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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 青城山黛玛 60068 字 2024-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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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槃鼓舞

皇后见着眼镜,倒也无波无澜,吩咐宝珠把它收起来。

宝珠应着,退出屋子,便对闲站着的胭儿招招手:“你到娘娘那里,替我一会儿,机灵些就是,有什么不懂,看你师父的眼色。”她是柳叶儿教出来的,行事再没有什么不放心之处。

胭儿也不多问,乖乖点头进去了。宝珠便捧着眼镜盒子,交到小库房,记了册、贴了签,安放在檀木架子最上面一格。

随后便返回听差房,等太子走了,她这里就知道了。

秋月正在里头清点药草,见她进来,问:“今儿娘娘要出门吗?”

“贤妃守着便守着吧。”皇后道,“你独自视朝,更要加倍谨慎,别再忤逆了你父皇。”

“臣记着了。”太子有点心不在焉,宝珠一见他来就走开,不知是纯粹气没消,还是被母后知晓了责备过。

他真不该说那种混账话。眼下连个赔罪的机会都没有。

太子压下那点情愁,说起了正题:“离中秋也没有几日了,父皇不宜出门,就在宫里头办一办。母后觉得何处好?”

皇后暂且没有他这样的闲心:父子俩眼下看似是平和下来了,皇帝甚至还赐了眼镜来安抚她,可越是这样,皇后心里才越不踏实。

她知道皇帝是什么性子,太子更是十二分地随了他。只怕谁的心里,这口气都难消。

明面上,是父子俩不巧看中了同一个女人,更深远的缘故,还是因为太子长大了,皇帝却老了。做父亲的,希望做儿子的能够担起自己交给他的重担,却不容许做儿子的有分毫动作,意图从他肩上抢过重担去挑。

太子有这样的意图吗?皇后想起昨日在宣政殿乍见时,太子的那副模样,以及那套圆融的说辞。

挑起这场风波的若是旁人,早被她除之以绝后患,偏偏是宝珠。

养了这么多年,便是猫儿狗儿,也有两分不落忍了。

再者,杀了她皇帝也未必消气,可太子只怕安抚不下来。

皇后微皱着眉,一时只道:“不拘哪里,平平安安地度过就好了。”

太子从没想过她会说这样近乎软弱的话,惊异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安慰之语本可以脱口而出,然而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后,终究咽了下去。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片刻,他才拿捏着语调,说:“母后既这样说,臣便再请父皇的示下吧。”起身告退出来。

中秋当日也是秋闱最后一日。李慎思“病”了这么些天,宫里的御医一天几趟地来,又在府里住过几晚,一条街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这天傍晚听说归义公过身了,一则叹天妒英才,二则叹皇恩浩荡。左邻右舍的大都在朝为官,多少算同僚一场,纷纷送上奠仪,亲自上门吊唁的却一个也无。

独留下李慎行一人主持兄长的丧礼。他比李慎思豁达通透,团圆节下的,那些大人们说到底非亲非故,忌讳些也是常情。连自己的妻子都因为照顾生病的女儿,不能过来支应呢——幸亏这些往常守卫两府的军士还算有点人情味儿,都忙里忙外地替他张罗。

太子没出手,怕对九公主有妨碍,到底稚子无辜。洪氏母女应当是一路奔波劳累,兼之有些水土不服,洪氏尚能支撑,小姑娘家却病了好几日。

团圆佳节,几家欢喜,几家凄凉。

太子拾阶而上,恰逢童御医为皇帝请脉出来。

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要躬身行礼,太子连忙搀住了他:“童大人,不必多礼。”又问:“父皇这会儿精神如何?”

“皇爷现下精神好啊!就等着殿下请他去中秋宴呢。”童御医笑眯眯的,太子怎么问,他怎么答,并不能算欺瞒。

太子点头笑笑:“大人家里的儿孙想必也正等着您开席。”

童御医说是,又拱拱手:“老臣还没谢过殿下,替老臣讨的赏呢。”

太子饶有兴味,问:“不知父皇赏了大人什么?大人可愿让某同喜?”

童大人抬起头,看着这个比他还高出一大截的挺拔青年,目光深远:“皇爷准了老臣乞骸骨之求,中秋节后,老臣便告老还乡了。”

太子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随即恢复过来,道:“大人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何来乞骸骨之说?御医院少了大人坐镇,不但小子心有不安,只怕父皇也难以高卧啊。”

童御医连声道:“殿下言重,老朽惭愧,老朽惭愧。御医院里后生可畏,人才辈出,老臣怎好觍着脸倚老卖老?回去逗逗孙儿是正理,再不敢出来贻笑大方。”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皇帝偏信术士丹药,早觉御医无用,尸位素餐。这回一病,也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他老人家却犹不知悬崖勒马,单要贤妃一人侍疾,正是便于伺候他每日进丹。

童御医心知再不辞官,怕是没命衣锦还乡了。

太子见他去意已决,自己阻拦也是于事无补,有些意兴阑珊地拱拱手:“大人动身前,容某为大人置杯薄酒践行。”说着便往皇帝寝殿去了。

童御医望着他的背影,那般敏捷矫健——御医当中资历深的,独他不曾亲自为太子断过腿伤,他不信太子革靴里的鞋垫一厚一薄,他也不信贤妃伺候皇帝进丹之事,太子一无所知。

然而从今以后,自己不必再趟这浑水了。

皇帝独自一人坐在棋案前,贤妃及四皇子都不在。

太子唤了声“父皇”,上前行礼。皇帝径直叫了免,感慨道:“病榻上困久了,如今看什么都可喜。”因时辰不早,便说:“夜里回来,咱们手谈一局。”

太子应了声“是”,见他面色略显潮红,心里便有个疑影儿,道:“翩鸿馆地势高,夜里寒凉,父皇可要披件斗篷?”

皇帝无可无不可:“带着吧。”

太子便让内监去取,自己扶着皇帝,待他端端正正地坐上肩舆,方才松手。

皇帝笑了一声,道:“你也坐去。”两乘肩舆一前一后起驾,往翩鸿馆行去。

这地方是皇帝选的,翩鸿馆上可以瞧见小横塘——有月无水,终究少了份意趣。只是太子没料到,贤妃和四皇子都不在,席间就只有帝后二人,以及他与太子妃。

简直像是寻常百姓家一般。太子没藏着掖着,当着皇帝吩咐底下人,未能到场的妃嫔们瓜果月饼都要送到,九公主那儿再多吩咐一声,西瓜螃蟹别给她吃。

皇后淡淡的,席开后起身向皇帝祝酒,愿他岁岁常健。

杯子中盛的却是香糖水,皇帝不肯饮,太子笑劝道:“父皇莫嫌糖水味淡,臣愿为父皇鼓舞助兴。”

他本就穿着曳撒,活动方便,命内侍们将槃鼓摆在开阔处,星罗棋布地颇有关窍,而后轻巧一跃,便立在了一面鼓上。

太子这舞是脱胎于当年葛梭部献过的马上舞,不比宫中舞伎们的柔婉有致,他不过兴之所至、纵情而为,意在娱亲罢了。

“咚”、“咚”、“咚”、时急时缓的鼓点雄浑激昂,红衣皂靴的身形翩然惊世。皇帝击节,皇后含笑,一舞终了,太子掠过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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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宫人,落在皇帝面前,将一滴不洒的香糖水奉过头顶,敬献于他。

皇帝哈哈大笑,接了水酒饮尽,皇后略含嗔怪:“饿着肚子卖弄,仔细一会儿肠子疼。”

太子不急着起来,又向皇帝禀道:“仰赖父皇庇佑,童御医为臣治好了腿疾。父皇生养教诲之恩,爱护容忍之心,臣此生难报,深以为愧。”他俯身,再三顿首。

皇帝没有说破什么,只道:“起来吧。”

四个宫人推来了鲜花浆果装点的团圆饼,切下头一块递呈皇帝,再呈皇后,再呈太子,末呈太子妃,剩下的也足以供四五十人分食。

此时月上中天,新果佳肴俱备,鼓瑟吹笙的伶人们换了轻柔舒缓的曲调,与月色水光交融酝酿,令人如痴如醉。

太子又饮了几杯酒,待汗出透了,趁势告退更衣。

大篆在外头候了有一时,见他出来,忙回禀说,贤妃母子在长禧宫设了小宴,并无异常之举。

太子忽然有些惘然,点点头,也忘记了换衣裳,说:“我自己走走就来。”

大篆一愣,没来得及回答,太子殿下已然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了。

大篆无奈:这位主子还能是去哪儿?

宝珠这一次又没跟着来。凤仪宫里的情形却远非太子想的那样冷清。

柳叶儿在皇后寝殿里照看烛火。其余留下来的宫女儿们都窝在茶水房里嘻嘻哈哈,内侍们更有内侍们的乐子。

茶水房里的炉子是不灭的,以备皇后一回来便有热水可用。她们顺便煨些栗子、芋头之类,比正儿八经吃饭香甜多了,宝珠挑了些,预备待会儿给柳叶儿送去。

敲门声响起时,小宫女还在窃窃地问是不是哪位吃饱喝足的姑姑来巡视了,宝珠连忙对她们做个噤声的手势,开门时脸上越发笑得乖巧。

在看清来人后,这笑容立时消失了。

房间里其他人这下也是鸦雀无声,齐齐呆了一瞬。她们都不知道前些日的事,但太子一向如何待宝珠的,她们想没瞧见都难。

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不说行礼,倒一溜烟儿地想出去,给他俩腾地方。

太子怕宝珠不自在,忙说:“你们玩你们的。”好歹给拦回去了。

宝珠呢,又不能把他晾在外头,听见他说:“咱们去那边。”顾不上身后那些姐姐妹妹过了今儿如何取笑,只得答应着,跟他走到另一头的听差房。

42.四十二冰凌

走到听差房前,太子不急着进去,抬头瞧了瞧:“上回我来,你就是躲在这儿不理我的。”

宝珠语气郁郁的:“请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奴婢担当不起。”

太子回身面向她,郑重道:“宝珠,我是来给你赔罪的,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宝珠低着头不作声,听差房只透出来一点微弱的光,明月也被高处的屋檐挡住了,看不清她的神色。太子有点紧张,片刻,才听见她轻轻抽泣了一声。

太子越发手足无措,想抱抱她又不敢造次,忙说:“是我妒恨交加、口不择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很好,是我…”

“殿下别说了!”再说下去,她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宝珠整了整心绪,道:“殿下是真心实意给我赔礼的,这个我已经明白了,我再不接受,就是不识抬举了。”

太子隐隐觉得她说的不对,却无从反驳。宝珠勉强笑了笑,不在乎他是否看得见:“听差房里没有炉子,坐着会冷。殿下大概不能出来久了,我找人送您回去吧,中秋佳节,难得娘娘也在,您多陪陪他们。”

“那你呢?”太子确实没有理由多留:“你吃月饼了没?吃螃蟹了没?”

宝珠只管点头:“都有呢。我再不回去,才被她们分光了。”

太子再没有什么可问的了。然而他仍觉得,心里想问她的,一句也得不到答案。

两人便在黑暗里默默地站着。看不清彼此,但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宝珠的鼻子渐渐有点囔,她悄悄拿帕子掖了掖,以免太子发觉。

其实,还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的。

可是,这个“一会儿”是很短的,也许下一秒,就有一个姑姑走过来,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分开了。

任何一点点差池,都足以毁掉这个“一会儿”。

“你…”

“我…”

一同开口的脸红心跳没能氤氲开,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踩碎了。杏儿和小篆气喘吁吁地找过来,小篆抢先说:“殿下,皇后娘娘让您尽快过去,皇爷咯血了!”

太子大惊失色,与宝珠对视一眼,两人拉着手往外跑。杏儿和小篆面面相觑一回,情急之下也管不到这点小处,一边跟着撵,一边暗暗祈求,可千万不要被谁撞见。

皇后见宝珠与太子同来,一时也顾不上她,只问太子:“你父皇之前可有这般症状?”

今晚的和乐融融始终透着古怪,皇后心里原就防备着突生不测,却再不想会应在这上头。

太子摇头,说:“容臣看看父皇再说。”

皇帝虽咯了血,人倒是清醒的,目下正在翩鸿馆东退间里歇息。

童御医致仕了,跪在地上为他诊脉的是戚御医,这一位年纪轻些,能在御医院里做到正五品,也不是易事。

太子走上前去,见皇帝面皮泛青,唇色乌沉,煌煌的灯火照着,竟有种下世的光景。

太子心里一酸,单腿跪在他跟前,轻轻唤了声:“父皇。”

皇帝眼皮微动了动,目光向他转来。那眼睛不知为何,让太子感到无比陌生。

他不愿意见到自己。

太子压下这个莫名涌起的念头,对正收着脉枕的戚御医道:“如何?”

戚御医暗觑了皇帝一眼,正斟酌着措辞,屋外内监进来通传,翠微仙师身边的童子来了。

太子顿时皱眉,皇帝却急切道:“快传!”

那童子生得倒是粉雕玉琢,惹人怜爱,进来不过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我家师父尚未出关,还请皇爷见谅。”

皇帝没有丝毫不悦,只略显疲惫地招招手,让人倒水来。

太子伸手扶他坐端些,又接过内侍斟来的温水,童子揭开白玉盅盖,献上新丹。

皇帝便紧紧拈住那枚红丸,往自己口中送去。

太子不禁闭目一瞬,几乎没能及时将水递到皇帝嘴边。

像醍醐灌顶一般,皇帝登时觉得自己从那股濒死感里挣脱出来了。他坐直了身子,摸了摸那童子的发髻,和蔼道:“快回你师父那儿吧。”

童子乖巧告了退。戚御医亦知情识趣,又请了一回脉,道是龙体已安,跟着退下了。

唯有太子深思片刻,一面替皇帝披上斗篷,一面顺口夸赞道:“这翠微道人纵有些许多放诞无礼之处,想不到炼制的丹药尚有这般功效,臣只知父皇宽厚仁慈,识人却难望父皇项背。”

皇帝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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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似笑非笑。刚服了药,不耐烦穿厚重衣裳,便撇开了斗篷,起身信步踱着。

太子欠身跟着,极力委婉道:“不过这仙丹的效力,臣瞧着远在人参、灵芝之上,若每日皆进,万一过犹不及…”

皇帝冷不防地停下来,太子料到他必有反应,刹得也堪称恰如其分,趁势跪下来,铿然道:“臣自知与仙门无缘,此话不过无知妄语,但字字发自肺腑,还求父皇姑且一听。”

“太子啊…”皇帝的喟叹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落寞:“朕多撑两年,这江山交到你手里时,才不那么烫手啊。”

“父皇此言,臣实在惶恐!”太子立誓道:“臣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皇帝眼底深掩着一丝讥诮:做戏做到他们父子这份上,怕是连自己都骗过了。

太子呢,在立誓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倘或真有天雷在这裉节儿上劈来,要怎么自圆其说。

天上明月高悬,梁下彩灯流转,父子俩的身影映在墙上,影子是没有面目的。

皇帝最终也没披斗篷,对太子道:“朕回宣政殿,你不必跟着了。”

太子称“是”,仍送他出门。

候在外头的皇后及太子妃尚忧心忡忡,始料未及皇帝会这般步出来。

太子便立在最前头,恭送皇帝的肩舆远去。

他回过身,看向皇后:“父皇已无大碍,母后放心。请您也早些安歇吧。”示意太子妃一道,二人行礼告退了。

明月如水,万籁俱寂。一对对宫灯迤逦前行,又分道扬镳。被簇拥在其间的人金装玉裹,煊煊赫赫,只是在仲秋的夜里,并不显得热闹,倒像是隔着陈年旧梦。

一转眼,竟已到了岁末。

这几个月过得平淡如水,宝珠每日里不是写两笔字,就是做手炉套子、羊绒袜子、圆通通的手筒、厚暄暄的鞋垫…皇后哪会缺这些?可拦不住她技痒,一闲下来就顺手捧着做。

等到了腊月,狼毫都冻住了,便也不再写字。多出来的空档,便跟杏儿等人一起站在廊前,看那些小内侍搭着梯子敲冰凌。

七八岁的猴儿崽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进了宫虽知道规矩了,不过便于更掩人耳目地淘气。敲下来的冰凌不说及时丢了,当兵器似的,各人挑一杆在手里,三三两两约着要回去比试。

左右皇后住的屋子暖和些,屋檐下积不了冰挂,年长些的宫女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扰着主子,由得他们去。

杏儿悠悠叹了声,道:“咱们比这些猴崽子大几岁?像隔了一代人似的,闹腾不起来了。”

宝珠失笑,眼睛却往远处眺去,朱太监正半真半假地呵斥那些小子们,擎着拂尘一气儿把人往回赶——他还留在凤仪宫,见了她也还是笑眯眯的。

杏儿没听见她答话,也就罢了。入了冬身上穿得厚实,人仿佛也渐渐不再风声鹤唳,要是这会儿一支冰凌砸下来,兴许都来不及躲。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这动作可不怎么好看,幸好没叫哪位姑姑瞧见。

又偏过头瞧瞧宝珠,她也低着头,那姿态却怎么看怎么温婉动人。领上镶滚的一圈儿白狐毛随着风微微拂动,时隐时现的一点儿肌肤竟还要细白几分。

杏儿暗生羡意,想使坏去冰她一个激灵,又怕真惹她生气。

她看得出宝珠心事重重。

提心吊胆是没有用的,但或许正因为没有用,越发提心吊胆。

自中秋后,皇帝的身子骨时好时坏,如今朝政大权已经完全交到太子手里了。太子不敢掉以轻心,本想一如从前那般,事事奏请圣意裁夺,然而皇帝病势稍重,情绪便愈坏,他再执意,反被斥责不体恤君父,只好与三公九卿一同商议着办。

这一办就径直办到除夕封笔封印。每年除夕到初一,皇帝是不办公的,太子也沿引此例。

这一年里最后一次召对散了,太子便往宣政殿给皇帝问安。

雪才停不久。路面虽扫干净了,到底走着不畅快。皇帝几次嘱咐过他,冬日里坐轿过去,免得来回奔波受了寒,太子都再三辞了。

皇帝半坐在床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串檀木珠子,那珠子比寻常佛珠大些,上面雕的是十八罗汉——这是薛盟给他寻来的玩意儿。

薛盟这外甥当得够放肆,陪皇帝闲话,嘴上也没个把门,正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一只绘着肉翅西洋女人的鼻烟壶某日被长公主瞧见了,险些当着一众清客的面儿挨了家法。

皇帝笑得咳嗽起来,太子乜了表兄一样,连忙上前给父皇抚背顺气。

好容易缓过来,皇帝对这活宝外甥下了定论:“誓之将来若被打断腿,朕多多地赏你伤药。”

太子亦是一脸忍俊不禁,而后稍稍正色,向皇帝回禀除夕事宜。

皇帝连连点头:“南边祖陵和太庙都祭拜过了,朕心里便安泰了;臣工们的节礼赏钱,你作主便是。内宫里嘛,都是自家人,大节上不错即可,让太子妃把那两个也带上,你母后的心思,能体谅的便体谅些。”

太子听明白了,皇帝仍不打算露面。

他便掩着憾然,道:“太子妃陪着母后,臣便与父皇一道…上一回父皇答应过臣的棋还没下呢。”

皇帝拿手指点点他,对薛盟道:“太子是越活越回去了,啊?”又定定地看过来:“明日正旦,你代朕接受百官蕃使朝贺。”

43.四十三翡翠镯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殿下!殿下!”小篆急得大冬天儿的一头热汗,赶在进门前拿袖子抹了,这才跨进屋中。

太子和四皇子都在。小篆本想念句“菩萨保佑”,等看清楚面前二人,暗赞了一句:“天爷…”

差了十五岁的兄弟俩,都着衮冕,小的那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活脱脱一个又富又贵的福娃娃;大的这位,则是一派龙章凤姿、仪表非俗。

没人不想照着四皇子的模样画张吉庆年画,但没人敢直视太子殿下睥睨天下的气度。

太子正命幼弟背书,挑眉看了小篆一样,小篆自知失态,忙呵着腰,讪讪道:“奴才斗胆,还有一刻钟就该升朝了。”

不怨他这般慌里慌张,昨夜太子守了岁,今儿天不亮就又过来更衣,正旦的礼节丝毫错不得,伺候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出纰漏,偏偏长禧宫那位又打发人来,说四皇子不见了。

这话说的,忒失水准。翻了年四皇子就五岁了,这么大的日子,太子能带着弟弟一块儿上朝,兄友弟恭,多么好的美谈啊。

“蕃使们都到齐了吗?”太子听四弟背得还算满意,一压手让他停下,这才问小篆。

“到齐了。”小篆语调略扬,带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万国来朝啊!多少代没有过这样的盛事了?大徵定鼎十六载,皇爷竟然把这头一遭交给了太子。

太子瞧着他那张喜孜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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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倒也没说什么:人活百样,难有样样俱全的,若能又机灵又稳重,恐怕只会是别人安插来的钉子。

再者新年伊始,高兴些也没什么。

太子对四皇子一招手,二人前后走出抱厦。

今儿是大日子,临朝之处在太极殿。屋前停着两抬肩舆,大篆守在一旁,见人出来,行了个跪礼:“殿下新禧。”

太子“嗯”了一声,坐上肩舆。四皇子也有样学样,更加正襟危坐。

大篆并着两指,往上一抬,肩舆便稳稳当当地开始前行。

春风未至,朔风尚寒。太子腹内有万丈豪情,头脑却冷静得很。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治国平天下如是,修身齐家如是。

小篆留下来没跟着,只好望着威风凛凛的仪仗歆羡一番。忽然想起来,过了年,太子殿下也长了一岁,该行冠礼了。

龙子凤孙跟普通孩童不一样,知事明理早得多。打太子参政起,重大的日子已经束发戴冠过多少回了。

今年么,圣躬时常违和,除皇爷外,谁配为太子加冠?指不定就这么作罢了。

“母后新禧。”皇后这里免外命妇拜贺也有多年了,宫里头也只有太子妃、太子嫔依着孝道全一全礼节。

皇后略一颔首,让宝珠将压祟钱分给她们。

太子妃谢过赏起身,因说笑道:“今日又长一岁,偌大的年纪,还厚着脸皮讨母后的赏。”

皇后便道:“等你有了好信儿,来年拿双份的也应当。”

太子妃的神色立即没有方才那么自在了,低低应了个“是”。

蠢物。眉舒心里冷笑了一声,又抬眼看向宝珠。

宝珠避过她的探究,轻声向皇后道:“娘娘,水点心好了,我舀给您尝尝?”

熬了大半宿,皇后没什么胃口,但自己不尝,必定扫众人的兴,便点了点头。

宝珠取过汤匙,目光一睨,将沉在汤面下方的水点心舀了两个在碗里。

皇后接过来,拿小勺儿舀起一个,尝了一口,便顿住了:里面有一枚簇新的制钱。

她当然知道宝珠的鬼心眼,这妮儿想挑,就没有挑走眼的。不过大年初一得了个好彩头,到底是欢喜的。

皇后笑着放下碗,连声说:“好好好,你们的孝心,我都受用。”站起身来:“熬了一晚,恕我不周,进去偏一偏。你们姊妹玩乐就是,便是要走,也等雾散尽了再走。”

太子妃三人忙起身答应,宝珠要扶着她,皇后道:“你也吃了再去。”

宝珠依她所言,回来接着应酬太子妃她们。水点心是用海碗盛的,讲究的就是一家子分食,宝珠又如之前一样,依次舀了奉与太子妃和黎氏,每人碗里都有一只包着钱的,舀到第三碗,眉舒却拦住了:“宝珠姑娘也累了一宿,我可不敢再劳你。”让自己带来的绾儿接了过去。

宝珠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才刚没分席,大家坐在一张小圆桌前。皇后坐主位,太子妃在皇后左侧,眉舒在皇后右侧,黎氏则位于太子妃之左。

待起身送走皇后,三人的位置又挨得近了些。宝珠自该从太子妃起,依次呈上,不想眉舒便觉得受了慢待。

宝珠本欲解释,可眉舒也不曾明白说,倒不好解释。大家都熬了四五个时辰,精神略有懈怠,宝珠更是眼皮子都有点儿肿,心一横,索性不打这个圆场了,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侍立着。

她哪里知道,眉舒这口气是昨晚就怄下了。

昨晚起初是皇后同太子妃三个玩骨牌,做小辈的想讨皇后欢心,一味地喂牌,皇后哪不知道,玩得久了便失了兴头,且到底有了年纪,经不住聚精会神好几个时辰,便让宫女儿们玩——年节底下,不必太分尊卑。

宝珠便和眉舒身边的绾儿掷骰子,这个除非是积年的好手,否则都是凭运气罢了。

绾儿运道旺,没几个来回就把宝珠跟前的散钱全赢去了,把看热闹的姑姑们逗得哄堂大笑。

宝珠不光笑,还冲皇后撒娇:“娘娘,我玩不过…”

偏巧太子此时从前头回来了,跟着凑趣说:“看宝珠那样儿,再给她一吊钱吧。”

这话犹可,但宝珠一见到他,立刻坐直了身子,笑容也淡了些,落在眉舒眼里,登时不是滋味。

归根结底,她讨厌宝珠这种巧言令色的人,打第一回见就是。如今她不巧言令色了,才更为反常。

绾儿舀给眉舒的水点心她也没吃,抿着一块儿山楂糕,等太子妃和黎氏先后搁下筷子,便也搁下了。

宝珠送三人出去。太子妃知道她无端受了眉舒的气,便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比我白些。”将腕子上一个顶通透的翡翠镯推给她硬戴上了。

宝珠坚决不肯收,“无功不受禄”,非要褪给她,白肉皮儿上红了一片,太子妃攥住她的手:“新年贺礼,有什么收不得?再推,我可就没面子了。”

眉舒瞧着这两人惺惺作态,暗嗤了一声,道:“不是收不得,是姐姐送的不是时候——如今宝珠姑娘不得不行礼谢恩,可下回见了,指不定姐姐要向她行礼呢!”

“太子嫔!”泥人儿尚有三分火性呢,何况宝珠?再是奴才秧子,也不在她院儿里讨食禄。正值大节下,本该和和气气的,皇后娘娘行事都顾着她们呢,她一个小辈,在这儿卖什么疯撒什么泼!

宝珠气得发抖,看了看太子妃,明知道不关她的事儿,僵了一时,礼节也不要了,扭头就走。

回了住所,那碍事的镯子还箍在手上,塞了绢子进去也抹不下来,宝珠一时恼羞成怒,干脆把腕子往桌沿上掼,又失了准头,没磕着镯子,倒磕着了腕骨。

她吃痛不已,万念俱灰地伏在床上,简直想一了百了。

真能一了百了吗?她不怕死,但不知道她这么寻短见死了,别人怎么说她?

还念着身后名声,那股子勇气也就溃不成军了。

她又发了一会儿怔,起身捋了捋头发,一照镜子,眼圈略有些红,竟然没瞧见泪痕。

叹了一声,又看一眼那碧莹莹的镯子,取不下来,就得去娘娘那儿回明来路。

皇后倒没多大反应:“太子妃历来是小意殷勤人儿,她赏你了,你就戴着吧。”

太子妃是小处糊涂,眉舒却是大处糊涂。皇后直到夜里无人时,方才抚了抚心口:太子跟皇帝起了冲突,知道的人扳着指头数得着。太子不可能告诉她,东宫里还有谁这么长舌?

至于宝珠,到底是个隐患。趁着眼下皇帝和太子两头都淡了些,不论是不是口不对心,明面上都各退了一步。要尽早寻个人家给她,嫁出去便好了。

宫里的男人除了御医就是侍卫。御医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大不相称;侍卫年貌虽相当,怕皇帝犯疑心,实在不必做那瓜田李下的事。

皇后暗哼一声:她要是够狠心,指配个太监又如何?这妮儿懂事归懂事,乱子是一点儿没少添。

罢了,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嫁远些也是可行的。

二月份便是会试,那些离京远的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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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过了上元节就要动身。今年点考官其实也是由太子做主,比皇帝理政时当然便利许多。

又想借助这份便利,又不想让太子知晓内情。皇后不禁皱眉:太子一贯主意大,好在孝顺,正妃和两个侧室的安排都顺从了父母的意思,也了了她一桩心事。怎么轮到宝珠,便这么油盐不进?

便是没有皇帝这一出,她也不打算把宝珠给他。

44.四十四龙门

老辈儿里有一句话,叫“腊半月,正半年”。这大抵是闲汉的说头,觉得正月里无所事事,时日漫长。

太子的整个正月,却是没有一天空闲的。

除了初一的夜里留在昭俭宫,自初二起,就再度核对起了春闱考官的人选。此外皇帝仍有微恙,为人臣子不能公然宴饮作乐,但该有的礼节往来依然不可断。

他才喘了口气,龙抬头已经过了。进京参加春闱的举子们,或是投宿店家、或是拜访亲友,皇城之内,人流倍增。

今年江南一带取中的士子不少,诗书之乡么,也在意料之中。不知道时务策上如何。

薛盟在长公主府里勉强待了个元旦、十五,暗地里早就变着法儿地找乐子了。今晚太子在场,来的又是要紧人物,连拨琵琶唱曲儿的也没放进来,只好闷头吃菜。

太子道:“各卫所警醒着些,住店的也好,投靠的也好,身份要盘查清楚,一应行踪要有记载。街面上无论是口角还是磕碰,凭他是谁,但凡有苗头,立刻扼住了;等过了这一阵,哪怕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咱们慢慢见官理论不迟。”

指挥使们肃然称是。

太子又问:“李慎行这几日在做什么?”

这次回话的是孙千户:“仍旧每日闭门不出,写上十来首悼亡诗。”

觉察到太子目光一凛,他忙找补说:“伺候笔墨的人都一一看过了,尽是感慨手足情浅的,没有半分怨言。那些诗稿也都由归命公自己烧光了。”

好个焚诗寄情。

太子道:“好好看着,别放松警惕。若是累了,再找个换班的也可。”

孙千户连忙指天誓日地表了一番忠心,无须假手他人。

在场的都是心腹之臣,说话不必过分兜圈子,不过恩威并施仍是不可或缺的。

太子举杯:“诸位的辛劳,我都看在眼里。为朝廷拔擢贤才,是社稷大事、民生大计,我才疏德薄,担此重任,实在惶惶不可终日,万事唯有仰仗诸位而已。”

在座之人无不捧卮过额,齐道“惭愧”。

太子一笑,饮尽杯中酒,道:“但愿三月过后,得以再陪诸位痛饮。”

薛盟咂咂嘴,美酒难得,与太子同酌却是可惜了。

一时席散,两人皆在屋中假寐。薛盟呆躺了一会儿,忽然翻起身:“殿下,你醉没?”

太子啼笑皆非:“表兄,你希望我怎么答?”

薛盟琢磨了下,也“嘿嘿”笑了两声,笑完又有点发愁:“舅舅真会给你使绊子吗?”

太子的呼吸顿了一瞬:“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薛盟想不通:“我进宫几回,舅舅待你和从前没有两样啊。”

早就两样了。太子自己都说不明白,最初的毫毛斧柯是在哪里。

但离弦之箭,无从回头。

薛盟替他沉沉地一叹。

太子抬眼看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薛誓之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本可歌舞诗酒过一生,稀里糊涂被他牵扯进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悔青了肠子。

“表兄。”太子忍不住问:“秋波横有趣儿吗?”

“太子弟弟,你别这么庸俗啊!”薛盟才得意忘形了一秒,脑海中猛地浮现正旦朝贺那日太子的气派,竟有点不敢造次的意思,语调顿时低了八度:“你要是能瞒过舅舅,我哪日带你去见识见识。”

太子轻笑了一声:“姑母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这句,二人俱沉默下来。

良久过后,薛盟梦呓似的,一个劲儿地问:“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就这样了?”

太子睁着眼,算着开宫门的时间,乘了顶青呢小轿,隐在入朝的车流里回到宫中。

头略有些发沉,看了会儿条陈,痛感未消,精神却振奋了许多。

太子承认,他喜欢这社稷苍生在他手里井然有序的感觉。

父皇养病多久,他就能尽孝多久。

会试与乡试所差无几:二月初九日、十三日、十五日,共计三场。

主考官、副考官、同考官,济济一堂,日以继夜,圈出了五十一份考卷。

接着,这五十一份考卷上被糊住的名字得以重见天日,并珍而重之地以淡墨书写在黄纸上,“金榜题名”,便是如此。

及至放榜当日,更是宵禁才解,城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有小厮的派小厮,没有小厮的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单枪匹马,街边店家一屉及第饼还没熟的工夫,已经往贡院张榜墙前跑了数不清多少回。

“还早呢。”小摊上搅豆腐脑的老翁笑眯眯地说:“只是榜上有名,都有专人骑着马到府上报喜,各位魁星老爷不用忙,这会儿多兑些散钱打赏就够了。”

一字不识的老叟懂的道理,那些举子们岂会不懂?然而此刻腹中的煎熬,非同道中人,是万不能体会的。

“九万抟扶排羽翼,十年辛苦涉风尘。升平时节逢公道,不觉龙门是嶮津。”皇榜高中的,从此腰金衣紫,宦海沉浮、济世安民;名落孙山的,只觉无颜返乡,一想起入场前的踌躇满志,连来时的衣衫都羞于再穿。

售卖着及第饼的店家更练达些,叮嘱堂倌给门口歇脚的几位举子送几碗温茶过去,自己则悠闲翻着账簿,琢磨着在及第饼、及第宴之外,还可从后街药铺支些醒神开窍的麝香、冰片、保心丹,未雨绸缪嘛。

待到天光大亮,榜文终于张出来了。

院墙外一时人声鼎沸,有应考的举子家人,也有凑热闹的普通百姓,幸而两队卫军早已左右把持着了,才不至于闹出乱子来。

先前赠茶的那位店家也探出头去张望——店里生意正兴隆,他舍不得走开——没觑着魁星老爷们的真容,倒见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进了他这小店。

生意人靠的就是眼力劲儿,店家忙不迭地上前唱了个肥喏,殷勤地将人往楼上引。

楼上清净,只有数位女眷,包了个小小的雅座,那是几位交好的夫人,带着小姑妹妹等出来见世面,榜下捉婿倒算不上,大徵民风开放,不至于非等三年一次的科考,方有机会接识这些青年才俊。

门虚掩着,恰逢堂倌上过菜出来,玉衫儒巾的青年惊鸿一瞥,惹得其内的年轻女子喁喁私语起来:“那是谁家的儿郎?也来看皇榜吗?”

“楼上怎么看到清?兴许压根儿不是挣功名的。”

“便是没有功名,我也肯的。”又是一阵笑闹。

几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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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自己看得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自己,言语大胆得很。

大篆与小篆都是小厮打扮,跟在太子后头,强忍着不敢笑:太子殿下没穿公服,又存心不露锋芒,芝兰玉树,何等俊逸清朗。他自己又浑然不觉,殊不知越是淡泊自矜,越易招蜂引蝶。

太子全没放在心上,择了临窗的位置坐下,大篆重洗过杯盏,为他斟了杯茶。

太子在饮食上并不过分挑剔,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太子抿了一口,目光仍落在楼下。二月中,乍暖还寒,他一路看过来,鬓边居然出了一层薄汗。

他一面俯瞰,一面暗忖:这末一场的题目是翰林学士褚三畏出的,此翁一向牛心古怪,立意刁钻,多少士子在破题承题上便折戟沉沙,唯有两人不然。

一个腹中有文章,引经据典、笔下生花;一个胸中有丘壑,以古论今,慷慨激昂。这二人,可谓不分伯仲、难断高下。

最终,由主考官拆看二人姓字、籍贯,欲取冀州郭子贡为榜首,扬州徐渊屈居其次。

太子得知后,颔首一笑:“这也无妨,能入会试榜者,皆是国之栋梁。且待三月殿试,父皇亲临考较,到时自有圣断。”

话是理应这么说的。但消息灵通、洞察时局的新晋贡士们已然猜测,这一回的殿试,只怕也是由太子殿下代劳。

倘真如此,不仅对太子而言意义非凡,对他们而言,一样不同寻常。

开国十六年,他们是第四拨科举入仕的,在皇帝那里犹如过江之鲫,根本排不上号。但如果是太子钦点,等到将来,他们便有望成为新君的股肱之臣。

逐渐四散的人群忽又隐隐躁动起来,太子皱眉,吩咐小篆:“问问何事。”

除了大篆小篆两个明面上跟着的,酒楼各处都还有暗潜的羽卫。小篆找人一问,很快上来回禀:“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举人,呼吸不畅厥过去了,多亏店家那什么保心丹喂得及时,这会儿已无大碍。”

太子点点头,大篆又低声劝道:“殿下,人多眼杂的,还是尽早回去吧。”

太子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返程不再靠走的,小篆已然吩咐人将套好的车牵到楼下来。

回宫的道上拥堵异常,饶是太子心中有数,短短几十步路走走停停五六回,多少被颠得有点光火。撩开帘子正要吩咐大篆去前头瞧瞧,大篆转身走过来,语调较之前沉了两度:“殿下,那些落榜的举子们涌到文庙哭圣人去了。”

45.四十五《尚书》

“荒唐!”太子勃然大怒:“文庙是什么地方,岂容竖子撒野!”这些个书蠹书贼,张口是“为往圣继绝学”,闭口是“为万世开太平”,实际稍不如意,便撒泼耍横,与愚夫泼妇何异?

“殿下息怒。”京畿卫指挥使惊悉太子白龙鱼服,比几个酸腐文人发发牢骚闹闹事儿可严重得多,连忙把镇压一事交给手下千户,心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太子没下车,脸色不善。指挥使有汗不敢擦,赔着笑道:“举子们寒窗苦读十几载,如今榜上无名,一时想窄了也是有的。臣已经派人前去文庙,好生安抚劝说了,务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都是读圣贤书的,想来大义大道总不会忘的。”

太子没作声。指挥使又朝四周察看一通,极力谏道:“殿下身份贵重,还请及早荣返,一旦事态平息,臣立即进宫回禀。”

太子一忖:自己久处闹市,确有诸多不便,指挥使一向也不是庸碌无能之辈,便暂且交给他处置。又吩咐一句:“将哭庙众人中为首的留下来,一个也不许漏放。”挥手令小篆放下车帘,扬鞭而去。

指挥使直起身,扶了扶头上的纱帽,又品了品太子那个“留”字:这一回,就不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一个不慎,说不定丢的是自己头上乌纱哪!

依誮

回了宫太子照旧先去宣政殿问安。皇帝刚进过小食,内侍撤了小桌下去,太子瞥见当中有一道咸酥山药。

满宫只有长禧宫的小厨房将山药点心做成咸口,这一道显然是贤妃的孝敬。

太子收回目光,只问了问皇帝今日觉得如何,半字不提文庙那一出。

皇帝似是有些困倦了,同他说了几句话,渐渐闭上了眼睛。

太子便停住了话头,待皇帝再度睁开眼时,趁势告了退。

出来时太子不禁想,一个人老弱的样子做久了,还杀伐决断的起来吗?

没走多远,大篆迎上来了。

适才太子让他在日华门外守着,京畿卫指挥使若进宫来,决不能让他在皇帝跟前露面。

大篆言简意赅:“撞柱死了两个举人,一个是四十七名,一个未中。殿下,来者不善。”

“既中了,为何仍跟着胡来?”

指挥使在端本宫等候的这阵子工夫,已经足够他把子丑寅卯翻来覆去地梳理透,可真听着太子问话时,心里仍有些许怯缩:

“回殿下,举子们声称,他们为的并非一己得失,而是求一个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这是《书》里面的。”太子若有所思:“褚三畏的题,也是出自《书》中。不知援引此典的举子,破题破得如何。”

指挥使非举业入仕,对四书五经可谓全然外行,不过太子也没有考较他的心思,接着道:“在榜五十一人我粗略看过,有二十九人来自江南数州,二十二人为北地举子,吴大人,我记得可有出入?”

“殿下英明。”指挥使道:“正因为如此,那些不晓事的举子们才叫屈,以为应当设南北卷,令各地举子分别应考。”

太子哼笑一声:今年设南北卷,将来是否还要设汉夷卷?燕朝末年狼烟四起,疆土四分五裂,及至如今,收复者亦才十之六七,金瓯未固,这些本该为生民立命的读书人竟发此谬论。

他捺下心绪,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这些人现在何处?”

“暂且留在庙后辟雍①里。”毕竟是有了出身的举人,一时尚不曾定罪,京畿卫也开罪不起,左右为难,军士们擎等着太子殿下发话,也好方便他们行事。

太子站起身来:“吴大人,你我同去一趟吧,总要与那些举子当面谈谈。”

“殿下…”指挥使一时矛盾得很:“那些人正是糊涂油蒙了心,您金尊玉贵,怎能涉险?”

“金尊玉贵四个字,只怕不日就未必了。”太子此言一出,乜见指挥使霎时惊惶的神色,又淡淡添了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走吧。”

太子驾至的消息,使得辟雍里暂时陷入僵持的举人们再度躁动起来:“太子殿下来得正好!我等要向殿下陈情!”

太子在前面正殿向至圣先师行礼持敬过,来到了辟雍明堂。

回宫后太子换了身深青五爪坐龙服,略显老成的颜色,衬得年轻储君英俊而沉郁。

被推选出来的几名举人在堂下列好,叉手行过礼后,慑于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没有贸然开口。

片刻,太子似是从思索中回过神,低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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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来,将众人挨个扫视了一遍。

众人不觉暗中都凛了凛,严阵以待着他的兴师问罪。

谁想太子只是缓缓问:“诸位当中,可有与马阳、万适同乡者?”

马阳与万适,便是那两名触柱而亡的举子,二人皆为豫州籍。

在场举子中自然不乏有与他二人同乡者,但太子意图不明,谁也不愿轻举妄动。

太子惋叹了一声:“二位过身至今已有一个多时辰,早该妥当装裹起来,否则来日灵柩返回故土,高堂骨肉情何以堪?”

堂下越发寂然,心怀不忿者左右观望一时,犹高声道:“天下寒士夙愿不了,纵然入土,也未必能安!”

太子的目光攫住他:此人他已听指挥使提过,名叫时无患,京城人,考卷文理不通,却是闹得最厉害的。

“时无患。”太子便问他:“不知你的夙愿是什么?”

既然已经出了头点了眼,时无患索性摆出无惧无畏的姿态来,拱手道:“太子殿下,学生极知,殿下对江南一贯怀柔,乃是为四境归心计。然科举取士,不啻朝廷之根,社稷之本,实不可有南北异同,寒士子之心啊!”

他这般慷慨激昂,太子仍旧视若等闲,一招手,指挥使便将厚厚一摞考卷呈递上来。

“时无患,把你的考卷寻出来,给大伙儿念念。”

时无患顿时白了脸,他可没忘记,考场上他因最末一题过分刁钻,无从下笔,兼因有恃无恐,诌了五言八句,句句都在讥讽挑衅座师。

座师只让他落榜,已然够宽宏大量了。

当着太子,当着众举子,他怎敢念出来?只得勉强示弱道:“学生自知才疏学浅,不得座师青眼也罢。可其他同年们…”

“你才疏学浅,那考官不将你取中,又有何偏私不当!”太子不再容他妖言惑众:“其余人等,若觉考官不公,大可将答卷取出来,本宫再为诸位批阅。”

只有两人踌躇半晌,出列请太子重阅。一个满篇诘屈聱牙,一个连承题起讲都不知所云。

如此才学,如此德行,岂堪重用?不过现今且宜安抚,不宜苛责罢了。太子搁下答卷,语重心长道:“诸位,南国举子中榜者比北地多七人,不止诸位深以为憾,连陛下与我,亦深以为憾。”

他起身,走到堂下众人当中:“昔年燕朝割裂,南国叛朝苟安一隅,民生尚得安息;北地却烽火不断,以致文治教化远逊于南方——归根结底,这是夏侯氏之过。”

指挥使在一旁听得冷汗淋漓:做储君的引咎自责,只会使他们这些为人臣的愈加坐卧不安。

太子略过贺无患,语调恳切:“诸位已有功名,不日便会被授予教喻、县丞等职,于教化民众上,正是大有施为之地。父皇与我,还盼着诸位,为大徵江山,为庶民百姓,不辞辛劳、尽贤尽能。”

言尽于此,那两名请太子重阅答卷的举人最先跪下来:“学生惭愧。”惭愧是一层,懊悔也是一层:既然已经中了举,即便春闱无名,来年再考也好,等候擢用也罢,哪怕补录遥遥无期,不论在何处坐馆,至少往后衣食无忧、免除徭役,进出都被人高看一眼。何必被人一怂恿,头脑发热,在至圣先师面前斯文扫地?

本以为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唯有孤注一掷,再不敢想太子殿下不计前嫌,筹谋深远。

回头有路,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顿时委顿下来。

他俩一跪,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跪拜伏地,就连贺无患,最终迫于形势,不得不软了膝盖。

局面已定,善后的事宜交还给指挥使。被裹挟被鼓动的举人们责令尽早返乡,等到了地方,再命父母官好生管教不迟。

马阳、万适二人官服入殓,棺柩随离京公干的差吏一道,送回故里。

至于时无患与立在其左右的两人,指挥使得了太子私下授意,继续将三人分别拘在贡院杂房里,严加看守起来。

若不是太子不得私设刑狱,这几人暂时的下处都不该这般舒适。

殿试的日子是三月十五,太子打算等定下三甲、尘埃落定后,再择机将此事徐徐向皇帝回禀。

不料三月初一朔日大朝,太子方在髹金雕龙木椅下首站定,殿外卫士来报,有人击响了登天鼓,要上陈天子春闱舞弊之事。

46.四十六登天鼓

登天鼓设于皇帝御极之初,为的是一切臣子百姓,凡有冤屈,皆可直达天听。

十六年里,鼓声第一次响起。

太子定了定心神,当着文武大臣的面,稳声吩咐道:“将击鼓人带至殿外。待议事毕,便引他入殿中陈述。”

“科举乃大事,怎容稍待?”一道略沧桑的声音响起,仍旧中气十足。

太子此时已不觉意外,回身面向须弥座,同百官们一起跪拜行礼,口呼“万岁”。

皇帝神采奕奕,展袖振臂:“传击鼓人。”

一旁内侍忙不迭地扯着尖细嗓子,扬声道:“传击鼓人!”

进殿面圣的,正是时无患。

他三跪九叩,恰如行云流水,而后痛心疾首,言称考官褚三畏收受贿赂,将考题事先透给扬州考生徐渊,否则凭徐渊自身才学,根本无法名列第二。

皇帝震怒非常,当即下令彻查,因褚三畏任考官乃是太子钦定,为避嫌计,太子被排除在彻查人选之外。

从皇帝露面的那一刻起,太子便明白,父皇佯病多月,留给他的后招应在此时。

他自问掌权以来,处处留心、时时警醒,与其说是防备不住,不如说,是自己接受不了,父皇会用科举大事来设圈套。

业已至此,辩驳无益。他也确实想看看,事关南北,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散朝后,太子默然回到东宫,得知太子妃母亲进宫来了,太子有些疲乏,片刻,只说:“知道了。”

午后范夫人该走了,小篆方领着人过昭俭宫来,奉上太子赏赐之物。送走老夫人,小篆呵腰向太子妃道:“殿下说,近来宫中多事,范家二老还是过些时日再来为好。”

太子妃语塞一时,低声应了。一回身,眼泪便掉了下来:这回是京中姨丈做大寿,双亲进京观礼,母亲方才递牌子进来见她一面,成婚两载,不过是第二回。

不消几日,东宫便听闻舞弊案水落石出了:原来是褚三畏治下不严,家中爱妾识字断文,见他连日翻阅《尚书》,于某句旁又有新批准,猜得关窍,透于其入京参考的两姨表弟。

这表弟却不是徐渊,而是会试榜首、冀州举人郭子贡。

至于徐渊,入京后与郭子贡一见如故,二人相处月余,已似经年挚友,同旅舍之人亦是众所皆知。

故此皇帝将此二人均予以除名,终生不得再应考。十五日殿试,天子亲临,又自落榜举子中依序补上两人来,排定了五十一名贡士的最终名次。

御赐琼林宴,及第进士们以状元为首,策马游&#039;&#039;街。满城繁华,无人知晓徐渊于牢中投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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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朝会,太子脱簪、去冠,跪地请罪。

皇帝长叹一声:“太子啊,你让朕如何放手?”以手覆额良久,他挥挥袖:“你也累了,且回去多休沐些日子吧。”

太子只沉默以对。在这样福祸攸关的时刻,他忽然想起二哥病重时,母后整日以泪洗面的模样。

彼时他虽年幼,却非无知。恰逢行军途中,山洪爆发,他们不得不轻装撤离,二哥躺在简陋的牛车里,药材也不曾带全…

他没有忘,但不知父皇是否早已忘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这是夏侯氏的江山,不是父皇一人的江山。

然而他既是奉旨休沐,至少明面上,不宜再轻举妄动。

自这日起,东宫属官们全都清闲下来,就连挂个虚职的赞善大夫薛盟都觉出了几分不同。所幸他原也不靠俸银冰敬度日,无非嫌一样的香红围绕、乌丝醉墨,却不复往昔销&#039;&#039;魂罢了。

而内宫之中,日常用度则是显而易见地缩减下来了。

这时候才知道,论起狠心,互为仇雠的女人仍旧比不上一个恩断义绝的男人。

头一桩便是小厨房的食材。皇后不吃大荤,可如今能每日供给的只有猪肉,鸡鸭鹅一旬才有两只,鱼虾等河鲜一月送一筐,也是参差不齐的样子。

至于时蔬鲜果,六尚早不怎么上心了,但凡娇贵不经搁的东西,索性就不分给凤仪宫。

如今备着的,不过笋脯菜干之类。

往日柳叶儿和宝珠这一等的,也讲究个远庖厨,而今却要亲自看过每日拟的菜单子,以免呈到皇后跟前的膳食看着太不像样了。

这一天小厨房做了一道玉兰蘑菇汤。常姑姑送膳过来,见宝珠在里间伺候皇后,便觑空悄声对柳叶儿说,上用的尖片已尽数在汤里头了,她怕菜色看着单薄,自作主张从宫人们吃的桃花片里挑了嫩些的,掺在了一块儿。

竟至于此。柳叶儿一时意冷心灰:她是打皇帝潜龙时便在皇后身边的,局势艰难时,粗茶淡饭也不是不能过,而今皇帝明明富有天下,待结发妻子却这样苛刻。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送走常姑姑后,思来想去,还是该与宝珠商量商量。

宝珠听完她的打算,一时也沉默下来,片刻方才含着笑道:“姐姐的体己银子尚不须动,我那儿还有历年娘娘赏下来的金银锞子,原就是留着做人情的,这会儿使着也合宜。”

柳叶儿心里不过去,面上仍冷笑道:“我手里的东西散出去了,不怕你不贴补我;你的体己没了,我可不会帮衬你。”

宝珠笑意更深了些:“论赖皮工夫,姐姐只怕磨不过我。”

就此说定了。想了想,又道:“如今也不大送花到凤仪宫来了,伺候花草的宫女可以先裁两个——杏儿原与她们熟稔,便让她暗暗将这锞子交给她们。”

这些粗使的女孩儿们,花些银钱打点门路,尚还可以被调派到其他差使上,不必与凤仪宫一损俱损。

只不过减人不比添人,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事,宣扬出来反而使人心涣散。

柳叶儿忖了忖,道:“依我想,连娘娘那里也不必回禀,免得徒惹伤心。咱们往后更细致些就过得。”

只怕皇后早就知道了,大家都瞒着彼此罢了。宝珠没说破,垂眸又想:她们如此,不知东宫里又如何。

明儿便是四月初九了,太子整二十岁的生辰。

此时此刻,太子妃却坐在自己房里默然流泪。

小媛劝慰无用,见主子的傅母谢嬷嬷进来,方才松了口气。

谢嬷嬷暗叹一声:今儿个浴佛节,太子妃不想让东宫输了阵势,依旧到宝相楼去,与众妃嫔一道参拜观礼。

然而那些嫔御们却对她屡屡侧目,更有甚者,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显然是认为她不应当来此。

至于白氏那小妇,如今封了贵妃,越发拿出庶婆婆的款儿来,虽不像其余人那样明给太子妃冷脸瞧,临走时仍专把太子妃传去叮嘱:“太子近来可好?难得大忙人有空歇息两日,你要多贴心侍奉着些才是。”又是一重揶揄。

太子妃见谢嬷嬷进来,勉强拭了眼泪,仰头望着傅母:“嬷嬷,我怕做错了,又惹殿下生气。”

夫妻俩所思所想从来不相通,眼下须得同舟共济的时候,也像是东一桨、西一桨,力使不到一块儿,毫无默契可言。

太子妃如今愈加瞻前顾后,谢嬷嬷却看得真切:太子原就是个冷性人,东宫里怕没有哪一个把他捂得热。

可自己姑娘已经是太子妃了,该是她的职责,她还得去做。

谢嬷嬷曲意安抚道:“殿下待您,一贯是敬重的,又能体谅您一片好心,不会为这点小事落您的脸面。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身为女人不便掺和,不过哄殿下高兴些,总是您的分内之事,明儿殿下寿辰,您想好怎么办了吗?”

太子妃提起来也是愁容难展:“如今这光景,父皇母后多半是不会赐宴的了,我想着,就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乐一日半日也好,还不知殿下肯不肯…”

“他肯不肯,您得亲口去问啊!”谢嬷嬷替主子着急:“您是正妃,主动求见还见不着吗?”

太子妃点着头,心里却依旧踟蹰,谢嬷嬷一望即知,暗寻思:若有个一儿半女,兴许还能指望这两人多亲近些。

偏偏自家姑娘嫁进来两年,至今没有喜信儿。

这两年大小事情都多,太子不是在外头,就是回东宫了,也常宿在前边儿。

谢嬷嬷往常看其他几名姬妾恩宠也淡,尚还不至于过分忧心忡忡,今日想得深了,却是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照皇爷如今这等心性,当了祖父也未见得欢喜。

她忙不迭地念了两声佛,太子妃听见了,幸而并无放在心上,犹看向临窗案上搁着的珐琅座钟。

再等一刻钟吧,她想,等过了太子读书的时辰,她就去弘仁殿问他。

然而不知多少个一刻钟过去了,太子妃还在昭俭宫里没有动身,直到天黑下来,太子又是歇在自己房里。

谢嬷嬷又惋惜又心疼:她还记得姑娘在家时不是这样的,待嫁的女孩虽然温柔腼腆,亦是父母爱护着长大的,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几乎畏手畏脚。

她服侍着太子妃就寝,太子妃沉静的眼睛在灯火照耀下,泛出一星光亮来。紧握的双手搁在绣被上,她向谢嬷嬷保证道:“嬷嬷别担心,明儿一早我便去问。”

未满的月亮挂在天际,略浑浊的温暖,照拂过太子妃渐渐安适的脸庞,随后被放下的床帐阻断了。

47.四十七瑶柱汤面

次日一早,太子正在书房里写字,听见说,太子嫔曹氏求见。

他微微纳罕地一挑眉,随即才意识到,今日是初九。便点头:“传。”

眉舒带着个提食盒的宫女一道进来,行了礼,曼声道:“今日殿下寿辰,妾身既不会做贺诗,此身所有也皆是殿下所赐,只有下厨献拙,做了一碗寿面略表心意。”

那瑶柱汤熬了一整晚,面是今早她亲手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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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的,此外只撒了些豆苗提鲜。眉舒知道,炊金馔玉并不能入太子的眼,倒是这种家常温情,或许还能打动他的心。

奈何太子刚用过早膳不久,对着摆在面前的寿面确实不想吃,只温和些向眉舒道:“你有心了。”

眉舒稍有些失落,然而也不算太出乎预料:眼下太子困在东宫,心绪不佳亦是常情。她多温存体谅些,往后两人的情分总能厚些。

太子吃软不吃硬,宝珠为何能得他另眼相待,不就是会伏低做小吗?

她见太子正写字,便走过去,欲接过侍墨内监的差事:“妾自小也学字,不过学的是抄经小楷,谈不上&#039;&#039;风骨&#039;&#039;二字。”

太子隐约记得,她受后娘冷待,是到了祖母身边后,日子才过得像个官家小姐的,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纪,教养上终有力所不逮的地方。

他思量一回,说:“太子妃书法尚可,若她有空,你让她提点提点你。”

说曹操曹操到,小篆又来回禀,太子妃在外面候着了。

“今儿是怎么了?”太子笑意里已有点不耐烦:“赶在一块儿给我祝寿来了?”闹纷纷地没个章法。

太子妃甫一进来,就听见这一句,不觉有些讪讪,行礼道:“是妾来得不是时候了。”

太子道“无妨”,问她何事。

太子妃便道:“今儿是殿下生辰,妾吩咐厨房备一桌小宴,咱们姊妹为殿下庆贺庆贺,不知殿下觉着如何?”

太子不觉叹了口气:“论礼,我应当先去向父皇母后磕头的。”皇帝驳回了他的请安,凤仪宫也不便再去,还谈什么庆贺不庆贺。

眉舒忙道:“殿下的孝心,皇后娘娘终是明白的。”

太子回过神来,向太子妃道:“就依你的意思,挑你们各人爱吃的做来,我一时便过去。”

然而这小小寿宴到底聚得潦草,才落座未久,小篆悄悄传了内宫的消息来:阮才人及另一位新近得宠的柳美人,因在皇帝病中“嬉笑轻忽,全无心肝”,被秘密处死了。

桌上烛火跳了一下,像极度恐惧似的,颤栗个不住。

宝珠收了针线,起身打水来洗手。初夏将近,阶边草丛里虫鸣声渐起,今夜不知怎的,叫得分外如泣如诉。

不免又有一层忧虑:皇后体质畏热,等天儿热起来,若是每日的冰例上再克扣些,一时还真没主意可想。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她们都为此焦头烂额:不单是人受不住炎热,送来的食材一样受不住。

已经五十多天没下过雨了,悬着火球的天空像蒸屉盖儿似的,重重地罩在人的背脊上,热得密不透风。

前几日小厨房养在水缸里的最后两尾鲤鱼今早翻肚皮了,交由厨娘们料理出来,给几个小内侍打牙祭。

如今凤仪宫的宫女们只剩下柳叶儿、宝珠、杏儿、胭儿、秋水、秋月六个,内侍则是朱太监和他四个徒弟。

遣散了这么多人,不可能再瞒过皇后。皇后没怪她们自作主张,只将宝珠散出去的锞子都补给了她:“没有让你贴银钱的道理。”

宝珠苦辞无用,只得暂且收下来:攥在她手里,往后还有的是要打点六尚的时候呢,总比皇后亲自出面稍稍好些。

至于东宫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舞弊案余波未平,东宫属官们或多或少都受了贬谪,只能闭门谢客。

更不巧的是,柳芽儿病了。末等的姬妾不够格请御医,只有个医婆去瞧了瞧,拖了四五日不见起色,便被送到了皇庄上。

善善与秦姑姑站在窗前,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抬走,不禁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种百感交集的滋味。

“殿下认为如何?”大篆觑着太子的神色,到底开口问了一句。

“嶂涞、青禾两国,自燕中宗时起,便不再依时纳贡。如今嶂涞被青禾攻陷,嶂涞国君被驱逐,逃到辽州境内,倒想起寻求上国庇佑了。”太子一笑:“难怪父皇不肯轻信,只观望一时。”

“正是。”大篆思虑毕,从实招来:“嶂涞国君如今病急乱投医,派出的使臣各处拜访文臣武将,连奴才们这样的身份,但凡搭得上的,也求告不迭。”

太子心领神会:“可越是如此,父皇才越是疑心。两属国从前实力相差无几,为何青禾此番如有神助、所向披靡?确实有二者勾结、诱使我朝军士入境设伏之嫌。”

他想了想,又重新拿起薛盟送来的那封请柬。

薛盟数月前升了辈分做了爹爹,虽然孩子是妾出,但毕竟是长女,正打算风风光光地办个百日宴。

皇帝亦赐下了一柄羊脂玉如意。

太子便吩咐大篆:“我之前得了只蓝宝璎珞,据说是真腊国王室的珍藏,你替我送给誓之作贺礼——表兄与那些八闽船商走得近,正好让内行替我掌掌眼。”

大篆领悟过来,肃然应一声“是”,慎重地捧过请柬,却行退出去。

薛府百日宴后,朝堂上仍为是否出兵援助嶂涞争执不下,而太子这里则已得到了更为确切的消息:青禾国自家臣佐清氏崛起后,革弊施新,武备充盈,却苦于土地分封不均,遂觊觎大徵地大物博,本拟借道嶂涞,却遭嶂涞国君回绝,索性将其一举攻下、再图大徵。

“嶂涞国君此举,固然是卫国,但也确实于大徵有益。”太子道:“倘或当真袖手旁观,有失上国风范,父皇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廉颇老矣,新拔擢的年轻将领们未经沙场,纸上谈兵是看不出太多资质魄力的。

太子在心中将武将们过了一遍,有了几分把握:“父皇或许会派我去。”

“可是…”大篆迟疑着:“您不善水性啊。”他知道柳奉仪之事,对殿下震动颇大,这与柳奉仪得不得看重无关,而是既然已经被划作太子麾下,便是他的责无旁贷。

可援助嶂涞,首先就要率军渡江。

太子不以为然地摇头:“正因如此,父皇才会想到我啊。”春闱舞弊案,他最多是个失察之罪,皇帝不能凭借这个,幽禁他一辈子。

随即他郑重了神色:“派我带兵这种话,哪个大臣进谏都不合适,最好是由白贵妃说给父皇。”

这却比知会大臣还容易些。太子出不了东宫,内监们在外头置了宅子的,下值后反倒可以出宫。大篆刚给韦霖通了气儿,让他伺机诓一诓崔祥,崔祥已咂摸出皇帝渐渐倾于出兵的意图,抢着送信儿给白贵妃,便于她帮自家子侄表表忠心。

也算歪打正着。白贵妃甫一听到援兵嶂涞,立即回忆起这场异常惨烈的战争来。

嶂涞国错估敌军人数,以致大徵的大军失去先机,从五千人陆陆续续增至四万人,竟花费了数月,且因为水土不服,在抵达之前就折了许多,没能压制住青禾士气,屡战屡败,最终,是大将军李还率百名精骑偷袭,混战中取得青禾国主帅首级,釜底抽薪之举动荡了敌方军心,大徵这才险胜一回。

然而李还及几名副将均殉于异乡。

阮才人被赐死的事是白贵妃的一颗定心丸,这一世的战况如何,她都不会让白家子侄们染指,连口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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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实不至的表忠心也不贪,报效君父的机会,留给太子正好。

七月初七,太子领兵远赴嶂涞的消息方才传进凤仪宫。

宝珠正在阁楼上修剪桂子,几乎从栏前跌落下去。

杏儿大惊失色地过来扶她,发觉她竟然起不了身。

宝珠脑中一片空白,喃喃自语着,杏儿却一句也听不明白。

多活了四年,阮才人还是“病殁”了。太子呢,上一世,太子并未在征讨青禾的行伍中,如今的节外生枝,直刺透了她本就提着的心。

她浑身说不出来地疼,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方才蹒跚着站起来,定住眸子,瞧向杏儿:“不可让娘娘知道。”

事与愿违,连日暑热难耐,如今天乍然凉下来,皇后终于承受不住,病倒了。

宝珠头昏昏沉沉的,强撑着与柳叶儿一起给她换衣裤:皇后高热不醒,泻在衬裤上了。

杏儿、胭儿忙着烧热水,秋月抬浴盆、备药草,却被秋水拦住了:“娘娘这会儿恐怕不宜入浴。”

徐姑姑亲去请御医,过了两三刻钟方才回来,同来的不过是个恩粮生,隔帘切了回脉,便一惊一乍说像是伤寒。

屋中几人都不信他,却不得不收着他留下的几剂现成的柴胡散。待那人忙忙走了,宝珠便道:“我去翻医书!我不信是伤寒!”

然而她刚抱着找到的书出来,就见凤仪宫的大门被徐徐关上——伤寒能过人,不将她们全赶出宫,只是禁足在此,已经是贵妃额外开恩了。

48.四十八粮草

仿佛置身于一个幽深而冷寂的石窟里,不见天日,不辨东西。

宝珠不知道自己是否睁着眼,她什么都看不见,却什么都感知得到:青灰的混沌里,隐约有明黄与暗红的颜色。

那颜色虽是跃动的,却透着凝重,甚至不详。

她想伸手,指尖便触碰到坚硬的木质纹理,声如金玉,味若檀麝。

倒像副顶好的寿材。

这念头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喉头一响,挣了出来。

“醒了?”穿着雪青褙子的女子走上前来,手里端着杯水。

宝珠怔然盯着她许久,方才唤道:“柳姐姐。”

柳叶儿没往床边坐,只将杯子递给她:“这宫里离了你再没个可用的了,要你抱病伺候着,身子一偏就撞在炉子上,怎么不把头发全烧了?三千烦恼丝一去,做姑子岂不自在?”

宝珠支起身来,也不同她顶嘴,说句“多谢”,接过水来喝了两口。

柳叶儿瞧她这副病西施的样儿,也不好多数落她,放缓了声口,道:“撞也撞的有功,娘娘醒了。”

“真的?”宝珠喜得念了句佛,头又晕了一阵。

连她都念起佛来。柳叶儿暗叹一声,嘴上仍是淡淡的:“你再歇两日吧,没得真让人以为,咱们宫里的都染了伤寒呢。”便转身出去了。

皇后虽醒了,病情却并不乐观,那恩粮生留下的柴胡散熬了一碗,也不知对不对症。

但愿这几剂喝完,娘娘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像是人力已无计可施,只能寄托于上天时的祷祝。

皇后病好后,每日诵经的时间更长了,也更虔诚了。

不止为凤仪宫中人,还为太子。

宫门闭后,再没有外面的消息传来。有时候宝珠会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但这种安慰十分苍白,或许所有的消息都被皇帝压下了。

鸿雁南飞的时候,宝珠常常抬起头,望着那些无羁的身姿,暗想着可否托它们带去只言片语。

然而太子远在北地以北,是雁儿们不愿涉足的隆冬。

那些没有出口的思念被她写在尚未结冰的水面上,唯有这样的时刻,她才无从否认它们的与日俱增。

除此以外,她并不亟待他拯救她们于水火。她只盼着他善自珍重,战场上刀枪无眼,纵然凯旋,回宫后等着他的,依然是波诡云谲。

凤仪宫与世隔绝的日子里,她学会了洗衣、劈柴、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尽可能精细的小菜;杏儿学会了熬粥、炖汤、生炉子;柳叶儿么,则想出了在缺乏丝线的情况下,如何给还在长个儿的秋月、胭儿放长衣裙。

立冬以后,新的难题方才浮现:凤仪宫的地龙今年没有人检修,她们不敢贸然将碳烧起来,何况,她们也没有宽裕的碳。

后来还是依了柳叶儿的法子,只在皇后起居的屋子里生两个炉子,横竖她们如今剩下的都是近身伺候的,总要一块儿捱过正月才好。

到了除夕这日,她们决定吃锅子。小厨房的许多东西都见了底——再俭省也有这么一天——杂七杂八的葫芦条儿、扁豆干、粉丝、黄花菜都放进去,只加了些盐,面上铺了一圈腌制过的猪肉片:得亏凤仪宫被封前,常姑姑把没吃完的肉,瘦的拿盐酒抹了、肥的炼了油,才能存到如今。这些十来岁的姑娘生平头一回知道,挨饿受冻是真的可以逼死人的。

又取出最后一坛三白酒来:再捉襟见肘,过年总该有个过年的样子。

皇后换了件紫红的长袄,宝珠她们也尽可能地穿上鲜焕颜色,大家也不安席,依着长幼坐下来,皇后将众人看过一圈,笑道:“去把你们常姑姑也请来。”宝珠答应着去了,杏儿也跟上来:“常姑姑必不肯,我和姐姐一道把她架过来!”

患难与共的人,仍应有值得坚守的德行体面,却无须拘泥于可有可无的尊卑体统。

陈年的三白酒更加醉人,胭儿喝得热意直往天灵盖上冲,秋月挑了一筷酸齑,不禁笑道:“奴婢在家时,阿娘也常做酸齑过冬呢。”除外去了的玉珠,只她也是京郊采选进宫的。

柳叶儿瞥了她一眼,皇后却没放在心上,将宝珠搂在怀里,一面道:“你们没经过,大徵定鼎前,王师行军路上吃的最多的,就是这白肉锅子。”

宝珠被一室热气熏得双颊通红,头枕在皇后膝上,眉眼饧涩,朦胧间竟觉得,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这种千里共婵娟的日子并不坏。

而两千余里之外的嶂涞王城,局势则剑拔弩张。

若不是王城以外的各城池全部失守、驻军溃逃,放眼便是一片生灵涂炭,太子真以为嶂涞国君是与青禾联手,使出了一招诱敌深入之计。

问题也正在于此。国君无法号令地方,地方的情报也不能及时到达王城。厉兵秣马的三千男儿,在第一次交战时,完全被一万八千多敌军迎头痛击。

奇耻大辱。太子立刻下令,大徵的将士们在王城军营休整待命,又急传信给率余下二千人渡江的首领,火速上报朝廷,请求增加两万精兵外,还要配备新式火器——这是最紧要的,先把青禾兵马赶出嶂涞境内,之后免不了还有海上恶战。

嶂涞没想到青禾有火器就罢了,大徵竟然也没有提防。

这封盖着帅印和太子钤印双重保障的信件在八月中旬由飞骑送出,九月,朝廷增派一万六千人,半数为骑兵,半数为水师,没有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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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之躯如何抵挡铳炮的威力?这两万余人,是到异国他乡送死的!

太子知道,父皇这是强逼着他反。不论他是弃军叛逃,还是与青禾国结盟,攻回大徵,父皇都有足够的兵力镇压他,诛杀他。或者,他身边的副将李还就有一道事急从权的特旨,但凡自己露出半点动摇之意,便会被就地正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没那么容易。

之前制订的行军策略全部推翻,大徵的军士们如今只能和嶂涞士兵们一样,死守王城即可。

嶂涞国君已经被妥善地安置在辽州境内,也算没有后顾之忧,然而嶂涞的勇士们却大失所望:他们千方百计请来的上国王师,不该如此畏葸不前。

嶂涞将领的焦躁太子看在眼里,多番好言相劝却收效甚微,也就三缄其口了。

殊不知太子本就耐着性子,在等辽州船商给他运两台红夷火炮来,这物件过不了明路,不到最后一刻都做不得准,嶂涞人脑子不灵光,怎么能预先透给他们知晓?

等大炮当真漏夜被送进嶂涞王城,太子这才略松了口气,嶂涞将领却暗里有点不服,认为大徵挟物自傲。

两门火炮大显神威,青禾军队却也锲而不舍,退无可退时,又有大船载着增兵登岸。

这一仗,就这么胶着到了年末。

弹药尚充足,军饷稍有短缺,但几近荒凉的孤岛上,银两也不是那么不可或缺。

最尖锐的争端暴露出来了:是军粮。

大徵军队出征时,国朝拨了三万军饷,而粮草因为一路涉江渡河,不便多备,由嶂涞一口应承下,王城可以供给。

起初,他们将精米白&#039;&#039;面让给大徵将士,自己只吃糙米杂粮,太子彼时便知这样做不能长久——战场上最忌高人一等,没人会拼死去救待遇与自己天壤之别的“同伴”。

于是两国儿郎不分彼此,亲如手足地并肩作战了一段日子。

偏偏今日除夕,一个大徵士兵去取白馒首时,被一个嶂涞士兵劈手打了过去。

二人互不相让,立时扭打起来,随后,两边的同伴们也加入了混战。

太子、李还与嶂涞将领正在殿中议事,听见喧哗声赶出来时,场面已经难以控制了。

嶂涞将领连声喝止,太子冷眼看了一时,慢慢鼓起掌来,寒声道:“好,精彩得很。本宫瞧着当中那两个甚是勇猛,明日退敌就全仰赖他俩了。”

骚&#039;&#039;乱的人群这才渐渐平息下来,被点名的那名嶂涞士兵却梗着脖子,犹是不服:“太子殿下,上国的威风咱们已经领教过了,什么时候才能让青禾的贼人也领教一番呢?”

“住口!”嶂涞将领虽立刻斥了一声,但心里和他想得也是一般:青禾与嶂涞都深受上国文化熏陶,重视除夕正旦这样的节日,暂且休战,可过了这几日,还是不进不退地对峙着吗?

他们的粮草也要告罄了啊!这些大徵将士为何不能将青禾人彻底驱赶出嶂涞?

大徵的士兵们同样咽不下这口气:他们是大徵的子民,效忠的是大徵君主,何以被这属国小臣呼来喝去?

一场械斗暂且被扼住了,但不论是谁,恐怕今夜都无法入眠。

太子屋中的灯火还未熄,李还站在地心,正躬身回禀着:“…两艘船吃水极深,将士以外,多半还有重型火器。殿下,我们的两门火炮,撑不了太久了。”

“你之前说,青禾国的主帅,是佐清家的长孙?”

“是。”李还眼中跳动着两团火:“佐清一族的争斗,从未停止过。佐清荣一死,整个青禾都会动乱。”

49.四十九玉玺

这一年的孟春冷得异样。元宵节夜里宫中没有放烟花,宝珠便劝杏儿:“睡吧,你别再受凉了。”

秋月和胭儿先后病过一回,除了熬姜汤,再没有别的办法,如今纵好了,可放眼整个凤仪宫中,泰半的人看着都病恹恹的。

那口精神气,好像掩埋在连绵不绝的大雪里了。

如今杏儿、胭儿和秋月都搬来同宝珠一起住了,人多暖和,她的屋子也住得下。柳叶儿住在皇后寝间外侧,只秋水还单住。

杏儿答应一声,而后跪在床上,对着灯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话,方才重新睡下去。

宝珠不知她这是在向谁祈福,却知道她是为谁祈福。

熄了灯,待杏儿侧身背对着自己时,她方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妆台前,打开那只带锁的盒子。

太子从前送她的那块沉香牌被她从身上摘下了,她觉得自己运道不太好,怕带累了他。只在这时候,方才珍而重之地请出来,合在手心里,除了求各路神佛保佑他平安归来外,也没有别的可说了。

心虽诚,却不专,不知道神佛是否体谅——若怪罪,便怪罪她一人吧,万万不要迁怒他。

杏儿没睡着,一探头,模模糊糊看见宝珠的背影,有种孤绝又寂寥的意味,她亦觉得这两个词仿佛自相矛盾,一时却想不出更确切的来,不禁叹了口气。

宝珠立即转过身来,而后侧首一瞬,在脸上拭了拭,带着歉意柔声问:“是我吵醒你了吧?”

杏儿连忙摇头,后知后觉她看不清,开口道:“没有呢。”

宝珠收拾了妆台走过来,杏儿又劝:“太子妃她们总比咱们这里强些,长禧宫那位没理由不许她们出去,到时候在菩萨跟前好生说一说,会灵的。”

她们尚不知道,皇帝又病重了,这一回,连丹药也不见效。

白贵妃跪在龙床前,哭得肝肠寸断,皇帝不嫌她丧气,任凭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祈儿开蒙了,太傅是当世大儒,三公九卿里都有管他叫老师的,朕很放心。”

他中气不足,勉强说一阵话,便要歇上更久的时候,心里的思量却是一刻不停的:到这时候,太子真葬身火海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只可惜祈儿太小,本打算解决了太子,自己再好好教养他,无奈天不假年。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暂且留着白氏,是为了制衡三公九卿,将来新君亲政,便由皇后处置白氏吧。

皇后。皇帝又渐渐咬紧牙关起来,因力有不逮,狰狞的神色稍纵即逝——太子不在了,皇后又翻得起什么波澜?唯有认命辅佐祈儿,方可保一世尊荣。

白贵妃感受到他的手捏紧了一霎,哭声微顿,转而继续:“皇爷放心得下妾吗?祈儿年小福薄,没有父亲的庇佑,凭妾如何保全他?”

皇帝知道,她其实是想要一道圣旨,确保她的皇太后地位、确保四皇子的新君地位。

可是皇帝不打算这么做。白氏的外戚地位不能太稳,皇后不能没有挟制新皇的恩典。

皇帝稍稍烦躁起来:对皇后,对白氏,他都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们怎么都这样贪得无厌?

他仅剩老四这一个孩子了,不传位给他,还能传给谁?

他闭上眼,眉间有一道竖纹,白贵妃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忙收住哭声,婉然轻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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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胸口,缠绵的情谊重新悄然涌动,仿佛一切都正当时。

皇帝喟叹一声,渐渐睡着了。

再睁开眼,夜色四合,他抬头都觉得吃力,只隐隐能看见偏殿人影往来,是御医们在走动。

白贵妃不在跟前,床边的绣凳上搁在她的手炉,人应当就在近旁。

兴许在这样的时刻人容易心软,皇帝又觉得,给白氏一颗定心丸也没有什么不可。

他探出手,在床的内侧摸索着玉玺的位置,准备拟一道旨,明儿当着三公九卿的面拿出来。

他没摸到。他到底还是提防着白氏、提防着几个御前太监,把玉玺藏在了拔步床内的暗格里,藏得他自己一时都找不着了。

皇帝突然慌乱起来,两只手都在床上摸索着,同时奋力挣扎,竭力想要坐起身。

“父皇在找什么?”一道年轻的嗓音响起来,依旧温和、充满耐心。但在皇帝的耳中,这不啻鬼魅的召唤。

他蓦然回过头,太子忙伸手去搀扶,关切地皱起眉:“父皇慢些。”

如同诅咒似的,皇帝果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不受控制地跌回床上,被迫端详着眼前这个人。

他竟然没有负伤。脸上、脖颈、露出来的双手,也找不到烧灼的痕迹…这、这不可能。

皇帝终于明白过来:李还临阵倒戈了!传回来的密信是骗他的!

他瞪大了眼,而后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头一阵腥甜翻涌。

他开始捶床,既是震慑太子,亦是召人护驾,然而,始终只有太子立在他跟前。

太子像终于看出了他的不满,赔笑着道:“父皇莫要动气,臣替您找找。”

他俯身,盛然的气势压制着皇帝,一只手在床内侧轻轻一叩,再举到皇帝眼前:“父皇是找这个吧?”

传闻由和氏璧雕刻成的传国玺上赫然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此刻被太子轻巧地握在手里,随意地转了转,仿佛托着日月,满室生辉。

借着这样的光芒,皇帝总算看清了,太子的小指上有一道伤,蜿蜒着直到手腕。

一阵又一阵的钟声像闷雷似的,将凤仪宫中众人从睡梦中惊醒了。

宝珠自床上支起身,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她手脚麻利地套衣服,准备去皇后寝殿,但脑子里仍是钝钝的。

杏儿三个也跟着拾掇自己,才要跨出门,匆匆走过来的徐姑姑眼疾手快,一把将胭儿推回屋里:“换了!”

胭儿穿了件水红的小袄儿。

宝珠只觉手脚都软了,腔子里有东西在缓缓撕裂开,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扶住门框,强撑着道:“柜子里有深褐色的,暂且穿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正殿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灰白,寒天冻地里的生麻简直堪称千疮百孔,幸好皇后还扛得住——皇后亦穿麻。

天诛地灭,她的心物归原主了。

这时候才看得见,小篆来了,一脸悲切地给皇后磕头:“皇爷大行了,请娘娘前往举哀。”

有宫人上前要搀宝珠,宝珠惊诧地回绝了,自己去扶住皇后。

皇后老了。宝珠看得真真切切,就在方才那一瞬。

所谓举哀,实际就是放声悲哭。满殿的内外命妇中,数白贵妃的泣声最为伤心欲绝、催人泪下。

哭不出来的也不是没有,但靠着在手帕上沾些姜汁子一类的,往眼睛下面涂抹几下,总能泪眼婆娑起来,不至于走了大褶。

唯有皇后没随大流做出呼天抢地的样子来,只是静静地跪着,背挺得直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倒没有谁敢在背后妄议半个字:板上钉钉的皇太后,这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其余什么太妃太嫔的,往后都要在人家母子手底下讨嚼用!

一想到这些,便觉得身上草草缝制的麻衣愈发硌人,脚下的麻鞋更是四面透风。

除去白贵妃和乔昭容,大行皇帝的嫔御们品级都不高,举哀的位置越靠外,自然越受穿堂风吹,年纪小些的还好,那些有了年纪的,心底比身上还凉。

然而这已经是优待了。男人们不论是姻亲还是朝臣,都只能在殿外跪着呢。

太子——这时候该称为嗣皇帝了——不仅要在灵前尽哀,还有许多丧仪的事宜要做主,大行皇帝是开国之君,庙号为太&#039;&#039;祖无异议,谥号仍要由新帝与大臣们一同拟定。

是以,嗣皇帝只能在每个时辰正刻,于灵位前敬香,叩首后再度匆匆离开。

他第四次进殿来时,宝珠悄悄抬起头,目光暗觑见那神色冷峻的人,唇周冒了青茬,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道窥探的视线立刻被新帝察觉,他猝不及防地回头,眼中的阴鸷破空而来,如开了刃的寒锋。

在看清那片刻的注视来自于谁后,他收回了目光。

宝珠也重新低下头去:不为别的,只是眼前又一阵阵地发黑,得赶紧稳住。

不到寅时就被惊起来了,足足跪了四个时辰,这会儿腿麻了倒不再觉得酸胀,只是偶尔有点不听使唤。

其他人比她摇摇晃晃得更早,最先倒地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诰命。

皇后连忙命人扶起来,新皇听说后,又让备下热的羹汤,有春秋的长辈们撑不住,都可以到几重偏殿里稍事歇息。

小篆尚特意过来,请皇后移至暖阁。

皇后无可无不可,由着小篆和宝珠一道把她搀起来。

“娘娘的腿有点肿。”宝珠捧着热巾子给皇后擦过手,将素漆食盒里的白粥小菜奉到她面前:“这会儿给您暂且按一按,等夜里回去了,得用热水好生泡泡。”

守孝这事上辈子她也经历过,那时候没当回事儿,头一个孩子便是这么没的。

皇后没有胃口,宝珠也不能劝,只请她多坐一刻,着人来收拾了食盒。

皇后便道:“让她们先来伺候,你去吃了饭再来换。”

这是让其他人也能趁机缓口气。宝珠点头应了,出来说给杏儿几个,随即又遇着个小内侍找她:“宝珠姑姑,梁总管有请。”

50.五十阿刺吉

宝珠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挣上“姑姑”的名头——这句尊称不光看资历,更要看出身。

可不,如今娘娘的徽号虽没定,自己却实实在在是皇太后身边的头等宫女儿了,当得起这一声“姑姑”。

只不过自己没有姓氏,“宝珠姑姑”四个字,叫起来怪麻烦的。

她一路想着,走到了地儿,才知道小内侍口中的梁总管,正是小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什么好话,可一时半会儿,宝珠想不出更恰当的措辞。

小内侍恭恭敬敬地回话:“总管,宝珠姑姑到了。”

却被小篆一拂尘敲在脑袋上:“猴儿崽子!这名讳是你那张嘴叫得的?”颐指气使地把人赶走了,又换回惯常那张笑脸,对着宝珠行礼喊了声:“姐姐。”便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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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领路。

宝珠一见着他,便知道找她的其实是皇帝——如今的皇帝。

近乡情怯的滋味坠着她的双腿,她一时竟忘了如何迈步。

她踟蹰不前,小篆则是想催不敢催,暗里直跳脚,半晌才轻声细语地,又唤了声“姐姐”——这称呼也叫不了几回了,且趁如今,再多套套近乎吧。

“怎么了?”廊道尽头的一扇门忽然打开,宝珠这才留心到,前面是一座小小的抱厦。

嗣皇帝在灵前即位,却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东宫不宜再住,奉天殿是大行皇帝停灵之处,便在这间离得不远的抱厦里起居理事。

小篆听见这一声,忙不迭地呵腰唤道:“皇爷。”

宝珠跟着蹲礼,口称“陛下”。这是更为正式的敬称,与小篆一比,亲疏立

现。

好歹没行跪拜大礼。皇帝看着她,轻轻一抬手:“起来吧。”负手转身往屋中走。

宝珠想了想,跟着他进去,小篆识趣得很,紧着她的脚后跟便将门关上了。

宝珠暗暗失笑:热孝里呢,这些内监都在寻思什么?

皇帝见她眉眼略鲜活起来,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宝珠便撂起眼皮,再度偷偷觑他。也许是这次站得近些,她觉得他的胡茬更明显了,好在哀毁逾恒正是至孝的表现,倒也合宜。

皇帝却更切实地觉得,她这种打量,是种谨慎的察言观色。

她受苦了。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又慢慢松开,他仍旧是那种惯常的语气:“昨日回来得仓促,没顾上向母后问安,事情便出来了。”

他说着话,在圈椅中坐下,又引着宝珠也坐了。

他这样说,宝珠才恍然大悟,自己这半日的无所适从究竟是何缘故——她在凤仪宫待得太久了,乍然被放出来,有一种背晦的自觉,虽知道已然时移世易,行事却犹自恍惚,说不定下一瞬便要行差踏错。

她低眸发怔,皇帝的目光便重新停驻在她脸上:她瘦得厉害,从前细若凝脂的脸有点泛干,哭了半日,两颊尚有几点泪痕。人也没什么精神。

他伸出没有疤痕的那只手,欲抚摸她的面庞。才到半途,宝珠便发觉了,惊异地盯着他。

确实失于轻浮了。但他没有丝毫停顿,执意捧住她的脸,安抚地摩挲片刻,转而按在她的颈上,才被他吓了一跳,掌心传来的搏动稍显急促。

她不知道,他曾经梦见…她不在了。

那时刚从青禾军队的埋伏中突围,不善水的人要逆水而洑,身边除了李还,只有个背着佐清荣首级的小兵。

那头颅在水里泡过一遭,没几日就开始腐烂,偏偏嶂涞将领如获至宝,不肯就地掩埋,非要好生带回去。回程路上太子殿下伤口难愈,断断续续地发低烧、做噩梦。

梦见宝珠气竭形枯,悬着最后一口气等他回去,却终究没能等到,孤零零地去了。

这梦毫无道理。但醒来时,心里空荡荡的,不知不觉中竟然满脸是泪。太子发了狠,让把罪魁祸首就地镇压,而后便跟嶂涞军士分道扬镳,日夜不停地往京中赶。

如今回想,若是迟来一步,总要生些波折,幸有上天垂怜,愿意成全他。

良久,皇帝方才松开她。

宝珠亦敛了心神,起身要告退。

“不急。”皇帝拦住她,一边打开桌上放着的食盒:“你在那边暖阁吃饭,总不能踏实坐着,我才把你叫过来一块儿用。”

如今在他面前,难道就能踏实坐了吗?

宝珠见他将粥取出来,到底捺不住,接手过来,摆了碗筷,又替他先盛。

这种时候不过是几样大同小异的素菜,远不如平素精细,但与皇帝同桌,本就是逾制。

辞不敢受是没有用的。皇帝不知道,他和先帝的性子如出一辙,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心里面有你的时候,就没有逾制一说。

宝珠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隐约听见门外有低低交谈声。

皇帝放下筷子,正要开口,宝珠已忙不迭地站起身:“奴婢告退。”

“回来!”皇帝啼笑皆非:“你往外走,不是与人碰个正着?”下巴往内室扬了扬,示意她去那边待着。

宝珠无法,只得依他所言。

内间地方不大,一张书案就占了大半,各种书册纸张堆成小山,倒能乱中有序、杂而不乱。

另一侧是床,这没什么可看。宝珠便立在书案前,忖了一时,专心研起墨来。

觐见回话的人很多:太子太傅、礼部尚书、銮仪卫、新设的十二监各衙门提督,除了大行皇帝身后哀荣及皇太后上尊号、皇帝登基大典、后宫册封事宜外,还有许多七零八碎的政务,皇帝远征嶂涞大半载,居然仍旧能做到心中有数——便是不知道的,亦不会叫存着试探之心的臣子们发觉。

“如今为皇考尽哀,方是头等要事,尔等不得有片刻轻忽;母后的寝宫,也要加紧修缮,从前西苑一带住的都是前朝宫眷,而今也该有个新气象,才能迎接大徵的第一位皇太后。”隔着门帘屏风,皇帝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掷地有声:

“再者便是嶂涞之战,早些将国君送回去,属国内&#039;&#039;政,咱们到底不便插手过多,由着他们去吧。大徵自己的将士,该追赠的,该封赏的,要好生办妥当。”

这些当中,有的着有司循旧例办就是,有的须由他一道道拟旨。

还有火器,亦重重压在他心上。皇考在位时留下不少弊端,要革改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急不得。

见完了朝臣内宫,正好小篆觑空捧了药匣子进来,皇帝随手接过来,亲自挑了挑,起身走进内室。

宝珠已磨了满满一台墨,足够用到掌灯时分。皇帝这才意识到她百无聊赖地待了多久,却仍舍不得她回去。

又道:“怎么不坐着?腿都站酸了吧?”

宝珠只笑着摇了摇头:这里一应陈设器具,沾了御用二字,哪是她随意碰得的?唯独伺候笔墨,是底下人的差事,她做来消磨时光亦不妨。

皇帝没深想,将匣子交给她:“这是大食国来的药露,番名叫阿刺吉,说是散郁气、逐寒毒的。母后和你各一瓶,用时取两三滴调在热水里饮用便是,这些时日衣食上免不了将就些,不要落下病根来。”

若遵古礼,事山陵崩,当如事父母,不得居于寝室,而是卧于草席,枕以土块,不饮荤酒,不进荤食。

但礼法之下,亦有体恤人情的。皇帝不认为跪拜悲恸一整日的老臣工、老诰命,回到家中后饮些参汤,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他只担心母后执拗自苦,宝珠跟着钻牛角尖。

宝珠见是两只螺丝银盖儿玻璃瓶,上面蔷薇色的笺子上都是西洋文字,不曾贴国朝的标注,便猜到走的不是进贡的路子,也不多问,默然收起来。

正如她所想,这是薛盟结识的一个番商千辛万苦献上来的。薛盟在长女百日宴后不久,被其母明琰长公主亲自拿家法打了个半死,明面的由头是他宠妾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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