:“平章兄的字,我认得。”
“走吧。”顾平章看了陶姜一眼。
陶姜看看冷子然?,看看顾平章,视线又在周围张望。
看帅哥对眼睛很友好?。
她咧嘴笑。
到?了府学门口,陶姜被人拦住:“女子不得入内。”
陶姜看着清一色的清俊青年,失望。
她瞪了那拦人的一眼,对顾平章摆摆手:“顾平章,我走啦!”
她又对冷子然?笑眯眯告别:“冷兄,再见!”
她跟顾剑一前一后,一动一静,慢慢下山去了。
冷子然?含笑:“这是平章兄的妻?”
顾平章看他一眼,目光漆黑:“嗯。”
“真活泼。”冷子然?笑。
顾平章淡淡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陶姜抓着顾剑:“姓冷,跟冷凝儿什么关系?”
“兄长。”
“这样啊。”陶姜摸着下巴,啧啧啧,是个帅哥呢。
她又瞪了一眼背后山门,拿狗尾巴草鞭打?草丛:“切,女子不让进去!等我日后建个女子学校,男子不许进。”
顾剑嘴角抽抽。
他以为陶姜就是说说而已。
“可惜了。”陶姜又叹息。
“里面多少帅哥啊!多好?的机会!”
顾剑嘴角抽抽,提醒她:“你已经嫁人了。”
陶姜幽怨地看他一眼:“不用你提醒。”
想她上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就穿了。
帅哥这么多,要?多多谈才不吃亏啊!
晚上,大家吃过饭纷纷休息。
陶姜哼着歌儿走进顾薇屋子。
薇姐儿都不在,她一个人住多开心?!以后都不用跟顾平章一个屋子了。
可她往床上一看,不由睁大眼睛。
床上铺盖怎么不见了?
只剩下个光秃秃的竹板床怎么睡?
婶娘屋子给明笙和小鲵住了。
她敲门,两人正卸了钗环准备歇下。
打?开门,见是陶姜,问:“小娘子,可是有事?”
“隔壁屋子床上褥子哪里去了?你们可见到??”
两人摇头,四只眼睛里都是迷茫:“没见。”
陶姜又去敲其他人的门,问了,都说没见。
他们白?日里干活,没注意到?是有的。
陶姜对着光秃秃的空架子床,傻眼了。
这怎么睡?
没法子,她只得去敲顾平章的门。
顾平章开门,问她:“何事?”
“你可有见到?薇姐儿屋里的褥子?谁将她床上褥子搬走了?”
“没见。”
陶姜一脑门子疑惑。
顾平章说完,淡淡看她一眼,便要?关门。
陶姜忙一只手一只脚伸进去,死命趴着,狗腿道:“夫君,我要?在这屋里睡!”
顾平章懒洋洋道:“如今这是我的屋子。”
陶姜狗腿:“我错了,我不该不说一声就搬走,但我也是为了夫君你着想啊!我在这屋里,多影响你看书!”
她义正言辞:“我为了夫君,什么都愿意做的,何况区区一间房子!当然?是让给夫君了!”
顾平章:“哦?什么都愿意做?”
陶姜握拳:“夫君你说!”
顾平章嗤笑一声:“不必。”
说着就要?关门。
陶姜垮下脸,哀怨地看着他。
顾平章道:“你说梦话?,满床滚,磨牙,打?鼾……”
他每说一样,陶姜眼睛就睁大一点。
“胡说!我怎么不知道!”
“哦?没人告诉你?”
“我又没跟别人一起睡过——不对,我才不会磨牙打?鼾呢!”
顾平章:“你搬走正合我意。”
他含笑:“没有人打?鼾说梦话?,睡得好?多了。”
陶姜心?虚了,不可置信,难道她当真睡觉打?鼾?还磨牙?还说梦话??
她眼巴巴盯着顾平章:“夫君~”
她抓住顾平章手臂摇了摇撒娇:“就让我睡一晚嘛,等我明天找到?新褥子,一定不再来打?扰你。”
顾平章抿唇:“若要?不打?扰,一开始就不要?打?扰。多一日少一日有何区别?”
他神色有些冷。哐当一声关上门。
陶姜傻眼了。
她狠狠拍了两下:“哼,不让进就算了!我才不稀罕!哼!”
她转过身?,顾剑跟幽灵似的站在院子里。
陶姜吓了一跳,捂着小心?脏。
突然?,她眼睛一亮,嘴角扬起。
“扑通”一声。
门口人影倒在地上。
顾平章握着书的手一顿,起身?走来,打?开门。
“陶姜。”
陶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平章眉头紧蹙,抓住她手腕,把脉。
陶姜趁他分神,立即爬起来溜进屋子里。
顾平章错愕。
“哈哈哈!”陶姜抱着枕头躺床上,得意:“我就要?睡这里。”
她不管顾平章,丢了外袍,钻进被子里就呼呼大睡。
顾平章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陶姜圆圆的脸贴着枕头,一条腿搭在被子上,眼睛闭上,很乖巧的样子。
顾平章揉了揉太阳穴。
像孙靖安那样杀了?
她罪不至死。
他叹了口气?,熄灯,躺到?另一边。
陶姜睁开眼睛,美滋滋地抱着枕头,一不小心?乐出了声。
空气?安静。
她立即瞅瞅顾平章。
“陶姜。”顾平章声音沙哑。
陶姜心?虚,不敢说话?。
顾平章半晌又不说话?。
陶姜不由怀疑,真这么生气??不就是睡一晚么?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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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女孩子都不计较,大男人有什么好?生气??
难道已经有心?上人了?!
“!”
陶姜一骨碌爬起来,爬到?顾平章身?上,幽幽道:“顾平章。”
顾平章抿唇,一把将人掀下去,道:“你是女子,男女有别你不懂?还是你想履行夫妻之实?”
陶姜心?头火起,真有心?上人了?
还凶她。
“哼!我们只是假夫妻而已。”
陶姜摆手:“这不重要?。”
她眼睛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你跟我说说,看上了哪家姑娘?我帮你娶回来!”
顾平章:“陶姜。”
陶姜乐呵呵地凑近,撒娇:“说嘛说嘛!是那日在扬州花船上遇见的吗?”
她正兴奋呢,肩膀被人握住。
握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骨头攥碎。
陶姜傻眼。
她后知后觉顾平章反应不对。
不由往后缩:“做,做什么?”
顾平章抓着她,她逃不掉。
陶姜开始害怕:“你怎么了?病了吗?”
说着就往他额头上摸。
顾平章居高临下看着她。
看她因害怕而退缩。
小心?翼翼,担心?他生病。
“以后离我远一点。”少年声音沙哑。
陶姜有些伤心?。好?感刷了那么久,她都觉得起码是好?兄弟的关系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真的要?哭晕。
“怎么了嘛!”陶姜委屈巴巴。
她嘀咕:“哼,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顾平章:“……”
他揉了揉眉宇,冷漠:“睡觉。再说些无稽之谈,我就将你丢出去。”
陶姜哼哼两声,不情不愿闭上眼睛。
暴君!
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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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柳卿斜倚着栏杆,将一把洒金扇摇来摇去,秀丽的?脸上笑眯眯的?:“城东周氏酒楼收留了?你们赶走的?人,为的是店里的方子。我已派人处理了?。”
顾剑绷着小脸。
“这已是华亭县本月第三起。青浦和扬州自不必说。”孙柳卿懒洋洋道,“每日尽处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
“当吴国公的走狗才算大事?”
“你的?武功路数,有?杨家的?三分?真传,你是杨家什么人?”
“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孙柳卿笑了?一声?:“顾平章也不吩咐我干活,我闲得慌。你虽有?杨家三分?真传,却没有?杨家刚硬之气,剑势阴毒,走的?是一剑封喉杀人的?路数,与杨家也算不得同出一源。”
顾剑抿唇。
孙柳卿眼睛一闪,唇角上扬,满是愉悦。
“嚓——”
顾剑怀中?竹剑飞出,架在孙柳卿脖颈上,剑锋阴寒。
孙柳卿只是笑:“小家伙,脾气这样大可不行。”
顾剑一脚踢上他肋骨,“砰”地一声?。
孙柳卿撞在柱子上,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嘴角一抹血色。
“你再而三试探,找死。”
“哈哈哈哈哈。”孙柳卿笑,眼泪都出来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千钧一发。
“当当当——”
轻轻的?敲击声?打?破了?对峙。
孙柳卿手边暗道里滚出一卷竹筒。
他懒洋洋倚在地上,随手抓起,打?开,将竹筒随意一扔。
那竹片制成的?圆筒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
孙柳卿伸出白嫩嫩的?手,拿出里面的?纸条。
两列小字。
看?完,他朝顾剑意味深长一笑。
顾剑握紧手中?的?剑。
“是顾家的?消息哦。”他细长莹白的?两根手指捏着纸条,一截细细的?腕子晃来晃去,充满了?挑衅意味。
“仓啷——”
顾剑将剑横到他脖颈,冷冷看?他一眼,伸手从他手上拿过纸条。
他扫了?一眼,眉头一皱。
“唉。”孙柳卿双手往脑后一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顾剑“咻”地归剑入鞘,扭身就走。
*
陶姜躺在一把?竹条躺椅上,在院里晒太阳。
风轻云淡,桂花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都是桂花甜蜜的?香气。
正似醒非醒,半梦半睡间,好像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她沉在梦中?,难以?分?辨。似乎是应了?一声?,又不记得了?。
直到肩膀被人摇晃,脑子里混混沌沌霎时散去,只留一丝黏着的?记忆。
“陶姜?”
她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婶娘?”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婶娘!”
她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婶娘又跳又笑:“你们回来啦?薇姐儿呢?”
她扭头,没瞧见其他人,以?为还在后面。
婶娘不说话。
陶姜才发现婶娘风尘仆仆,平日里一丝不苟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的?人,竟然有?一丝慌张和杂乱。
头发也没梳好。
“怎么了??”
陶姜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碗水,捧给她,“婶娘,喝水。”
沈三娘有?些走神,抓着碗,一口气喝下去,才发现渴了?似的?。
陶姜看?这情况不对,心里有?些着急。
婶娘开口了?。
一开口就吓了?陶姜一跳。
“薇姐儿她——”
顾平章和顾剑恰在此时回来,婶娘哭着道:“薇姐儿她说要去从军打?仗!她连夜跑了?!”
陶姜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反应。
她回头,顾平章神色冰冷。
“我让人去找了?。”
“这是怎么回事?”陶姜看?看?婶娘,再看?看?顾平章。
“怎么突然就要去从军——”她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因为流民的?事,薇姐儿确实说过想从军打?仗。
但她明明劝下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婶娘抹了?把?眼泪,抓着顾平章,“得想办法将她追回来,她一个小娘子,哪能上战场,那刀枪不眨眼,蛮子屠了?多少人了?!万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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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好歹可怎么办呢?”
“嗯。婶娘放心,会?追回来。”顾平章拍拍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婶娘始终不说顾薇怎么突然要去从军。
陶姜想破头也想不到原因。
顾平章竟然也不问。还是都知?道了??
她又担心顾薇路上遇到坏人,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小姑娘受刺激了?。
没过两日,家里来了?个出乎意料的?人。
婶娘这辈子经过大风大浪,顾平章既然说了?会?将人带回来,就说到做到。
她一边记挂着顾薇,一边开始处理三家店铺的?事宜。
陶姜倒成了?打?酱油的?。
这日,她在院里晒桂花。
太阳很?好,院里的?含笑花开了?。
花骨朵圆嘟嘟的?,开了?的?花半含半开,故称含笑。
花开六瓣,呈白玉色,花瓣厚,椭长,很?清丽,花蕊呈橘黄,是很?端庄秀丽的?花。
院子里的?桌上,椅子上,空地上,全是一盏一盏的?竹编簸箕、笸箩,里面晾着桂花、栀子花、茉莉花。
陶姜站在一堆花香中?间,哼着歌。
她哼着哼着就忍不住扯着嗓子出声?:“是郎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
正张着嘴巴,视线一瞥,突然扫见一道光风霁月的?身影。
她嗓音一抖,狠狠走了?调,立马闭嘴,小脸涨红。
……好丢脸。
欧阳桐站在门口,弯腰作?揖。
那是一个很?正经的?礼仪,散发出他骨子里的?教养,以?及世家百年熏陶。
寻常人做不出来那种味道。
这个人身上有?很?深的?世家烙印,刻进骨子里的?气韵,温文尔雅,光风霁月。
陶姜头一次被人这样行礼,有?些手足无措,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欧阳公子,找顾平章吗?”
她引着人进来,看?到满院都被花占领了?,她忙将桌上的?两个装桂花的?簸箕抱起来,放到顾平章屋子里地上去,又搬来一把?椅子。
“请坐请坐。”
欧阳桐笑着道谢。
“院子很?好。”他看?着院里的?花,神情温和。
“啊哈哈,花有?些多。但也别有?一番意境。”
“极是。”
陶姜给他倒了?碗茶,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碗上有?个豁口。
她要收回来,换个碗。
总觉得这豁口跟欧阳桐的?气质不匹配。
美人就该配华服美玉。
欧阳桐抓着碗:“多谢顾小娘子,不必麻烦。”
说完,他便静静坐着。
那样昳丽漂亮的?一张脸,陶姜一步都不想挪开。
欧阳桐温和道:“不知?平章兄在何处?我去找他也可。”
陶姜摆手:“我给你找回来!”
她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你等着啊!”
出了?门,她便撒腿狂奔,往府学跑。
一路上,她在想,欧阳桐来找顾平章做什么?
讨论学问?
有?可能。
但她总觉得欧阳来凤今日有?心事的?样子。
她跑到半路,突然懊悔地一拍脑袋。
她应该派个人去找顾平章呀!
这样她就能多多看?看?帅哥的?脸。
这样近距离欣赏美色的?机会?不多,唉!
她一边懊丧,一边加足马力,一溜烟跑到府学,说清来意,那上次说“女?子不许入内”的?,打?发了?人去传话。
陶姜抹了?把?汗,瞪那门房一眼,蹲在地上数蚂蚁。
过了?好久,她都不耐烦了?,有?个人跑来,道:“顾案首同窗之邀,到冷府上鉴定画迹去了?。不在府学。”
陶姜傻眼。
她晃下台阶,心里纠结了?一番,决定去知?府府上给顾平章留个话,留完立马回去看?帅哥。
正好眼前?路过一个牵着驴子的?人,她跑上前?,说好价钱,便让人扶着上了?驴背。
这驴子傻头傻脑的?,大大的?毛茸茸的?黑脑最新资源都在疼训裙期六陆伍零叭巴而五袋,憨厚的?眼睛,眼睛一圈上是白的?。
走路稳稳当当,乖乖由?人牵着。
陶姜要去知?府府上,牵驴的?打?死也不敢牵着驴跑到冷府门前?。
还隔着半条街,就将陶姜放下。
她只得自己?倒腾两条腿走过去。
到了?大门前?,正好碰上冷凝儿的?丫头携着几个小丫鬟说说笑笑从侧门里出来。
看?见陶姜,双方都说“巧”。
陶姜问她:“顾平章是不是来你们府上了??”
丫鬟想了?想,问其他人:“大爷回家了??可带了?客人?”
大家都摇头。
那丫鬟打?发了?个小厮去前?院书房,让去打?听打?听。
过了?一会?儿,小厮跑回来,道:“书房里说刚才散了?,顾案首才走了?一炷香功夫。”
陶姜心道真是绝了?。
她摆摆手,拒绝了?丫鬟要拉她进去看?冷凝儿的?邀请,只道家里还有?事等着,她还得找人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今天这都叫什么事!
她看?了?看?天色,后悔就不该自己?出来找人。
这下好了?,人没找着,欧阳桐估计等不住已经走了?。
真是浪费看?帅哥的?机会?。
那牵驴的?还在街口等。
她骑到驴背上,晃晃悠悠往家去。
小脸垮着。
到了?家门口,给了?人家五枚铜钱,她垂头丧脑迈进大门。
突然,听见屋里清润温和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脑袋立即扬起来。
还没走呢!
顾平章何时回来了??
她提起裙摆就跑,噔噔噔跑进屋里。
才发现屋内气氛不对。
顾平章表情平静。
欧阳来凤满脸内疚。
她才想起,放在好像听见一句“我不知?道她为何——”
说的?谁?
顾平章看?向陶姜。
陶姜给看?得打?了?个哆嗦。
干嘛这么吓人。
她道:“我在外头找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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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府学,人家说你去了?知?府府上,好不容易到了?冷府,人家又说你刚走。”
她赶紧趁机多看?了?两眼欧阳来凤。
顾平章身上气息愈冷。
欧阳桐拱手告别:“来凤先行告辞,若有?在下能帮上的?,平章兄只管开口,来凤定全力以?赴。”
顾平章:“不必,请。”
陶姜:“怎么刚来就要走?”
欧阳来凤苦笑一声?:“劳烦小娘子了?。”
陶姜眼巴巴看?着人走了?。
顾平章嗤笑一声?。
陶姜:”干嘛?”
婶娘看?着欧阳桐背影,语气古怪:“他来做什么?”
“他知?道了?薇姐儿的?事?”婶娘语气尖锐。
“他是君子,守诺,不会?毁一个女?子声?誉。不要再提此人。”顾平章冷淡道。
婶娘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她愁云满面:“唉,薇姐儿她——都是这些日子心野了?,胆子那样大——”
“薇姐儿到底怎么了??”陶姜生气了?,都不告诉她。
婶娘目露难色,难以?启齿似的?。
“到底怎么了??”
“唉!造孽!”
陶姜听完呆住了?。
他们家在扬州的?店,竟然跟欧阳府在一条街上。
后院侧门,正对着欧阳家的?大宅后院。
那欧阳桐经常打?门前?过。
薇姐儿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
胆子也大,当面挑明。
欧阳桐以?婚约在身,且婚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理由?,说只当她年龄小,是一时胡言乱语。
他说女?子声?誉重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让她日后千万休要再如此。
顾薇知?道两人不可能,便要跑去从军。
两个月就发生这么多事,陶姜满脸复杂。
065
65
陶姜还?有点自责。
就一点点。
薇姐儿该不会是被她影响了?
她站在那儿发呆。
明笙在门口喊婶娘核账。
婶娘应了一声,愁眉苦脸地出去了。
“你从哪里找的人去追薇姐儿?”陶姜抓住顾平章。
“朋友。”
陶姜开始回忆剧情,这两年正是战事频繁的时候,顾薇一个人,战争哪里是简单的事情?
她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都几日?了还?没有消息吗?”
顾平章站在窗口,看着院子角落的斑竹:“没有。”
他皱眉,突然,看向门?口。
直到顾剑走进来,陶姜才发现他。
“顾剑?是不是薇姐儿有消息了?”
顾平章也看过来。
顾剑抿唇,绷得紧紧的:“传来消息,顾薇已经入了军营,上了战场。”
陶姜张口无言,她惊呆了:“这怎么办?”
她看向顾平章:“不能将她带回来?”
“她不肯回来。她说要杀尽敌人,要将蛮人赶回域北。”
顾剑又道:“如?今北方战事吃紧,官府处抓人充军,薇姐儿扮作男子入军营毫无阻碍。前几日?在与蛮人一次交手中,她所在的十人小队在她的带领下,大获全胜,全歼蛮人百人。她如?今已被升为十人长。”
空气沉默了。
陶姜:“薇姐儿,还?挺厉害。”
顾平章沉默着。
“让他亲自去,将人带回来。”顾平章道。
顾剑领命走了。
顾平章没说“他”是谁,顾剑显然是知道的。
他们?这些消息都是哪里来的?从边关到华亭上千里,千里马连日?跑,也得跑死?几匹。
陶姜感觉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谁去带薇姐儿回来?谁能把?她带回来?”她是真的疑惑。以薇姐儿的力气,除非是顾剑的身手,不然用蛮力是不可能扭得过她的。
她心底隐隐觉得,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呢?
顾薇力能扛鼎,天生蛮力。
书里她死?不瞑目。
这辈子如?果?能在战场上发挥自己的力量,未尝不是活出了自己。
以大业朝如?今岌岌可危的战力,如?果?再没有能打仗的人,就算有顾平章在,没有人可用,他也无计可施。
她怕大业朝走向书里的命运。
届时蛮族铁蹄南下,多少人都要死?在屠刀下。
光是想想,她都打寒战。
“能将她带回来的人。”顾平章道。
陶姜看他一眼,嘀咕:“什么嘛!”
这厮跟顾剑绝对有秘密。
不告诉她,她也早晚会知道的。
她可是手握剧情的女人,没什么事情能逃过她的法眼!
哼!
*
“主子让你亲自去将人接回来。”顾剑抱着竹棍。
孙柳卿脸上笑容一僵:“我手头诸事脱不开身,我派最得力的手下去。”
顾剑拔出剑:“别人带不回来。”
孙柳卿:“如?今正是计划关键时刻,我怎能在这个关头跑到边关?就为了一个小丫头!”
顾剑不耐:“你想让主子亲自跟你说?”
孙柳卿不说话了。
顾平章。
再来一次,顾平章会杀了他。
上次小巷中,没有陶姜出现,他必死?无疑。
他还?不能死?。
顾剑冷哼一声:“主子让做的事自有道理,你不要命,想死?就试探。”
“主子才没有我的耐心。”
人走了,孙柳卿拿起一盏茶,眼里阴冷闪过,白嫩的手指一松,茶盏坠在金砖上,“啪”!热水四溅,瓷片乱飞。
一片碎瓷溅在他手背,那莹白的肌肤上霎时划破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一滴一滴渗出,汇成线,滴落在地。
下人听见声音,吓得哆嗦。忙跑进来,白着脸打扫。
“郎君,您的手——”
孙柳卿低头,侍女浑身都在发抖,脸色青白,一副要吓死?过去的样子。
“滚!”他一脚将人踢翻。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一地人跪下。衣摆簌簌在抖,个个抖得跟寒风里的破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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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柳卿眼神阴郁。
侍卫提起被他踢得晕过去的丫头,恭恭敬敬将人拖了出去。
“杀了。”
“是。”
闻言,其余人抖得更厉害了。
*
这日?,陶姜出门?闲逛。
顾剑跟着她。
他们?家店所在这条街叫东外街,旁边有一座桥,就叫东外侨。
沿着东外街往北,路过一泊大湖,叫放生池。
湖的南边有个桥,叫做郭门?桥。
下了桥便是华亭县衙。
若是沿着郭门?桥这条小巷往南,再碰到一座拱形石桥,这便是净土桥。
净土桥下有家书斋。临着施家漾。
陶姜看到人头攒动?,好些人挤在一处,不由?走近了瞧。
主要这些人有男有女,这种情形甚是少见。
至少她没见过。
府学门?前立着“女子勿进”的牌子。
东外街上的书斋可没有一个女子进去。
这一家倒是奇了。
她瞅着一个空子便挤了进去。
人群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别挤了!”
“谁啊!把?我鞋子挤掉了!”
……
顾剑:“……”
他抱着竹棍,一眨眼不见了陶姜身影。
对她这项本?事,他是服的。
若是有什么挤人堆的比试,她准能拔得头筹。
他想象了下陶姜若是拔得头筹,得意?洋洋的臭屁样子,嘴唇扬了扬。
陶姜挤到柜台前,眼疾手快从掌柜手里抢过最后一本?。
她挤的时候便了解清楚了,原来如?今有个很有名的写书人,名字唤作黄粱人的,写了一本?痴男怨女的话本?,书斋特地请了有名的人物画家,为书中人物画了画。
掌柜手中这本?被众多女子争抢的,便是画家笔下众多男子的集合,因着太受欢迎,专门?出了一本?画册集锦,没成想刚出来,便被一抢而?光。
据说里头的男子个个俊美?漂亮,如?今在小娘子们?中间很是受欢迎。
来抢的大多是丫头婆子之类的。
见陶姜抢走了那本?,大家纷纷争抢,陶姜立即跳起来,将书扔给?顾剑,将钱放到柜台上,钻进人群里就溜了出去。
她抓着顾剑,头发也挤乱了,衣服也挤破了。
就连鞋子,也丢了一只?。
顾剑绷着小脸,嫌弃地看她一眼。
陶姜拧着他耳朵:“你小子,嫌弃我?”
她捧着两本?册子,细细数落:“还?记得你刚来我家时候的样子吗?”
“你,小小的,瘦瘦的,衣服破得跟什么似的,两只?脚比黑炭还?黑。”
“跟个小乞丐似的,还?特别凶,小狼崽一样,盯着人看。”
顾剑抿唇。
陶姜哼哼:“我当时就想,这谁家小乞丐呀!又脏又臭!”
顾剑冷着脸扭头。
陶姜:“但是我一看,脚上那么深一道口子,连双鞋子也不穿。就这么走来的。多可怜呀!”
顾剑看她一眼。
“我就想,我要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嘿嘿。”
“别忘了你已成亲。”顾剑看着她手中书册。
陶姜摆手:“知道知道!你个小屁孩少操心大人的事!”
把?顾剑气走了。
陶姜回到家,婶娘一看陶姜的狼狈样子,已经见怪不怪。
“又去哪里淘玩了?”
陶姜神秘兮兮地拉着婶娘,跑到她房里,两眼放光地将两本?册子拿出来。
“嘿嘿,我买到了好东西。”
“什么东西?”婶娘疑惑。
陶姜先打开画册。
一副美?男出浴图,将婶娘吓了一跳。
陶姜眼睛睁大,傻笑:“嘿嘿。”
哇哦,抢到宝了。
婶娘连忙抓着她的手阖上:“要死?!什么东西!”
婶娘脸色涨红,眼神四处张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板起脸,清了清嗓子:“陶姜,这种东西,怎么能看呢?快将它丢了,趁着平章没有发现!”
“快快快!”
陶姜紧紧抱着:“不行!我还?没看呢!花了钱的!”
婶娘一听,咽了口口水:“也,也是。”
“那,看完了丢?”
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关上门?看起来。
“这个不错呀,这个脸型流畅,丹凤眼,眼型跟顾平章有些像。”
婶娘立即否认:“胡说!平章比他们?好看多了!”
陶姜讪讪:“也是!没有人比顾平章更好看了!”
她翻过一页,眼睛突然一亮,咽了口口水:“这个这个!这个好看!”
婶娘立即点头:“这个不错!”
陶姜手指抚摸过画上人的脸型,歪着头瞅了瞅:“这个气质不错。”
再翻过一页,陶姜和婶娘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画中男子栩栩如?生,温柔多情,一身文人气息,尤其难得的是,这男子身姿挺拔,坐在一株桃树下看书,桃花瓣落满衣襟,别有一番风味。
满地落花给?这男子增加了无限遐想空间。
让他的三分英俊变成了七分。
旁边还?用小字备注了,与他相恋的是菓子铺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