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贾心中隐忧,只想快点结束游说回到秦国,魏国刚刚与秦国打?过一场,这时候劝说他们?毫无用处。
韩国与秦国的战事还没结束,以两国悬殊的实力,结果如何根本都不用想,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楚国可?能会插一脚,因?此姚贾思量过后就去了楚国。
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李园联络联络感情,不过这次他见?到的可?就不是门客李园,而是治粟内史?李园。
两年前,姚贾在楚国搞的那一手,让楚国的绸缎行业直接陷入停滞,全?部归入国有,楚王将此事交给了李园,李园果然也没有浪费掉这个机会,只两年时间就已经脱离春申君,成为了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是九卿中的一位,经济大臣,主管国家粮食、财货储备,职责与后来三省六部制中的户部相差仿佛,掌握着一国的经济命脉。
“多亏姚兄,在下?才能忝局内史?之位,来,我敬你一杯!”
身居如此高位,李园难免志得意满,与人相处时都带着些傲气,就连说着感谢的话时,也像是在炫耀。
姚贾却丝毫不以为忤,这样自大自满的人若为秦国内史?,姚贾恐怕要担心一阵子,但若他是敌国内史?,姚贾只担心他还不够自满。
于是又是好一顿恭维,直将李园夸得通体?舒泰,两人之间的友谊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样子。
与此同?时,秦军在与韩军的对战中高歌猛进,韩国岌岌可?危,楚国内部已经出现了要支援韩国的声音,姚贾就打?算借李园之口劝阻一二。
孰料还不等他付诸行动?,秦韩就已经被迫停战了。
因?为突然天降暴雨,大河都发了洪水,蔓延范围甚广,两军交战处就离大河不远,如此情形下?,自然就打?不下?去了。
况且两国农业皆仰赖大河,如今突发洪水,恐怕粮食都要减产,换句话说就是,能打?,但是有可?能供不上军需,如果要供应士卒,平民们?就要饿肚子。
怎么看都不划算,所以两国默契地收兵,就当?这场仗没开始过。
韩国幸运得保住了都城新郑,楚国也不需要出兵了,双方暗自觉得,这场洪水实在是太及时了。
然而话虽这么说,此次洪水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河水漫灌,甚至将河鱼都冲上了案,许多人乘车骑马去河边捡鱼吃。
有鱼吃了,这看起来是一件好事,黔首们?大都欢呼雀跃,然而公卿们?可?没人笑?得出来。
《汉书·卷二七》中说:“鱼阴类,民之象,逆流而上者,民将不从君令为逆行也。”
在当?时人们?的观念里,鱼属阴类,大批鱼冲上岸这种情况叫‘河鱼大上’,代表着阴气太盛,小人猖獗,君臣关系不正常。
这正对应着秦国的朝堂现状。
而上天降下?的灾异不止于此,越明?年,即秦王政九年,彗星见?,或竟天。
这是个比‘河鱼大上’还要不吉利的天象,它?属于“君臣失政,浊乱三光”之象。①
彗星见?,则臣弑君,必有灭国,或兵祸将起,国家易政。②
接连两次的异象都能与秦国□□势对应上,由不得大家多想,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浮动?。
吕毐相争已有一年之久,不肖细说,大家也知道这个不从君令还想要弑君的奸臣小人到底是谁,忠君之士无不欲杀之而后快。
同?年,秦国再次攻打?魏国的垣城和蒲阳,打?了魏王一个措手不及,气得在王宫痛骂这长信侯嫪毐,只收钱不办事,不当?人子。
而得知秦国再次攻打?魏国,嫪毐脸色也不好看。
他分?明?已经暗示过太后,恃强凌弱有伤天和,去岁大河水灾就是上天的示警,秦国不该再攻打?韩国与魏国了。
当?时太后连声说好,没想到秦王只是送来了一封信,太后居然就同?意用玺了!连他去劝说都不能让太后改变决定,这让嫪毐深觉丢了面子,心中对秦王与太后产生了怨怼。
果然还是母子情深啊。秦王的存在还是太过碍眼。
嫪毐哪里知道,赵姬答应用玺可?跟母子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单纯是因?为嬴政许诺,攻下?来的城池中,有一半会划为太后食邑,
哼,不就是母子嘛,太后又不是只有秦王一个儿子,嫪毐将眼神放在了已经两岁的长子,和即将满一岁的幼子身上,暗自下?了某种决定。随后不久即向太后进言,二人定下?约定,若秦王意外身死,或可?让两人的私生子即位。
本来嘛,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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蟜在,哪怕嬴政出了意外,也轮不到两人的私生子当?秦王,可?谁让成蟜通敌既成事实了呢,一个出卖过秦国的人岂能为君?
所以二人讨论时,哪怕是身为生母的赵姬,也没考虑过成蟜。
本来对于嫪毐的谋划,赵姬并不赞同?,扶持一个没有嬴氏血脉的人当?秦王,实在是太挑战秦国宗室和公卿们?的神经了,没人会赞同?的。
可?架不住嫪毐一直在赵姬耳边说,说两个儿子这种身份,这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地唤一声母亲,他实在忍不住心生怜惜,为了能让两个儿子活得堂堂正正,他们?为人父母的,不得不多加考虑。
说得次数多了,赵姬的态度也日渐松动?,默许了嫪毐的筹谋,包括他偷偷联络大臣,联络西戎部落首领的举动?。
一股流淌在雍城与咸阳之间的暗潮悄悄涌动?,恰如天象所说,国有易政之险。
九年,秦王嬴政已经年满二十二,以遵循先祖旧例为由,当?朝表露出亲政之意。
男子本应二十及冠,然《荀子》有云:“天子诸侯子十九而冠……”,也就是说,嬴政十九岁时就应该及冠亲政,却因?为与吕不韦和赵姬相争,一直拖到了二十二岁。
而所谓的先祖旧例则是指《史?记》中记载的:“惠文王、昭襄王均十九而立,立三年而冠……均在二十二也。”
以先祖旧例为准绳,谁也不敢违背,因?此公卿百官咸从。
《史?记·秦始皇本纪》:“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
秦王政九年四月,嬴政终于举行了冠礼,佩戴太阿剑,这昭示着他正式成为秦国唯一的掌权者,这可?让某些有心人坐卧不安了。
是夜,嫪毐矫玺发县卒卫卒、官骑,戎翟首领等人欲攻蕲年宫为乱,然而嬴政早有准备,令昌平君与昌文君带兵平乱,斩首数百,嫪毐等乱党可?谓来势汹汹去时匆匆,明?明?他联络的人也不少,可?惜一个回合都没撑住。
大概因?为这一世,嬴政得知赵姬与嫪毐私情的时间,比扶苏上一世早了许多,准备得也足够充分?,因?此嫪毐并没有像历史?中一样逃脱,反而是被当?场刺死。
“咣当?——”
太后寝宫中,一个圆滚滚的事物被禁军扔到地上,吓了赵姬一跳。
“啊!这是什么?!”
似乎是一夜的激战让嫪毐发髻散乱,正好覆盖住了他僵硬的面容,却还是吓得赵姬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在她对面,嬴政身着玄色衮服,神情掩藏在冕旒之后,不辨喜怒。
不过殿中那两队盔甲齐全?,剑尖仍在滴血的禁军们?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瞥一眼地上浸出的血迹,嬴政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寡人听?闻,太后与长信侯一向感情甚笃,何故惊慌至此啊。”
“你……!”
赵姬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嬴政,嬴政很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混合着惊慌的愤恨。
恨他杀了嫪毐吗?还是恨他没有如两人预想中一般被杀?
金戈摩擦的声音响起,嬴政拔出剑,拨开乱糟糟的覆发,露出嫪毐瞪大了却早已失去光彩的双眼,死不瞑目,倒也对得起他的所作所为。
脖颈的断口处不太平整,似乎做这件事的人还不熟练,也或许是想让他即便是死了也别想死得安宁,嬴政用剑尖挑着嫪毐的发髻,随意地一拨弄,让它?朝向赵姬那一面,确保赵姬可?以清楚地看见?,嫪毐死前到底有多痛苦。
赵姬偏过头不敢看,却也不敢说话,嫪毐死了,死得如此干脆,焉知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她。
虽说有孝道在,嬴政不可?能会这么做,但嫪毐血迹斑斑的首级实在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昨日还说着缠绵情话的人,今天就已经变成一块烂肉扔在她脚边,这让赵姬恍惚觉得,被割下?头颅的人不只是嫪毐,还有她!
嬴政似乎看不出赵姬的恐惧,继续劝道:“太后还是看一眼吧,这可?是最后一眼了。”
赵姬突然情绪激动?,颤抖的幅度都变大了,她脸上挂着两行泪,猛地抬头望向嬴政质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嬴政收回剑,递给身旁的内侍擦干净,然后才收回剑鞘,慢条斯理?地说:“嫪毐联合了卫尉、内史?、戎翟谋反,太后该不会是想说不知情吧?他用的可?是太后的玺印。”
如果说嫪毐谋反令嬴政愤怒的话,赵姬的默许与纵容则让他连愤怒的情绪都生不出来了。
也许他们?天生就没有母子缘分?。
早就清楚的事情,何必在意。
嬴政漠然转身,就像看不到赵姬脸上的惊惧与愤恨,今日之后,赵姬再也不会成为他的擎肘。
“那两个孽子在哪儿?”
闻言,殿外的禁军一人提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一个不过两岁,另一个尚在襁褓,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见?禁军毫不怜惜手软的方式,赵姬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因?为过度惊惧,早就浑身瘫软没有了力气,然而听?见?两个年幼的儿子在哭,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惊慌怒斥:“你们?在做什么?!把他们?放下?来!”
可?面对赵姬的怒斥,两个禁军就像没听?见?一般,丝毫没有手软放人的意思,赵姬心中不由更加惊慌,怒气也更盛。
“还不放下?!”
没人听?她的。
幼儿的哭声震耳欲聋,哭着朝赵姬伸手求救。
这母慈子孝的一幕端得是讽刺,可?惜任凭赵姬如何崩溃和怒吼,也救不了她的两个私生子,更救不了她自己。
几个内侍携着麻布袋进了殿,当?着赵姬的面将两个私生子装入袋中,将袋口系得紧紧的,赵姬太清楚这是在做什么了,瞳孔骤然放大,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
她之前还可?以对着禁军怒斥,可?当?这一幕发生时,极度的惊惧反而让她无法发声,随着君王一挥袖,内侍们?得令,狠狠将两个麻布袋掼在地上。
随后殿内只闻棍棒击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幼儿痛苦的嚎哭声,赵姬神情惊惧哀痛,狼狈地朝前膝行了几步,却被两个内侍死死拦住,她望着遭受极刑的幼子无声落泪,浑身颤抖,却始终不敢多一句言语。
一开始发现嬴政目的时,赵姬先是震惊,见?到两个幼子被施囊扑之刑的一刹那,深感切肤之痛,对嬴政更是涌起了恨意。
但这股恨意只升起了一瞬间,很快就被惧意压下?,占据了所有情绪,嬴政已经亲政,嫪毐也失败身亡,赵姬从此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后,再也不能染指朝政,她彻底失势了,甚至生死都在嬴政一念之间。
于是她不敢再恨,就这么含泪默默看着,直到麻布袋里彻底没了动?静,鲜血流了满地,方才如死灰般闭上眼。
你看,所谓的母爱也不过如此,嬴政目露讽刺,真的面对生死时,还不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
嫪毐与赵姬密谋,妄图用私生子取代他秦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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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奸佞又怎配肖想正统,主谋嫪毐尸首分?离,私生子也都成了两滩血肉,嬴政甚至从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看过他们?。
他实在觉得奇怪,赵姬是怎么想的,居然以为这两个私生子能取代他?
不过,既然已经从赵姬手里收回权力,她到底是怎么想也不重要了,嬴政漠然垂首。
“太后身为寡人生母,本应奉居甘泉宫,但既然太后不喜欢甘泉宫,独爱雍城,那就长长久久地住下?去吧。”
赵姬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抬头望着嬴政,眼神惊惧中带着一丝乞求,可?惜尘埃落定后的示弱毫无意义,不影响嬴政说出这冰冷的决定。
嬴政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这一地狼藉,也不过是他称帝之路上的些许砂砾罢了。
看见?嬴政走了,赵姬似乎终于冲破了一层阻碍,开口喊道:“不!我不能住在这!我不要住在雍城!”
三年前赵姬离开咸阳,用的是借口是,曾找太卜占卜过,甘泉宫于她有碍,必须要搬出去住才行,为此连扶苏的满月宴都不曾参加,匆匆来了雍城。
就连夏太后薨逝,赵姬回咸阳宫吊唁,用的也是同?样的借口,根本不肯在咸阳长住。
难道雍城的旧王宫就真的胜过甘泉宫吗?当?然不是!赵姬一直住在雍城,不过是为怀孕生产做掩护,为了与嫪毐光明?正大地快活。
如今嫪毐与两个私生子皆亡,她还留在雍城干什么?她已经失去了摄政的权力,不能再失去身为秦王生母这个唯一的优势了,原本避之不及的甘泉宫,现在她恨不得住到死!
何况嬴政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将她永远囚禁在此地,就像郑庄公对其母武姜那样!
听?到这个决定,赵姬比亲眼看到两个幼子死亡还要恐惧,她不能留在这儿,她要回咸阳,她要回甘泉宫!
眼见?着嬴政越走越远,身边的内侍却还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不许她追出去,赵姬只能失控大喊:“嬴政!你听?到没有!我是你的母亲,我应该住在甘泉宫!”
殿门口,嬴政身形停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挥手,示意内侍处理?掉噪音。
到底是他的生母,这般疯癫的样子若是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等到第二日破晓,一切尘埃落定,因?为嬴政冠礼代表着亲政,政治意义非凡,朝堂上大小官员都随行来到雍城观礼。
王上终于成年可?以亲政了,这是一件大喜事,昨日观礼过后,官员们?都睡了个好觉,谁知睡醒就变天了。
什么?长信侯嫪毐居然意图谋反?
哦,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什么?他不是自己谋反,卫尉、内史?都与之勾结,甚至还有西戎部落的份儿?
哦,可?以理?解,谁造反还不拉几个帮手呢。
什么??!太后竟然与嫪毐育有两子,还妄图让私生子登上王位?他们?疯了吧!
初次听?闻如此秘辛的官员们?都一脸精神崩溃,三观重塑的表情,仿佛烧炸了的陶俑,马上就要裂开。
嫪毐造反这事儿,他们?基本上能猜得到,毕竟这一年里,对方凭借着太后宠爱,肆意敛财,在朝堂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还跟吕相别苗头,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人,嫪毐不造反他们?才会感觉奇怪。
但是,太后糊涂啊!宠爱一个男宠罢了,怎么还能跟他生孩子呢?居然还为了两个私生子,与王上母子反目,简直得不偿失。
官员们?大摇其头,诚然他们?明?白,赵姬此举不一定是为了私情,更多是因?为,嬴政亲政,她就要将手中的权力都还回去,定然是心中不甘,这才同?意了与嫪毐同?谋。
可?惜了,如今事情败露,不仅自己要幽居雍城,还连累王上要背上不孝的罪名。
没错,哪怕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赵姬和嫪毐的错,嬴政的处置方式无可?厚非,可?谁让赵姬是他的生母呢,秦国又是一个注重孝道,儿女不孝时父母甚至可?以请求官府将其处死的地方,在所有人眼里,嬴政居然将母亲幽禁起来,就是大大的不孝!
他们?根本不去想,其实这已经是嬴政基于孝道做出的让步了,不然赵姬居然帮着情人谋反害他,嬴政早就让将赵姬与嫪毐一并处置了。
昨晚嫪毐先是被刺死,又被砍下?首级,然而对他的惩罚仍未结束,嬴政命人将嫪毐的尸体?抬到大街上去,行车裂之刑。
这才是真正的五马分?尸。
以及对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眼睛都不眨地施以囊扑,他可?不是什么手软的圣人,赵姬现在能活得好好的,连一丝油皮都没破,嬴政深觉自己已经足够孝顺了。
然而旁观者觉得这还不够!你必须全?方位原谅赵太后才行!
嫪毐的尸体?被当?众车裂之后,就是与嫪毐勾结的官员们?,包括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余人皆被斩首,嫪毐被灭全?族。(3)
所有人疯狂讨论起与此事有关的事,然后就不可?避免地谈到了那两个私生子,得知嬴政居然让人将二子囊扑,纷纷哗然,因?为这件事严格上来讲是与秦律不合的。
秦国真是从上到下?都充满了法家的形状,得知嬴政以这种方式处死两个私生子,第一时间不是觉得他太残忍,而是认为这违反了秦律!
官员们?:笑?话,杀两个私生子算什么?能影响治国吗?可?要是王上带头不遵守秦律,那是在掘秦国的根啊!
于是雪花一般的上奏堆满了嬴政的案头,然后处理?完叛乱的第二日也依旧勤勉的秦王,就被一群长篇大论阐述秦律不可?更改,商君会哭的竹简给糊了一脸。
嬴政第一次对自己的臣子感到无语,但这些劝谏他又不能不听?,于是统一刻上了一个“阅”。
而不在朝中为官的人,或者是那些其他六国来的客卿们?对此表示大为震撼,不是,没人在乎孝悌吗?人伦被你们?吃了?
没人上奏他们?要上奏了,更有有才之士以孝道开篇,痛斥一番秦王不孝不悌,说你这样秦国是没有未来的。
难得又有人才前来投奔,结果打?开一个是在骂他,再打?开一个还是在骂他,若不是心中想着大业,不想堵塞秦国的求才之路,大街上被车裂的可?能就要多几个了。
这类竹简,嬴政从雍城批到咸阳,扶苏偶尔看了一卷,内心直呼佩服,你们?是真勇啊!
真敢让后世那些自诩狂士的人来看看,什么才叫狂,你再狂你敢指着秦始皇的鼻子骂吗?
不过,他们?骂他们?的,嬴政从来不理?,也没有派人去抓他们?的意思,采取了一种无视的态度。
扶苏觉得,还是这些人分?量不够啊,要是换成尉缭子来骂,赵姬早就能回甘泉宫了。
不过扶苏希望,尉缭子还是晚点来吧,他还不想在宫里看见?赵姬那张讨厌的脸。
而见?到嬴政接下?来的动?作后,扶苏感慨,他爹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半月之后,大概是终于对雪花般的讨论孝悌的上奏感到厌烦,哪怕不能处置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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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嬴政也想做点什么让他们?闭嘴。
天天上奏有什么用呢,那两个私生子被扔在乱葬岗,估计连骨头都被野狗吃了,难道上奏还能让他们?死而复生吗?
人死了自然不能再复活,就像他做下?的决定,从来不会有更改的一天,若嬴政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劝动?,说不定他早就被赵姬哄着丢掉了王位。
于是很快,大概是生怕这些人关于孝悌的讨论缺乏素材,嬴政突然想起来还在牢里关着的,不知是圆是扁的成蟜,秉着好事成双的态度,他命人将成蟜拖了出来,先在咸阳宫外公示三天他通敌卖国的罪状,三日过后,也在大街上车裂了他。
至于其他涉及此事的武将及成蟜的家臣们?,早在两年前就以及身首分?离,倒是不需要像处置嫪毐时那么麻烦。
两人的封地也被收回,重新改回郡县,为都内(国库)增加了不少收入。
而原本还扛着孝悌大旗,大书特书的人们?,只觉得一口气倒灌进了嗓子眼,差点被嬴政这一波操作噎死。
只有扶苏在悼念死掉的成蟜:“啊,我可?怜的叔叔,怎么变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也不知道上香祭拜时,该烧一炷香还是五炷香啊?”
第127章
过去的一年多,嫪毐的势力?越来越大?,诸国?皆有耳闻,不然?魏王也不会放弃吕不韦而选择贿赂嫪毐。
秦王已?经成年,太后的男宠却骄恣狂妄,始终不懂得收敛,谁都看得出来,秦国?这是要乱了。
六国?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窃喜,他?们巴不得秦国?越乱越好,这样他?们才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可没想到那?嫪毐如此不中用,只是一晚上的时间就被秦王斩首车裂了,势力?也被连根拔起,而秦王?听说连一点油皮都没破。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人恨得摔了杯盏花瓶,偷偷骂嫪毐真是个废物。
随着嫪毐被诛杀的消息一起被传出的,还有秦王将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囊扑、将亲生弟弟车裂甚至囚禁亲生母亲的坏名?声,其手段之?狠厉,令天下哗然?。
有人立刻开始奋笔疾书,向天下声讨秦王不孝的行径,这的确给秦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具体表现?为,以孝道为先的读书人们都不愿要到秦国?出仕了。
但有识之?士的眼中,不仅能?看到秦王狠厉无情的一面,从赵姬宠信嫪毐,到嫪毐与吕不韦争锋,再到最后谋反被诛,期间不过一年的时间,秦王不仅解决了叛乱,还从母亲手中夺回了政权,可谓是既有魄力?又?有手段,如果他?们所料不错的话,很?快,吕不韦也要栽了。
韩非听闻,忧心长叹:“果然?虎狼之?君也。”
秦王如此,六国?要有危险了。
随后想到自己屡次劝谏韩王,与诸国?合纵抵抗秦国?,可韩王沉湎于声色玩乐,连他?的面都不见?,数年的劝谏毫无成效,韩非不觉心灰意冷,每日在府中著书立说,甚少再去王宫。
他?已?经认清了现?实,韩王根本?不会听他?的劝谏,他?再努力?也是无用的,不如著书将自己的所说传下去,多多为韩国?培养些人才,也算是为韩国?出一份力?。
韩王不愿意听韩非说话,但读书人们可是喜欢得不得了,他?的著作一经传出就收获无数惊叹,所有人争着抢着抄录,并迅速传遍了七国?。
尤其是崇尚法家的秦国?,韩非书中所写的‘以道为常,以法为本?’精准地戳中了这些法家爱好者的小心脏,疯了一般在秦国?内传颂,更有甚者直接抄录一份献给了王上。
不过最近嬴政没时间看,终于亲政,他?比以前还忙,而且秦国?又?出兵了,打的还是魏国?。
魏王忍不住痛苦面具:这是报复吧!一定是!
这次派出去的人叫杨端和,扶苏听了一耳朵,感觉很?陌生,似乎不怎么出名?啊?
他?带着这个疑问去问蒙骜,没想到一向对儿孙严格要求的蒙骜,对杨端和的评价却很?高?,说他?性格沉稳,从不轻敌冒进,是个做主将的好苗子。
别看张唐在赵国?名?气高?(赵国?人:晦气!),但若是跟杨端和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令人放心,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胜仗,至少主将不会带头乱起来。
扶苏恍然?点头,表示了解了,看样子这是个人才,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下。
不过杨端和已?经出征了,现?在是没机会认识,于是扶苏又?带着吕滦等人溜达着出宫,去找公输甘了。
如今他?又?长了一岁,嬴政和楚夫人都不会把他?看得那?么严,扶苏得空就出宫去走走,当然?仅限去客卿府和蒙骜府上,真正的市井里巷是绝对不能?去的,不然?以后他?就别想出宫了。
扶苏没那?么叛逆,他?可不会觉得父母这种叮嘱会让他?窒息,什么带着护卫出宫觉得不自由,非得把护卫甩开自己去闯荡,然?后被人一个麻袋套走,扶苏觉得这种人纯粹是脑子有包,他?才不会做这种蠢事。
自从两年前得王上召见?,并奉命推广了石磨之?后,公输甘就正式进入了嬴政眼中,他?做的机关术也得到重视,被用在了攻打韩魏的战场上,大?放异彩。
公输甘的府门前再也不是门庭冷落的样子了,跟两年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一句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其他?客卿都羡慕哭了。
比如费桓,曾经他?是公子王孙的座上宾,公输甘只能?一个人在家玩木头,那?时他?不知?有多得意,可现?在呢,对方成了咸阳宫的红人,得王上重用,自己却还只是王孙们的陪客,费桓越想越郁闷。
能?被公子王孙们邀请去做客,固然?是好事,可对于一个承袭百家所学,一心只想成就一番事业的人来说,这不过是小道,能?被王上重用,出将入相才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若是王上能?重用他?,甭管什么公子王孙相邀,费桓连看都不会再看,可惜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哎!
公输甘带着仆人匆匆走出来,不小心瞥见?费桓这幽怨的样子,忍不住咧嘴偏头,仿佛不小心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公输甘已?经受够了,自从他?得到王上重用,而费桓的上奏却一直被搁置不回之?后,费桓一看见?他?就是这副表情,着实有点倒胃口。
三十多岁一大?把胡子的壮汉,就别玩顾影自怜那?一套了吧!真的很?辣眼睛!
不过见?得多了,公输甘也能?很?自然?地装作没看见?,能?落个清静。
尤其今日长公子来访,他?忙着去门口迎接,根本?没时间搭理费桓。
如今扶苏也有自己的马车了,本?来他?才三岁,是不需要这么早配备车架的,谁让扶苏总是往外跑,破例配了一辆。
作为长公子,他?可以享受跟公卿一个待遇,乘坐四驾马车,低矮的车厢上面是一个如遮阳伞一般巨大?的华盖,看起来颇为豪华,但扶苏觉得这跟他?爹那?辆相比,简直丑爆了,还小。
公输甘出来时,扶苏刚好被伍左抱下车,虽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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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三岁了,还是小矮子一枚,人凳他?不爱用,木头的下车凳他?想踩都踩不到,只能?继续被伍左抱着。
扶苏郁闷,这些人太死板了,怎么就没人想过把凳子做成梯子的形状呢,幺五尔耳七五二爸以,?不就可以直接爬下来了嘛!
正郁闷着,一抬头看见?公输甘出来了,公输甘恭敬地弯腰向扶苏行礼:“长公子。”
扶苏点点头:“免礼。”
大?概是照顾扶苏的身高?,公输甘弯腰的弧度比见?到嬴政时还低,说话时也轻声细语的,哪怕如今他?的身家已?经水涨船高?,他?对扶苏始终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尊敬,丝毫没有自傲的意思。
这就是扶苏喜欢他?的原因,若公输甘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仗着自己在王上面前得到重用,就把他?当小孩子糊弄,他?一定会直接把公输家拉入黑名?单,反而公输家不行还有墨家。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公输甘在秦国?崭露头角之?后,咸阳还真涌现?了不少墨家的人才,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始终没有见?到秦王的面,甚至连客卿都没混上。
这些扶苏还不知?道,不然?得知?这么多人才在外面游荡,他?一定要心痛死。
随后伍左抱着扶苏走在最前面,一行人进了院子,扶苏一眼就看到了幽怨的费桓,本?来就已?经是一身怨气了,还坐在树荫下,看上去阴气森森的。
扶苏沉默了一瞬,问公输甘:“他?还没恢复吗?”
公输甘牙疼般地回道:“还没,日日如此。”
“可真是够执着的。”
费桓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到了长公子的声音?忙转头去看,发现?真的是长公子,费桓顿时笑?得格外阳光灿烂,一点也没有刚才幽怨的样子。
“长公子来啦,今日可要听在下讲书?”
扶苏赶紧摇头拒绝:“不不不,我是来找公输先生的。”
自从扶苏将公输甘引荐给嬴政后,费桓就再也不敢把扶苏当小孩子看了。
想当初,扶苏让公输甘去膳房帮忙,费桓一顿冷嘲热讽,当时扶苏还吓唬费桓想让他?也去膳房,费桓死活不肯去,等到公输甘的名?字传遍咸阳大?街小巷,费桓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恨不得回到初次见?到长公子的那?天,代替公输甘去膳房。
不过费桓理智上也清楚,他?不会做石磨,也不会机关术,哪怕代替公输甘去了也办不好差事,可这种天降的好机会硬生生从手中溜走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因此,从那?以后,再见?到扶苏时,费桓都格外热情,就希望哪天长公子看他?顺眼,能?将他?也带到章台去一次。
费桓除了一肚子的名?家学问,别的什么都不会,为了讨好扶苏,让长公子看到自己的价值,隔三差五就向扶苏自荐,为他?讲书。
然?而名?家属于哲学范畴,名?家的学问听起来就没那?么好理解,可怜扶苏,连文言文都听不太懂,每次还要被迫听费桓讲那?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何况现?在扶苏自己都不怎么去章台,更别提将费桓引荐过去了,扶苏这个月总共都没见?到嬴政几次,其中一次还是在某个弟弟的满月宴上。
没错,就在这两年中,咸阳宫再添喜讯,扶苏多了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婴儿的啼哭声从西响到东。
他?再也不是爸爸的独苗苗了,悲痛。
如今有了新的弟弟出生,他?就不适合再频繁出入章台了,毕竟那?可不是一个普通公子该有的待遇,恐怕宫中会因此事起波澜,扶苏还不想这么早为自己树敌。
更何况,若他?继续出入章台,其他?几个弟弟的母亲就有理由,让弟弟们跟着他?学,扶苏才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必须是独一份!
第128章
章台不?能去,整日留在寝宫中也?无趣,扶苏就只能来公输甘这里?打卡。
其实他?还可以去膳房来着,这两年经过扶苏有意无意的引导,孟芽和宋河已经做出了很多前世才有的美食,咸阳宫的膳食是越来越美味,总算将扶苏解救了出来。
不?过那些个肉还是?一股腥臊味儿,扶苏倒是?想改改,可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居然懂养猪是不是太奇怪?
而?且劁猪这?种事,他也没办法引导别人去做,宫里?倒是?有不?少专业人才,但是?让内侍去负责这?件事也?太……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戳吗。
扶苏想了想,发现无解,只能放弃,大不?了他?十?岁之前就不?吃猪肉了!
至于为什?么是?十?岁之前呢?因为过了十?岁的孩子就算是?立住了,不?用再担心会夭折,且十?五岁就要?成婚,所以十?岁的孩子在此时来说,已经是?半个大人了。
到那时,他?就可以多出去接触一些市井中的人,再然后对养猪感兴趣不?就也?情有可原了嘛。
总之,除了这?些实在没办法?改变的,以及实在没办法?得?到的,比如他?心心念念的辣椒,膳房基本上已经步入正轨,就是?主食他?实在是?不?喜欢,上辈子他?是?吃白米饭了,这?辈子一直在吃粟米和粗糙的小麦面,实在是?不?习惯。
可是?秦国又不?能种水稻,这?玩意只有楚国才产,所以楚国毫不?客气地将它卖到了和丝绸一个价,扶苏根本吃不?起。
毕竟每天?都要?吃掉一匹丝绸,这?也?太奢侈了,扶苏舍不?得?,而?且对他?的名声也?不?好,所以扶苏一直忍着。
楚国不?是?韩国这?种小国,历史?上秦国是?在打下了其他?四国之后,才去攻打楚国的,就这?还要?倾尽全国之力,可见楚国有多难打。
距离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年。
这?也?就是?说,他?想随意地吃一碗红烧肉拌米饭,至少要?等二?十?年!
天?呐,那跟出家有什?么区别?
扶苏一想到这?昏暗的未来,就忍不?住皱起脸,极其不?愿意接受。
费桓却以为长公子是?讨厌听?自己讲书,毕竟这?两年他?已经尝试无数次了,一开始还好,扶苏出于礼貌,以及对名家传人的尊重,多少还会听?一会儿,后来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感兴趣,就再也?不?肯勉强自己了。
费桓又不?傻,自然能感觉得?到扶苏的抗拒,可谁让扶苏是?他?唯一的希望呢,只能每次一见到扶苏,就追着他?跑。
如今再次被拒绝,费桓心中不?无失落。
“原来是?找公输先生啊……”
怎么又是?来找公输甘的?公输甘那么沉闷不?会说话,整日就知道捣鼓木头?铁块,哪有自己会说话,会逗小孩子开心,长公子怎么偏偏就喜欢公输甘呢?
又来了,那股幽怨的感觉又来了,扶苏搓了搓胳膊,非常想跟费桓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还是?个孩子啊,你不?去章台献策,一直缠着我,努力错方向了吧!
扶苏赶紧拉住公输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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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袖子,问他?:“公输先生,可不?可以给我做一个杌凳?”
公输甘闻言疑惑:“臣不?曾见公子用过杌凳。”
扶苏还是?太小了,大家哪敢让他?独自踩着凳子下车,一向都是?由伍左抱着上下车的。
况且就算扶苏要?用,也?该去问太仆寺才对,他?们才是?掌管车马的,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做。
他?到底还只是?个无实职的客卿,岂能越俎代庖。
扶苏皱皱鼻子,对太仆寺做的杌凳表示嫌弃:“以前那些太矮了,我踩不?到。”
公输甘看了眼伍左,说:“有伍内官在,公子可以不?用杌凳。”
扶苏:“不?行!我都三岁了,怎么还能一直让人抱着?我要?自己下车!”
挺起胸膛,理直气壮,这?关乎他?长公子的威严!
虽然几个弟弟连话都还不?会说,但扶苏已经开始卷了,一定要?从小立好人设,保证长大以后,别人想起他?就觉得?靠谱,是?最适合当继承人的那个。
这?就让公输甘犯了难,太仆寺做的杌凳不?符合长公子的要?求,可他?也?不?见得?能想得?出来啊,难道要?将杌凳加高吗?可那同样不?安全。
公输甘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但扶苏可不?想一直站在院子里?等,就招呼伍左吕滦等人先进入了正厅,费桓也?提步跟上。
哪怕扶苏看见他?时,脸上已经写满了抗拒,但只要?扶苏不?主动赶他?,费桓就不?走,脸皮厚得?像新型建材。
厅前的台阶对扶苏来说还是?有点太高了,费桓若不?是?还保留着几分名家的傲气,都想伸手去扶了。
伍左没有那些烦恼,却被扶苏拨开了手。
“不?用,这?台阶又不?高,我自己可以。”
公输甘被声音吸引,看见扶苏在奋力地登台阶,其实已经比以前强很多了,以前在章台宫,这?么高的台阶他?都是?用爬的,攀爬那种。
望见这?一幕,公输甘突然茅塞顿开,想到了先祖公输班曾经做过的另一样攻城利器:攻城梯!
若将杌凳做成缩小版的攻城梯,不?就可以让长公子自己下车了嘛!只要?架在马车上,再让伍内官扶着,完全不?用担心会摔倒。
公输甘兴冲冲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扶苏,扶苏在心里?比了个耶,果然技术人才脑子就是?灵活,自己只需要?提要?求就可以了,当老板的感觉真爽。
扶苏肯定了他?的构思,公输甘立刻就要?开工,扶苏摆摆手表示去吧去吧,我自己待着也?没什?么,然后公输甘真就带着人去后面开始砍木头?了,看得?费桓叹为观止。
他?想见长公子一次都不?容易,想讨长公子欢心更不?容易,恨不?得?一直跟在身边,结果公输甘不?仅能让长公子主动找上门,现在更是?提前离开都没关系,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过这?倒是?便宜他?了。
费桓兴致勃勃地从旁边抽出一卷书,扶苏一见到他?这?个架势就想逃跑,没想到先失态的却是?费桓。
怕长公子拒绝,费桓抽竹简的速度太快,根本没细看是?什?么,拿到手一展开才发现卷名。
“《五蠹》?这?是?什?么?”没听?过。
费桓迷茫了一瞬,他?是?名家的传人不?假,但这?不?代表他?只读名家的书,如今虽然已经不?是?百家争鸣的时代,然百家之间的争斗始终未曾停止过。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要?想打败对手,首先得?了解对方的路数,所以甭管是?儒家纵横家兵家阴阳家的著作,费桓都读过,说一句学富五车绝不?为过。
但这?卷《五蠹》,他?却从未读过,甚至都没听?说过。如此籍籍无名居然也?能摆在正厅,这?是?何人著作?
这?正厅是?所有客卿都可以用的,算是?公共场合,这?里?的书他?们可以随意翻阅,而?客卿们都是?博学之人,若发现哪本书言之无物?可不?会客气,能当场将人喷到自闭,所以普普通通的书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要?么书中的内容能将人折服,要?么就是?这?写书的人足够令他?们尊敬,这?卷名他?未曾听?闻,一定是?著书之人声名远播了。
费桓赶紧打开竹简,想看看是?哪位先生著了新书。
事实上,费桓想知道的话,问扶苏会更快,虽然整本的《韩非子》他?还没看完就穿越了,但《五蠹》这?么有代表性的一卷,他?还是?看过的,一听?就知道这?书是?韩非写的。
不?过回想一下前世韩非入秦的时间,大概是?在三四年后,秦王偶然读到了韩非的书,惊为天?人,觉得?这?人才合该是?我们大秦的,结果一打听?,人家是?韩国的王孙,顿时惋惜不?已。
再后来秦国攻打韩国,韩王得?知秦王很欣赏韩非,就派韩非出使秦国。
所以说,这?书出现在秦国的时间是?不?是?早了点?
“……田中有株,兔走触株……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
这?书大概有魔力,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原本还觉得?这?书应该没什?么特别的费桓,已经沉迷进去了,越读越觉得?有道理,虽然与名家学说不?契合,但这?其中的道理实在是?振聋发聩,恨不?得?早一点读到。
不?过越是?往后看,费桓的眉头?皱得?越紧,有些话太过严苛了,他?实在不?敢苟同。
看到开篇时,他?还以为这?是?以为儒家学者写出来的,看到后面才发现,这?跟儒家关系不?大,字里?行间都是?商君的影子,都主张以法?治国,正合秦王的治世理念,也?难怪书的名气不?大,也?敢摆在正厅。
费桓又往后面翻了翻,赞同不?赞同的各占一半,既然如此还是?别读给长公子听?了,最后他?看了眼著书者的名字。
“韩非?韩国的宗室?”
“韩国?”扶苏似乎来了兴趣,问费桓,“父王告诉过我,韩国在大河南边,是?吗?”
费桓点头?:“正是?。”
扶苏低头?看了看费桓手里?的竹简,好奇道:“这?个人费先生认识吗?”
费桓迟疑了一下,道:“臣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他?师从大儒荀子,时常得?到老师荀子的赞赏,想必也?是?一个博学之人。”
不?过,这?人师从儒家,却在《五蠹》里?写“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说儒家利用文学扰乱法?治,游侠依靠武力违反禁令,直接将儒家归类为五蠹之一?
要?知道五蠹,就是?五种害虫,比喻成人就是?危害社会的人。
嘶,太狂了,这?跟欺师灭祖有什?么区别?
费桓觉得?自己已经够离经叛道的了,没想到在真正狂妄的面前,他?连个弟弟都算不?上。
“费先生?费先生?”
扶苏伸出手在费桓面前挥了挥,等费桓回过神之后,问:“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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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多听?一些。”
费桓神色古怪。
多听?一些?听?什?么?这?种不?尊师重道的行为,他?哪敢讲给长公子听?!
万一某一日王上问起来,得?知他?就教长公子不?尊师长,不?守礼法?,还不?得?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咸阳!
所以费桓神色变换几下后就说:“此人没什?么名气,臣只知道这?么多。”
无名之辈罢了,公子不?需要?关注他?!
扶苏战术后仰,你还真敢说啊,韩非没名气?他?可比你有名气多了。
两个人脑回路不?同步,上辈子的记忆先入为主,在扶苏眼里?,韩非是?法?家的,嘴两句儒家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他?不?理解费桓,为什?么似乎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告诉他?关于韩非的事,难道他?也?跟韩非有仇?
这?可就麻烦了。
今天?能读到韩非的书纯属意外收获,扶苏还打算将书带回去给他?爹看,好早点把韩非从韩国弄过来,此时李斯还地位不?显,韩非这?个时候过来,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没想到啊,跟韩非有仇的人还挺多。
扶苏皱眉看了看费桓,心想怎么办?他?很想让韩非来秦国,要?不?把这?个费桓赶走?
大热天?的,费桓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手捧着竹简眼神迷茫。
他?还不?到四十?岁,身体就已经虚成这?样了吗?
第129章
扶苏难得来了听书?的兴致,非要费桓为他讲解这卷《五蠹》,费桓目露难色,不知该怎么拒绝。
扶苏可?不管这个,费桓捧着书?没有动作,扶苏干脆命令伍左:“费先生是不会讲吗?那伍左你去将书拿过来,我带回宫中让其他人给我讲。”
伍左:“喏。”
什么?不会讲?开什么玩笑!
费桓脸上僵硬一瞬,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诽谤,区区一本书?而已,有什么不会的。
伍左伸手,费桓没给,伍左眼神诧异提醒他:“费先生?公子等着呢。”
费桓淡定地放下书?卷,说:“不必这么麻烦,臣也可?以?讲。”
伍左为难,回头请示扶苏。
扶苏挥挥手,让他退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先生了。”
费桓展开?竹简,顿了顿,看得出他很不情愿,但面?对长公子难得求知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读。
“上古之时,人民少而禽兽众……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
扶苏微笑,你?看,这不是会讲嘛。
费桓也不想讲啊,可?是费桓没办法,长公子好不容易来了兴趣,若是他此时拒绝,恐怕以?后也再难有机会站到长公子面?前了。
比如上次长公子需要一个人去膳房帮忙,他拒绝了,公输甘没有,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费桓每次回想起来都恨得直拍大腿。
理念不合有什么关系,不尊师重?道有什么关系,抓住机会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他只读不讲不就行了?
所以?费桓真的老老实实读完了一大段,一点解释都没有,读完他看了眼扶苏,按照他对长公子的了解,对方极其不喜欢这类深奥晦涩的书?,往日听不了几句就要制止他。
今日倒是安静,不过他不相信长公子会认真听,没有声音恐怕是早就无聊到睡着了吧。
睡着也好,倒是省了他费心拒绝的工夫。
费桓这么想着,就放下了竹简,然而竹简还没挨到桌案上,就听见一道童声问道:“费先生,怎么不读了?”
费桓持竹简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望向上首,只见扶苏哪里有睡觉的意思,反而神采奕奕,似乎对他读的内容颇为感兴趣的样子,但因为他突然的停顿,面?露不解和催促,已经等不及要听下一段了的样子。
费桓的认知裂开?了,怎么会这样?
他低头看了看竹简,再看一眼扶苏,没错,还是那样一副不解又隐含着期待的样子,不是他的错觉,这让费桓心里更不平衡了。
凭什么!
同样是讲书?,凭什么差距这么大?!
难道说不愧是秦王室的后代,天生就青睐法家?
名家传人费桓发出柠檬的声音:“此书?甚妙,臣正在尝试理解。”
扶苏遗憾:“先生竟不会解?”
费桓笑得勉强:“臣愚钝。”
扶苏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对学渣的无奈:“既然如此,那先生就再读一段吧,此书?确实甚妙,虽不解其意,听着却是十分?顺耳。”
又是会心一击,费桓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但这是长公子的要求,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保持微笑继续读。
只是一边读一边在心里流泪,他们名家难道注定无法出头了吗?
公输甘的木工活还没忙完,始终未曾回到前院来,一时间正厅里只剩下费桓朗朗的读书?声,上首还有一小童专心致志地听着,端得是一副充满文墨香的画面?。
“哒哒……”
在这样祥和的气?氛下,厅外?突然想起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光听声音就能联想到,正有一人如闲庭信步般朝正厅走来,这份闲适让扶苏忍不住有些好奇,难道客卿中还有如陶潜一般的人物?
不怪扶苏如此想,客卿们背井离乡来到秦国,总归不是为了来秦国隐居的,都是想建立一番事业。
其中,根据受不受秦王重?用这点,可?以?大致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曾经的公输甘,郁郁不得志,连钱都没得,主打一个招揽人才的吉祥物作用,这一类人多?半有些幽怨愁苦,步履缓慢。
另一种就是现在的公输甘,是秦王面?前的红人,非常受重?用,他们大多?春风得意,脚步匆匆。
总之断不会有如来者?这般闲云野鹤一般的姿态。
要么他是个终极咸鱼,只想当客卿换口饭吃,要么就是野心比所有人大,这闲适的模样不过是他的伪装。
终于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离近了才发现他穿着玄青色的深衣,头戴束冠,衣着一丝不苟。他长着一张方宽脸,身高约有八尺,眼神分?外?坚毅,看上去格外?忠诚靠谱,看上去就是一副能赢得君王信赖的忠臣模样,而且随时准备着为君分?忧。
扶苏抬眸,这可?不像是个能淡泊名利的人啊。
朗朗的读书?声突然消失了,费桓望着来人,惊讶地放下竹简。
“李兄?”
看他的样子,似乎在此时此地见到这人,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想来这人平日并不会老实待在上值的院子里。
不然扶苏也不会连着来了两年,却一次也没见过对方。
而这人看到扶苏和费桓,似乎比他们还惊讶,尤其在看见上首的扶苏时,明显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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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的诧异和一丝微不可?查的激动。
当然,这所谓的微不可?查,是相对真正的幼童来说,同为成人的费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份激动少一分?可?能无人看见,多?一分?则显得谄媚,此人深谙其道,将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好到让费桓丝毫察觉不到异样。
毕竟身为臣子,乍然见到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长公子,激动一些实在是太正常了,也显得这次相遇看起来就像毫无准备下的偶遇。
来人猜出了扶苏的身份,毕竟能出现在客卿院中,又能坐在上首的幼童,整个咸阳也只有这么一位,他顾不上回答费桓,而是先朝上首恭敬地行了一礼。
“臣李斯见过长公子,不知公子在此,臣冒失了。”
扶苏一惊,手里拨弄的杯子都差点滚了出去,好在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也按住了将要滚出去的杯子,努力?维持着镇定反问。
“方才没听清,你?说你?叫什么?”
李斯不疑有他,幼童听不清话或者?自己也口齿不清的很正常,于是他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
“臣,李斯,见过长公子。”
确认自己没听错,扶苏神情都恍惚了一瞬。
刚刚得知自己穿越成扶苏时,他就担心过未来会不会如历史上一般的遭遇,毕竟没人穿越过,谁知道历史能不能改,会不会改。
有很长一段时间,扶苏格外?敌视胡亥李斯和赵高三人,哪怕他一个都还没见到,也不能消减他的敌意。
直到后来,他引着嬴政发现了成蟜叛国的证据,改变了蒙骜战死的结局,这才心中大定,原来历史是可?以?改的。
既然如此,那他将来就不会被?逼自杀了,连带着对三人的敌意都降下去不少,具体?表现为,这两年他即便是无所事事,也没刻意去寻找过李斯和赵高。
直到今日,在毫无防备下见到了李斯,扶苏感觉剧情杀似乎又要卷土重?来,糊了他一脸,以?至于他有些恍惚。
“这名字……”面?对李斯略带期待的眼神,扶苏顿了顿说,“挺好的。”
……
“多?谢长公子夸奖。”
李斯不明所以?,费桓则酸得冒泡。
呦呦呦,这名字挺好的。
好在哪儿啊?
怎么长公子就不夸夸他的名字呢!
不过,回想起第一次遇见长公子那会儿……似乎是他觉得长公子年纪还小,无须太过在意,过程和结果都不太愉快,费桓就酸不起来了,只是在心里唾弃自己。
但他不理解,李斯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值得长公子特意夸赞一句?
李斯也不明白,但他敏锐地意识到,长公子刚才的反问好像不只是没听清,而是对他的名字有印象。
李斯心中一动。
长公子久处深宫,从未与他见过,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难道是公输甘和费桓两人提起过他?
李斯瞥了眼费桓一脸柠檬的幽怨样,再想想公输甘只知埋头做机关,鲜少与人交际的自闭样,否决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
既然不是从同为客卿的两人口中得知的,那会不会是……章台?
得出这个结论,饶是沉稳如李斯,也忍不住有一丝激动,这次是真的激动。
事实上,他的猜测倒也不完全错,扶苏的确是在章台听过李斯的名字,当时他爹突然心血来潮,要给他选两位老师,武师父选了蒙武,教他读书?的却一直悬而未决,因此还选了几个客卿给他挑,当时那几个人里就有李斯。
扶苏低头思考一瞬,然后将手底下的杯子摆正,状似不经意般地提起:“先生的名字有些熟悉,似乎曾在父王那里听过。”
李斯不由自主被?扶苏的话吸引,费桓则是更酸了。
扶苏双手托腮,搁在桌案上,目露期待地望着李斯:“连父王都记得先生,想必先生的学问一定很好吧。”
李斯还算稳得住,谦逊地回道:“臣不敢担长公子如此夸奖,只是昔日也曾师从荀子,在老师身边侍奉过几年,略通文字罢了。”
荀子乃当世大儒,曾三次担任稷下学宫的祭酒,桃李满天下,能跟随荀子读书?,又岂会只是略通文字这么简单。
扶苏抬起袖子遮脸,挡住了对方身上凡尔赛的光芒,然后指了指费桓手里的竹简说:“既然如此,就请先生为我解读一二吧。”
李斯不解地看向费桓,费桓屈辱地解释:“……此书?甚妙,某不解其意,无法为公子解惑,有劳李兄了。”
这李斯正好崇尚法度,还与《五蠹》的著作者?同在荀子门下求过学,让他来解读此书?简直是再合适不过,费桓都已经酸不过来了,怎么别人的运道就这么好!
听了费桓的解释,李斯心道原来如此。
论学问,李斯还真不虚,何况为长公子讲书?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拒绝,当下就从费桓手中取走竹简,展开?,然后在看见某个熟悉的名字时愣住。
“先生?先生?为何还不开?始?”旁边传来催促的童声。
李斯愣神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架不住扶苏恶趣味,等不及想看李斯的反应,就装成迫不及待的样子催他。
李斯回神,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简,一开?始眼中还带着丝迷茫,很快就恢复清明,叫人看不出异样。
他淡定地合上竹简,然后朝扶苏歉意地一躬身,道:“长公子恕罪,此书?的确玄妙,臣也看不懂。”
第130章
扶苏:“?”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了。
扶苏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道:“先生也?不会吗?”
他扫一眼费桓,再扫一眼李斯,眼含怀疑,哪怕一句话没说,两人仿佛也听到了长公子在问:饱读诗书的客卿?就这?
这种?质疑费桓承受不了,他不是看不懂,只不过学派不同,不认可韩非的某些理念,更怕王上会觉得他带坏了长公子,这才托词自己看不懂。
可李斯是为?什么?他不就是法家一派的吗?
费桓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李兄,在下师从名家,不理解此书真?意尚可解释,李兄却是为?何?你与韩非皆师从荀子,理应理解得更透彻才对啊,莫非是这韩非的学问胜过你太多,连解读一二都不成?”
“咳……”
扶苏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费桓这张嘴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得势不饶人,这两年费桓一直朝他献殷勤,让扶苏差点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挖苦公输甘的情形,但是今天他怼李斯这一下,瞬间就让扶苏回忆起来?了。
偷偷笑过之后,扶苏在心里替费桓默哀,就李斯那小心眼,你敢怼他?等?着?被一路穿小鞋吧。
本就不顺利的复兴名家之路,很快就要更加坎坷了,真?惨。
果然,费桓马上就接受到了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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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甚明显的白眼一枚,表面上李斯只是平淡地?瞥了费桓一眼,但扶苏知道,李斯这是已经在记仇了。
李斯:“非是不能解读,只是臣粗读几句便?知,此书定是师弟心血之作?,须得再三诵读方能领悟其中真?意。”
这个理由勉强合理,他不是看不懂,只是因为?这书写得太好了,怕自己的理解太粗浅,想要回去再读几遍,仔细领悟,然后再讲给长公子您听,免得误人子弟。
这可比费桓的解释高明多了,衬得他像个心思浅白的文盲。
费桓:“……”
只能说,经过两年前初见的教训,费桓已经懂得重?视扶苏的道理了,只是他本性如此,即便?告诉自己要重?视,还是忍不住将扶苏当?做小孩子对待,连拒绝他都不找个好点的理由,直接一句看不懂就给打发?了。
相比费桓,李斯可就谨慎多了,在人家眼里,长公子就是长公子,跟年龄无关,拿出对待王上的认真?态度,就连拒绝的话都说得如此漂亮,高下立判。
扶苏默默比较了一下,在心里对费桓说,怪不得最后人家李斯当?了三十年丞相,史?书留名(虽然晚节不保),而你却是个无名之辈呢。
善辩驳的名家传人有时?候也?需要进修一下语言的艺术啊。
这个解释确实没法杠,费桓闭上了嘴,其实要非得杠一句的话也?能杠,比如“你师弟写的书你居然都要诵读三遍仔细参详,承认吧你就是不行”,但费桓不能这么问,因为?他只是名家传人不是杠精。
扶苏也?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汇,诧异地?问:“师弟?”
李斯拱手道:“正是,臣比韩非痴长三岁,需唤他一声师弟才是。”
扶苏兴奋地?睁大眼睛:“既然如此,先生何不去信一封,邀请这位韩非先生来?咸阳,好让你们师兄弟团聚?”
李斯怔住,略显为?难:“这……韩非乃韩国宗室,恐怕不便?来?咸阳。”他藏于袖中的手指狠狠捏了一下。
事情怎么不受控制了?
他特意来?正厅偶遇,可不是为?了向?长公子引荐韩非的!
扶苏面露迟疑,似乎被李斯的话劝住了,道:“我忘记了,方才费先生也?说过,此人乃韩国宗室,让他来?咸阳确实不合适。”
李斯点头?,袖中的手指也?松开了,面上倒是一直风轻云淡道:“无缘得见王上与长公子,该是他的损失。”
然后费桓又忍不住嘴贱了。
“非也?非也?,他是韩国宗室不假,却未必不能来?咸阳。”
李斯束手,面无表情又看了费桓一眼,费桓浑然不觉,只看着?扶苏。
扶苏果然不负他的期待,立刻就问:“费先生为?何这样说?”
费桓笑道:“长公子可知昌平君?”
“是舅舅!”
费桓:“正是。”
然后他半转身,嘴上向?扶苏解释着?,眼睛却一直看向?李斯,急剧挑衅之意。
“昌平君身为?楚夫人之兄,楚王之子,尚能在咸阳为?官,韩非不过一介普通宗室,且只是让他来?咸阳与李兄团聚一番罢了,有何不能来?的?难道这韩国的宗室还要大过楚国的公子不成?”
众所周知,楚国是如今七国中面积最大的一个,而韩国是面积最小的,国力也?最拉跨,连韩王本人都不敢说他比楚国公子尊贵,何况一个宗室。
所以嘛,就像费桓说的,人家楚国公子都能来?咸阳做官,韩非有什么不能来?的?是不想来?还是不屑于来?啊?
李斯还是那副沉稳淡定的模样,但扶苏觉得,他估计已经在心里把费桓骂死了。
费桓可能不知道李斯与韩非之间的矛盾,他单纯就是想杠,不过倒是便?宜了扶苏,不然他这个三岁的年纪,还真?不好据理力争地?与李斯辩驳,好将韩非骗来?秦国呢。
这种?人才流落在外(韩非:你认真?的吗?我明明待在自己家里!),实在是太令人心痛了,让他吃不好睡不好,虽然韩非就算现在来?了秦国,也?不能帮扶苏的忙,那扶苏也?要替他爹心痛,所以还是早日扒拉到自己碗里才安心。
就算不能为?己所用,至少不能让他为?韩国效力,省得拖慢他爹统一的进度。
于是扶苏听完费桓的话,立刻奉为?圭臬,连声赞同。
“对啊对啊,费先生所言甚是。”然后期待地?望着?李斯,“李先生何时?能写信啊?”
都不问他能不能写了,直接问什么时?候写,这是干脆连他的意见都不顾了,李斯感觉事情再次脱离了掌控,他先前怎么不知,长公子竟是如此霸道的性子。
李斯还想再争取一下:“长公子,臣与师弟……”不熟。
扶苏抬手止住他的话,颇为?兴奋地?站起来?,甚至可以说是跳起来?:“如此大才要来?咸阳了,当?为?一件大喜事,我要赶快去告诉父王!”
说着?,扶苏抬脚就要走,看起来?真?是迫不及待要回王宫去告诉嬴政这个好消息,李斯顾不上稳重?不稳重?了,第一次抬高声音道:“长公子且慢!”
扶苏疑惑抬头?:“怎么了李先生?”
李斯肃然道:“长公子,固然昌平君为?楚国公子,韩非只是韩国一个普通宗室不假,可秦楚世代?交好,且公子您的母亲楚夫人就是出自楚国王室,这大秦与楚国关系亲近,岂是韩国能比的?若强求韩非来?咸阳恐怕不美啊。”
扶苏眼睛开始冒圈圈,啥意思?字太多了听不懂。
李斯语塞,不得不用更明晰的话解释了一遍。
说白了就是,因为?秦国和楚国的关系好,放在以前,王后都是楚国的,两国就像是亲戚一样,那么公子们互相到对方国家去做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韩国就不一样了,秦国没少攻打韩国,韩国夹在秦国与诸国之间,就像个受气的夹心饼干,没少挨秦国的铁拳,比如蒙上卿就没少给韩国刮骨剔肉。
这种?情况下,人家防备你还来?不及呢,更别说来?咸阳了,恐怕你一提出有这个意思,对方就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扶苏点点头?,懂了:“原来?韩国与我们关系不好。”
李斯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蒙上卿真?厉害啊!没一个是他的对手!”扶苏眼睛亮亮的,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李斯又是一窒。
早听闻长公子似乎格外喜欢蒙上卿,就连在章台宫偶遇到对方时?,也?敢毫不顾忌章台宫的庄严,要求对方抱着?自己走一段。
当?然,如今蒙上卿年纪一日大过一日,而长公子也?渐渐长大,不会再像以往一般挂在上卿身上,但亲近之意丝毫不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蒙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只是以前都是听闻,今日亲眼见到才知道,长公子居然如此崇拜蒙上卿,想必也?是一个崇尚武功锐意进取的性子。
也?对,如此霸道的人,不锐意进取才怪了。想到之前扶苏自说自话就要让他给韩非写信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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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眼神怪异,难得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一向?爱记仇的他,这次却没有记扶苏的仇。
在李斯的观念里,扶苏为?主他为?臣,对长公子,他是以对待君主的眼光看待的,扶苏这样做,在李斯的眼里就是有主见的表现,他欣喜还来?不及。
扶苏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吐血,他明明是想坑李斯一把来?着?。
当?然,想坑李斯的不止有扶苏,还有费桓。
他嘴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酸这李斯有个好师弟。
长公子似乎对这卷名为?《五蠹》的书格外青睐,甚至还想献给王上,韩非是韩国宗室,来?秦国出仕的可能性不大,可李斯身为?韩非的师兄却已经是秦国的客卿了,王上该不会因此更加重?用他吧?
要知道李斯刚来?秦国时?,只是丞相吕不韦的门客罢了,因向?王上献策有功,才被提拔成了客卿,他跟费桓公输甘本来?是不在同一个起跑线的,结果对方弯道超车了!
若是没有长公子替公输甘引荐,费桓敢保证,在王上眼里,他和公输甘加在一起都没有李斯的存在感强。
费桓的幽怨化为?实质,嫉妒可能没那么强烈,但想捣乱的心是真?的,于是他又勇敢开麦了。
“长公子,臣以为?,正因韩国与我大秦关系不睦,若您想邀请韩非来?咸阳,才更有可能成功。”
费桓看着?李斯,继续挑衅:“韩国积弱,畏秦军如虎,有蒙上卿在,料他们也?不敢拒绝。”
只是邀请一个宗室来?咸阳做客而已,又不是邀请韩王来?,韩国有什么理由拒绝?若是拒绝,他们就不怕惹怒秦国,秦军再次压境吗!
韩王:活阎王啊!我造了什么孽?这么点小事也?值得蒙上卿亲自来?!
别说,费桓说的还真?有可能,这两年秦国国内动?荡,却也?没放弃与韩国交流感情,大河南岸屡次发?生摩擦,把韩国摩擦得越来?越小,韩国王室和公卿们日日急得上火,却也?只能干看着?,没办法。
如果说,拒绝让韩非出使秦国就要导致秦国加强攻势,甚至把蒙骜都吸引过来?,那就太可怕了,他们很有可能真?的会同意让韩非去咸阳。
一旦发?现这条路行得通,李斯脸就黑了,肉眼可见的黑了,费桓则得意得扬起头?,似乎生怕仇恨拉得不够稳一般。
怪只能怪费桓没有金手指,他没办法从史?书中窥探到李斯的性格,还以为?对方如公输甘一般,哪怕得势了也?不会报复,说话从无遮拦,估计十年后二十年后,半夜醒来?都能后悔地?抽自己两巴掌。
李斯察觉到自己表情管理失败,不过人家反应快,马上就找好了理由,直接低头?向?扶苏认罪。
“长公子恕罪,臣于兵家见识浅薄,更不敢轻易烦劳蒙上卿,倒是束手束脚,不如费兄远矣。”
费桓得意的笑容略有些僵硬,他只是嘴欠,人又不傻,一听就发?现这话里有话,而且莫名有股清新之气飘来?,明明是甘甜可口的滋味,却让他忍不住嗤之以鼻。
如果扶苏得知他的想法,一定会好心地?告诉他:那是绿茶香。
听着?两人打机锋,三岁的扶苏表示听不懂,费先生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李先生的解释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如此,就算你们说得都对吧!
然而成年人的内芯听了这么两句却笑得不得不掐自己的手,从前他翻看史?书的时?候也?没发?现,李斯居然还有这么茶香四溢的一面啊!
一边说自己没想到这点,不是因为?见识少,主要是让蒙上卿带兵出征韩国,只为?了逼韩国派一个宗室出使咸阳这种?事,他实在不敢想,杀鸡焉能用牛刀?
暗指费桓行事狂悖,一个客卿而已,居然安排起上卿来?了?比不了比不了。
李斯这话说得有技术,但扶苏可不会被这么两句话劝住,他打定注意要把韩非弄到咸阳来?,李斯再阻止也?没有用,因为?他手里可有一个杀手锏呢。
扶苏状似无法辨别他们两人的话,到底谁对谁错,皱眉苦思片刻后直接说:“我还是回宫去问父王好了!”
毕竟调动?大军压境啊,这种?事当?然要去问问嬴政的意见。
当?然了,深知他爹对韩非有多赞赏的扶苏,不用猜都知道,嬴政当?然会同意。
这次李斯再想阻拦扶苏可不会成功了,他招呼上伍左,一溜烟就跑了。
“长公子这么快就走了?”
等?公输甘终于做好梯子状的杌凳,来?前厅寻找扶苏时?,却只看到站在门外张望的费桓与李斯两人,一个脸上是不舍,另一个更不舍。
李斯何止是不舍,他恨不得直接拦下扶苏,阻止对方回宫!
然而禁军们有一套成熟的剑法,李斯不得不放弃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转而思考,既然秦王注定要得知韩非的存在,以对方的学问,折服秦王也?是迟早的事。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韩非的确是有大学问者。
若对方得到了秦王的青睐,出使秦国,自己还能做什么,才可以阻止对方留在秦国,甚至,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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