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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军雌亚岱尔道:“您心情很差。”

郝誉闭嘴。

军雌亚岱尔往烧烤上放蘸料,询问口味般说道:“您要哭一下吗?”

*

修克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午睡。

他下午还有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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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晚上还要刷题,精力不足根本没办法完成。可他闭上眼全是白岁安那张平静到失去哀怨的脸、后背冷冰冰的墙壁。墙后,是叔叔郝誉对白宣良叔叔说的话。

【修克是我的继承者。】

我是郝誉叔叔的继承者。

白岁安被放弃了吗?修克内心卑劣又欢喜,他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对。可谁叫白岁安天赋不足,能力不足呢?不。其实不应该这么想。修克扯起被子盖住脑袋,他想自己并不是为了抢夺郝誉叔叔财产而来的。

他最开始只想要一个容身之所。

他……并没有要求那么多。

修克拉开被子,穿上鞋子。他在房间踱步,蝎尾扫得地板发亮,数次到门口又退缩回来。

“应该去告诉雌父。”修克嘀咕道:“可是,白岁安一定很伤心。我是不是应该去解释一下。”

他拿不定注意,眼前闪过白岁安没有表情的脸,浑身哆嗦起来。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修克还是做出决策。他认定自己和雌父有了未来保障,虽这一刻找白宣良和白岁安有点炫耀的滋味。但修克觉得自己要尝试下修复和白岁安的关系。

他和白岁安已分出胜负。

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不好都会让郝誉叔叔伤心。

“我是郝誉叔叔的继承者。白岁安是郝誉叔叔的亲侄子。”修克琢磨起等会儿的话术。他觉得白岁安气疯的话,自己站着给对方暴揍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重要考试差不多都结束了。

修克只剩下两所保底院校的考试,参不参加都可以。

“白岁安?”修克轻轻敲响门。发现门没有合上后,他趴在门上撅着往里看。白岁安拆开腿上的伤口,用镊子将凝固的药液撕开,往创贴里刷上数层药液,崽覆盖到伤口上。

空气里全是厚厚的药味。

“进来。”白岁安道:“你现在开心了吧。”

修克脸涨红了,他推开门手足无措,原本准备好的辞藻全部失效,“我。不是。那个。”

“小叔不知道我报了深空机甲专业。”白岁安道:“今天出成绩了。我没考上。你现在开心了吧。”

修克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

他拿了那场考试的头名,考试后还有亲生雄父送的深空机甲,却一点都不开心,在白岁安面前甚至略显得卑微,“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来做什么?”白岁安放下受伤的腿,讥讽道:“特地看看我练习绳镖留下的伤。”

修克连连摆手,“怎么会。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来做什么。”白岁安继续假设,“嘲笑我雌父不能生吗?”

修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发觉自己无论多少次都说不过白岁安,思绪还被对方牵着走,一个劲辩解,“白岁安。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干嘛总把我想得这么坏。”

“你们父子都坏透了。”白岁安大叫起来,抄起枕头砸向修克。他稚子般发脾气,修克反而好受些。

他用手臂挡住丢来的软枕头。

白岁安道:“我永远讨厌你。”

在绝对的天赋和实力面前,努力显得那么渺小。

在可预见的利益和实力面前,血脉显得那么不值钱。

不论郝誉是否要教给白岁安这些道理。白岁安都明白了——弱小就是罪过。他宁可自己真的攀上小叔,在小叔身上汲取稀少的独宠和爱意,他迫切想要得到“实质的爱”。

“现在什么手段都没有用。”白岁安诅咒道:“你开心了吧。在你这种天才面前,什么伎俩都没用。”

修克古怪地心情好起来。

他顶着被揍的风险上前,“白岁安。其实你并不差。”

白岁安揪住修克,正正当给他一拳,推搡着将修克赶出去,“滚。”

房间的门关上了,锁上了。修克听到白岁安喘气坐在地上,他拍着大门,脑子乱糟糟,心情卑劣大笑——这是不对的,可作为子辈中的胜利者,修克还是无法克制地欢喜起来。他开始说一些浑话,“我会照顾你的,你不用害怕。”

白岁安拉开门,扑上前,坐在修克身上,按住他的头发和脸打。

“谁要你照顾!谁要你照顾!”白岁安恨恨道:“滚。别在这里恶心我。”

他注定做不成小叔的继承者。

天赋,是他与修克之间巨大的门槛。这门槛哪怕郝誉后期主动将金银财宝交给白岁安都难以填补。

——不是蝎族,不像雄父,也不像小叔。

——大脑没有开发的潜能,在绳镖训练上远不如修克。

最后,似乎真的只有按照小叔规划好的路径往前走,成为一个指挥官或技术员。白岁安赶跑修克,脑子乱糟糟,他还是坐在地上,口里却背起另外两门功课。

后天他要连考三场,参加“地面指挥官培养计划”和“测量技术员”的二试。

郝誉答应送他,临到头誓言了。

“对不起,芋芋。大学城外有点不对劲。”郝誉颇不好意思和孩子道歉,“我必须去一趟。”

白岁安理解。他笑着和郝誉说,“小叔,大学城我很熟了。不会走丢。”

“好吧。”郝誉也不想麻烦亚岱尔帮自己带孩子。况且那日和白宣良说开后,郝誉心闷闷,不好面对白宣良,什么事情都让亚岱尔做个传话筒。

他情愿让亚岱尔在家里看着白宣良和伊瑟尔,自己出去送白岁安上考场。

“有什么事情记得打官方通讯。”郝誉叮嘱道:“考完我就来接你。”

“嗯。”

考试要收缴所有通讯工具。

白岁安摘下手环、身上一切可以与外界通讯的道具,放在监考柜中,走入考位。蓝色防窥屏升起,桌面升起模拟沙盘与战力投影,白岁安和过去数场考试一样点击、瞳孔认证、面容认证,确定自己的名字。

【郝陶德】

白岁安提起笔,和先前所有考试一样签下这个具有法律效益的名字。不论他在现实生活中被人如何叫做“白岁安”,但他法律意义上的名字就是“郝陶德”。

过去期盼成年由自己决定自己的名字的白岁安,忽然觉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不错。

他既是“郝陶德”又是“白岁安”。

考场滋滋传来电流声,开考倒计时里,一个声音念起考场规则,督促考生们确认身份信息。

白岁安落下笔,在电子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和先前所有考试一样拉长了最后一笔,收尾。

屏幕忽得闪烁两下,长长的名字忽然蠕动起来。白岁安尚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一股强烈的刺痛从他腹部传来。

他低头。

电子屏上,“郝陶德”收尾的最后一笔蜷缩回屏幕。鲜血和少数脏器碎片阻碍在投影屏外。

名字,悄无声息在屏幕中。

宛若鱼入水,蛇没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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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请考生签字确认”的大字不断闪烁,鲜血折射出诡异的红光。原本写有“郝陶德”名字的地方,空白一片。

白岁安张开嘴,试图呼叫考官,大量血污及碎末卡住咽喉。

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学城外。

亚萨捂住自己的脑壳,将唯一的徒弟护在身后。如此,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手面对身前的寄生体们了,乳白的脑浆正沿着脸颊,流淌到他的衣衫里。

“雅格。”亚萨道:“蠢货。你还愣着干什么。”

“老师。”

“拿出你恋爱那股莽劲。”亚萨一脚踹在雅格屁股上,“跑!”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雅格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冲出包围圈,眼睁睁看着老师亚萨被寄生体淹没——短短0.3秒,年轻军雄脑中闪过一轮巨大的光圈。0.05秒后,他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美化后的记忆滤镜,而是视觉上的虹光。

太阳,正在发光。

它的光芒与细密小雨交织辉映,圆形虹光从天空降落,制造出美轮美奂的自然景观。雅格注视着它下降半米,侧向左侧,接着擦过自己的咽喉。

“雅格!”

老师。

雅格抽出蝴蝶刀,朝咽喉前狠狠一刺。他的精神力与虹光相撞,两者宛若水中流石,互不阻碍。相反,那些虹光因刀刃分裂成数瓣,持续向着雅格的咽喉绞杀而来。

直到,一道绳绞上来,雅格被踹飞出去。那些虹光“嗖”得调转方向,从手掌宽扩展为等身长,平移着围着郝誉旋转。

“雅格——”

“别叫了。”郝誉嫌弃道:“外面有其他军雄帮忙。”

亚萨的大脑像个吸干流汁的三分熟鸡蛋,原本就受伤的部位瘪下去四分之三。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站着和郝誉说话简直是奇迹。

“藏宝库的老手段,先挑我们在乎的亲属下属。”郝誉道:“一个一个杀过去……嗤。快一千年没有变了。”

亚萨忙死了。

他还试图拿起自己的武器,被郝誉粗暴丢到后方,“一边呆着。”

装甲弹出镖头,郝誉双手握住,甩出。

“别在这里妨碍我。”

*

考场。

考试铃响过五分钟,却还有一位考生没有确认身份。

考官皱着眉,来到单独考位上敲敲屏蔽膜,“同学?”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考官继续敲敲屏蔽膜,声音略有些严肃,“同学?”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考官只好抽出备用钥匙,手动打开屏蔽膜。他闻到里面特殊的味道,加快手中的动作,同时拨打了急救队电话。

“急救医疗舱的启动声音。”白宣良在考场外听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他想起自己的雄主住过两次急救医疗舱,那两次都是些很奇怪的受伤,医生告知白宣良多关注雄虫心理健康。

说实话,白宣良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完全理解郝怿。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的性格去爱郝怿。他觉得郝怿将他从冷漠的家中解救出来,这回轮到他做一次拯救者。

他没日没夜地照顾,十年如一日。

最终,无力与疲倦。

郝怿会因为蝎尾萎缩哭泣。白宣良非常清楚枯萎症后期,郝怿已经没有生殖能力,他对郝怿带伊瑟尔回来的感觉到点可笑,同时又察觉到悲哀。他握着郝怿的手,双方坦诚地聊过一次。

“宣良。”郝怿道:“日后,辛苦你和芋芋。”

“怎么会。”白宣良道:“芋芋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郝怿容貌枯槁,他会蜷缩在被子里独自落泪,白宣良试图通过握手将自己的生命输送给对方。

“你不要去麻烦弟弟。”郝怿叮嘱道:“他要忙工作。”

“好的。”

“如果真的遇到麻烦,誉誉不会不管。”郝怿自言自语道:“誉誉,太忙了。”

郝誉的绳镖刺穿寄生体的身体。数条凌乱的绳索被寄生体鲜血浸泡,湿透的那些尽数断开,装甲便自动抽取郝誉身上的织物,重新编织成新的丝线。

手术刀切开白岁安的腹部,受到不明攻击的内脏一团乱麻,急救医生在摇晃的舱体中将一根一根激素线和血线扎入其中。

“雄主,你说的弟弟是。”白宣良恍惚想起,雄主确实有一个能力强悍的弟弟。他努力想,只能想起稚气未脱的雄虫脸庞,面容不甚清晰,“是那个尾巴很长的弟弟吗?”

“嗯。他叫誉誉。”郝怿趁着自己还能说话,断断续续组织语言,“郝誉。你们到时候去找雄父。雄父不会不管你们。”

雄父是指郝怿的雄父。

作为克洛普家最受宠的雄虫孩子,哪怕在婚姻上忤逆家长,因不可抗力和双亲失联多日。郝怿依旧坚信自己的雄父雌父、疼爱自己数年的雌虫长辈们会善待自己的孩子。

“找协会。”郝怿交代道:“协会。会帮你。”

郝誉冲上前,他的蝎尾勾回绳,双手同时甩出左右两个方向的绳镖,随着三颗脑袋爆炸,只剩下太阳引导的虹光在周身快速旋转。

“来吧。”郝誉擦掉脸上的鲜血,“别对晚辈下手,有本事就冲我来。守财奴!来啊!有本事来杀我!你这个孬种。”

天空中,太阳暗下来。

他从一盘满月,变为勾月,晃晃日光幽暗异常。在郝誉一声一声呵斥中,那弯月的边缘快速蠕动起来,裂变出大小不一的纹路,以肉眼不可考的速度扩散、闭合。

它恢弘地哼唱一首歌。

那种音调仿若金银摔落在地,夹杂各种藏宝库中自然衍生出的口音与方言。

“藏宝库里已经发展出自己的语言了吗?”亚萨挨治疗之余,还能动脑子,“不对。他们不是使用通用语吗?”

“是第三代虫皇时使用的语言。”治疗的医生多嘴道:“快撤。”

原地,只留下郝誉与太阳直视。

军雄不会被这种把戏骗到。他明白针对亚萨的举措差不多结束,脑汁近乎吸干的亚萨无法进行第三期任务,能够在第三期任务中让守财奴不安的窃贼只有自己。

“来啊!”郝誉跳上屋顶,对太阳咆哮,“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太阳长出两排牙齿。

洁白的光滑到没有任何凹凸的牙齿。白宣良与军雌亚岱尔也察觉到不平静,他们看着天边滚滚而来的黑暗,在黑暗中那两道白光仿若断头台上的闸刀。

“这是什么?”白宣良掏出通讯,他心跳得格外快。远处有几个穿着考官服的雌虫焦急出来,在人群中大声寻找什么。

他们竭力嘶吼,声音却被天空滚滚巨响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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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每一声巨大的响声里混合不同时代的属于不同虫族种群的语言。

初代大帝前各类星盗黑话口音、第三代虫皇时代哼唱般的语调直至当代的语言;蝶族需要将舌尖卷起的傲慢发音,蝉族说什么都平平的调子,螳螂种怎么说都像吵架的声量,蜂族密集的凌乱的群体发音,蚁族强调后字音的句式……

无数混乱。

无数声音下雨般砸在大学城。

已经有雌虫不堪凌乱的语言压制,捂住耳朵,或躲进建筑物中。

郝誉却呆愣愣站在其中,目视自己正上方那巨大的墙面——他认识这件东西,前不久和罗狄蒂谈论起它都带着憧憬的口吻。因他以为将军体守财奴不过是藏宝库里的太阳。

太阳无法搬运大地。

大地更不可能倒悬在天空中。

【听说,你想来这里听声音。】

【郝誉】

“不!”郝誉放声尖叫,“不要砸掉他——不要!”他死去的初恋,他死去的军雌同伴们的声音全部储藏在两堵高高的墙中。寄生体却不会产生半分留情,任由郝誉看着墙体摇晃,数千年的储量海量抖落,长长的墙壁刺向地面,愈发深邃与庞大。

郝誉完全被淹没在墙壁之间不足二十米的缝隙中,他在凌乱的声音中游动,狼狈抓取自己第一期任务与第二期任务同伴们留下的痕迹。

生前,他们没有给郝誉留下任何纪念品。

死后,也没有。

郝誉无法知晓他们的名字,军雄表达浪漫与悼念的方式就是前往他们共同行进的路途,聆听数十年前传来的回音。

“不要。”郝誉脑子已经乱掉了。他手攀附在墙壁上,试图通过爬行这堵深不见底的墙壁寻找黑暗处更悠远的声音。他忘记这堵墙壁的表面光滑到抓不住,脚踩上去每一次都改变声音传播与记录的算法。

他恐慌地站在漆黑的双壁之间。

向前,是无穷的黑暗。

向后,也是。

最后一点光芒来自头顶的太阳。

“我要炸掉你的孵蛋塔。”郝誉发誓,“你一座也别想留下来,我要杀光你所有的宝藏。”

太阳重新变得明亮。

光芒照亮漫长的墙壁,到最后只有微弱的光芒落在郝誉肩膀上,他的声音与数千年来死者们漫不经心的留言糅杂在一起,痛苦而绝望。

白宣良已经不知道自己如何听考官解释。他握紧唯一孩子的手,正如他一次一次握住郝怿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医院里全是耳膜受损的孩子和雄虫,一片乱糟糟,无数家长都在咆哮。

白宣良听不到心跳。

“不要。”白宣良痛哭道:“不要这么残忍。芋芋。为什么是芋芋。”

普通寄生体可以通过电子产品窃听、窥视,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能用电波具象化本体,进行攻击。

能做到的寄生体,都是将军级寄生体的强大分身兼亲信。

“这个月第十五个死掉的‘郝陶德’?”匆匆赶到的军雌同伴向亚岱尔解释,“我们甚至安排三十个重名同龄的雌虫考生混在大学城。他们是怎么认出真正的郝陶德?”

白岁安在真实生活里,甚至没有使用本名。

他只在考试时,和三十个重名雌虫考生混在一起,甚至他的身份都在军部地协助下做了好几层伪装。

“查。”军雌亚岱尔道:“现在,全力保住孩子的生命。”

他们至少要撑到郝誉来医院。

最起码,要让郝誉亲自和白宣良、白岁安说说话。

“郝誉呢?”

“他被寄生体困住了。”军雌倒吸一口凉气,“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你自己看。”

大学城半数被阴影覆盖。

沿着巨大的昏暗看去,郊外的天空和云彩全部消失,一堵高墙遮天蔽日,墙根下是数个捣碎的大学城安全飞行机和通讯卫星。

大学城72所学校能出动的深空机甲、地面机甲、外骨骼装甲全部汇聚与此,数千台工业机甲正在紧急汇往此处,数百家企业及军部军工部正紧急开会准备挖掘工作。

修克作为预备深空机甲专业的学生被安排到现场打杂。

他张大嘴,脖子仰到后背,看得酸疼也找不到顶,“我们要做什么?”

“拆开这玩意。”

修克看向直入云霄的两面巨型高墙,背后是紧急输送的定点卫星报数:“高度测量40000千米……卫星城简讯,高墙损坏卫星城基地设备,急需抢修,急需抢修。”

他们……不,郝誉叔叔被困在这么夸张的东西里吗?

修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我们要从哪里开工?”

“好问题。”深空机甲专业的学长给修克扣上安全帽,“听领导安排。”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就在外部开始挖掘,内部开始自查时,雄虫罗狄蒂死于他家族隶属的图书馆自习室。他的脑袋被斩断带走,身体均有被啃食的痕迹。

非常明显的寄生体做案手段。

非常明显的针对郝誉的报复行为。

所幸寄生体没有带走罗狄蒂撰写的各种资料。军雌们将其带回来后,发现郝誉描述过的“墙壁”,及郝誉亲手绘制的“墙壁”简略图——在郝誉的口述中,那是一座深埋在地下的不知名墙壁,墙壁光滑无瑕,因而可以无限制传播声音。

但因往下是黑暗、永不停歇的吵杂声音。

高敏感的雄虫很难深入其中。

郝誉及各类军雄从没有尝试深入地底,看看墙壁下到底有什么。他们只当这是个自然的二十米峡谷,从上方轻轻走过,即可。

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寄生体会将它连根拔起,充当标杆,狠狠砸向地面。

原因居然是郝誉随口与罗狄蒂提起,要去藏宝库里听过去同伴们留下的声音——“同时,寄生体杀死了郝誉阁下的侄子。”

“纠正一下,还没死。”

“那也救不活。”基因库代表残忍道:“这种基因的雌虫,要不是害怕郝誉阁下崩溃,根本不会抢救到这个地步。”

“伊瑟尔呢?”军部代表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不是有郝誉的孩子吗?”

郝誉其实很看重亲缘,在很多心理评估中他属于恋爱谈不明白,亲密关系乱七八糟的那种人际小白痴。

只有一样东西可以绑住他,稳定他的心理状态:

亲缘。

郝誉由哥哥郝怿养大,家庭氛围相对和谐,郝誉比其他小雄虫更多感受过团圆与爱。他在幼崽时期就对离别十分抗拒,就连他的初恋攻略郝誉也花费十几年,才将两人的关系细水长流到床上。

军部本计划让郝誉和四个雌虫同床共枕,亲缘+性缘努力让郝誉心态恢复。后续觉得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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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里面塞了军雌亚岱尔。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凑合个孩子先稳定住郝誉。

基因库代表先是想想伊瑟尔是谁,答道:“那个雌奴?我们刨开他的肚子,里面根本没有蛋。他用能力把我们骗了。”

“这样啊。”军部询问道:“他们家有没有其他未成年孩子。最好和他、他哥哥长得像的那种。”

基因库拥有全虫族的基因资料,轻而易举调取郝誉全家相关血缘的孩子。作为克洛普家最小的幼崽,郝誉没有弟弟,倒是有很多侄子及表亲。基因库一一对照过去,摇摇头,“他没有雄虫侄子。”

言下之意,没有多少幼崽与郝誉、郝怿相似。

雌虫们生育出的孩子大多像他们自己。

基因库再次把主意打到修克头上,“郝怿孵化的那个孩子,怎么样?让他和郝誉睡觉,他可以很快怀孕。”

“不可以。”坐在边边角角的雄虫协会代表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同时,他也是蝎族长老会的预备人选之一,他说话时桑.亚岱尔站在他身后,显得格外不甘心。

明显,这就是亚岱尔家第一顺位的雄虫继承者。

他打断基因库没有下限的提议,“比起谈论生育、心理。你们不应该更关心郝誉阁下能否逃脱出来吗?”

“高墙总要拆除。”军部也有自己的看法,“郝誉已经引起守财奴的愤怒——在这之前,你们见到圈养派的将军们出手吗?”

寄生体主要分为两大派系,主战的那派视虫族为猎物,美名“围猎派”;主和的那派视虫族为豢养的肉食,称呼为“圈养派”。

虫族上下历年都在和围猎派那几位博弈。

严格来说,这是第一次圈养派系的将军亲自造访,对单独一位军雄发动致命攻击。

“郝誉很重要。”基因库严肃道:“我们会让他活着。”

“哪怕心理崩溃?”雄虫协会代表询问道:“你们要彻底将他变成一个战争机器,又为什么要把那四个雌虫送到他身边……还是说,这正是计划的一环?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真的传达郝怿阁下的遗嘱。”

这也是蝎族雄虫协会和长老会预备成员千里迢迢赶来询问的事。

“诸位,太过分了。”

桑.亚岱尔攥紧手。他想要说话,可第一顺位继承者允许他入场的条件之一就是喝下暂时性的哑药。

他无法言语,只能听着这可怕的因果。

“遗产法在我们面前不生效。”军部更换一个通俗说法,“协会保护雄虫,而我们是为了整个虫族的至高利益。想想吧,郝誉如果能摸透藏宝库的全貌,我们每年可以救出多少被圈养派拐走的雄虫和蛋?”

“我们少牺牲多少战士?”

“我们可以夺回多少资源?解放多少被圈养派洗脑的雄虫和雌虫?”

“为了更多虫族的集体利益,郝誉、郝怿早已做出抉择,我们都不可能停下。”军部道:“你也看到,将军级不是我们的武器可以挑战的极限。就连温九一,他打败将军级寄生体付出了多少?他现在都在为抑制寄生体死而复生努力。郝誉的朋友将生命、时间、一辈子的幸福都投入进去。郝誉也必然走上这样的道路。”

黑暗中。

郝誉停止挣扎,他蜷缩身体,用蝎尾圈住温暖。太阳最多带来一点晦涩的照明,寒冷不断入侵郝誉的身体,叫他全身感官都不断下降,最终只保留一处。

听觉。

视觉里一片漆黑,触感随淡淡的刺痛不断麻木,冷空气钻入鼻子一切味道也在冷意下消解,唯有无数盘旋的亡魂们的声音反复撞击墙壁,按照一定频率撞在耳膜上。

郝誉在其中寻找记忆里的声音。

“这有道裂缝。喂——哈哈我们飞过去吧。大家都是有翅种。”

不是。

“啦啦啦~啦啦啦~回声好慢。要不要丢一个石头下去看看?到底有多深?”

不是。

“*&amp;……%##……*&amp;……%¥#@”

不是。

“天气真好。我们在这里停下来,吃个饭吧。”

统统不是!统统不是!

他的声音,他的初恋声音,他同伴们的声音到底在哪里?郝誉努力寻找,他的精神力从他大脑中抽出枝丫,宛若一点黑金色烟雾,舒展开嫩芽,张开翅膀,在无声的啼哭后,冲入盘旋的声音的鸟群。

那是回忆。

也是支撑郝誉活下去为数不多的浪漫。

会议室。

军部拿出一份无可争议的资料,附带视频证明。他们支起解密锁,颗粒纷纷汇聚在光线中,构筑出一张床一具包裹裹尸布的尸体。随光线外粗重的军雌询问声,尸体缓缓抬起手,被褥滑落露出他枯槁的脸。

两颊瘦削,眼眶突出,双眼无光,嘴唇因无法吸收营养显得薄且长。可就在这种极端的病容中,在场所有人都能轻易猜到他的身份。

太像了。

哪怕病到这种程度,兄弟之间还是有眉宇与细节上的相似。

“郝怿阁下。您快死了。”军部冷冰冰地说道:“很抱歉。我们是来做一件对您来说很残忍的事情:这是一份特殊的遗嘱,会在特殊时分启动。考虑您的身体状况,需要我们帮您解读吗?”

医生为郝怿打上营养剂,这种短期药物能让雄虫回光返照片刻,从长期看反而有害。但特殊时期,没有办法了。

“郝誉阁下很想念您。”军部代表道:“他申请看望您。”

“不——”郝怿低低地说道:“别让他过来。”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郝誉阁下看到您这样一定会伤心。”军部道:“但恕我多言,您快要去世了。您去世,郝誉阁下会更伤心,甚至失去工作和生活的动力。”他们慢条斯理和郝怿介绍第二期任务后的惨状。

他们讲到那位1317死亡,郝誉期盼的虫蛋被寄生。

他们讲到郝誉全部队友死亡,他绝望地在藏宝库求生,讲他久违燃起的爱火再次熄灭。

他们讲郝誉的痛苦。

“你们在诱导他。”雄虫协会代表抗议道。他边说边按住身后桑.亚岱尔的肩膀,用眼神抑制对方的怒火,“雌虫们,你们的良心呢?”

“你们在诱导我。”病床上的郝怿擦拭眼泪,对镜头道:“协会知道吗?”

军部道:“这是最高机密。郝怿阁下,我们必须告诉你,你手中的文件在你生前不会起效。他只作用于某种极端情况,您请看看吧。”

雄虫翻开了文件。

同时,会议室里所有代表都拿到了郝怿签署的文件复印件。

他们翻开了文件。

“我们希望郝誉在第三期任务开始前留下孩子。为此,我们将开始给他塞很多雌虫,很多。”军部代表重重咬字强调道:“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组建家庭可能会稳定郝誉阁下的情绪。万一没有效果,我们会启用您手中这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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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导计划》

桑.亚岱尔接过这份文件。

他听到屏幕里,雄虫用虚弱的声音提到自己的名字。一瞬间,他错觉郝怿正在对自己说话。

“……桑.亚岱尔有把我的梦告诉你们吗?”

“您难道梦到这一幕吗?”

“不。不是这一幕。”郝怿躺在枕头上,药效正在失效。医生重新给他补一针,让他维持力气,“是太阳。太阳……巨大的太阳。誉誉和一个雌虫……”

他逐渐陷入呓语的状态。

军部代表提前支开白宣良和白岁安,此时伊瑟尔还没有被赎出来。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等待郝怿缓过神。

“不用着急。您可以慢慢说,那个雌虫怎么了?”

“我见过那个雌虫。”郝怿模糊不清,他竭力思考那个雌虫到底是谁。他听到军部想要郝誉留下子嗣,他便想起那个久远的梦,他在白陶盘上绘制过的巨大彩色太阳、拖着长长蝎尾的弟弟、一个美丽的雌虫与蛋状物体。

精神力引导他记住这个梦。

他看见桑.亚岱尔,一瞬间,郝怿后知后觉察觉到桑.亚岱尔也是个美丽的雄虫——他夸赞桑.亚岱尔的容貌,询问他身边的雌虫——很快,郝怿又将这种小事忘记。但他猜想桑.亚岱尔知晓这个梦境,解梦师与他手指相触的瞬间,他们完成雄虫与雄虫之间的精神交互。

“桑.亚岱尔。是与桑.亚岱尔有关的雌虫。”郝怿模糊道:“也与我有关。”

他的精神状态好起来了,两针下去后,坐起来听军部解释文件《引导》是什么?在他死后会起到什么作用,又是如何帮助他的弟弟。

“第一部分是组建家庭。”军部对郝怿道:“我必须告知您,和军雄待在一起会有风险。您在这份文件上填下的每一个名字,都可能遭到寄生体的报复。”

郝怿长久地看着这份文件。

他请求医生给他再打一针,在医生面露难色后,他再次要求,语气变得强烈。而在针管扎入血脉后,郝怿握紧了手上的笔,写下了自己雌君的名字。

“誉誉不会排斥他。”郝怿对军部道:“小时候,誉誉排斥其他雌虫,也不会排斥宣良。”

然后,他放下笔。

不再往上添加名字。

“您的雌君会和您的弟弟睡觉。没关系吗?”

“没关系。”郝怿道:“不用管我。谈谈《引导计划》。”

五针下去,郝怿精神好多了。面对自己的死亡和弟弟的未来,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果断与决绝。

郝誉也终于在漫长的黑暗中,捕捉到回忆。

“队长——队长——”

他听到死去的同伴们喊着自己,碰撞中残留下的声音纹路,带上嘶嘶的扭曲与损坏效果。

很快,声音摔在地上,破碎与扭曲随传递的距离不断扩散,直至音色完全变形,失去留存的意义。

郝誉站起来。

他睁开眼,注视着太阳,无声地明白藏宝库摧毁他生命中一切美好的存在,一切最值得怀念的浪漫。未来,他踏上藏宝库的土地,留下来的只会有杀戮,也只有杀戮。

“啊。好想……”郝誉什么都听不到了,周遭异常喧嚣,喧嚣到成为平静的白噪音。

他自然什么也听不到,任由心底那个绝望的声音流淌出来。

“好想死啊。”

没有什么意义了。

探索藏宝库对他自己,没有什么盼望了。

“可是。还有任务。还有芋芋,白哥,还有修克……伊瑟尔,算了。就当有个孩子吧。”郝誉嘴唇嚅动,没有发出声音。随着一个一个名字报出来,他挣扎着走到墙壁,双手攀附在上面,脚掌发力,蹬上去。

——是的。

——外面,有芋芋、白哥、修克、欠揍的伊瑟尔。

——还有等着与自己合作的亚岱尔。

“不能死。”郝誉用力一甩蝎尾,绳镖甩出钉住墙壁,破空声刺穿回音,郝誉不断穿梭在两面墙壁之间。他极快往上前进,在三十千米处看到寄生体留给他的第二道礼物。

密密麻麻攀附在墙壁上的寄生体。

他们全部是寄宿在有翅种雌虫的身体中,随着郝誉的到来露出切掉前半段的脸,无声无脸。

郝誉将绳镖镖头钉在墙上,直起身站稳。

长而黝黑的隧道,放眼望去,无数双翅膀立起,圆形太阳切割成线状。

被寄生的受害者们还存有意识,他们在此刻被寄生体激活,绝望呼叫着雌父雄父或伴侣孩子的名字,万千滴鲜血从他们脸上掉落,汇聚成血雨,淅淅沥沥浸透郝誉。

“我听到了。”

郝誉面无表情。他并非有翅种,不坠落全靠腰上的绳镖弹性,他蝎尾刺穿两个雌虫咽喉,绳镖洞穿十数双翅膀,又在抽出的时刻,蝎尾勾出绳镖,快速踩着降落的尸体们前行。

“我会让你们安息。”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白宣良趴在病床边,手虚虚握住白岁安。孩子臂膀到肩膀处用刀划开,各种器具填充在其中,腹腔内纳米机器以蜘族形态不断搭建神经网络,一次又一次止住内脏大出血。

军雌亚岱尔查阅修克发来的消息,关掉屏幕。

他给白宣良带了点东西吃,白宣良半点胃口都没有。

“我是不是做错了。”白宣良捂住双眼,闷声道:“郝怿说得对。我不应该掺和进来……他提醒过我。”

“如果军部没有找你,你也不要主动上来。”军雌亚岱尔将压缩营养条递到白宣良面前,劝诫对方多少吃点,“是这样吗?”

白宣良第一下没有撕开包装。他沮丧地尝试两次,眼泪再次掉下来,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计划。”他对军雌亚岱尔道:“比起和其他雄虫在一起,和郝誉在一起也不错。”

郝怿并没有瞒着白宣良。

签署《引导计划》后,他和白宣良说起这件事情。双方大吵一架,白宣良完全不理解郝怿为什么要把自己推给没怎么见过的军雄。他十数年来压抑的痛苦和不甘完全发泄出来,他对难得恢复起来的郝怿破口大骂,骂他为什么不想点好的。

今天的郝怿面色红润,能坐起来,还能与自己说这么话。

为什么不能说点好听的祝福他自己康复的吉祥话?

白宣良那时还不清楚这是“回光返照”,他也不理解医生往郝怿身体里扎了多少针,加速郝怿生不如死的生活。

作为雌君,他只是单纯愤怒自己的雄主将自己让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雄虫。

“宣良。”郝怿轻轻道:“誉誉是我弟弟。”

“我不管。我照顾你不是让你把我送给别的雄虫。”白宣良咆哮道:“郝怿。我们结婚是为了这一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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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结婚是因为彼此相爱。

对吧。

郝怿抬起头,他长久看着白宣良,抿嘴笑了下。那久违的温和笑意让白宣良心脏收缩,雌虫心虚到不敢看雄主,他低下头寻找某种勇气后再抬起头,“雄主。你是为我好,对吗?”

“宣良。”郝怿道:“不要问这种问题。”

在死亡面前,没有意义。

郝怿牵住白宣良的手,贴上脸颊,“不要问这种问题,不要问了。”他们抱着彼此,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郝怿陷入昏睡,他难得睡一个安稳的好觉,没有因惊厥无法入睡。

白宣良端来早餐时,郝怿已经起来。

“我好多了。”他对白宣良道:“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类似的话,说干嘴,又喝了不少水,和白宣良说要出门半点事情。

第二天,伊瑟尔登堂入室。

白宣良不理解。

实际上,他直到郝怿死后才感觉自己真正认识对方,到亲生子躺在病床上,他才重新燃起对雄主的怨与恨,伴随数十年的爱意,轰轰烈烈烧干净一切至灰烬。

“伊瑟尔也是那个计划的一环吗?”白宣良抓住亚岱尔的手,“你也是那个计划的一环吗?亚岱尔。”

亚岱尔没有说话。

他的身份让他不能说话。

会议还在进行。

桑.亚岱尔简直不敢细数《引导计划》里的白骨。他抬起头,精神力挥洒中众生都呈现出模糊的血肉状。三维立体颗粒中,死去的雄虫平躺在白沙里任由火焰烧干净他的尸骨。

他永远睡去。

他的死亡才是《引导计划》的开始。

一切都是为了他亲手带大的弟弟,从小被军部带走的弟弟,要一生都与血腥绝望并行的弟弟。

“我有个问题。”协会代表合上文件,“郝誉会不会识破这场骗局?”

“很重要吗?”

协会代表道:“一个为种族奋斗至今的战士,意识到他最爱的长辈之死是编造的谎言,会动摇他战斗的信念,而他的信念直接影响‘斩首计划’的胜负。你们确定要这么做?”

“亚岱尔阁下。你看到昨天的情况了吧。”军部雌虫推开窗,遥遥指向窗外巨大的阴影——站在他们的角度,并不能窥看高墙的全貌。阴影与墙体本身融为一体,除边角透露出的零碎光芒,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大晴天。

“寄生体依靠本能猎食虫族。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家畜。”军雌道:“他们至强者随手一挥,就杀死数千雌虫。我们的军队和武器还没有来得及出发,他们便施施然离开。”

高墙下,本体百米高的深空机甲只有米粒大小。

他们急速升空,在远处的会议室看来有种具象化的残忍。

“您觉得,是什么力量支撑虫族一直战斗到今天?没有灭绝,没有被寄生体当做家畜驯养。”

寂静。

风声吹来浓厚的血腥气,大学城所有考试暂停,72所学校不论门类、所属部门,全部鸣奏默哀铃。行驶的救援机甲亮起红灯,为所有死者哀悼30秒。

“仇恨。”协会代表道:“是仇恨的力量。”

不是为大道理,为世界为种族为利益,是为亲眼看着身边挚爱死去,朝夕相处的同伴死去而无能为力的仇恨。

这种仇恨一代又一代贯穿军雄、军雌、每一个遭受不幸的雌虫与雄虫。

极致的仇恨,极致的暴力。

在所不惜。

郝怿允许军部用他的死亡做任何事情,这是他默许的给郝誉最残忍的遗产。

“来不及用爱拯救郝誉了。那就让恨促使他活下去,可以在藏宝库里面对强敌一直活下去——”军部代表一锤定音,“各位,行动起来吧。”

“让我们真正启动郝怿阁下的‘遗产’吧。”

诸位散去,一切淹没暗处。

会议室的灯光下只有协会代表和桑.亚岱尔。

“看清楚了吗?”代表询问,“你喜欢的雄虫到底是什么样子。”

桑.亚岱尔嘴巴长大,咬住,努力抿却怎么也合不上,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涌出,掉在印刷纸上。

纸张上,字迹到达时限正逐渐消失,会议结束后再有人进来收拾纸张,也只会看到一张白纸。

“啊。啊啊厄啊啊。”桑.亚岱尔痛苦地嘶吼起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也没有人在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喝下的哑药会让他沉默很长一段时间。

“桑。”协会代表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和桑.亚岱尔类似,郝怿也是精神力进化具象化的雄虫之一。可惜的是,他死后协会与基因库整理资料库才发现这一点。郝怿生前,以普通雄虫的姿态度过一生,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天赋,也并未知道自己可能拥有多丰富的未来。

“郝怿的精神波动极容易与雄虫引发共鸣。在他的一生中,有不少雄虫爱慕者。当他们的精神力与郝怿在同一磁场时,会自发靠拢郝怿,制造出精神交互……从而产生你说的那种精神快感。”

“桑。承认吧。”

“你并不是爱上郝怿,你只是爱上那种精神交融的快感。”

这种快感,目前只出现郝怿一例,未来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谁也不知道。但体验过的雄虫却对其念念不忘。

例如,桑.亚岱尔。

“郝怿拥有让雄虫爱上他的精神力。按数据推测,他极容易爱上雄虫。”代表轻描淡写道:“可他最终选择一个雌虫……桑。郝怿没有选择你,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做什么。你不要再沉溺进去了。”

郝怿真的爱过白宣良吗?爱过桑.亚岱尔吗?爱过伊瑟尔吗?还是说,他从始至终只爱过一个存在?他亲自孵化的弟弟郝誉。

都不重要。

郝怿死了。

这就是事情的最终答案,没有谁能质问一个死者爱不爱的问题。

因为他死了。

他的爱会变成另外一种仇恨,促使郝誉继续活下去,无论结局怎么样,活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郝誉用绳镖勒断面前的寄生体脑壳。他咆哮着,试图再发射绳镖,装甲却卡壳般半天发不出东西。他只能挥舞拳头,拽住腰部的绳索,一拳一脚击落垂直扑向自己的寄生体们。

那些被郝誉击落的寄生体们坠入一万五千千米的高空,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墙体内反复响动,重新杀回来撕咬住郝誉的肩膀和后勃颈。郝誉蝎尾竖起,尾勾末尖刺扎破寄生体脑壳,白花花的脑浆一层一层覆盖在尾部,郝誉已然没有感觉。

他趴在墙体上,拔出之前自己发射出去的绳镖镖头,一点一点努力攀爬上去。

他不能松手。

这两面高墙完全针对他非有翅种的身份,郝誉每一次攻击和发射绳镖都是摧毁自己与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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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留在墙壁上的声音。

但,完全顾不上了。

“芋芋。”郝誉不断喊着,“哥哥。芋芋。白哥。”他斩断寄生体的脑袋,艰难往上爬,体力逐渐不支——军雄除了精神力外,原始体质和普通雄虫差不多。郝誉经过锻炼已经非同寻常。可身心受创后,他已变杀边爬到一万五千千米。

太阳依旧遥不可及。

还有多久。

到底,还有多久?

“啊!走开!”

寄生体不断扑上来,他们从上方、下方啃食郝誉的肉,吃他的血恢复精力。吝啬的守财奴厌恶所有侵蚀藏宝库的存在,碾死郝誉比碾死寻常虫子稍用力点,同时,他又高高地欣赏郝誉挣扎求生的样子。

“我要把你打下来。”郝誉对着太阳咆哮,“总有一天,我要你打下来!该死的。该死的。”

他打爆扑上来不知道第几个寄生体的脑袋,艰难前行。这回前方已没有流血的寄生体等待他,高墙上每一个血脚印都是郝誉自己踩出来的。

“哥哥。芋芋。白哥。”郝誉报菜名念起所有认识的、活着的、死去的存在的名字,“伊瑟尔。修克。亚萨。雅格。优卡。1317。浮游……”

从地狱重返人间,是因为人间还有留恋。

“亚岱尔。”郝誉停顿住,重复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亚岱尔。”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亚岱尔。”

接触郝誉之前,军部派遣专员和军雌亚岱尔进行一场对话。他们将大量资料堆砌在桌上,形成厚厚的城墙,双方的脸便在城墙缝隙中窄成片状。

“恭喜你通过队友测试和精神相性测试。”专员道:“最后一场考试前,你需要阅读这些资料。如果阅读过程中,你感觉到任何不适都可以退出考核。”

不过,退出考核后就无法再接近郝誉阁下了。

军雌亚岱尔明白这套潜规则。他观察那些纸张复印件,伸手抽取,阅读。在两天三夜的解密中,他放下纸张,问出和同族雄虫一样的问题:

“郝誉阁下会不会识破这场骗局。”

“计划启动时,这个问题就不重要了。”

军雌亚岱尔不这么觉得。他认为一切行为都不应建立在欺骗上,更别提军部要他与郝誉阁下组成亲密关系。

“你担心欺骗会成为亲密关系的炸弹。”专员一针见血道:“亚岱尔,你身上有种对雄虫的傲慢。我必须提醒你,郝誉阁下是军雄,他与你所认知的雄虫全然不同。”

“意识到被欺骗时,雄虫都是一样的。”军雌亚岱尔回答道,“我不觉得《引导计划》是一个好选择。”

“所以我们才选出你。”专员引导道:“雄虫极容易陷入对精神世界的探索,寄生体的存在会让他们走向虚无主义。这时候,就必须要一些现实的存在留住他们——那四个雌虫是第一层保障,《引导计划》是第二层保证,你是第三层保障。”

郝誉的初恋1317从郝怿手中接过郝誉,用了二十余年才软化郝誉,成为郝誉眼中的亲眷与爱侣。那是郝誉精神状态最稳定的时候,也是他被断定能在藏宝库走得最深最远的原因之一。

“一切都是为了郝誉。”

“第一期任务结束时,郝誉迎来了第一次‘藏宝库的诅咒’。守财奴直接突袭郝誉修养的边境卫星城,击碎恒星,制造黑洞,吸纳两个卫星城。郝誉驾驶深空机甲,维护卫星城平民撤退。”专员道:“我们把郝誉的家属藏得很好。哦,一些内容在郝怿阁下的配合下已经编织好了。”

“而,这就是考试的内容。”

欺骗。谎言。

这同样是亚岱尔的工作内容。

“第二期诅咒还没有到来,因为军部协同其他部门联手隐藏郝誉等军雄的存在……战术专家推测这次的诅咒是针对郝誉阁下的亲属……‘郝陶德’同名同姓的雌虫已死了两个,未来可能还会死掉更多。”专员道:“我们争取不让‘藏宝库的诅咒’再次降临。”

亚岱尔推开门。

他恍惚意识到自己不仅是几个月前推开最终考核的大门,同时也推开如今这扇看护室的大门。

白宣良哭得脱力,被护工安置在沙发上休息。亚岱尔与其他军雌接班,换上作战服,快步朝着公共区走去。他看见自己的哥哥憔悴靠在墙上,脸上有泪痕残留。

“发生什么了。”军雌亚岱尔问道:“哥哥。”

桑.亚岱尔摇晃头,又点点头,张开嘴呃呃两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耳朵两侧的装饰物乱七八糟缠在一起,军雌亚岱尔稍将解开,桑.亚岱尔便抓住弟弟的手,将一个东西塞过去。

【快去】

桑.亚岱尔做着口型,奋力道:【去】。

“我正要去。”军雌亚岱尔自如道:“谢谢哥哥。”他握紧哥哥递来的钥匙状物件,急速奔向窗户。

一切笼罩在高墙的阴影下,所有深空机甲都被调走,只剩下隶属亚岱尔家族的那件老古董静静矗立。所有老师与学生都不觉得这玩意能在战场上帮忙,自然地留他做个摆件,他们也不觉得这种淘汰出“军备名单”的老家伙会被人重新启动。

“楠!”雄虫协会代表才出去一会儿,双胞胎就给他惹大麻烦。他自然知晓楠.亚岱尔是《引导计划》之后的备选,“你在做什么?”

楠.亚岱尔踩在窗户上。

他道:“去找我的队长。”

“他有军部管。你去凑什么热闹。”代表气急败坏道:“现在的情况,你应该看着他的侄子——你给我下来!”

高墙那已经传来消息,大量寄生体盘旋在高墙顶部,卫星城正遭到破坏,预期在七小时内坠毁。大学城已有序准备学生避难,基因库研究员全部回去保全资料。

身为家族第一顺位继承者,代表无法容忍军雌亚岱尔掺和进去。

军雌亚岱尔是家族重要的资产。

“郝誉可能死在里面。”代表道:“四万千米的高度,里面保守有上万只寄生体。郝誉阁下不是有翅种,等到救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军部想要启动《引导计划》也是痴心妄想。”

“表哥。”楠.亚岱尔跳下窗户,不忘用尾巴摔上窗户,“你也太小看郝誉阁下了。”

那可是郝誉。

“去晚了,可能赶不上战场收尾。”

古老的深空机甲亮起红光,作为桑.亚岱尔送给私生子的见面礼,它站起来无愧于一个万年家族的底蕴,绷断的绳索狂蛇般舞动起来,咆哮的风声从后侧引擎传来。

【信号对接完成】

钥匙上细小的针刺扎破亚岱尔的指尖。

【基因认证完成】

机甲彻底动起来,他周身闪烁与金属钢索碰撞出的火花,大迈步前行,单膝下跪,谦卑弯腰迎接亚岱尔踩在它脊背上。

【欢迎您驾驶,尊贵的继承者】

亚岱尔就知道哥哥给私生子的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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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色,连具体编号都没有。不过,对现状来说,这台破机甲也足够用——希望第一顺位的表哥不要气炸脸。亚岱尔钻入驾驶舱,将钥匙插入对接口,闪烁的屏幕光中他寻找到卫星城的位置。

*

卫星城。

高墙最高处。

修克第一次进入太空。各类荧光安全色的机甲停止施工,呈环绕之姿圈起高墙。只有在太空上,他们才真正的看清楚“郝誉口中高墙”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接近扁圆形的柱状高墙。因两侧笔直墙壁太长,曲度夸张,白茫茫的天地与绿色星球中突兀被划上一条黑黢黢的线,在地面视觉更像是一道沟壑,大地由此被劈开。

沟壑深处则依稀闪烁着无数白色的碎光。

“不只是雌虫。还有其他生物。”深空机甲的老师带着修克,不忘给对方介绍,“那些光都是眼睛。”

修克放眼望去,沟壑中群星闪耀。

他不敢想郝誉叔叔就在这下面。

“里面会有多少寄生体?”

“不知道。”老师回答道:“先锋队已失去消息了……现在全员抢救卫星城,竭力阻止卫星城坠落。”

“郝誉叔叔呢?”

“……不知道。”老师沉重回答道:“郝誉阁下不是有翅种雄虫。他无法直接飞上来,只能凭借体力一点一点爬上来。假设四万千米只有这一处布置了寄生体,他稍有差错。”

不是被撕成碎片,就是粉身碎骨。

那已经是修克无法想象的战斗,他想起教科书上对寄生体的描述:他们依靠雄虫为食。一些寄生体战斗时能量不足,会迅速寻找范围内最近的雄虫,将其吃掉后,再杀死雌虫。

郝誉叔叔,也会被吃掉吗?

修克光想到这个可能性,身体忍不住发颤。说实话,他忽然觉得先前宿舍遭遇的袭击是那么微不足道。

漫长的战斗中,精神会比身体更早崩溃。

“我们又要做什么?”

“守在这里。”老师道:“不要让寄生体出来干扰卫星城撤退。”他们打开所有弹道,确认随时可以发射攻击。地面机甲部队也在撤离高墙下的学生和教师,防止坠落风险。

太空中一切都没有声音,唯有耳麦里交流频道的电流干扰声和驾驶舱内微弱的呼吸。

修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惊慌,手不自觉向前推进。那么黑的墙体内,那么多扭曲的脸叠放在一起,受害者的肉与骨头却在漫散射下发亮,张到极限的瞳孔中倒映出机甲们的残影。

修克吞咽下口水,头皮发麻。

“报告。新的机甲正在加入队伍。”

“确认身份。亚岱尔家族所属机甲。判断作战能力。编入后勤部队。”

此时平静的寄生体忽然躁动起来。他们扭头看向深渊,纷纷向内部而去,肉骨组成十米摆尾扫荡过两个机甲,将两者打飞去数米,机甲零件在太空中爆裂开。它们则迅速潜入更深处。

“至少是队长级。”交流频道里,同队成员严肃道:“杀死雌虫还有其他生命体后,组成各种形态的怪物。这种寄生体多少有能力。”

他们讨论的士兵级、队长级、将军级,第一次具象化出现在修克面前。

他与一众机甲,缓慢靠近深渊。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似乎是深渊唯一的本色。

郝誉叔叔死在里面了。修克笃定这一点,他也想相信郝誉叔叔活着回来。可寄生体实在是太周密了。

万千米高的墙。数以万计的寄生体。士兵级乃至队长级的守门员。

“叔叔。”修克沮丧念着。

黑暗里,巨大的血花喷溅到数个机甲身上。刚刚潜入深渊的巨大怪物翻滚着涌入太空,一记流星从他体内抽出,修克眼前被莫名的闪光恍到,数条黑红色的线扭曲的蠕动,环绕在一个模糊的几乎看不清人形的存在周围。

“叔叔!”修克差点撞到头,他激动挥拳,“郝誉叔叔。”

他们远处,为星球提供光与热的恒星急速闪烁两下,整个宇宙仿佛都陷入一个黑暗的房间中,【开灯】与【关灯】中,唱诵声与奇异的赞美之歌以高墙为中心传出,长达四万千米的传话筒让地面与宇宙聆听将军的审判:

【砰——】

旋风从墙内吹来,高高将那人形卷上宇宙。无数条绳镖根本抓不住中心,属于这个星系的太阳表层黑子组成一枚巨大硬币,随日珥冲向郝誉。高温下,修克被老师护住眼睛,他耳边各种声音被拉长,过去一幕幕走马灯般流转,屏幕光无限拉长。

一架机甲冲上前,强烈太阳光下所有人看不清它的所属与花纹。

它张开手,在太阳风暴袭来前留下被扭曲的声线与启动音:

“异化同步。”

爆炸响起。巨大火焰对冲,双方形成燃烧的天幕,卫星城残骸、机甲零碎、太空垃圾全部在高温中融化,成为太空中的蒸汽与水雾,轻盈附着在所有机甲外壳上。

异化。

“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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