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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誉将白岁安送到目的地,最后一次检查孩子的备考用具。“考试结束不要走。”郝誉看一眼自己当天的工作安排,叮嘱白岁安,“我去巡考总部点个卯,开个小会。你别一个人坐公车回去。”

白岁安望着郝誉,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地面车与航空器上陆陆续续下来年轻雌虫与他们的家长们。他们穿过郝誉与白岁安所在的停泊位,前往入考点,晨光在他们脸庞镀上层柔光。每一个家庭在此刻,都呈现出一致的考学期盼。

“小叔。”白岁安低声道:“你之前说,不需要雌虫搭档。”

“嗯。”

“我不喜欢那个亚岱尔。”白岁安拉开门,作势要下去。郝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解释的话。那孩子却同兔子般弹射回座位,明确地在郝誉脸庞上留下一吻,接着拽起书包,飞奔入人群。

刷卡,进入考生队伍。

郝誉追上去时,只看到这臭小子站在检查队伍里对自己做鬼脸。他又气又恼又进不去,差点动用自己巡考军雄的特权,冲进去把亲侄子暴打一顿。

干什么?这又是干什么?怎么还管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太过分。我不行了。”郝誉拉开位置,颓废瘫痪在沙发上,引得其他三位军雄看过来。他自己则撕开果干包装,边吃边吐槽,“军部给我塞了雌虫。一切都乱套了。”

军雄优卡知道这件事情,“红发的亚岱尔?”

军雄亚萨没感觉多麻烦,他热衷于拱火,“怎么个麻烦法?”

郝誉嚼吧嚼吧,将粉末都倒在嘴里,才说道:“就是很麻烦。他来了后……我总觉得我好像在这个家里不重要了。啊,我好不容易才把关系理清楚。”

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什么雌虫。郝誉心里一直有杆秤。

他也承认自己偏心,可偏心也是他用秤仔细衡量过的。

亚岱尔一来,郝誉心里又乱了。

他对同僚大吐苦水,“他居然只穿睡袍跑到我房间,还插手我的家事。他以为他是谁?”

亚萨:“所以呢?你和他睡了吗?”

优卡:“他还挺洁身自好的。所以,睡了?”

郝誉:“……没有。”

亚萨锐评,“不像话。送到嘴的肉都不吃。”于是,整场小会画风一转,十句谴责郝誉作风不像军雄,中间穿插一句正事,再来通篇军雄私生活作风的八卦讨论。

郝誉被迫听到某军雄和三军雌打野战碰到寄生体,“野战”变“野战”的奇葩新闻,还听到两个军雄为一对父子大打出手,还听到某军雄因偷懒没有带对象做基因检测,喜提乱/伦者称呼。

郝誉:“……我迟早要把你们送去九一那工作改造。”

一群没事整天乱搞的王八蛋,统统去边疆跟着他的好朋友挖孢子吧!

“别说这个。要不是九一跑得快,他也要被军部改造成淫/乱的样子。”亚萨磕磕瓜子,舒坦道:“他给你送药了?效果怎么样?”

“好极了。吃这个比基因库的药舒服。”

“也就你和他能吃。”亚萨羡慕道:“你们两都是毒物。抗毒要达到多少来着?”

“一万五千七。低了不能吃。”

亚萨算了算标准,叹口气,断绝吃同款药的念想,“普通雌虫毒抗也就一百出头。我半年前还特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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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出头的毒抗指数。”

这是军部生化机构出的最新指数。郝誉这类从小具备毒物天赋,定期食用毒物,催化蝎尾尾针的军雄,第一批被拉过去凑数据。

可以说,这套数值标准是依照他们这些剧毒虫种重构的。

“你和我比什么。”郝誉嬉笑道:“除九一是自然演化的剧毒蝴蝶,同期几个生来带剧毒的虫崽?我也是后期培养起来的……你们都知道,我在养育中心是个凑数的,哪里都能去插一脚。最开始我还不是攻略藏宝库的备选呢。”

这件事情有些久了。郝誉都有些记不清楚了,他模糊道:“早年我应该是划去对付燃烧者。”

这是另外一个寄生体,因某些问题,斩首计划的队伍大改。

不过,这都是其他话题了。

军雄雅格苦哈哈结束巡逻,给三个长辈跑腿买肉和甜啤酒。他提着三大包食物上楼时,郝誉、亚萨、优卡已架起烤火架,三个军雄热热闹闹休息片刻,说着最近的遭遇。

优卡谈起自己猛追罗狄蒂,大吐苦水,说罗狄蒂论文里全是郝誉。

“原来真的有学术型雄虫。我还以为他是基因库派来的幌子。”

亚萨哐哐干饭,喝酒,喝得口齿不清,就拽着雅格和郝誉说自己的感情史。

“我和他们一起躺着。穿什么衣服?我们在一起还需要穿衣服吗?”

后来,雅格也喝点。

年轻军雄不胜酒力,很快在郝誉跟前哭得不能自己,说什么“为什么不爱还要拿走钱”“让他看看孩子也可以”云云。

郝誉翻翻今日的排班,确定今天本就是其他军雌巡逻。他也稍微喝一点,准备让航空器自动驾驶送自己和芋芋回去。

——实在不行,叫尾随的军雌送也可以。

郝誉心中想着,也开始吃肉喝酒。他躺在四仰八叉的同伴中间,没个正形,什么亚岱尔,什么白哥伊瑟尔,什么亲侄子天才全部丢在脑后。他一口一口喝着甜酒,度数不高,却昏呼呼起来。

“哥哥。”郝誉有些难过地混在一众鬼哭狼嚎里,轻声呼喊着。他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酒压下这一声呼喊,吃一口肉。

军雄优卡没有什么事情做,听到这一声,抬头对郝誉笑。

他除雄雄恋外,其实是个风评很好的家伙。

“郝誉。”优卡朝郝誉举起酒杯,“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军雄,说什么都没关系的。”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同期,他们受过相似的教育,他们拥有同样的血海深仇,经历同样的悲剧,也要面对同样的命运。

他们,可以信任彼此。

来自同一物种,同一性别,同一教育背景与信仰,同一目标。

“天啊。”郝誉捂住脸,被酒呛住,接着大笑起来,“我等会还要去接孩子。你这让我怎么办?”

“那你少喝点。”优卡走过来,酒杯碰一下郝誉的酒杯,“亚岱尔是个不错的军雌。”

“他说你活得没我长。”郝誉想起来觉得好笑,忍不住用手捶下优卡的胸口,“怂包。我们都死了,你也活得下去。你最惜命了。”

优卡锤回去,两个雄虫碰杯喝酒,继而吃肉。亚萨已经把他的徒弟教得蒙蒙呼呼,舌头都有些撸不直了。

“我打算和你一样的,供养我哥哥的孩子。”优卡忽然说道:“之前一直没下决定。因为我觉得和军雄混在一起,不会善终。”

郝誉想半天,没想起来优卡哪里来的孩子。

“是我从藏宝库里救出来的那几个雄虫孩子。”优卡提醒道:“你忘了?我们之前还吵过架,你说我就该杀了他们。”

“那些孩子啊。”

优卡脸上多了一层柔光。恍惚中,郝誉将他与送考的那些雌虫雄虫并列在一起。

“我有位去世雌兄的孩子就在里面。我打算和你一样,赞助他,把他养大。”优卡之前一直将孩子们放在养育院,由专人看管。他只是偷偷的、偶尔的去看几眼,和孩子们说说话。

“挺好的。”

“是吧。有家总是不一样的。”优卡幸福笑起来,“郝誉,你总说家里乱七八糟。但你真的变了好多。”

郝誉夹起肉,塞进嘴里,口齿含糊,“是嘛?”

“真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家伙。”优卡深呼吸,怅然道:“第二期结束时,你真的像死了一样。”

“是吗?”

“真的。你做出屠杀雄虫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我还想,你真是疯了……不过,现在的你好太多了。”优卡谈及,轻笑道:“会苦恼感情问题,会和我们说谁谁太烦了,会吐槽,会正常的笑。这才是养育中心里我们认识的郝誉啊。”

郝誉有些想不起来养育中心的日子,他刻意模糊掉与同伴们的相处,似乎痛苦会随之减少一些。

“真的吗?”

“当然啦。你忘了你小时候很话痨吗?”

“乱讲,我现在也很话痨。”郝誉忍不住和优卡打闹起来。他们彼此随便说闲话,吃肉,喝酒,接着八卦说闲话,就像是所有最普通的朋友一样。

以至于郝誉迟到时,面对亲侄子都有些抬不起头。

“小叔去和朋友吃饭了?”白岁安绕着郝誉闻了好几圈,扒拉着衣服,脸埋在郝誉胸口,熏得吐舌头,“好臭。小叔喝了多少酒。”

“一点。”郝誉坐在后座,依靠着白岁安,胡说八道,“其实也没有多少,一点点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醉了。

意识很清醒,感性飘飘乎在天上行走。他与优卡与亚萨,三个军雄谈论家庭,谈论白哥,谈论亚岱尔,谈论芋芋和修克的学业。郝誉格外喜欢听优卡和亚萨夸奖这些雌虫们,他之前从没有哪一刻会把他人获得的成就凌驾于自己之上。

他不是个怜惜弱者的雄虫。

可面对家里那些雌虫,郝誉自认为是一家之主,展开双臂遮挡风雨,注视着孩子与雌虫的变化——稍有些喜人的模样,他便要和旁人说上千遍百遍。

“哥哥。”郝誉轻轻重复这个词汇,“哥哥。哥哥。”

这曾经是哥哥的家,哥哥的亲眷。

现在要变成我的家,我的亲眷吗?

郝誉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床上,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过床。模糊中,只有一具温热的身体依偎着他。他和蛋壳里的幼崽一样,顺着温度与之紧密相连,昏沉沉进入梦乡。

“誉誉。”

“誉誉。”

郝誉听见风声,他睁开眼,看见一道遥远的人影朝自己挥手。周身的雌虫紧紧环绕着他,拥抱着他。宽敞的车厢不断摇晃,似在崎岖道路上前行,风沙中那道声音与影子不断模糊,从黑色蜕变为褐色,最后成为一个微小的亮片。

而刚满周岁的郝誉,只能趴在军雌坚硬的臂弯里,看着哥哥,后知后觉地哭出声来。

“哥哥。呜呜呜哥哥。”

他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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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轱辘向前开,开到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开到天都湛蓝的地方。郝誉被军雌们放在幼崽堆里,认识他未来的“同期”。

“这是达蒙。小达蒙是蜻蜓种的小雄虫哦。这位是梨,好吃的那个梨。小梨性格很好。誉誉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哦。”

“这是优卡……这是亚萨……”

“大家都要好好相处,不可以打架哦。”

*

疗养别墅外,仓皇脚步声传来,近乎是与新一轮日光同步踏入屋内,军雌们慌乱地寻找郝誉。

他们将郝誉从睡梦里喊出来,确认他的安危。

“郝誉阁下……优卡阁下去世了。”

郝誉骤然惊醒,茫然看着军雌以及他们带来的噩耗。

优卡死了?

“发生什么事。”

“他被他救出来的圈养雄虫们杀害了。该死的圈养雄虫们和寄生体联手杀害优卡阁下!”军雌狂吠道:“藏宝库的诅咒,还是来了。”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军雄优卡是第二期深入藏宝库,并活着回来的存在。

他是第二期任务中最早撤离藏宝库的军雄,也是带来最大收益的军雄。

——他从藏宝库中解救出大量还有自我意识的雄虫。其中便包括,他想要赞助和抚养的那位雄虫。

“谁要他救我们的。”审问视频中,还没成年的雄虫懵懂看向周围军雌,“我在藏宝库里生活得好好的,是他毁了我的生活。他把尊贵的寄生体大人杀死了,他才是最该死的存在!”

就在军雄们聚餐结束的晚上,优卡来到雄虫们身边,他摸索着来到自己决心抚养的未成年雄虫身边,小心翼翼说明自己的来意。

为记录这一刻,他打开了录像。

“我是你雌父的亲戚……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优卡的声音游离在镜头之外,“孩子,我可以成为你的监护人吗?”

“……”

“我们有血缘关系。”优卡道:“你不用担心寄生体找上门。”

昏暗夜灯下,未成年雄虫惺忪睡眼,张开双手对优卡道:“您可以抱抱我吗?”

优卡毫不犹豫地抱住这个孩子,像怀抱稀世之宝一般怀抱住这个雄虫孩子——因取向问题,优卡没有自己的孩子。在未来,他会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

郝誉和军雌们观看优卡生前留下的最后影像。

军雌道:“优卡阁下完全有机会逃离。寄生体从屋顶闯入时,他还有0.3秒的反应机会……优卡阁下的腿伤完全愈合了,0.3秒是他正常的反应速度。他本来可以活下来。”

郝誉道:“那个孩子抱住了他。”

“是的。”

那位未成年雄虫死死抱住优卡,和寄生体预谋,共同杀死了世上唯一疼爱他的存在。

优卡被埋伏的寄生体从头劈成两半,尸体被基因库收敛,做实验用途。

郝誉和亚萨谁都没有申请去看同僚的最后一幕,他们也没有去审讯室面对那位愚蠢的圈养雄虫,没有对同伴的死亡发出哭嚎和哀悼。

他们只是静静坐着。

“签署遗体捐赠协议很有必要。”亚萨漫不经心道:“看,死后基因库会帮我们收尸。”

“谁知道基因库会做什么恶心事情。”郝誉重复道:“优卡还是心软。我早和他说过,圈养雄虫都得杀了,都杀了。”

优卡一死,他带来的所有圈养雄虫都会被处理掉,军部和基因库会妥善安排每一个雄虫的作用。

死,还是生不如死,都不是郝誉和亚萨关心的问题。

他们沉寂片刻,交流寄生体最近的动向,问候彼此的身体,互相说保重。

“抓紧时间把你家的雌虫也处理掉。”亚萨提醒道:“寄生体肯定会对他们下手。我没什么亲属,你不一样。”

郝誉望着亚萨走出门,用手磅磅拍打他徒弟雅格的背。年轻军雄还有些没缓和过来,红着眼圈和师傅亚萨说话,被牵着,带到外面。

处理。

郝誉咀嚼这两个字,苦笑片刻,扒拉出什么位置坐下。他已经处理过一次自己的亲缘了:在他十岁前,雌父雄父还能通过军部来看看他。十几岁时,郝誉还能收到家里面寄来的信件和衣物吃食。等他二十岁时成年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一大家子的安全,断亲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这也是养育中心里所有军雄要做的最后一步:他们会删除自己与原生家庭的一切关系,伪造自己现在的身份,眼睁睁看着过去的自己在某一个时刻死掉。

他们中有些家庭会配合军部,离开原籍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也有些会真的收到孩子“死亡”的通知,悲痛下清空与军部的一切关系,重新开始。

一直坚持与军雄孩子保持联系的家庭,极少。

“军雄就不要想着结婚。”养育中心里前辈们的话,一代接着一代传下来。他们在辅助孩子们断亲时,会强调未来他们的个人生活,“可以做,可以乱搞,可以发泄,但是不能动真心,更不可以结婚。孩子也不可能归我们抚养……之前有很多悲剧发生过……所以这种高危风险的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

“我们生来就是军雄,军雄有自己的宿命。”

战死。

杀死寄生体,或者,死在寄生体手中。

“从你们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不要再被这些小情小爱束缚。”前辈蹲下身,亲手将绳镖塞到郝誉稚嫩的小手中。他有一双宽厚的手,指腹上残留绳索磨损的痕迹,“郝誉,你是一个好苗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绳镖老师。”

五年后,郝誉的绳镖老师死在寄生体手中。

他被寄生体吊死,脑袋挖空,旗帜一样飘扬在战场上方。

十年后,和郝誉一起上课的搭档死在寄生体手中。

他还没有成年,下雨天里不停对郝誉说,“郝誉帮我,擦擦脸”。郝誉只能扯起袖子,仓皇擦拭对方残存的半张脸。

现在,优卡死了。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废话,郝誉像是注视着自己与亲缘们的宿命。他内心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也没有眼泪。他调整自己一直佩戴着的绳镖装甲,数好几遍配枪里的子弹,确认随时可以发动攻击后,拒绝军雌的相送,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以战士的姿态走向家。

他期盼这时候,路上冒出一个该死的寄生体,身上所有的装备和手段都能涌上来。

可一直到他走到疗养别墅,那栋被郝誉自己称为“家”的地方,什么都没出现,什么都没发生。

绝望与欣慰共同包裹着郝誉。

他推开门。

“郝誉。”一直坐在餐桌边的白宣良站起来。他为郝誉脱去外衣,“没事吧。你早餐都没有吃。厨房还有蛋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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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饿了吗?”

白岁安则在大厅进行负重训练。他并不知晓早上发生什么事情,在任务卡上打满勾后,用白毛巾擦拭面颊,不忘捎带一条给郝誉,“小叔。你全身都是汗。”

亚岱尔最平静。他知道发生什么,单独拎出一个箱子,收拾郝誉早些时候留下的武器:格式子弹和枪械,还有大量的替换绳索和镖头。

“我把伊瑟尔喊出来打扫卫生了。”亚岱尔平静称述道:“他不能整天躺着,雌奴就该有雌奴的样子。今天的地板就由他来拖。”

郝誉低头看地板,发觉确实不如往日干净。

“他又不做好,你让他做干嘛。”

“多做做就熟练了。”亚岱尔答复道:“连吃饭都是白哥做好,给他端上去,真是不像话。从今天起,他要负担最重的家务活。”

郝誉说不过亚岱尔。他主要觉得伊瑟尔一肚子坏水,放出来还不如关在屋子里挨艹。

“我说不过你。”郝誉坐在沙发里,顺手翻阅白岁安的作业和卷子,随手批改几个战术题,“亚岱尔,我记得你打开了脑域。你的战斗力大概排多少?嗯,就按照第二期的军雌战力估算报给我。”

“前五十。”

整体来说,属于中上档次。郝誉直接拿亚岱尔和曾经的军雌搭档对比,坐在桌前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后,脱掉外套,“试试手?”

亚岱尔沉默,将最后一排子弹放入收纳箱。

他缓缓从大腿外侧抽出两把短匕,异化火焰在掌心燃烧。

郝誉道:“想加入我的队伍,唯一的标准是强。”

“我知道。”亚岱尔咬住下唇,但很快他的笑打破这矜持,狂放随着火焰熊熊燃烧,“郝誉阁下,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郝誉也跟着笑起来。

随着时针转动到下一秒,他们动起来,幻影一般擦过白岁安和白宣良的视野。两个雌虫尚未反应到底发生什么,整间屋子的玻璃噼里啪啦颤动起来,阳光直射入地面,伊瑟尔没擦干净的地板上,闪烁起无数微小的碎芒。

火焰在燃烧。

玻璃碎片在火焰带动的热浪中,折射出颜色繁多的波纹。亚岱尔的短匕在火焰的加持下,从巴掌大变为两臂长。大部分人第一次看到这幕,会赞叹亚岱尔对能力的极致使用。

虫族大部分异化能力都是对肢体能力的加强,例如速度加持、视觉加持、皮肤硬化。只有少部分是与自然元素有关,更少部分涉及到概念能力。而后两者通过训练增强的难度,不亚于寄生体某天全部死光。

“你自己训练的?”

“不。”亚岱尔诚实道:“有赖于家族的培养。”

郝誉十分喜欢亚岱尔的诚实,“真是完善的家族培养机制啊。”

“您过誉了。”亚岱尔微微压低身形,直勾勾看着郝誉,不曾放松一刻,“不及养育中心对您的培养。”

急速的旋风从后袭来,亚岱尔提着燃烧的长刀,自下而上对抗去!而这一刻,终于引导屋子里另外两个雌虫注意到绳镖的存在。

“那……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白岁安已经很难追上这场格斗的速度了。他加上异化能力,也跟不上郝誉和亚岱尔对抗的速度。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认知,痛苦揪住自己的头发,又不肯绕过自己一般,强迫能力继续加持,直至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这就是,小叔所在的世界吗?

“芋芋。”白宣良心疼地要捂住白岁安的双眼,“不要再用能力了。你的眼睛。”

白岁安拍掉白宣良的双手,死死盯着别墅前那不断闪动的两道身影,“我可以。”他说完,不甘地强调数遍,“我可以的。”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夏日稍微带来些烦躁和不安,但在滚烫热浪中,鲜花与草根燃烧出荷尔蒙的香味,给人一种迷醉和甜蜜的氛围。柠檬花的清鲜随刀刃一股一股扑向郝誉,军雄闲庭漫步在利刃中,有时还会深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

在他这种懈怠的步伐下,亚岱尔逐渐失去斗志。

“我输了。”

“哦。”郝誉收回绳镖,好似刚刚犀利的攻击不是出自他自己之手。他站在疗养别墅外,目视那两个小小的亲眷的表情,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出手——哪怕刚刚克制许多,郝誉也担心自己的精神力会沾染到白哥和芋芋。

“找个时间再练练。”他转头对亚岱尔说道,目光却骤然钉在亚岱尔身上:对方的红发因额头脖颈处的汗水,湿成一缕一缕的。从鼻梁两侧开始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胸口,成熟的花粉扑在其中,显现出强烈的颗粒感。

一粒一粒。

成熟到暧昧的粉色。

郝誉别过头,“你去冲个澡。”

“我过关了吗?”亚岱尔更关心自己的成绩。他在此刻像学堂上的孩子,微弯曲腰,又抬起头,窥看郝誉的神色,追问不止,“郝誉阁下。我可以成为您的……”

郝誉心不在焉转过头。他第一次注意到院子里两棵树,树叶发黄,将紫色的柔和天空托住。他听到滴水管里流淌出的水滴声音,催促道:“别管这种事情了。你快去冲澡。对。不要留下痕迹。我把这片地处理下。”

亚岱尔止步,笑了笑。

他果真听话去自己屋里收拾洗漱用具,路过白宣良和白岁安时,什么也没有说。

白宣良将亲子的手缓慢展开,这一刻莫名的惶恐席卷他。比伊瑟尔在时更加强烈,也比郝誉说将他送去其他雄虫时,更加颤栗。亚岱尔与郝誉短短的四目相接,仿若两头野兽达成盟约,白宣良作为一只绵羊不可避免地瑟瑟发抖。

他不愿意让恐惧影响到孩子,努力掰开白岁安的每一根手指,找医药盒,在掌心抠烂的几处挤上药膏。

“芋芋。”白宣良劝道:“你也看到了。这是大人的事情……去复习吧。”

“小叔说他不会找雌虫。”白岁安委屈,低声呢喃。他这种状态真符合寄人檐下,白宣良已经很久没看到白岁安露出这种不知事的怨恨。

他恍惚起来。

“郝誉小叔。和我们不一样。”白宣良深呼吸,放平心态,开导自己的亲生孩子,“雌父拖累了你。没让你和修克一样有那么好的基因。芋芋,现在考学还来得及改志愿,我们多选择几个备选的专业考。”

“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行!”白宣良骤然严厉起来。他平日的软弱似乎都为了今日的果决,“看看你刚刚的样子。哪里像一个侄子看叔叔的眼神。郝誉是什么存在,我们又是什么存在——修克和伊瑟尔没能让你认清楚,亚岱尔还不够你看清楚吗?”

“雌父。”白岁安尖叫起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白宣良还有更扎人的话。但他绞着衣摆,目光游离,许久,松松垮垮泄气起来,“芋芋。你还没有成年。”

白岁安不想说话。

他回忆起自己站在窗户前,注视着郝誉与亚岱尔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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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瞬间,身体传来的林林总总的感受:皮肤冒出大小一步的颗粒,汗毛在热风中一阵又一阵摇摆,两腿战战互相依靠着,下半身汩汩热流反刍到胃里,呼吸也变得充满味道,一种果实在夏末熟透快要腐烂的熏香。

但这和雌父说的一样吗?

白岁安无法判断。

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小叔对面,他会代替亚岱尔的位置。小叔挥舞的绳镖会同暴雨一样鞭笞在他的皮肤上,他会和战士一样面临这美味的代表认可的挑战。

可很快,他面前闪烁过初来乍到时,郝誉展露在外面的那根硕壮蝎尾,那根缠绕在伊瑟尔小腿上,勒得雌虫肉发紫的黝黑凶器。

白岁安的呼吸再次粗壮起来,他短短怀疑自己确实是雌父所说的那种孩子。因他确实尝试过勾引小叔——但很快,他不动摇自己的正确性,尖牙利嘴反驳自己的雌父,“雌父。你看什么都容易想到你自己。”

他小跑到楼梯口,撞到收拾好洗漱用具的亚岱尔,挑衅般对亲生雌父吐出舌尖,蹬蹬跑到楼上。

亚岱尔捡起被撞倒的毛巾,听“哐”一下关门声,若有所思。

“他怎么了。”

白宣良嘴唇嚅动,半天没说出话。亚岱尔也不计较雌虫之间的犹豫。他走下楼梯,同白宣良说,“等我回来和你一起收拾庭院。”

郝誉已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闲不住片刻,发觉自己有不该有的心思,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在疗养别墅周围转好几圈,不想回去又担心走远会后悔,在草丛中设下好几个陷阱。基因库带着人走大道过来,一眼看见郝誉撅着屁股吭吭干活。

“郝誉阁下。”

郝誉从草丛里伸出头。脑袋上插着几支蓝色的话,嘴巴里咬着一束石竹花。罗狄蒂正在基因库队伍里,眼眶微红。郝誉宕机呸呸好几下,踩着草过来。

“怎么还把雄虫带过来。”郝誉赶人,“去去。都回去。你们也少来找我们了。现在太危险。”

“危险?您怎么不把身边那几个先赶走。”基因库带头的研究员皱眉,“优卡阁下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惋惜……那几个圈养雄虫已经被‘处理’了。今天来,是听说您得到了一管药。”

郝誉转身就走。

“郝誉阁下。郝誉阁下。”

研究员喊了好几声,无奈耸肩,将队伍里唯一的雄虫研究员派出去,一步一步跟在郝誉身后。

罗狄蒂还在低声啜泣。他今日穿得很厚,花草根脉一株一株挂在附着的布料与边缘上。郝誉走快几步,罗狄蒂也能提起裤脚,快步跟上。郝誉走慢几步,罗狄蒂便抽空用纸巾擦拭眼泪鼻涕。

“你应该知道优卡的事。”郝誉道:“别和军雄混在一起。这不是你这种普通雄虫能沾染的事情。”

罗狄蒂抽下鼻子,没有说话。

他们遵循一定的距离,太阳挥发出草木的香味。郝誉不愿意让罗狄蒂这种样子感染到家里雌虫,一度带着罗狄蒂在别墅外绕圈子。密蒂的树叶扫过他们的脸庞,草叶之间,郝誉发觉雄虫喘息越来越缓慢。

他停下来。

并忍住,不去询问罗狄蒂和优卡之间的关系。

“别再和军雄混在一起。”郝誉背对着叮嘱道:“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世界。罗狄蒂,你……不如回去找个可靠的雌虫结婚。”

“我不是为这种事情找你。”罗狄蒂喘息,他声音沙哑坚定,“郝誉阁下。我是来问你毒药的事情——郝誉阁下,请留步!那毒药会造成迷幻,真的吗?您还在使用吗?”

郝誉不说话。

“您之前就尝试过这种药物。但基因库没有通过这种药物。”罗狄蒂快速说道:“因为药物存在成瘾性。虽然。虽然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但比起性/瘾,精神迷幻不也是……郝誉阁下。不要走。”

他扶着膝盖,起身,没走两步狠狠摔在地上。

郝誉无视罗狄蒂的疼痛,他冷酷地走向别墅,和过去无数白昼一样,坐在屋顶上,俯瞰整个疗养院,沐浴毒辣的日光。

他的挚友温九一不会主动把□□剂寄来。

是郝誉自己索要这种药物的。

“真是。”军雄用手掩面,发出长长的痛呼,“难道性/瘾会比迷幻好吗?反正都是药物。至少后者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谁做主。”

躺在屋顶上,郝誉清晰看见基因库的雌虫们如潮水般涌到房屋下。有翅种张开双翅,而无翅种攀住墙壁。

“基因库总是大题小做。”

郝誉从口袋里掏出半支稀释过的药剂,一饮而尽,“就算有药物影响,我还是能保持清醒。”

纯黑的药液流淌进血管,清晰地游走到每一处角落,形成种全新的“虫纹”。郝誉呼出的气体,在日光下也散发出淡淡的灰色。他的视野随极细微的震动,快速展开,与精神力融合在一起:

巨大的无采光窗孔的高墙阻挡在整个疗养别墅区外。在量子意义上,纠缠着的物质的镜像,互相迷幻重叠。花朵香味以无数多变形的图案展开,仿若电流,每一次微风吹拂,都能造成锯齿状的波动。

而天空与大地不再出现任何边界,世界以一种重叠的形态出现在郝誉面前——属于精神力的天地中,记忆和幻想,过去与未来都变成实质性的建构。郝誉只需要张开手,一切美好的死去的不存在的事物纷纷出现在他面前。

围绕着他,一声一声呼唤着他。

“郝誉。”

“郝誉。”

“郝誉。”

纷纷扰扰中,郝誉的脸被药物感染出一道一道灰黑色的瘢痕。他平静注视着人群,在美好宁静与痛苦并存中,手指抽搐,所有药液在肌肤与肌肉中灼烧起来。

“大家好。”郝誉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他眼眸湖水波纹般游离起来,偏振光和极紫光线在瞳孔中心旋转成螺旋状的炫色。精神世界中的花与草从电波般的迷幻里,枯萎成灰白与极红。

郝誉的眼球与视野与精神力正扩充到一种颜色的边界。

一种超越先有基因的光波谱系的极限,正因迷幻在他身上发挥作用。

他看到了。

——已经封锁的圈养雄虫居住地上方,盘旋着鸟状的褐色物体。他们在不同波长下组合成不同的光斑,直至波长叠加,组合成一双环形圈,仿若两枚硬币遵循规律旋转。

而那诡异的环形圈,也察觉到郝誉的注视,微微环绕一侧硬币,状若生物抬起眼皮般看向郝誉。

【又见面了。】

祂与郝誉心理共同响起一道诅咒般的声音。

【守财奴/郝誉】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虫族通识课程里,专门有一个类目介绍“如何在生活中区分寄生体与普通虫族”。作为更迭速度最快的类目课程,虫族与寄生体像是共生的基因链,当其中一方实现小范围的基因提升,另一者也会借此更迭吞噬与跃迁的手段。

但至今,虫族从没有改变过对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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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的生物定义:

一种依靠其他生物体存在的维度精神体。

它们不存在任何固定形态,真正顶尖的寄生体存活宇宙、黑洞、自然、生命与虫族大脑。他们自由恰如不受限制和概念定义的存在——在杀戮与进食方面,也具备创新。

圈养雄虫,已经是有上千年历史的老套路了。

“致幻是非常小的副作用……成瘾性也不足一提。”被基因库研究员们七手八脚拽下来后,郝誉漫不经心和他们解释自己刚刚喝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你们要相信九一的技术。他可是你们和军部一起培养出的九一部长。”

研究员冷着脸为郝誉抽血。

紫红色的血液在管道里流淌,摄入的黑色药液已无法从血管中剥离。研究员只能用离心机、化学药剂等手段将两者分离。一整辆医疗救护堡车停靠在疗养别墅门口,郝誉想要起身,被白宣良和亚岱尔七手八脚按住。

“你们太紧张了。我能有什么事情。”郝誉秀出自己的肌肉,因动作太大,牵扯到针孔,疼得倒吸凉气。他有条不紊地向白宣良示弱,以祈求对方松开手让自己逃离检测。

白宣良让郝誉失望了。

亚岱尔就更不用说了。军雌牢牢按住郝誉的大腿,用膝盖压住对方抽抽啪啪不停的蝎尾。郝誉想要突得袭击两个雌虫,每次都失败,眼睁睁看着两个雌虫近乎并排压在自己身上。

“郝誉阁下。”罗狄蒂也在医疗队伍里,他精神力外放出来,一丝一缕检查郝誉先前残留的痕迹,“您刚刚在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

“请您不要撒谎。”罗狄蒂道:“我们拥有共同的仇敌。”

郝誉举手投降,“好吧。我刚刚看到守财奴——额。你应该是知情的,守财奴——”

他又不爱说了。

郝誉翻身躺在草地上,任由研究员再抽出一罐血。他闷声岔开话题,“没什么好说的。他和我是老对手了。这么多回他都杀不死我,现在看看又怎么了。他杀不死我。你们还是关注下亚萨吧。”

亚萨近日和徒弟雅格一并活动。

两个军雄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警惕心上都更安全。

“郝誉阁下。这么看,您是否要转移阵地?”

郝誉闭上眼,几个研究员蹲下身,仔细观察,才发觉郝誉就这样半赤条条睡在草地荒野中。

“唉。”研究员和军雌们发愁,“郝誉阁下,这该怎么好呢?”

第一期斩首行动结束时,郝誉也是这样,忽然说话,忽然又不爱说话。他那时候还年轻,一群军雌陪他进去,却一个也每走出来。研究员们推测这给郝誉造成严重的心理影响。

他们旁敲侧击,和军部联合分析守财奴,以及对方藏宝库里的危机,最后给郝誉匹配最合适的新队友。

他们参考郝誉的初恋,在队伍里塞了好几个性格、样貌相似,能力也非常好的军雌,力求让雄虫打开心结。

从结果看,效果很糟糕。

因为第二期,除了郝誉,没有一个军雌能够活下来。

郝誉甚至提出“不需要队友”“独自挑战藏宝库”的荒诞说法。基因库和军部因此联手,研究前两期任务,派遣罗狄蒂研究员旁敲侧击郝誉的心思,最后筛选出他们认知里最匹配郝誉的军雌:

“亚岱尔。”研究员苦恼道:“郝誉对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亚岱尔不会为这问话感觉到冒犯,正如他进入疗养别墅时所说,他是为成为郝誉的搭档而来——如果能够产生情爱,继而发生关系,他不会排斥不会抗拒;可如果没有,他也会完美完成自己的任务,赚够足够的军功战绩。

可真的到这一刻,他那不被冒犯的心浮现出郝誉的背脊。

寄生体拥有寄生的能力,预防同伴背刺,早就是军雄军雌们的必修课。除去训练时的背部打击伤,大部分军雄军雌的背伤痕并不多。

郝誉却不同。

他有一身凶悍的伤疤,从背部、腰侧、胸口、脖颈到尾勾股。

“我不知道。”亚岱尔对研究员们提出自己的看法,“基因库对军雄的侧写还不够准确。仅谈郝誉,我想他并不是资料中‘随便的军雄’。”

研究员又得说起伊瑟尔了。

“见面没多久,他就和伊瑟尔做了。亚岱尔,郝誉并没有什么身体洁癖、精神洁癖。”

“他是个极重视亲缘和血缘的雄虫。可结合他的职业,这是什么好事情吗?”

“如果他的侄子、其他雌虫再死亡……那种心理状况,根本遭不住藏宝库的蛊惑。我们无法拿郝誉去赌,他是‘斩首守财奴’中最珍贵的财宝。”

亚岱尔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郝誉身上,充当被褥。

白宣良反而因踏入一个鬼魅的新世界,惶恐不安看着诸位。

研究员继续劝说道:“您知道,我们派您来,希望您和郝誉缔结亲密关系,就是想要淡化他的亲……”

“好了。”亚岱尔打断研究员们,开始赶客,“郝誉阁下已经休息。各位也去医疗堡车上坐坐吧。”

“亚岱尔。”

“选择权在郝誉阁下手中。”亚岱尔回想自己与郝誉的相处,言之凿凿,“我尊重他的判断。”

不过,要等到药物的迷幻效果完全褪去。

郝誉一直觉得“以毒攻毒”疗法,就是这点不太方便:当幻觉与真实重叠在一起,他总误以为自己重新进入守财奴的藏宝库,站在暗红湿软土地上,珠宝与黄金堆砌起的城市遥遥散发出光芒。

他面前跑过没有穿衣服的雄虫孩子与雌虫孩子们,成片的野花,星星点点掩盖在草丛中,恰如藏匿在密蒂树丛中一声一声呼喊着彼此爱名的雄虫雌虫们。他们躺在粉色的望子树下,用织物铺设床褥,霞光照耀在双腿与双颊时,刚成年的郝誉还会害羞地侧过脸。

藏宝库并不是外界构想的无间地狱。

相反,那里其实非常美好。

那里永远不会缺少食物,不会缺少水源,守财奴以两圆环的形式代替日月光辉,他永恒不变地关怀自己的财产,赐予他们一切想要的、需要的、渴望的存在。任何闯入其中的外来者,通常是质疑、认可、沉沦,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加入到欢愉的混乱世界中。

他们生下的虫蛋源源不断输送到藏宝库世界中的高塔中,像累积的货币,围绕一位或数位雄虫堆砌成巢穴。少数渴望工作与劳动苦役的雌虫们生活在高塔附近,以做牛做马为无上荣光,当郝誉将食物与水递给他们时,他们迫切需要郝誉朝清水上吐一口浓痰,在面包上狠狠踩数脚,才能心安理得吃下恩赐。

雄虫们以欺辱这少部分雌虫为乐趣。

他们对郝誉更感兴趣,无论是第一期还是第二期,他们都会好奇地看向郝誉,试图带着郝誉体验没有痛苦的生活,带着郝誉面对天上永恒的圆环唱自己创作的赞歌。

优卡做过的蠢事,郝誉其实也做过。

他曾经比优卡更渴望带雄虫逃出藏宝库。在第一期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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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失踪雄虫名单递交到每一个军雄手中,郝誉就对照上面每一张脸,试图将他们拽出来。

“为什么要离开。”雄虫露出不解的表情,“这里这么美好。雄虫拥有最崇高的地位,我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得到——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要离开这里。”

郝誉揪住雄虫的头发,殴打雄虫的脸,试图让对方认清楚他到底生活在哪里。

最终。

郝誉却只能看对方逐渐露出满足的笑容,在诸位雌虫与雄虫的关怀下,手牵手,以无垢的姿态,唱诵着赞美,享受着天穹圆环的辐照。

只要不面对寄生体,雄虫便是藏宝库的珍宝。他们活在美味、美景、美色与无处不在的关怀中,他们是财产,是宝贝,唯独不是独立的个体。

“郝誉。我们……要不要留下来。”

郝誉停下脚步,看向自己说话的队友。

“这里,就像是美好的未来世界。就算最后要死,可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郝誉的初恋,他最倚重的副队,拔出枪械毫不犹豫射杀曾经的队友。

“走吧。”郝誉的初恋,他的脸在郝誉记忆里被迫模糊,只有那双握枪,握刀的粗粝双手清晰到掌纹。

“■■■。我们会回去吗?”

他们牵着手,一起走到安全处点火做饭。

“肯定可以。”他对郝誉道:“誉誉。我怀孕了。”

他们坐在一起,依偎着说黏糊的话。如果没有药物激起迷幻与记忆,郝誉都快忘记自己也曾有这么稠密的时候,他像块融化的糖黏在身上,哄初恋拿出哥哥信件的复印件,撒娇说虫蛋送去给哥哥孵化,闹初恋在他孩提时期不让他回家的琐事。

“我想哥哥了。我还想回去见雄父雌父。”郝誉趴在初恋肚子上,试图听到里面虫蛋的动静,“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当然没有了。

以后都不会有。

郝誉大步迈开步伐。他的动作加速幻境的时间,一切如沙如风快速后退,精神世界在他的动作中调控自如,药物形成的黑线仿若沼泽下的蛇群,爬行,吐着信子,散播毒液。

守财奴没有出现。

郝誉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对方再出现的痕迹。

他想,守财奴一定去了别的地方。

*

考场。

修克收拾卷子,忽得发冷起来。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交卷。”

考场传来复古电子音,面前防窥电子试卷凭空消失,连带佩戴的耳机都传来漫长轻微的倒计时。修克不得不将身体上那点冷意忽视掉,他摘下耳机,电子卷自动确认上传,前两天因格斗考试落下的淤青灼烧般疼起来。

自被郝誉请出来后,修克一直很认真。

他的认真是圈出几个重点后,查漏补缺的疯狂。

其中就包括修克最薄弱的文化课、郝誉教给他的绳镖。除此之外,修克还在宿舍接受军部的意志审查和身份认证,接受人才库为他的职业规划做出的意见。

“其实我们本不应该来,但是郝誉阁下强烈要求我们为您提前做考核。”军部登记雌虫关闭录像,对修克道:“您要始终记得郝誉阁下对你的提携。”

郝誉于修克来说,是贵人。

在亚岱尔没出现前,修克真以为郝誉身边空缺那么久是等待自己的出现。

他走出考场,在乌泱泱的考生中看见几个眼熟的家伙,里面有一些手下败将,也有一些与修克互为劲敌的存在,几个火气旺的考生甚至跑来和修克对答案,用拳头友好砸向修克表示亲昵。

“还是深空机甲啊。”

修克答应道:“是。我最喜欢深空机甲。”

军雌们也提议他先考深空机甲专业。因他们目前对付的寄生体都蜗居在宇宙深处,以黑洞为巢穴,熟练驾驶深空机甲,最好再兼修一门宇宙勘测、机甲维修与制造的专业。

他们力求将修克的潜能全部发挥出来。

修克只有一点期盼,“我会和郝誉叔叔一起执行任务吗?”

“他如果愿意的话。”军雌告诉修克,“在搭档这件事情上,我们只负责推荐,最终决定权始终掌握在郝誉阁下手中——我们不会强迫他,也没办法强迫他。”

数次死里逃生,两期存活经历,足以让“斩首计划-守财奴”组围绕郝誉制定新的作战逻辑。

在亚岱尔没出现前,修克一点都不担心郝誉会不会接受自己加入队伍。

他还存在孩子的天真和妄想,将诸多事情推到“自己太小”“年龄不够”的位置,修习越发刻苦,也越发听军部和体术老师的话,在郝誉看不到的地方仔细琢磨每一道攻击和蝎尾出击角度。

前两场实战考试结束时,教导修克的体术老师热情又骄傲在宿舍楼下走好几圈,临睡前才停下滔滔不绝的嘴,对修克道:“好孩子,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修克同一场的考生们,对修克实力变化感触更深。

在这个世界上,好的老师也是难得资源,好的天赋更是天下难寻。修克从最开始默默无闻走入考场,走出考场。到现在走入考场受到瞩目,走出考场更被一众同龄考生围住。

“修克。”先前在考场暴揍过白岁安的那位谦逊低下身,“请问您家里给您请了什么补课老师?”

另外一位眼光更尖,直接要修克的联系方式,旁敲侧击修克接下来要考什么学校,最近住在哪里。

修克毫无防备,一一说出来。

他看着通讯录里有多了许多的同龄雌虫名字,恍惚察觉这才是自己本该有的生活。

在雌父没有入狱前,他也是有朋友夸赞,有老师赞誉,有对手的警惕,也有纯粹的欣赏。

可,没有郝誉。

是郝誉把他的生活重新恢复到原状。修克想着,忍不住回到白宣良与亚岱尔上门的那天,那头张扬的红发照应得自己脸红到极致,分不出是羞耻还是气恼。

“我是你血缘上的亲叔叔。”

是。可是你对我还不如白宣良叔叔,更别提郝誉叔叔了。

“比起血缘关系,我更希望以郝誉搭档的身份来面对你。”亚岱尔端坐在书桌前,端倪修克年轻的蝎尾与肖似伊瑟尔的脸庞。作为一个真正的贵族,他没有露出半分睥睨与不屑,修克却那么希望对方露出点类似的情绪。

他午夜惊觉,描摹那头红发,站在镜子面前,用手扒拉发缝,打开购物页面搜索“染发剂”,又害怕郝誉会在消费清单上看到自己购买“染发剂”背后的心思。

白宣良是与亚岱尔一起来看修克的,他们两个成年雌虫一柔一刚,一白一红,一内一外,像是在修克面前展示“如何照顾好郝誉”。修克最多揉揉眼,露出点迟钝的茫然,张口说出的任何话,都在年龄和阅历面前失效。

他没有白宣良那么会照顾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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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亚岱尔那么强。

“听说你每天都会给疗养院联络处打通讯。”亚岱尔没有透露是谁说的,白宣良却低下头,心不在焉起来。修克脚趾抠挖地面,崩起鞋面,以转移自己不安的情绪。

亚岱尔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念郝誉。但请克制你的行为,不要再打给他了。你会给他带来麻烦。”

“凭什么。”修克低声抗议,“他是我的赞助者。”

“和军雄牵扯在一起,不是你能承受的了。”亚岱尔手边一大堆东西,送给修克的,也有买给白岁安的,他其实并不需要将两个一并带上来,却依旧带上来,甚至是当着修克的面将二分拆开。

“等你长大,你自然可以看看他。”

“你现在还没成年。”

修克蠕动嘴唇,失落之意昭然若是。

亚岱尔更残忍的话也不用说了,话锋一转,“你可以申请见见你雌父。如果在校期间立功,还可以申请和雌父多相处一段时间。”

修克没听明白里面的潜台词。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直白说道:“我现在也可以申请。”

“那得麻烦郝誉阁下。”亚岱尔道:“你现在第一任务是考学。修克,你实在是太小了。”

他强调数次年龄,骤然让修克觉得自己那点微妙的心思、愚蠢的计算和妄想毫无遮掩出现在对方面前——年轻的恼怒,瞬间让他露出异样。他指着亚岱尔说了不少不尊重的话,洋洋洒洒数十分钟。

亚岱尔脸色毫无变化,白宣良却有些害怕。

他在修克暴怒的时刻,从那张脸上窥看到伊瑟尔少时的傲慢。

孩子再怎么修养,基因是不会变化。白宣良恐惧伊瑟尔,他对伊瑟尔之子的怜悯,不过是无用的善心,只需要让他看见低劣基因品性的本样,亚岱尔相信白宣良绝不会独自给修克施展善心。

雌虫也好,雄虫也好,施展善良也不要越界。

“好了。”亚岱尔打断修克的指责,温和道:“喝口水吧。孩子。我也要走了。”

“如果想要站在郝誉身边,你最起码要开颅成功。”亚岱尔颇有深意地看向修克,“不然,某天,你连敌手的样子都看不清,怎么做郝誉的搭档。”

——郝誉的敌人是谁?

——寄生体。

——你见过寄生体吗?

——没有。

“我有天赋!我有很好的天赋!”修克在屋里踱步,气得脸都要炸了。他跑到楼道将着宣泄的话喊三四遍,发觉亚岱尔和白宣良早走了,又气急败坏跑到窗户边打开后狂吠三四分钟,气喘吁吁蹲下来捂住脸。

——可以提前开颅吗?

——不可以。未成年开颅会消耗你的天赋。

——难道没有意外吗?

——有。孩子。但是发生意外的那些天才,大部分都死了。

跨越半个星球,郝誉那的湿热天气传不到修克这里。他下公共交通,暴雨便从下水道等各个地方涌到脚跟,一些年久失修的宿舍忙着用毛巾垫在窗户与水管缝隙中,修克湿哒哒走过的每一步,裤脚都更重坠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水渍。

他感觉到屋子里也在下雨,冷空气冻得发出啪嗒啪嗒声。

“烦死了。”修克脱掉裤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等我长大——”

窗户剧烈颤动起来,整个屋子仿若漏水的山谷,回音反弹在墙壁与玻璃上,发出更剧烈的狂怒。

修克再次感觉到冷。

他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床底,接着是贴在墙面,用手擦拭玻璃,透过氤氲观察外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种不安的感觉密密麻麻长出来,青苔般附着肺部。

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外已经检查过来。不!更强烈的感觉袭击这个孩子,他果断挪动床堵住房门,用椅子和训练用的绳索制作建议陷阱,自己则蹲在衣柜顶部,脑袋挤着墙面与水管,屏住呼吸,占据房间制高点观察一切。

水流声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最后汇聚成一道洪流,刺破墙面,陈黄色的尸水连带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扑满整个屋子——修克连尖叫也发不出来。他确实知道这墙里藏着水管,却不知道水管里还藏着一具尸体,危机时刻,一场一场考试锻炼出格斗意识比大脑更快行动。

他一拳砸向腐化的还在行动的尸体,同时,尸体森白的指骨掐住修克的脖颈,两者似乎以臂长较劲,用纯粹的蛮力决定对方的生死。

等我长大——

我……还能长大吗?

宿舍楼里似乎有其他雌虫在咒骂,修克的尖叫完全淹没在他们的咒骂和雨水中。他身体包裹黏糊糊的黏液,水波不断充斥房间,每一次波浪不断抬高水位,压迫修克的呼吸道。他的鼻翼和嘴已经被黏液封住,缺乏空气让他的意志也出现崩溃。

“你实在是太小了。”

“如果想要站在郝誉身边,你最起码要开颅成功。”

——开颅!对!必须要开颅!可是。可是。还来得及吗?

修克两眼不断往上翻,他整张脸除了两个眼球还在水面上,全身都浸泡在脏污的水中,脚再被那具尸体踹离衣柜,脑门随水纹一阵一阵撞到天花板。

【好孩子。来吧。】

【来到永恒快乐的国度吧。】

尸体在说话,而随着他的话语,修克眼前也出现另外一幅画面:模糊到刺眼的阳光中,他匍匐在疗养别墅前的草丛中,郝誉则匍匐在他身上。不知名的花遮掩住他们彼此的私密,一种宣红色草汁在郝誉口中反复咀嚼,再传递到修克自己嘴里。

嘴唇是鲜红的,牙齿是鲜红的,而纯然艳色的舌头搅拌在一起,发出啧啧水声。

修克在水中冒出一串气泡。

他察觉到阳光刺目,郝誉脸上出现中前所未有的温柔,像课本中的雄父,又像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那种随意的玩世不恭。黑蟒状的蝎尾与他尚未发育完全的年轻蝎尾交织在一起,滚得细密甲缝里全是草碎。

修克感觉自己摸到骨头,可他不确定到底是谁的骨头。

他感觉到奥热潮湿,浑身熏蒸花香,汗水一点一滴流淌入腹股沟,微凉的风从树林里吹来,喧杂的声音在风与树中融合,连续翻滚数次,在长绵的爱语与呻/吟里,重新回到树林深处。

【他是你的。】

【来吧。孩子。只要加入我们。他会永远是你的。】

修克睁大眼,水里,窗玻璃闪烁模糊的光斑。

而一道锐利的尖啸,在此刻穿透玻璃,穿透厚厚的陈黄色尸水,穿透修克面前这具肿胀尸体,精准露出半个镖头。

抽走。

“抱歉。”郝誉声音先到,其次才是暴力的拆卸工作。他带着几个善后的军雌,独自冲上前,娴熟砍破尸体的头颅与四肢,接着是挖掉内脏,提着血淋淋绳镖来到修克面前,对军雌们道:“给他出一道高数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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