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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死在这里,也是他的命。

但父亲没有让他死。

他作为一族族长没有多少私心,可在他身上私欲横生,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最终将整个九苗都赔了进去。

他将自己的宝刀给了少舸,他如幼时一般紧紧拥抱了少舸,少舸怔愣地呆在父亲温暖的怀里,听他哽咽着说:“孩子,我会给九苗陪葬,你好好活下去吧。”

少舸愣在原地,然后颤抖,不可置信望着父亲的离去。

九苗又一次陷入了可怕的大火,无数族人葬身火海之中,但这一次纵火的不再是少舸,而是据说携日而生的太子殿下。

他骑在马上,俯瞰这一处他亲手下令铸就的人间烈狱,狭长的瑞凤眼微眯,他身穿金甲,手携长弓,身材高大,神情肃杀,贵气逼人,热烈而残酷的大火在他眸中燃烧,如神似鬼,在他眸光流转间,无数生灵在盛开中转瞬即逝。

天潢贵胄便是如此了。

在这在大火之中,无数九苗人四散奔逃,往外逃跑,可有一位远行的游子却踏着不该走的回头路来到了她的故乡。

而正在这一来一去之间,少舸与茶茶再一次命运般的,擦肩而过。

第46章太子

“从九苗错过后,我就再没见到阿姐。”

重逢时,她脸上已经带上了“叛乱”二字。

听过这个漫长的故事,还是没有解决杨婵最大的疑问。

“殷商的国书怎么能作为聘礼转到茶茶手中?”

少舸也摇了摇头,他本人其实不愿意提茶茶在外的那一场姻缘,重逢时也多焦头烂额于茶茶怀孕即将命不久矣一事,他不会多问的。

况且,就算问茶茶,也不一定能问明白。

杨婵皱着眉,心里想,少舸手里的“国书”真假存疑,但是跟她娘的关系却是板上钉钉的。

“如果,你能够把它给我,我愿意冒风险救你们,”但她还是有一点除九苗身世以外的迟疑,“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手中有宝莲灯的?”

就算是太乙那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宝莲灯,他们这些凡人怎么会那么清楚杨婵手里有灯,又那么清楚杨婵手里的就是宝莲灯。

少舸解释道:“姑娘心善,饥荒过后,用莲灯镇压魂灵,抚平人死前的痛苦,我在给阿姐四处寻医时,偶然见到姑娘祭奠亡灵的样子。”

“那一眼,我便可以肯定,姑娘手里的是宝莲灯。”

“为什么?”

少舸停顿了很久,才说:“宝莲灯很久以前就是我族出现过的圣物。”

杨婵震惊不已,她连忙说:“怎么可能?!宝莲灯是由炎帝神农在某个秘境寻得的,跟你们一族有什么关系?”

“族中有过记载,两千年前,有数十人来过我族,我们作为守灵人负隅顽抗,但是那些人虽然少,法力却高深,尤其是里面某个带着锁链的少年,据记载他乌发金瞳,武功高强,一人挡在其余所有人身前,自成一道铜墙铁壁。我们虽常居地底,占据优势,但最终防卫还是由那位少年攻破,他一路长驱直入打到了烛九阴面前。”

“冲撞神明是大罪,就算是我族这样守候多年的,也少有去烛九阴面前显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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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少年杀了我们数人,身上带着我族人的血,亮堂堂地走到了烛九阴面前。”

“当时,一直长眠的烛九阴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地底在一瞬间陷入极昼,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的族人在当时无法适应陡然出现的璀璨的日光,无数人就这样倒下,再次醒来时就见从烛九阴口中吐出一盏莲灯,而身处日光中心的少年变成了一具骷髅,本来以为他死定了,结果当莲灯落下,彩色的光芒降下来时,他又从一具骷髅变成了完好的人。”

“在莲灯的照耀下,那刺眼的日光又变成了温和的月光,它悬在空中成了地底世界的月亮,当时的情境有人画了下来,成了我们九苗后来铭刻在石壁上的壁画。”

“烛九阴是一位慈悲的神,他吐纳之间,我们死去的族人通通恢复原样,就连少年那边的人也全都救了回来。”

“他亲手抹去了眼前所有的杀孽,然后将藏在身体里的莲灯交给了这一行人,族中有人反对,他温和地解释道,他只是代为保管友人的莲灯,如今人间出了大难,宝莲灯该拿去救更多的人。”

“莲灯就这样被这一行人带走了,他们拿走莲灯后,烛九阴又一次陷入长眠,但这一次的长眠不同以往,族人们也说不出来感受,一千年以后,烛九阴在某天,忽然消失,一点遗迹也没有留下。”

“族人们鼓起勇气走到地面上,发现人间已经又经过一次洪水大灾,百废待兴以后,在当时族人眼中的便是从未见过的九州盛景。”

“九苗在烛九阴消失时,其实就已经没了出路,挣扎多年,制造出多重不该有的罪孽,如今有此遭遇也算是因果轮回,我无意让姑娘牵扯进九苗一事里,我作为九苗的少君,会去承担我该承担的所有,但我这一生,唯一所求就只有阿姐的平安。”

少舸从床上站起啦,郑重地朝杨婵行礼,杨婵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礼,吓得退后一步,可少舸的头还是低了下来,他深深低下头,双手交握,左手在前,朝杨婵作揖、

“姑娘,”他说,“望你救我阿姐一命”

“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杨婵连忙将他扶起来,说:“我只需要那卷书。”

“我不会多拿不该我拿的东西。”

少舸一怔,抬头看向她,知道杨婵这算是答应下来了,他瞟向床上虚弱的不能动弹的茶茶,眼睛一酸,又一次低头诚恳地道谢。

*

茶茶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大了,就算打下来也会伤害母体,到时候莫要说体内平衡被打乱,四象反噬,单说打胎对身体的伤害就够茶茶喝一壶的。

在与少舸商量之后,杨婵还觉得应该让茶茶自然待产,这一段时间就用宝莲灯温养她亏损的身体,在生产时协助她抵抗反噬的四象蛊,确保她平安度过身体内能量失衡的时期。

让两个四象蛊得以共存世间。

因为九苗身份的敏感性,他们约定只在夜深无人时相见。

杨婵为此,连着小半月没有睡个好觉,哪吒每次来找她,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

杨婵手里拿着木棍,抱着玉琮,蹲坐在阿大家的院子里,地上字的笔画都没写完,玉琮乖巧地窝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歪着头打量着那没写完的字,应该在思考,它应该叫什么。

哪吒走来,在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说:“别想了,连个字儿都不算。”

玉琮看到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哪吒蒙住他的嘴,恫吓着这个可怜的小孩子,说:“别叫,把她叫醒了,我把你扔到东海里去喂鱼。”

玉琮一僵,果然不再敢动。

哪吒松开玉琮,把他从杨婵怀里赶出来,然后就着杨婵的动作,一把将她背到自己背上。

杨婵困成这样,做师父的也不能狠心的就这样拉着她高强度地训练。

这位心软的小师父决定背着他的小徒弟,把今天杨婵的训练任务完成。

杨婵在他背上已经呆过太久了,已经习惯到不能再习惯,她窝在哪吒背后,就算山崩地裂,也能睡得一塌糊涂,全程都不带睁一下眼睛的。

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哪吒已经背着她完成了今日的训练,她懵懂地靠在哪吒背后,人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听见哪吒又用那慢悠悠的语调讥讽她:“杨婵,你就那半瓶子灵力,这发发善心倒一点,那里再倒一点,一天到头,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间吧?”

杨婵一顿,听到这熟悉的嘲讽,没有生气,反倒又泛起困意。

她回怼几句还好,话也不回,跟个哑巴一样。

讥讽哑巴是这世上最没有意思的事。

哪吒心里闷着一口气,越堵越凶,他道:“过度损耗的灵力是要用你的精血、魂魄和寿命补足的,你知道的吧?”

杨婵抱住他的脖子,还是没有说话。

“杨婵,今天以后,还是跟之前一样,天天给我喝药吧。”

杨婵终于开口,说:“好。”

哪吒眉心一跳,冷笑道:“喝药都不怕了?”

“喝药本就没什么好怕的,”杨婵说,“我以前就只是讨厌而已。”

“而这些讨厌在发善心面前不值一提,是吧?”

杨婵说:“是。”

“杨婵,你修炼你的,多管什么闲事?!”哪吒温怒,“他们自有他们的命数,你也有你自己的,互不相干,管他们做什么?!”

杨婵沉默片刻,道:“那你管我做什么?”

哪吒忽地顿住脚步,冷声问道:“杨婵,你是成心惹我生气的吗?”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哪吒冷笑着讥讽道:“当年大言不惭告诉我要杀尽天下神佛的人,如今还没铸就多少杀孽,倒功德无量,要立定成仙了。”

“他们不是神佛,如果他们是神佛就不会求生不能了。”杨婵忽然反驳道,“我永远不会对着这样的人下手。”

哪吒一愣。

“师父,你是神仙,你不懂他们的感受,”杨婵叹道,“可我懂。”

“你看,你我之间,仙凡之间,便是这样的差距。”

他们走在坦荡的大路上,周遭是地势险峻的崇山峻岭,山河壮丽,而渺小的他们,一蓝一红却正被这世间的美景所润泽。

杨婵一手抱着哪吒,一手高高抬起来,她手中聚着蓝色的灵气,为这清爽又温和的灵气所感染,远方还未北归的春燕在高高盘旋过后,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她的手里。

她和哪吒一齐看着手里的这只燕子,只见得它张开羽翼,用又小又尖的鸟喙轻轻梳理自己灰色的羽翼,在杨婵和哪吒看着它的时候,它又俏皮地转过头,朝他们俩眨了眨乌黑的眼睛。

杨婵的手轻轻一动,它就随着杨婵托举的动作,展翅高飞,飞到了辽阔的云层间。

杨婵说:“燕子北归,春要来了。”

哪吒想起那个约定,脸色微变,转过头,却瞧见杨婵那双颜色越来越浅的眼瞳,仔细一看,似乎琥珀色在慢慢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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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眼瞳的颜色怎么会变化呢?

是不是光的原因?

杨婵打断了哪吒的沉思,她拍了拍哪吒的肩,说:“老大,我饿了。”

哪吒一顿,冷哼一声:“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修炼一事却总是懈怠,别说三个月学飞行了,我看你三百年也难。”

杨婵扯了扯他的脸,把他后面的话含糊了,然后笑眯眯地吩咐道:“我要去陈塘关的酒楼吃,吃最好的。”

哪吒臭着脸,但还是带她去了陈塘关。

新年一过,金吒和木吒纷纷离家,不知道金吒离开前跟李靖说过什么,总之李靖对哪吒抓的也没有那么紧了,就算哪吒平时惹事,李靖也能捏着鼻子去探查来龙去脉,而不是一棒子打死。

真是史诗级的大进步。

可惜,李靖和哪吒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新年一过,李靖就不执著于教导哪吒,他重新回到了陈塘关繁忙的政务之中。

李夫人见他们父子对上很少再吵架,喜笑颜开,以为一切都在好转,连杨婵这个“狐朋狗友”都看顺眼了,记着杨婵喜欢喝梨汤,每每熬梨汤的时候都会让哪吒给杨婵捎上一碗。

杨婵跟哪吒去了陈塘关最好的一座酒楼。

杨婵从不亏待自己,跟着哪吒的时候,什么都要最好的,死命地薅以为她已不在乎身外之物的哪吒的羊毛。

当然,哪吒也不在乎就是了,乾坤袋里的宝贝都能当个破石头一样随便送。

要不是杨婵懒得拿,他还得真成为转手金光洞宝贝的二道贩子,让太乙死不瞑目。

这时,杨婵瞅着端上来的山珍海味,眼睛亮晶晶的,在哪吒调侃声里,夹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哪吒“噗”地一声,终于没憋住,别过头,偷偷说:“真是个饭桶。”

杨婵毫不犹豫地踩了他一脚。

哪吒被踩,心道,竟然敢不敬衣食父母?

他立即虎口夺食,端走了杨婵正要夹得的菜肴。

杨婵果然跟他打起来。

两人打闹胜者只会是哪吒,杨婵双手被哪吒钳制,背到背后,动弹不得,气得脸都红了。

哪吒还在说:“瞧瞧,你要平时要是对修炼上点心,也不至于跑都跑不了。”

杨婵正要回嘴,就听酒楼外传出大动静,她一愣,抬头看向哪吒。

哪吒立即解了她的禁锢,走到酒楼外的窗前,就见浩浩荡荡的军队从陈塘关外鱼贯而入。

这军队由三只巨大的亚洲象开路,在正前方,陈塘关商业发展繁茂,宽阔的道路全被用来供百姓做生意用了,占的道路狭窄,这几只大象目不斜视地踩过去,生生踩平了商户们的摊子,百姓们四处逃窜的惊叫声过后,是夷为平地后变得宽阔的道路。

杨婵也从酒楼的窗户看去,见状,连忙要去救楼下逃窜的百姓,被哪吒拽了回去。

“哪吒!”

哪吒皱着眉,道:“你再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杨婵一顿,顺着哪吒远去的方向看去,只见大象过后,是身着金甲的一批批军士,在他们中间有一车又一车衣衫褴褛的战奴,年轻力壮的关在囚车里,老弱妇孺则拴着绳子,随着马车在路上拖行。

有的已在拖行中死去,身体直接拖在地上,拖出一地血痕。

哪吒蒙住了杨婵的眼睛。

而在这些战奴过后,有一个身穿白衣身材高大的俊朗少年骑着马从队伍中心默默走来。

商人尚白,白色尊贵,非王室不能着白,尤其是这样的纯白色。

白衣外,又是一层轻便的金甲,上面绣着翻飞的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他的身份已经不证自明。

陈塘关的众人在短暂的混乱过后,在城中的官吏指引下,密密麻麻地匍匐在道路两边,万不敢冲撞殷商的太子殿下。

他们齐声高喊:“恭迎太子殿下。”

第47章搜查

跟武庚一同入城的还有申公豹。

他作为太子殿下的军师,自然随侍武庚左右。

他骑在马上,抿着唇,带着自然的笑意,他长相平庸,眼下还挂着一对很重的黑眼圈,穿着朴实的麻衣,笑眯眯的,一眼瞧过去就不像什么好人。

太子入城突然,李靖并没有收到来自朝廷的诏令。

当他急匆匆地赶来迎接太子的时候,武庚已经走到了官府门前,他甚至很有主人翁意识地部署起陈塘关的士兵,让他们处理掉俘获到的九苗俘虏。

李靖穿着官服从官邸里走出迎接,武庚屈尊下了马。

武庚还是少年,但身材高大,身长近九尺,走下马来,比李靖还一个头,这样的高度让他不管看谁,都是俯视。

当阴影投注于李靖身上时,李靖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他连忙向武庚行礼,武庚不应。

良久,当李靖快要僵住时,申公豹坐在马上,清咳几声,让这位太子殿下作威作福差不多得了。

武庚虽然眼高于顶,但在姜后手中长大的他,总体来说是个懂礼节,知进退的人。

他对李靖如此,只是单纯不满而已,而他作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不满也不需要隐藏,他直截了当地朝李靖抛出问题,他问:“陈塘关作为边关守城,守备森严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怎么在我看来,陈塘关商业繁荣,于军防上却懈怠得不可思议呢?”

“李大人,父王愿意将陈塘关交给你们李家看守,那是信重你们,这是父王的恩德,但你们李家把陈塘关守成什么样子了呢?若是外敌入侵,不消一日,怕是就要举手投降了吧?”

李靖一僵。

武庚没有放过李靖的意思,他继续不依不饶,说着,身边的将士毕恭毕敬地呈上书简,武庚接过,扫了一眼,冷笑道:“还有啊,李大人,你做臣子做的很有意思啊,你驻守陈塘关这么繁华的地方吃得满脑肥肠,交个税赋却扣扣嗖嗖怎么?成心想让前线的将士们饿死不成?”

李靖脸一白,忙要解释。

武庚一挥手,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又要给父王上那些悯农的折子了?”

“李大人,殷商历代大王信重你们李家,才把这个地方交给你们,陈塘关的事我们远在朝歌可从未插手过,这已经很算很为你考虑了吧?但你回馈我们的是什么?”

“不要跟我再说让我耳朵都起茧子的大旱、大灾,别的诸侯都能为了大商苦一苦,将军饷榨出来,你一个守将为什么不行?”武庚神情肃穆,“是你无能,还是同东夷一样有了不忠之心?”

他越说李靖头上莫须有的罪名越重,压得李靖只能跪下来请罪。

申公豹这个废物跟马镫纠缠许久,总算下了马,他走上前,连忙将李靖扶了起来,劝慰道:“太子殿下东征,一路艰难,前线将士也确实饿了肚子,殿下年少,藏不住事,气性也重,李大人莫要计较。”

武庚不理申公豹这种拿捏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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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非常无聊的御臣之术,他直径走进官府,然后一屁股坐上了主座。

申公豹扶着被训了一顿,惶惶不安的李靖入了府。

李靖低声问申公豹:“军师,您这给我透个底,殿下来陈塘关是来做什么了?”

申公豹笑着说:“您放心,反正不是来找您问罪的,殿下犯了大错,心里烦闷,此行来陈塘关正是来弥补错误的。”

“大错?能有什么大错?”

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商王帝辛的独子,帝辛与姜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深重,成婚多年只得这一子,当然是百般恩宠,而除了父母之外,他的爷爷也就是上一任商王帝乙也极爱重他。

当年他刚出生时据说朝歌玄鸟翻飞携日而来,当时的商王帝乙占卜是大吉之兆,大喜,赏赐无数,在帝辛尚未确定继位时,就将武庚带到身边养,接受这世上最好的老师的教导,武庚长大后文武双全。

帝辛登位,祭祀大典上天有异象,是为大凶。

帝辛因此下定决心要平定东夷的祸乱,证明殷商武力强胜,千秋万代。

武庚在姜后的反对中主动领命,支持帝辛的决议,之后他率领大军,长驱直入攻破九苗,大获全胜,声望在开朝时就几乎要达到顶点。

这样的人能犯什么大错?

就算是错,在他一帆风顺的人生里,也会是正确的事。

申公豹故意左顾右盼,然后压低声音,悄声同李靖说:“殿下啊喜欢上一个姑娘,将大商的国书给了出去,但现在,那姑娘失踪了,国书也跟着下落不明。”

“国书?”李靖结结巴巴,“那可是国家大祭时用的宝典,能占卜国运的东西,怎么能给出去呢?”

申公豹挑了挑眉,调侃道:“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这国书,本也是百年前我们大商的王后妇好在中原征战时意外发现后来赠予大王武丁的。”

妇好早逝,武丁悲痛欲绝,当年下葬时,几乎将大半个殷商都要随着妇好下葬了,妇好与武丁夫妻多年,估计猜出他这个臭德行了,死前特意嘱咐过,国书阴符经不能下葬,必须传世。

申公豹摸了摸下巴,说:“我们大王自比武丁,殿下自小听了武丁故事长大,耳濡目染,就觉得这国书该是个送出去的礼物吧。”

“而且,殿下总是喜欢挑战高峰,这一次的国书送的不是别人,正是叛乱的九苗女。”

李靖:“”

申公豹拍拍李靖的肩膀,笑着说:“李大人,年少容易轻狂。”

李靖欲言又止。

申公豹意味深长地说:“你家的哪吒不也是如此吗?”

李靖一愣。

申公豹笑眯眯地说:“当年先王占卜要亡商的小子,不正是你家的哪吒吗?”

李靖当年收到命令,转头就将哪吒丢到荒山上去了。

帝乙死后没人再会在意这一卜象,毕竟帝乙善卜,一生占卜无数次,但他天赋十分有限,远不如西伯侯姬昌算得准,他的卦象准头很一般,他占卜出来的结果也只有他在任的那几十年被人奉若圭臬。

他一死,没人再会把当年的“亡商”之论当回事。

包括,刚刚登位,心高气傲,刚愎自用的新王帝辛。

哪吒正是这种无人在意的情况下下山的,只要不再反复提起当年帝乙的卦象,没有人会想起这件事。

申公豹见李靖脸色不对,连忙宽慰道:“我不是来给李大人惹麻烦的,我今日随着殿下来叨扰李大人,其实是为了来看看我的小师侄。”

“师侄?”

“是啊,”申公豹向天作揖,道,“我师从元始天尊,与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乃是同辈,哪吒自然是我的小师侄。”

说着,他和善地笑道:“李大人教导有方,培养出的几个好儿子都是我们阐教的英才,看到他们,我还真是自愧不如啊。”

李靖一顿,忙说:“军师言重了。”

李靖浸淫官场多年,还是不如申公豹这种心狠手黑的老油子,几句话的功夫就让李靖把藏着的哪吒主动推到申公豹面前了。

两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屁话一通,终于走到了大堂中。

武庚坐在李靖的位子上,说:“军师向来话多,这路虽然不长,但我见你们走了那么久,怕是陈芝麻烂谷子都要倒出来了吧?”

李靖一顿,踌躇片刻,上前作揖,道:“殿下的事我已知一二,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下官做的事,下官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武庚嗤笑一声:“话说得倒是漂亮。”

申公豹在一边又咳了咳。

武庚一挥手,不耐烦地说:“咳什么咳,有完没完?!”

“殿下,”申公豹悠悠地说,“您还记得您出征前,王后对您说过什么吗?”

武庚一僵,把那嚣张跋扈的姿态又老老实实地收了回去,二郎腿也不翘了,人也不乱坐了,仔细一看,好像那睥睨的姿态都没了。

他站起来,又把那主座位让了出来,他说:“东边战乱频仍,想要活下去只能往西走,陈塘关毗邻九苗,要是往西这是必经之地她很有可能来这边了,我需要借调陈塘关的兵将全面搜查,直到把人找出来为止。”

说罢,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这不该强调,但他考量许久,还是说了,他说:“若是找到了,不要伤她,我需要她全须全尾地回到我身边。”

李靖问:“那国书?”

武庚看着他,不容置疑地说:“我下的聘礼和我的新娘,我都要原封不动的,收回来。”

*

陈塘关因为武庚的到来,仓皇地乱成一团。

直到申公豹踏上酒楼,哪吒和杨婵还在酒楼里滞留。

听到异动,哪吒将桌子上的酒碟扔了过去,碟子一撞上木门,就摔碎了,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申公豹没有因为这不友好的举动就停下步伐,他直径推开门,将门上的刚刚碎裂的碟子轻轻推出,然后慢慢落到地上。

他低头,从门外走进来。

他孤身前来,一个人都没带,哪吒的戒备稍歇,但打量着他,目光不善。

申公豹意外很热情地喊着:“哎呀,我的好师侄,真是久闻大名啊!”

杨婵悄咪咪地哪吒耳边问:“他谁啊?”

哪吒回:“谁知道?”

“感觉不像个好人呢?”

“你清醒一点,我们又算是什么好人?”

杨婵恍然大悟,她暗中捶了锤手心,将一个狗腿子的样子做足,坐在位子上,替哪吒大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惊扰我老大?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不等申公豹回答,她便又继续说:“他可是陈塘关李靖之子,无恶不作的混世大魔王,哪吒!”

后面的形容词倒是不用介绍。

怪丢人的。

哪吒咳了咳,掩饰了一下,杨婵很配合地立即做背后的小弟,昂着头只拿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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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色的眼珠子震场了。

申公豹被这离奇的开场白弄得迷茫了一下,挠了挠头,问哪吒:“这位姑娘是?”

“别管她是谁,”哪吒把杨婵昂起来的脑袋压下去,将她藏得严严实实,反问,“你是何人?”

“啊,”申公豹的思路拉回了正道,“我是元始天尊的弟子申公豹,是你从未谋面的师叔。”

“申公豹?”这个名字在哪吒脑子里过了过,随即,他嗤笑道,“你个被逐出阐教的,又改拜截教的人算我什么师叔?”

申公豹摸了摸下巴:“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小师侄,你年纪尚小,不懂得这世上纠缠的因果呢。”

“你猜,我被逐出阐教究竟是果,”他意味深长地笑道,“还是因呢?”

哪吒才不会管上一辈乱成一团麻线的事,除了在杨婵身上栽了坑,他跟太乙一脉相承地不管闲事。

“来找我做什么?”

“没见过太乙的宝贝弟子嘛,”申公豹笑着说,“见一见。”

“见过了?”哪吒冷道,“那可以滚了。”

跟哪吒这种离经叛道的家伙就不能正常说话,显然,跟这类混账接触久了,申公豹已经很有一套了,他自顾自地说:“新王登位,天下大旱,战乱纷仍,时势造英雄,到时候不知道要出多少英杰呢。”

哪吒一脸关我屁事。

“以前是关咱屁事,但现在还真跟我们有关了,”申公豹敲了敲桌子,说,“天帝昊天在天界杀的人头滚滚,几近无人,如今天庭初建,只零星几个人维持天庭运作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呢,昊天贴出一卷封神榜,要求三清合力,助力封神大道呢。”

“眼下,虽然老君迟迟不签字,但天尊和通天教主两人都已将封神榜签下,这事你可晓得?”

哪吒皱起眉。

“不过,通天教主那个人你也知道,字儿是签了,但活儿不一定会好好干,这麻烦事儿东推西推还是落到了天尊手里。”

“天尊得道,不便牵扯凡间因果,就委托了我师兄姜子牙下山,主持封神一事。”

“姜子牙这个人嘛,又弱事儿又多,唧唧哇哇的,这样不行,那也干不得,忌讳颇多,我看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时候这封神一事单靠他肯定是不行的,还得仰仗你们这十二金仙的弟子啊。”

“而我们阐教这一代弟子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和玉鼎师兄手下的杨戬,可惜,杨戬失踪了,我师兄也讳莫如深,多半是真出事儿了,啧啧啧,哎呀呀,世事多无常呐。”

杨婵忽然动了。

哪吒死死地摁住了她。

但挨得这么近,申公豹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奇怪地看了杨婵一眼。

哪吒忽然开口,问:“找我就是为这事?”

申公豹点了点头,他道:“封神一事复杂,我早早插手殷商王室也是为此,我如今已经取信于殷商太子,这场战事后,声望必定大涨,到时候国师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肖想的。”

“你要插手大商的内政?”哪吒听出了申公豹的意思。

“正是,但我这计划现在出了点小岔子。”

“什么岔子?”

“大商的国书丢了。”

挣扎中的杨婵忽然僵住了。

“这国书是当年涿鹿一战,玄女下界传授给黄帝轩辕氏的兵书阴符经,它分为天人两卷,天之卷被玄女带回昆仑,人之卷留到了黄帝手中,但后来在大洪水的灾难中这卷书失踪了,百年前,妇好在中原的古战场寻得了这卷书带回了大商,成了大商的国书。”

“这书的意义,我不必和师侄多说了吧?”

“这种传世的宝贝在我跟前没了,我也是要负责任的,国师估计是要当不成了,”申公豹叹道,“我真是头疼死了。”

哪吒冷哼道:“当不了就好好回通天教主跟前当你的豹子精去。”

申公豹无奈地看了哪吒一眼,他说:“封神一事,人人有份,小师侄挖苦我又是何苦来哉呢?”

哪吒还是说:“与我无关的事,我不会管。”

申公豹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行吧。”

申公豹走后不久,外面混乱的事态也终于控制下来,哪吒和杨婵一同下了楼。

他们一走出陈塘关,就发现原先那些驻守在陈塘关关前的士兵们纷纷出关,浩浩荡荡的军队溅得尘土飞扬,杨婵停在关口,见太阳即将西沉,眉头越皱越紧。

第48章计划

杨婵在午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提着灯,沿着无人的山路,一路走到山底的洞穴中。

腊月末,外间夜风寒凉,山洞中也不遑多让,甚至寒冷更甚,为此,少舸在洞穴的深处点满了火,烈火灼烧,远看起来就如同沉浸在黑暗中的太阳一般。

杨婵来这里许多次,茶茶已经熟悉她的步子,听到她的脚步声,默默睁开了眼睛。

山洞里不分昼夜,她困了就睡,睡够了就发呆。

“少舸,”茶茶说,“杨婵来了。”

陪在一边少舸轻轻应声,他抬头往幽暗的远处望去,看见杨婵提着泛着白色光芒的宝莲灯从黑暗里走来。

这一回,杨婵的表情要凝重许多,她提着灯,站在灯盏燃烧的风口,告诉他们:“太子带着大军在陈塘关附近搜查茶茶和国书的下落。”

茶茶没什么反应,但少舸震惊地站了起来。

杨婵走过来,照往常一般为茶茶调理虚弱无力的身体,她将手隔着被褥轻轻放在茶茶滚圆的肚皮上,肚子里的孩子回应一般踢了她一脚,在她手中留下一个小小的凹陷。

杨婵继续说:“不仅如此,他还带了大批九苗的战俘,东夷战局未定,战事吃紧,前线军饷欠缺,这些战俘行军时留不住,又不能放了,他们被交到了陈塘关。”

少舸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他似乎疲惫极了,他抬起两手,蒙住了脸,然后呼出了口浊气,但这气怎么也吐不干净似的,少舸胸中还是闷着一团驱散不开的乌云。

他说:“天下大旱,颗粒不收,饥荒四起,春耕将临,春祭万人坑就是他们的去处。”

这话说出来,饶是了解前情的杨婵也愣住了。

少舸放下手,说:“我的错。”

茶茶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干枯的手从温暖的被褥中伸出,抓住少舸的衣袖,带着疑问的重复道:“我的错?”

少舸摇了摇头,蹲了下来,抓住茶茶的手,说:“是我的,不是阿姐的。”

“唔。”茶茶应该是想反驳点什么,但她连个人都不算的小怪物,笨嘴拙舌的能说出什么呢?

杨婵皱起眉,问:“你的意思是他们都会死?”

“为什么?他们已经打败九苗了,何必再赶尽杀绝?再说,就算要赶尽杀绝,大火那夜就该做干净,拖到春祭算什么?”

少舸一顿,看了杨婵一眼,发现她是真不懂,便温声解释道:“大商敬畏鬼神,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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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神旨,人祭兴盛,天下大旱,春耕又快来了,今年不能不再下雨,他们肯定会祈求龙王施恩落雨,诚意便是战奴的性命。”

杨婵停了手,不可置信地骂了一句“荒唐”。

“既然龙王能够下雨,天下大旱,为什么不落雨,还要人的命去抵?!”

少舸对杨婵这句话略感诧异,这话说的就像龙王落雨是职责所在,是理所应当,不做就该挨打一样,但是他们这些凡人,靠天地、靠山水吃饭的卑贱生灵,对神明那等法力高强的人可不就是跪着,祈求着施恩吗?

少舸毕竟是个普通人,他不觉得春祭是错,但若是祭品是自己的族人,他就觉得有错,让他难以承受。

他将杨婵的愤怒视作对他们一族遭遇的同情,心中一暖,说:“姑娘慈悲。”

杨婵慈悲?

她到现在还执着于杀上天庭,把除了哪吒在内的神仙们杀干净呢。

她只是没能力去做而已,思想可照样混账。

杨婵向来很有自知自明,没有认这句慈悲,冷着脸,问少舸:“你打算怎么办?”

“你要救他们吗?”

少舸不答,他看向了茶茶,过了会儿,对杨婵说:“有些话,需要跟姑娘单独说,可否?”

杨婵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少舸去了地上。

地底空间狭窄,声音压得再低,回音就够茶茶听的,最安全的还是地上。

他们此时正在山洞外面的半山腰上,冬夜时节,天上的星辰远不如仲夏和秋夜,稀稀拉拉的,就算是月亮也是细细的残月,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但是他们眼前却没有被黑暗覆盖,俯瞰山下风光,冷清寂寥的乡野间竟然零星闪烁着橙红色的火光。

那是彻夜搜查的陈塘关的士兵。

杨婵对少舸说:“你看到了?我看那太子殿下不把茶茶找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少舸默默点头,在寒风中,淡淡地说:“阿姐是不可能再跟着他的。”

“找出来就不一定了。”

“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杨婵转过头,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总是阿姐阿姐地喊她,我以为所以,是因为你喜欢她?”

“不是因为这个。”

少舸点了点自己脸上某点,那和茶茶脸上的伤疤位置一模一样,他一向一副笑模样,就算是走投无路的境地也挂着疲惫的笑容,可这时,他脸色阴翳,带着隐隐的怒气说:“阿姐脸上的字是那位太子亲手刻的。”

杨婵瞪大眼睛。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不认为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会是阿姐的良人。”

“阿姐不可能再跟着他。”

“可茶茶肚子里”

少舸打断了她:“那孩子如果能平安降生也只会是九苗人,而不是殷商王族。”

说罢,他又挂上了笑容,对杨婵微微笑道:“其实,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孩子的姓名。”

“九苗的母蛊总是没有自己的名字,我怕这孩子长大以后也没有,所以,想现在替她取了。”

他看向璀璨的星辰,看着周而复始的冷月,深处于深冬,他却仿佛置身于烈日灼烧的盛夏,耳边蝉鸣不绝,万物昌盛,他说:“我想,就叫她四象吧。”

“四象不是毒蛊的意思吗?”杨婵奇道,“给孩子取这种名字可以吗?”

“可以,”少舸说,“混沌分天地,天地化阴阳,阴阳变四象,四象生万物。”

“四象是初始、是变化,也是终结。”

“九苗一族的挣扎与罪孽到她身上,就终结了。”

“姑娘,”他笑着说,“这世上有了四象,便再不会有四象蛊了。”

杨婵皱着眉,问:“这孩子的名字你可以等到她长大以后再取,现在取,还特意告诉我,是打算去寻死了吗?”

“抱歉,”少舸低下头,说,“阿姐不能不护,但族人也不能不救。”

“你跟我道什么歉?”杨婵淡道,“想要护她的是你,想要救九苗的也是你。”

“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我是不会掺和的。”

话是这么说,杨婵却还是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嘴:“现在太子入驻陈塘关,军备森严,不同以往,你连入城都难,又要怎么去救你的族人?”

少舸看向她,说:“我需要一张陈塘关的城防图。”

杨婵一顿,紧接着立马拒绝道:“我怎么会有城防图,而且就算有,怎么可能交给你?!”

“我不需要太详细的,”少舸跟杨婵接触多次,知道她嘴上强硬,但非常心软,他说,“姑娘,你曾站在陈塘关那座最高的巡防塔看过城中全景吗?”

杨婵咬着下唇,不答。

少舸将怀中的书卷交到了杨婵手中,他道:“阴符经是占卜的经书,亦是兵书,奇门八卦,五行遁甲,都会有所涉及,姑娘用它就能看明白陈塘关的城防。”

杨婵手忍不住紧紧攥住阴符经,这是她冒险救茶茶该得的东西,但谁能想到如今成了帮九苗人逃亡的工具。

她沉默了好久,最终才抬起头,收下了阴符经,问:“拿了城防图,你打算怎么做?”

“少舸,大商的士兵不是吃素的,陈塘关的也不是,你只有一个人,一把刀,怎么将他们救出来?”

少舸淡笑道:“我救不了他们,九苗一族的命运在千年前就结束了,此后数年不过是续命罢了,我知道,九苗的命数已尽。”

“那你”

“但我是九苗的少君,有些事必须去做,我会拼了命地救他们,然后死在这条路上。”

第二夜,杨婵回到山洞时,多了一根木棒。

她在少舸面前画了那一副城防图,这图粗陋极了,只是面前按照卦象走向大概画出了陈塘关内的布局。

但这也够了。

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旅途中,少舸本也不需要太多准备。

画完,杨婵多说了一句,她说:“春祭未到,你现在急着去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再陪着茶茶再等等。”

“不,”少舸说,“不能等了。”

“他们派出了那么多人在这附近搜山,即便我们住在地底深处,但只要用心查,总是会查出来的,我不能再让阿姐呆在这里。”

“你想送她走?”杨婵不得不提醒他,“你也知道外面人多,这时候把她送走,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不是这时候,”少舸指着城中官邸,说,“要等我刺杀太子的时候。”

“刺杀太子?!”即便远在这等僻静地方的杨婵也忍不住惊呼,“你疯了?!”

“太子这等身份的人保护他的人前前后后数量都要上百,你要怎么突破重围去刺杀他?再说,你不是要去救你的族人吗?你掉头刺杀太子做什么?”

少舸解释道:“太子本应该在大破九苗后深入东夷,但是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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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边逃走,他径直来到了陈塘关,事发突然,他身边部将抽调不多,我主要对付的还是陈塘关里的兵将。”

“陈塘关太平多年,那些兵将”

细说是一种残忍,少舸就不细说了。“这段时日,太子又部署了许多兵将外出搜查,实际上,陈塘关里的兵将应该已经不多了,到时候一旦我劫了狱,事发突然,城中内防空虚,必定大乱,动乱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沦为战奴的九苗人叛乱在意料之中,但刺杀太子在意料之外,而且,这太子是商王独子,尊贵无比,要是有一点闪失,”少舸冷笑道,“这一城的人都要被问罪。”

“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不需要太子真的死了,只需要这件事发生,所有的兵将都会老老实实地撤回陈塘关,到那时,就是阿姐出逃的机会”

“你!”杨婵忽然丢了手中的木棒,后悔将城防图画给他了,她拽住少舸的衣领,厉声质问道,“少舸,说什么九苗命数尽了,你当年放了茶茶,让九苗陡然失去母蛊,在战争中无所依凭沦为战奴,这是他们的命吗?这明明是你一人之失!”

“而今,说要去救族人,也只是个借口,你不过是想借此事,让茶茶逃走罢了!”

“少舸,我告诉你,你们的恩怨我不会掺和的,但是你若为了茶茶,真杀了太子,连累一城的人,”杨婵深吸一口气,狠声道,“我就会先让你去死!”

少舸被人问责惯了,非常淡定地拨开了杨婵的手,回:“我的命已经定了,不需要劳烦姑娘徒增杀孽。”

“姑娘放心,我不会牵连姑娘,也不会牵连这一城的人,我只是让这件事发生给阿姐换取逃走的机会而已。”

“至于九苗,”少舸依旧在笑,“这是我的责任,我也是真心去救他们的。”

“我会去救族人,也会护好阿姐,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方,”他顿了顿,说,“别的无辜的人,我也不会牵连。”

“死的,”少舸看着杨婵,一字一句地说,“只有我。”

杨婵怔愣,下意识松开手。

我要承担该我承担的责任,承受该我承受的罪孽。

少舸早在纵火放走茶茶的时候一定就定好了自己的宿命。

杨婵低下头,问:“你什么时候动手?”

少舸沉默地望着山洞外的风景,说:“等外面的火烧得再旺一点。”

*

哪吒发现杨婵最近不仅犯困,还总爱发呆。

喊一声不应,非得吓一吓才行。

吓到了也在发懵,迟钝地抬起头,两眼无神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

哪吒抓住杨婵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她手上的清心铃,生怕她是被孤魂野鬼勾去了魂魄,神志不清了。

在不绝的铃铛声中,杨婵脸上的困惑变成了愤怒,她抽回手,暗地里骂了一句有病。

哪吒揣着手,倚在某颗树上,说:“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

杨婵理直气壮地说没听见。

哪吒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

让这祖宗反思是不可能了,哪吒只能将他绝不再会说第二遍的脾气改一改,认命地再说了一遍:“封神榜的事情我得回去请示我师父,顺便再催一催他老人家赶紧把混天绫修好,这都多少天了。”

哪吒完全不考虑太乙的苦,还在抱怨:“这也太慢了。”

“你要走?”杨婵皱起眉。哪吒见状,有点小高兴,咳了咳,刚想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但又听杨婵沉吟片刻,说:“走得好。”

哪吒:“”

哪吒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他捋了捋袖子,露出两手狠狠□□杨婵的脸,然后被杨婵这个狗东西咬了两口。

被咬两口,他还挺乐呵,后来带着这两口,径直去了乾元山。

杨婵则在哪吒走后,提着灯,避开人群,再一次深入山洞。

她问少舸:“外面的火够大了吗?”

少舸回:“够了。”

茶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漠然地站在山洞里,盯着某盏燃烧中的油灯,昏黄的灯火在她紫色的眼睛里跳动。

经过杨婵这半个多月来的调理,她的身体已经没有那么虚弱了,活蹦乱跳没有问题,若不是少舸一直看着她,她说不定真要跳到地上去了。

杨婵看向茶茶,低声问:“她一个人,肚子里还带着孩子,怎么跑?”

少舸温柔地笑道:“不要小看阿姐,她在最无力的时候就在追兵围堵的时候回到我身边。”

茶茶听到他们在说她,转过身,平静淡漠的眼中闪过了困惑。

少舸朝她招招手,茶茶乖巧地走过来。

少舸扶着茶茶坐下来,然后像往常那样,为她捏一捏怀孕后浮肿发疼的腿,茶茶安静地低头瞧他。

“阿姐,”少舸抬头看她,问,“这一年在外面开心吗?”

茶茶老老实实地说:“开心。”

少舸刚要笑,茶茶却又说:“但好像也不开心。”

“为什么呢?”

茶茶抬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我一直循着太阳的位置走,走啊走,可是真当我走到的时候,我好像又被困住了。”

“少舸,在那里,和在族中好像区别不大,”茶茶困惑不已,“我有些时候在想,宇宙再辽阔,天地再博大,我是不是都只是一只活在笼子里的蛊呢?”

少舸一怔,连忙拉住茶茶的手,郑重地说:“不是的。”

“阿姐,”他说了当年相似的话,“你是人,你便是这天地间最自由的生灵。”

“你将感受和煦的春风,听到初夏的蝉鸣,看到秋夜的繁星,这天地很大,阿姐用为人的一辈子都走不完。”

“无边无际,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是为自由。”

茶茶低头看着少舸,抿着唇,没有说话。

“阿姐,在明日黎明时节,请你再一次循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吧。”他坚定地说,“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少舸,”茶茶摸着心口,问,“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你又要离开我了呢?”

少舸一僵,忐忑地问:“阿姐,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很爱说漂亮话,”她回忆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他说这种话的时候,下一刻一定是将我关起来,而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下一刻一定是离开我。”

“少舸,”她弯下腰,倾身,靠近少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少舸嘴唇微微发抖,眼睛一酸,迅速聚起朦胧的水汽。

他总是在笑,都忘了哭了。

“阿姐,”他说了曾经说过的话,“你是人了。”

少舸曾经送给茶茶很多东西,但他送的最好的东西,是亲自送到她手里的,少舸对茶茶的真心。

而,他的真心养出了这世上另一颗珍贵的心——茶茶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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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

少舸的爱从不宣之于口,他的爱一直藏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中,他将茶茶干枯的手捧在自己脸边,冰冷的手与温热的皮肤相贴仿佛亲密的相拥,他眷恋地看着茶茶,眼中蓄积的水珠,落到茶茶的手中。

他温柔地说:“阿姐,黎明的时候,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吧,一直走,一直走,就像你当年离开九苗那般,走啊走,走啊走,最终”

“你一定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第49章刺杀

武庚深夜还未休息,前线传来战报,战况不佳,他在的时候还能勉强撑一撑,但他一走,前线就溃败了。

再这个样子下去,初战东夷,就算告败了。

他坐在灯火通明的官邸中,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找人向申公豹通报,要连夜探讨新的战术。

但这战术再好,没有领将,战场上肯定乱的一塌糊涂。

这个道理,武庚很清楚。

他现在驻守陈塘关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女人,完全就是在贻误军情,因为他是商王的儿子所以不会送上断头台,若要是一般人以帝辛刻薄寡恩的性子这会儿已经送他去熔炉当耗材了。

幸好他是商王的儿子,也幸好他是姜后的儿子,所以,才能这么任性。

帝辛后宫佳丽无数,但他对她们视若无睹,他与武庚的母亲姜姬关系极好。

姜姬与帝辛本是普通的政治联姻,但帝辛在新婚当夜第一眼见到姜姬,就对她说过:“你这样的人,只做个王妃太可惜了。”

这之后,姜姬就成了帝辛的入幕之宾。

他们是少年夫妻,帝辛善战,姜姬善谋,年轻时这对夫妻时就一齐出入战场同生共死,殷商王室王位继承能者居之,内乱不休,这对夫妻携手走过无数风雨,成了王室斗争的最后赢家。

姜姬亲手将帝辛送到了商王的宝座,帝辛也让姜姬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夫妻之恩,君臣之义他们都做到了极致。

这样的夫妻世间难寻,但武庚却是这样的夫妻手中捧着长大的,他总认为家庭和睦和权倾朝野是可以兼得的东西,他幸福得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但这一切在帝辛登位之后陡然转变。

帝辛登位的祭祀大典那天,除了东夷集团的部族,其他所有的诸侯都来了,他们纷纷做出乖顺的低姿态,臣服于这位骁勇善战、手腕强硬的新王。

帝辛在海一般的呼唤中与姜姬一齐登上了祭台,预备开启殷商的又一场盛世,然而老天爷总爱跟人开玩笑,他在帝辛踌躇满志的时候,狠狠打了他,打了在场众人一个巴掌。

它要告诉傲慢的人,没什么东西能是千秋万代的。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夏还是商,都注定灭亡,谁都不可能千秋万代。

当时现场大商的大祭司比干以人为祭品勾连上天,问大商的天命,他将殷商的前生今世简要说明写于甲骨之上,钻孔,用火把烧灼,霎时间,万里晴空骤然间聚起乌云,遮天蔽日,团团乌云居于浩渺的天际边,隔断了天界与人间的联系。

这些阴沉的乌云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飓风地推搡中撞在一起,瞬间,天上劈出骇人的明雷,明雷“轰隆隆”地低吼。

明雷裂天,吼声不停,却久久不肯落下慈悲的雨来,让人心生畏惧,诸侯们不敢说话,围坐一团,小心翼翼地去看祭台上的的帝辛。

只见他将抬起一手,神情阴沉,将怔愣的姜后护在身后,虽然是昂着头望天,却给人感觉是在俯瞰天际,傲慢之际。

看到这样的王,诸侯们心下稍安,但是比干却又吓了他们一跳,占卜的龟甲在又一声明雷中裂成两半,他惊骇至极,不顾场合地喊:“这是极凶之象!!!”

帝辛立即偏过身,低声喊:“叔父。”

比干作为祭司,比起人更重神灵,他完全不顾念帝辛要打断他的意思,绝望地喊:“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您庇护我们这么多年,如今,不愿再庇护我们了吗?!”

回应比干的是一声又一声雷声。

比干哭喊着:“大商还未千秋,便要亡了吗?”

他抬起两臂,去迎接连接天地的明雷,绝望至极,悲痛至极:“天要亡商啊!”

帝辛彻底听不下去了,他一挥手,自商汤建朝以来第一次打断祭祀大典,他瞪向侍从们,喝道:“愣着做什么?!王叔疯了,在大典上胡言乱语,还不拖下去找巫医诊治?”

比干疯了?

比干可没有疯。

他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天要亡商,天要亡商啊,”

在一旁参与大典的微子,不敢让他这位没有半点政治敏锐度的王叔再说下去,侍卫们不敢动大祭司,他主动请缨,又说又劝把这位“不识时务”的王叔扶了下去。

诸侯们也乱作一团,帝辛转过身来,发现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嘴里念着:“天要亡商,那谋乱的东夷的人是早知道这事了?”

帝辛迅速看过去。

那几个窃窃私语的诸侯又迅速噤声。

他环顾四周,看到他们对天的惊恐之色,冷哼道:“天命在商。”

他看着比干蹒跚的背影,看着一母同胞的庶兄微子担忧的神色,又看包括他妻子在内的所有诸侯的骇色,望向黑云沉沉的天际,掷地有声:“我会证明!”

帝辛在之后不久迅速决议攻打谋乱的东夷,诸侯们虽然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但王室内部却传来许多不和谐的声音,这些声音最终全都传到了微子耳中,帝辛刚愎自用,微子作为他的长兄看着他长大清楚他的性子,但是为人君主又不能闭目塞听,几番思量,他将这些话,好的坏的都讲给了姜姬。

姜姬本就因天谴心有余悸,加之帝辛初登王位,位子还没坐稳王室内部眼看着内乱又要起,忧心不已。

她与帝辛夫妻多年,无话不谈,忘了做人臣子的规矩,将这些话不加修饰一五一十地诉说,帝辛大怒,觉得连姜姬也跟他们搅合成一团。

至此,夫妻二人就有了隔阂。

帝辛觉得姜姬为臣、为妻不忠,姜姬觉得帝辛为君、为夫无信。

两个聪明又高傲的人低不下头,情感上有了裂痕,政事上的对立更让这看似情比金坚的夫妻愈行愈远。

不知道出自情感还是出自不同的政治理念,姜姬在此后和比干、微子站在同一战线上极力反对东征,与帝辛彻底闹僵了。

武庚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相信父亲,作为大商的太子亲率将士出征。

然而,武庚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他对父母陡然的变化感到惶恐,彷徨,他选择了父亲,就觉得是在背叛母亲,尤其是他出征时,姜姬泣不成声地拥抱他的时候,他就更觉得如此。

他带着歉疚、悔意上路,然后在初征九苗,在战场的风与血间又清醒过来。

他的身体里终究属于帝辛的那部分占据了上风,身处在战场之上,他想要的,只是让所有叛乱者死于他所著就的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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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之中。

可是洗干净了手,在太阳再一次升起,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他又穿回了姜姬呕心沥血才给他披上的人皮,他又为背叛母亲感到焦虑又后悔。

肩上的人血就像是母亲的泪水,烫的他那一层皮都要落下来了。

他正是这种纠结、彷徨、焦虑的时候遇到了误闯军营的茶茶。

她身形鬼魅,无须多少动作就可以让一批批大商的战士倒下,申公豹看着她,非常肯定地对武庚说:“这是九苗的母蛊。”

将士们大惊,说:“我们还未过长江,九苗怎么就先发制人派出母蛊了?”

申公豹耸耸肩,非常不靠谱地说:“这个嘛,嗨,战局瞬息万变谁知道呢?”

“她是九苗的母蛊?”武庚看着见那边笨拙地抓鱼吃的茶茶,讥讽道,“我看她是个傻子。”

“殿下,别这么说,我们修行人啊,越傻说明心里越干净,干净的人修为都是很高深的,您啊,小心着点吧。”

武庚却道:“我怎么小心?不过长江?呵,军师,你要是无能就早点说,我这就班师回朝让父王问罪于你,废的这么多功夫做什么?”

申公豹听这话,头皮都紧了,他武庚在他这等散仙看来是不算什么,可是帝辛是人皇,想想当年的蚩尤,想想黄帝轩辕,谁敢轻易碰?真存了心要他的小命,要斩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为了防止这倒霉太子回去告他黑状,申公豹在确定茶茶与九苗失去联系后,出了个馊主意,他让太子殿下出卖一下色相,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不知道为何暂时脱离部族的母蛊拐过来。

身为尊贵的太子殿下,武庚不缺女人,但是卖身还真的是第一次。

他从一种彷徨跳到另一种彷徨中去。

但这一种彷徨造成的撕扯感不强,他甚至在生疏、笨拙、尴尬的追求中获得了曾经没有过的清净感。

于是,涉世未深的太子殿下在拐人的过程中把自己的真心也拐了进去。

当他将茶茶抱上马,牵着缰绳,将她带到山顶,俯瞰整个壮丽的山河,太阳从山河图的东边缓缓升起时,属于太阳的光芒也射进了茶茶紫色的眼睛里。

她露出了自见面以来,第一个微微的,轻浅的笑容。

武庚捂住自己的心口,在初夏时节,比蝉鸣更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那一瞬间理解了父亲初见母亲的感受,他想,

茶茶只做他的太子妃,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将以国书为聘,许给茶茶殷商未来的江山社稷。

他问茶茶:“你要权势,还是要真心?”

茶茶闻言,歪头想了想,回:“我不知道。”

武庚将帝乙临终前交到他手中的国书交到茶茶手中,他诚挚地说:“那我都给你。”

可惜,茶茶好像既不需要权势也不需要真心,当大军过境九苗族地时,她带着聘礼自由自在地离开了他身边,武庚又惊又怒,他不可能让茶茶回到九苗成为一把指向大商的刀。

他迅速攻破了九苗的防线,日夜兼程,赶在茶茶之前,一把火烧了整个九苗。

九苗大败,他在大火过后,果然寻到了回到九苗的茶茶。盛怒之下的他是可怕的。

他从幸福的清净感又一次坠入了地狱一般的撕裂感里。

茶茶受刑之后,大夫告诉他,她怀孕了。

他后来发现怀孕的母蛊失去了自由行走的力量,虽然茶茶因为怀孕身体越来越差让他也日夜难寐,但他却觉得这是好事。

至少,她不会再乱跑了。

战场危险,武庚便把茶茶放到后方安全的地方,他都想好了,等到战争获得胜利,要带着茶茶去见他的父母。

虽然帝辛一定不会喜欢罪奴出身的女人,但是母亲一定会喜欢茶茶这样干净的人。

这样的话,算不算选择母亲,背叛了父亲一次呢?

这样的话,算不算扯平了呢?

他想着未来,忍不住微笑。

可是茶茶又一次打破了他的幻想,她拖着越来越差的身体,又一次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不该不顾军情,驻守陈塘关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女人。

他知道。

可人活在世上,总是会被真情迷惑,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比如一次普通的争吵就让同生共死,情深意笃的挚爱闹到今天这副田地。

是因为不够喜欢,不够爱吗?

不,是因为太过喜欢,太爱,所以总是会对对方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而当残酷的真实落下的时候,会感到难以置信的背叛感。

夜深了,申公豹还是没有赶过来。

这个狗头军师除了出馊主意,什么也不是,唯一值得称道的就只有他的口才和拿捏人心的分寸。

他知道他来了也没用,就干脆不来了回屋睡大觉,任由这位太子殿下一个人焦虑、纠结和彷徨。

武庚放下怔愣着看了许久的军报,揉了揉眉心,从灯火通明的屋子走到宽阔却幽暗的庭间。

寂静的边城里忽然传来刺耳的喧哗声。

武庚从迷思中抽离出来,冷着脸,喝道:“出了什么事?”

暗卫也不知,他们从暗处走到明处,护住了武庚。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有个身穿银甲的士兵闯入,他的银甲上沾满了血,奄奄一息,好容易走到武庚附近,又倒在了地上,暗卫将他扶起,听他虚弱地说道:“有人劫狱,罪奴□□,与城中的将士们战起来了,李大人身在前线,让我给您传信,叫您尽快避开”

武庚沉着脸,在众人惊慌声中,冷声喝道:“慌什么?战场上下来的汉子,还会怕九苗那群翻不起风浪的罪奴吗?!”

“殿下好气度。”黑暗里传来少舸清幽的声音。

他拿着一把粘满血的苗刀,甩了甩刀上的血,从黑暗里走到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了他那张清俊的脸。

他一只耳挂着月牙和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轻轻一动,便是波澜不定的水中月,而他猫眼微眯,轻佻又傲慢,他笑着说:“可是九苗一族生自黑暗,本就是黑暗的孩子,现下月黑风高,殿下还是小心为上呐。”

武庚拨开了护住他的暗卫,看清了来者,他高傲地昂着他的头,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九苗的少君,少舸,”少舸谦和地笑了笑,淡道,“在下是来取殿下的性命的。”

第50章终结

少舸走的悄无声息,他走后,山洞里只剩下了茶茶和杨婵两人。

杨婵安静地坐在床下,手挨在茶茶的肚子上,手中蓝色的灵气融进她剧毒的身体里,将混乱又诡异的沉寂着的腹腔温柔地平复,然而,寂静的腹腔忽然出现了奇异的震动。

那个浑圆的肚皮突然凸出一个小小的脚印。

是胎动吗?

杨婵将手放下去,像往常那样挨着小脚,给予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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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的孩子回应,然而这一次却非同寻常,那只脚像是要将肚皮戳穿了一般,继续往外涌动。

它将杨婵的手心都压出了一个凹陷。

它像是寄生在茶茶身上的怪物,与安静沉睡的茶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婵颤抖地抬起手,心里想,它是不是想现在出来了?

可是,完全不到时候啊

她不记得少舸说过四象会是早产的孩子,而且,以少舸谨慎的性子,茶茶要生产,他会不提前告诉杨婵吗?

被少舸弄晕的茶茶在剧烈的痛苦中,陡然睁开了眼睛。

孩子在还未降世时是寄身母体的怪物。

四象也是这样,它的存在让怀着它的茶茶越来越虚弱,她身体消瘦,脸颊凹陷,漂亮的紫色眼睛非常突兀地凸起来,眼白处绷着红血丝,眼球像是被这一阵阵剧痛震得爆出来一般。

茶茶在剧烈地疼痛中苏醒,她是蛊,好不容易修得一点点人心,也只装得下一点点感情,她心思单纯又执着,不会因为陌生的痛苦而慌张,她的身体在挣扎,她的意识却飘向了消失的少舸。

她一把抓住陪在一边的杨婵,艰难地喘/息着问:“少舸,呢?”

杨婵确定她是要生了,心神大乱,她轻轻扶住她的肚子,大脑一片空白,自然不能及时回答她的问题。

见无法从她嘴里得到答案,茶茶当机立断,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杨婵见状,慌张地把她摁了回去。

“你,”杨婵找了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生了,你别乱动啊,算我求你了”

杨婵见过人死,没见过人生,显然后者因为过于珍重而让她不知所措。

茶茶还是问:“少舸,呢?”

蛊是没有母爱的,她不会因为生产恐慌,也不会因为即将降世的孩子而感到焦虑,她所在意的就只有她认知以内的东西。

杨婵总不能说少舸为了给她和他的族人寻找生机主动去陈塘关找死了。

杨婵平生第一次撒谎,她抓住茶茶的手,颤抖着声音:“少舸,少舸他,在外面呢,嗯,他记得你喜欢吃糖,去城里给你买糖了”

茶茶不爱吃糖,爱吃糖的是杨婵。

她慌张极了,慌张之下,把哪吒对她做过的事都安在了少舸身上。

杨婵看着疼得满头大汗,瘦的只剩皮包骨头,脖子上冒着青筋,还固执地找少舸的茶茶,鼻子一酸,视线立马变得模糊起来。

她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茶茶:“你别乱动啊,等他带糖回来给你,好吗?”

茶茶不应。

杨婵低下头恳求她:“我们一起等到黎明,好吗?”“黎明?”茶茶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她体会着身下难以忍受的宫缩的疼痛,自顾自地说,“黎明,我就,该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

“少舸,还能找到我吗?”

“可以。”杨婵撒着谎,一遍一遍地告诉茶茶,“可以。”

“你相信我,好吗?”

茶茶很好骗。

她是一只蛊,分不清谎言与真实,杨婵说可以,她便信了。

茶茶总算不乱动了,杨婵扶住了茶茶的肚子,手发着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向茶茶,毫无意义重复:“茶茶,你快生了。”

茶茶望着山洞的顶,对自己的生产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少舸拿糖回来。

她任由肚子里的怪物踩着她的身体,摩拳擦掌地从产道里爬出来。

她的意识很平静,她的身体却在拼命挣扎,随着疼痛加剧,产道也慢慢开了,浑圆的肚皮耸动地更加剧烈,古怪的情境让人看了都脊背发凉。

杨婵战战兢兢地拉开厚厚的被褥,发现石床上密密麻麻地溅着茶茶的血,再一看产道将茶茶的下半身完全分裂成两半,有个什么东西,挣扎着呼之欲出。

杨婵还只是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没有吓得掉头就跑已经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她怔愣地跪在地上许久,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想起来产妇需要热水擦洗,可是荒郊野外的,一时间上哪去给她找热水。

要是天下雨就好了,她忍不住这样想,如果下了雨,山洞就一定会蓄积有水,也不会现在到处找水找不出来。

没有水,她只能咬着牙,死马当活马医,将宝莲灯抛向半空,用她那微薄的灵气帮助茶茶平安生产。

宝莲灯悬在茶茶高高的肚皮上,慢悠悠地转,粉色的光芒如同月光一般洒在茶茶的肚皮上,安抚了那个急切着爬出来的怪物。

它好像短暂地进入了休息时间,剧烈的宫缩停了一会儿。

可当杨婵刚松口气,被褥上却染上了更深的红色。

杨婵定睛一瞧,发现在产道还没有完全打开时,那个小怪物就已经用手为自己凿出了一个洞,乌青的小小的手从茶茶的身体里伸出,然后轻轻地、缓缓地朝杨婵晃了晃。

杨婵吓得僵在了原地。

她想,这是个真正的怪物。

宝莲灯的光芒因为主人的情绪而微微收敛,失去了宝莲灯的控制,小怪物无所禁锢,茶茶的产道被它生生撕开。

茶茶在这时,终于发出了惨叫声。

杨婵被茶茶的惨叫声叫过神,她满头大汗,踌躇许久,终于下定决定要收拾那个小怪物。

她捋起袖子,支开茶茶的两腿,手抓住了小怪物的手,蓝色的灵气聚在手中,小怪物在这清爽又温柔的力量的控制下,似乎收敛了下来,没再乱动了。

茶茶的身体找准时机,将这个存了七个月的怪物挤出去,开始疯狂地收缩。

茶茶的惨叫声越来越大。

原本乖巧平躺着的她开始狰狞地向前动作,似乎想要脱离身下的痛。

杨婵摁住了她,不准她乱动。

茶茶的意识迷离,嘴上还在痛苦地叫喊,杨婵呼吸急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无论如何,也要履行约定让茶茶活下去。

她想让茶茶活下去,少舸同样想。

九苗被他放出去以后,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这些自黑暗而生的族人们在陈塘关中与那些守将们战在一起。

他们没有武器,没有毒蛊,只有一副脆弱的肉/体。

可他们的求生意志强烈,就像当年非要从黑暗走出一样,今日也非要闯出陈塘关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

如果,找不到生路呢?

那就只活今夜!

他们想,无论无何,他们都要活着!

活着,然后死去。

九苗人不会甘心地安然等待死亡。

李靖手持长刀,在空荡的街道,驾着马,身先士卒,一路杀进这群□□的囚徒中,九苗人毫无畏惧,他们拼了命要把他拉下马,然后抢走他的武器,可是他们没有将李靖拽下来,反而,在激烈的对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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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四溅。

九苗的血鼓舞了久不作战的官兵,他们也随着李靖冲入□□之中。

然而,他们不像李靖那样,有数人很快被九苗拉下马,几个强悍的九苗人抢过他们的武器,架上他们的马,反过头来,用刀砍掉了他们的头颅。

惨叫声和头颅落地的闷声交汇成了寂静的冬夜里唯一的乐曲。

陈塘关中的人被这声音吵醒,却紧闭着门户,不敢出来查看,他们屏着呼吸,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祈求神明,让锋锐的刀不要落到他们头上。

而在纷乱和寂静的另一端又是另一处战场。

少舸心中灼烧着恨意和快意,将苗刀砍下,锋锐的刀将某个扑向他的暗卫劈成两半。

血溅上了他那张介于稚嫩和成熟的清俊的脸上,他一手胡乱擦去了脸上的血,深吸一口气,而后笑着问:“殿下,是否是您斩下了我父亲的头颅祭旗的呢?”

武庚挑了挑眉,道:“哦,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是,”少舸想起了茶茶的脸,笑着说,“但也不是。”

“我啊,也在很努力地给我珍爱的人寻找生机。”

他快速变换手中的苗刀,挡住了飞来的箭矢,他刀法很准,这些箭矢全都掉到地上,当弓箭手再一次准备的袭击的时候,少舸捡起地上的箭矢,看也未看,一手掷出,那箭精准地投向弓箭手,并且戳穿了他的喉咙。

武庚眯起了眼睛。

他抬起一手,接过了奴仆们送上来的长刀,利落地甩了个漂亮的刀花,在少舸又一次举刀时,拨开那群只能当肉盾的废物,一把挡住了少舸的刀。

苗刀轻巧,他的刀却是一把极重的刀。

两刀相抵,吃亏的就是少舸,他手中的刀震颤着发出悲鸣。

少舸死死抓住刀,没有让它就这样逃离战场,他挨下身子,抵住武庚越来越重的压制。

武庚很高,就那样轻蔑地俯视着他,他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少舸没有理会武庚的嘲讽,他撑着一口气,利用刀刃上湿滑的血,一把划过武庚的刀,两刀在迅速的摩擦中冷光四溅,武庚被光芒所刺,不躲反倒下手更重,可少舸已借助惯性灵巧地躲过,他滚到地上,滚出了武庚的攻击范围。一抬头,就见武庚那把笨拙的刀砸在地上将坚硬的石砖轻松地分割开来。

少舸警惕地盯着他,武庚亮堂堂地任他去看,他说:“我知道,你们九苗人最爱用蛊毒,但是我告诉你,除了四象蛊,别的对我没用,省省力气。”

少舸一顿,继而笑道:“殿下言重了,跟殿下对战,我怎么能用毒蛊那样不入流的手段呢?”

武庚冷眼瞧着他,他将嵌在地上的笨重的长刀一把拔出,少舸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这一举动是武庚没有意料到的,他一惊,下意识将刀横劈过去,少舸灵巧地跃到他的刀身上,脚被削铁如泥的利刀差点砍断,但他也将手中的刀笔直地插进了武庚的胸口,这一来一去间,不过眨眼间。

“噗”地一声,长刀没入了武庚的胸口。

但少舸失算,武庚衣下身穿软甲,即便这一刀用尽全力,也没有造成贯穿伤,仅仅扎进武庚的胸口,刺穿肋骨而已。

武庚沉着脸,将痛呼声咽进去,长刀立即改变方向,由横劈改为向上延展,沉重的刀惯性很强,少舸手里的刀正扎在武庚的胸口,还来不及松手,那刀便砍断了他持刀的手。

刹那间,离开身体的右臂拉扯出泉水一般喷涌的血,滚烫的血在寒冷的月夜里格格不入。

失去平衡的少舸从半空中滚到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在地上勉强站定,单膝跪在地上,空洞的右臂在迅速失血,他的唇色也变得苍白。

武庚皱着眉,将他的右臂连同与主人分离后依旧紧紧被握住的长刀从胸口拔了出来,然后丢在一边。

围观的暗卫们一拥而上,慌张地喊:“殿下!”

武庚横起一手,让他们闭嘴。

武庚低头看向少舸,说:“你败了。”

少舸脸上粘着自己和他人混合的血,竟然还笑的轻松,他说:“是,我输了。”

武庚环顾四周,那些动乱声随着四合的暮色传入他的耳中,他肯定地说:“今夜的动乱单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你有同伙。”

“是不是?”

少舸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让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去猜。

武庚可没那个耐心去猜。

前线失利,陈塘关再出事,他这个殷商太子真是没脸做下去了。

他大步上前,在奴仆的劝告声中,一把提起少舸的衣襟,将他撞到坚硬的石墙上,逼问道:“谁是你的同伙?”

他要把参与今夜行动的人通通处理掉。

少舸不答。

武庚便问:“城里的,还是城外的?”

少舸依旧沉默。

“不说?你今夜冒险前来不就是给你的族人找一条生路吗?”武庚冷道,“我没有耐心等你,你迟说一刻就是我就双手奉上九苗人的一颗头。”

“少舸,”他道,“你们九苗人所剩无几,你等不到天亮的。”

少舸在长久的沉默中忽然开口,他说:“殿下,我冒死前来救他们是我的命,他们被我救了依旧活不过今夜也是他们的命。”

“殿下,”少舸歪着头,笑眯眯地问,“你信命吗?”

武庚冷哼道:“少给我耍花招,你只有两个选择,说,还是不说?”

少舸笑着说:“我说。”

武庚脸上的冷色稍退,等他说。

结果,少舸环顾四周,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他说:“阴符经在我手上。”

武庚瞳孔蓦地放大,他喝道:“国书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第一反应是茶茶的安危。

“你把她怎么了?!”

少舸一顿,古怪地看了武庚一眼,奇怪地反问道:“我能把她怎么了?”

“殿下,你与其担心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不如担心一下你该担心的。”

“比如我作为九苗的少君该担心九苗毫无希望的未来,你作为殷商的太子担心大商未来的江山社稷。”

“我拿它算过了,我算过了好多次,”少舸冷笑道,“你们大商和我们九苗都是一样的命数。”

武庚一愣,心底升出不详的预感。

少舸继续说:“谅你像我们一般如何挣扎也逃不开命中注定的灭亡。”

“尊贵的太子殿下,”少舸亲手破碎了武庚江山社稷的梦,“大商快亡了。”

话落的同时,沉寂的天空劈开一道裂天的明雷,天上炸开震耳欲聋的响声。

武庚与少舸这两位末代的少君在黑白分明的雷光中面面相觑。

这雷鸣和祭典上的重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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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武庚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他怒道:“胡说八道!大商不是大夏,天命在商,必将千秋万代!”

少舸看着他,良久,他道:“九苗承袭远古时代,作为烛九阴的守灵人,渊源远比世上任何一个部族都要悠久,不照样走到了今天吗?”

“武庚,”他直呼其名,“你睁开眼睛看看,未来的你和如今的我,有什么区别?”

武庚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他的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丢掉少舸,转头去找他的长刀,他不需要去找其余的同伙了,他现在就要这个口出狂言的逆贼去死。

可当他转过身,去寻找被他丢到地上的刀时,那些废物们忽然爆发出恼人的呼声,他们喊:“殿下!!”

武庚下意识转过身,然后被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少舸用刀一刀砍向脖颈,武庚脊背发凉,僵在原地,未曾想那一刀高高抬起却轻轻放下,到了最后也只是停留在他的脖子前,划出一道红痕。

血从那道痕迹里流出,而在他的血留下来的同时,刺杀他的少舸也终于倒下来了。

他没有砍断武庚的脖颈,但他的脖颈却被武庚的人贯穿了。

仔细一看,远处的弓箭手颤抖着手,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你”武庚怔怔地看着这个手下留情的败军之将,困惑、迷茫又震惊。

少舸侧身倒在地上,喉咙里都往上翻涌着腥甜的血味,他呼吸极其困难,几近窒息,他的手攥起又松开,传自他父亲的那把刀终于完成了使命,丁零当啷地落到地上成为一把废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神智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山谷中,那里有他倾尽一生去守护的人。

茶茶。

他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看见了远方逐渐黯淡的月色,他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

他想,天亮了,阿姐该自由了。

远方,杨婵终于将那个可恶的小怪物从茶茶肚子里抱了出来,她满手都是茶茶的滚烫的血,她泪水涟涟,如雨一般落下。

小怪物落到她的怀中,第一次感受浩大辽阔世界的她,拼命挣扎,拼命呼吸,拼命活着,然后这个怪物发出了第一声为人的啼哭。

四象意味着开端、变化和终结。

而今,九苗最后一代四象蛊降生,

一切,都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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