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30(1 / 2)

长命万岁 舟不归 48449 字 2024-06-13

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1/20页)

122?乖乖等我【大修】

及至寒冬十二月。

雪满群山。

巍峨宫阙与天下王道皆是缟素。

条狼氏在清除积雪,而士族庶民都已在庆贺岁暮。

天下各郡驶入国都的车马,络绎不绝。

长乐、长极两巷门庭若市。

长极巷贵戚室第的家门终日开放,以宴宾客。

惟有博陵林氏不同。

青皂直裾袍的倌人站在家门前,望向这些士族所遣来的家臣,双手合拢,被宽大的袖子掩住,而后抬手恭敬行礼:“五郎君的丧期未过,家中不宜会见宾客与鼓瑟吹笙,我家男君与女君故以此礼请诸位。”

青色绕襟袍的侍婢提着漆案的双耳出去。

漆案之上,有鹿形玉佩。

所谓鹿鸣思嘉宾。

出自不同士族的家臣伸手拿起,收入宽袖之中,最后笑着离去,踏上归郡的路。

他们为臣的士族其实并不赫赫,非豪门非巨室,只是小族。

而此为豪门馈赠,有此物在,家主必然高兴,

然林卫隺非嫡长子,氏族在这天下生存,需要牟利,需要与其他士族结成联盟,博陵林氏也不可能为子弟之丧而断绝与天下的所有往来。

所以在家中堂上,其实已经设席。

太原王氏、河东裴氏的人皆席地而坐。

林业绥与谢宝因一同跽坐在北面的长案之后,躬身会客。

王烹及妻郭夫人也列席堂上西面,同案而食。

鳏居的裴爽则独身一人在东面。

王烹夜归建邺,清晨就乘车来到长乐巷,爽快饮下一樽酒后,不解而问:“我刚回国都,尚不知时势如何,究竟如何?”

裴爽的河东裴氏乃清流,少时的家学让他跽坐的端正,用几字就将形势说清:“天子扶病,天下恐有异。”

十一月,天子取消大小朝会,开始极少出现在人前,仅宠信之臣能够见到他。

十二月,太子、三大王与七大王频频进出兰台宫,而贤淑妃常常待在长生殿内,士族之间已有流言。

天下缟素,或许不止是雪。

还有国丧。

王烹闻后,大惊望向尊位的男子:“那从安兄是否还能见到天子?”

若是不能见,太子未来危矣。

林业绥执犀箸从食案上的漆盘中夹起,习惯的放至女子的食盘中,然后慢条斯理的将箸放在案上,对下颔了颔首:“此次与你们会面就是要商量此事,需做好所有准备。”

谢宝因默默跪坐在男子身边,与其同跽一张熊席,听着他们毫不避讳的谈论天下时势。

而当有人出声的时候,即停止进食。

听到最后四字,裴爽下意识一问:“若形势最不利于太子之际,要如何。”

林业绥的情绪毫无波动,垂眸淡言:“执干戈以卫社稷。”

男子在天下这盘棋局中已博弈数载,最明白能使他丧命之人以身侧为先,所以在其身边与所居屋舍的人皆是奴隶或豢养的部曲豪奴,生命归于博陵林氏。

博陵林氏死,他们死。

所以并不忧虑会被外人知道今日所议。

但裴爽神色变得肃然。

王烹身为武将,少时就跟随阿翁握戈征战,也并不觉得男子所说的言语有如何严重,似乎酒只是朝食夕食那么日常,当下就对裴爽大笑道:“那这是我该做的事情,裴兄你要在我后面了。”

闻言,谢宝因与西面的郭夫人相视而笑。

谈至兴起之处,王烹举樽要与众人对饮。

谢宝因也执起酒樽陪饮。

林业绥望了一眼,笑着并不言语,饮完酒以后,又与堂上二人继续交谈。

会客毕,二人起身站在堂前送王烹夫妻离去。

随即,谢宝因出声留住裴爽,犹豫少顷后,开口询问:“灵筠”

欲要离开的裴爽转身正立在庭阶前:“谢夫人放心,她在家中很安静,服丧三载是礼,不应违背,何况她从来都最爱君子,归家就已与我和她父兄言明,她嫁过清正君子,待她服丧三载后,如果家中要她再嫁,也只嫁人品贵重的贞士,否则绝不从命。用三载来祭奠五郎君更是她所求。”

谢宝因放心颔首。

最后,裴爽朝男子行礼辞别。

林业绥对其点头致意后,转身回到堂上。

谢宝因在后进去,入内就见已在案后坐下的男子忽然伸手拿起她所用的酒樽在手中把玩。

他脸上的神色从愠怒渐渐变成隐忍的笑意。

随即眉宇微微挑起:“以樽盛汤?”

谢宝因走过去,从他手中夺过酒樽,将其中剩余的热汤饮完:“天下岂有会客饮热汤的主人。”

林业绥笑笑:“他们皆是至友,并不在意虚礼。”

谢宝因嗔目:“你就一定要与我争个输赢?”

林业绥闻言一顿,然后漆眸变亮,如可怜的犬兽,诚恳与她致歉:“我错了。”

“以后我也以樽饮汤,或以漆碗饮酒。

“嗯?”

谢宝因还未应答,堂外再来人。

“耶耶!”

“阿娘!”

林圆韫、林真悫一人喊一声的奔走到堂上。

林真悫看着食案上的精美酒樽,愤愤道:“阿娘与耶耶居然背着我和阿姊在吃好吃的。”

林业绥直接将自己所用的酒樽递去:“那阿慧可要一尝?”

林真悫闻到酒味,躲去阿娘身边,摇了摇头。

林圆韫比之阿弟胆大有勇,走到案前,兴奋开口:“耶耶,我要喝。”

林业绥颔首,笑着同意。

谢宝因在男子身边跪坐下去,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虽然时下技艺不精,但酒与清水亦有别。

林业绥在案下捉住女子的手,漫不经心的用指腹揉捏其软肉,笑而不言。

林圆韫两只小手拿着酒樽,然后小心翼翼的仰头饮用,但是过了很久也没有尝到,她意识到什么,直接将酒樽倒扣过来,终于察觉到掘滴水未有,伤心的大声怨道:“耶耶骗我。”

林业绥将酒樽拿回,畅怀而笑:“等阿兕长至七岁再喝。”

林圆韫在心中默默筹算着,她在十二月庚辰就已经四岁,还差三载。

男子已醉。

谢宝因命傅母将孩子带离,然后欲跪直身体,为他按揉缓解。

林业绥察觉到妻子的意图,握着的手力道加大,将人禁锢在身边,而后以肘撑案,好整以暇的笑望着她:“我未醉,只是忽然也想如庶民家中那般,过过父母子女的生活。”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2/20页)

谢宝因低头莞尔,而苦意也酝酿其中,她知道是林卫隺所致。

林业绥坐直身体,恢复以往:“我今日会遣人驱车去将肃文接来,但他年岁尚小,卫隺长逝,裴夫人也已归家,家中虽有我们这些尊长在,但终究不是其父母,我们又有各自子女,再如何宠爱也难以比之亲生,何况与亲母生离也会使他内心留下难以治愈的伤痕,所以在他十岁以后才会在此定居。”

林卫隺的继嗣在十二月朔日就已祭家庙,改名“肃文”。

谢宝因与他同意,在案下的手默默回握,以作回应。

随后,男子乘车去兰台宫。

*

黄昏时分,贵戚士族的室庐内已经在饮酒游戏以欢乐。

而博陵林氏的奴僕也驱车去接林卫隺的继嗣,来与家中尊长会面。

毕竟日后,他将要在长乐巷居住一生。

谢宝因与袁慈航跽坐在堂上。

王氏听闻那个孩子要来也来到此处。

在堂上两侧的树灯渐次燃起以后,深色直裾的年轻妇人与一名四五岁的孩子缓缓来到堂上。

“谢夫人。”

“王夫人。”

“袁夫人。”

随即她低头与孩子言道:“堂上三位夫人就是二郎的从母与祖母。”

林肃文仪表伟丽,将手从妇人手中抽出,遵礼在身前合拢双手,往前一推,再微微躬身。

“大伯母。”

“二伯母。”

“王祖母。”

谢宝因温和一笑,是对其亲母与林肃文言行的满意。

然后出声命侍女在堂上设席。

昔年看着林卫隺长大的王氏恍然感伤起来:“虽然五郎不应天命,但终于不会再绝嗣。”

林肃文在仓皇之下,开口宽慰:“孟子有言‘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阿”

他抬头看了看亲母,改了对亲父的称谓:“伯父曾与我说阿翁虽然生在豪门巨室,但能为民而死,足见品性之清正,肃文能为阿翁继嗣是大幸。王祖母勿要忧伤,待肃文日后长大,绝不负阿翁遗志,替阿翁尽孝。”

王氏闻之,心中喜叹皆有,最后悠悠谈起林卫隺的少时。

谢宝因见已入席的妇人惊奇又欣慰,再见林肃文目中澄澈,放心愈益。

并非是有所预谋。

谈说用食以后,林肃文被家僕带去馆舍休息。

他身为子弟,要在新岁朔日前去祭家庙。

王氏也起身归家。

因为家中的人妾已在上月产下郎君,如今承欢在她膝下。

*

袁慈航离开后。

未几就有侍婢哽咽着伏拜。

“女君”。

“女郎再次呕血,还不愿饮用汤药。”

才一月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

谢宝因知道她始终都未曾从兄长的死亡中走出来,叹息一声后,起身从案后走出,亲自去看望。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林却意穿着中衣坐在发凉的杉木地板上,眼睫闪着泪,身体已经异常羸瘦,而四周朴素,几案之上亦只有粗粮白水,在为兄服丧的她只愿食用这些。

即使是汤药也拒绝入口。

见到如此状况,谢宝因的语气开始严厉:“不食汤药是想要随你五兄同去?”

林却意反应呆滞的看向女子,眼睛红肿,声音也嘶哑:“长嫂还记得昔年我归家时吗。”

谢宝因轻轻颔首。

林却意突然弯起嘴角:“倘若我不归就好了。”

她心间怀着难以消逝的内疚与自责,喉咙里似乎都带着血,缓慢道:“如此五兄就不会死。”

谢宝因命随侍将人扶持而起,然后在原地设席:“其实卫隺最宠爱你,虽时时与你争执,但在去云阳郡以前,还忧心你身体,此时他已经往西王母那里而去,你非但不能使他安心,竟还在为写虚无之事而抱罪怀瑕,你觉得如此就可以改变往昔吗。”

她逐字告知:“你改变不了任何。”

林却意终于不再逼迫自己去笑,而是哀痛大哭。

然国都众人都已在庆贺,舞乐之声震响骇四方。

而林却意自从知道五兄是如何丧命以后,已经不能再听响遏行云的声音。

她此时闻之,当下就惊恐的躲在长嫂怀中。

人也战战栗栗。

*

夜半大雪。

林业绥乘车归家。

他将哭闹要找阿娘的林圆韫姊弟哄睡以后,濯洗着手上糖渍。

谢宝因从外归来,见男子安安静静的箕踞在席上,身侧是火盆,身上仅披着件黑底金绣云纹的大裘。

她去看了眼在熟寐的两个孩子,然后走向他,低声问道:“为何回来?”

林业绥抬眼,见她手掌泛红,身体也开始重起来,不经心的将人揽到自己身边:“天子再扶病,未办宫宴。”

谢宝因想起今日堂上所谈,有所试探的一问:“天子身体如何。”

林业绥拿木箸将焚烧的薪炭翻弄几下,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猩红:“也未曾见到。”

随后他笑问:“见到肃文了,你觉得如何。”

追忆起黄昏时的事情,谢宝因由心赞赏:“你为卫隺所选的继嗣很好。”

从林肃文所言就能看出他心中对林卫隺有敬重,并愿意承君子之家门,亦能看到其家风的清朗平正。

始终都在忧心自己未能给家弟选好继嗣的林业绥也终于放心。

谢宝因看着案上孩子今日所阅的竹简,心中依然在踌躇:“阿兕已经四岁,我想亲自教导。”

在此之前,林圆韫就曾跟着父母开始涉猎诗赋,而乱世当道,太学被毁,士族子弟都是继承家学,并视为是家族才能的象征,即使如今亦未变,但女郎少有,即使教也是班昭的《女诫》一类。

班昭或许很好,但她不愿女儿在几十载的寿命之中都只能看见班昭。

林业绥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在女子孕六月的腹部,语气难测:“你身体如何能负担,我”

谢宝因十分平静地应答:“你不愿意。”

被打断的林业绥无奈笑开,整理着被孩子弄到散乱的竹简,举止矜贵:“我为何会不愿,但若你觉得累,我来教亦是一样,阿兕学什么,阿慧就学什么,你腹中这个如是。”

他是在说,女郎与儿郎教育相同。

而林真悫是嫡长子,所学必然是经世致用之学,涉猎颇多。

谢宝因望向室内那一树灯烛:“你不怕我教她大逆无道,有损博陵林氏的家学。”

林业绥伸手抚上妻子的脸,逼其转过来,看着自己:“何为大逆无道,在我这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3/20页)

里妻理;天之经也;地之义也[1]。”

久视火光,谢宝因的眼中隐隐有泪:“但我惧。”

两人对视一眼。

林业绥顷刻就明白女子心中所担忧的:“愚昧无知从来都不是生存之道。”

他缓声道:“教人育人,让她阅遍文集,读尽史书,是愿她处世更加聪慧,而非粗鲁与不懂礼数,伤人伤己,难以在世间存活。大隐隐于世,若想要反叛现有不公,并非是与这个世道背道而驰,大肆宣扬自己如何不同,而是要融入进去,悄无声息的改变。”

谢宝因向前俯身,抱着男子脖颈,下颚在其肩上一蹭,不由喟叹:“会很辛苦。”

林业绥顺势拥住女子腰身,覆在上面的大掌是温热的:“所以她很幸运,有你做阿娘。”

“她阿娘可以做到,她也可以。”

“还有我护她。”

*

翌日鸡鸣,林业绥去祭家庙。

在归来途中,于大道之上忽然有人拦停车驾,而后迅即走到帷裳旁,窃窃低语。

而后继续驱车前进。

男子下车以后,神色晦暗的回到居室盥洗更衣。

谢宝因危坐在案前,翻看用青竹新制的竹简,闻见男子归来的声音,察觉到他的沉默不言后,回头望去:“是不是有何事。”

林业绥神情肃穆,沉默良久:“天子命太子、三大王与七大王共同代为接受元日朝贺。”

谢宝因闻言,指腹被新简的竹刺扎出血珠。

朝贺是国之大事,各地方官及羁縻府州、附属国皆要前来国都,谓重关九译,四裔来朝,依天子性情,绝对不可能拱手相让此事,从而使天子威严被消弱,或被他人夺去。

除非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即使如此,唯一有资格接受四裔朝贺的是东宫,在国有储君的情况下,为何还要让另外两位大王一起。

时至如今,天子居然还在动摇储君人选。

林业绥眉目微敛,拿出随身所携的佩巾擦净她指尖的血珠,然后再裹覆止血:“我要谒见天子,恐有几日不能归家。”

天子多疑燥怒,东宫数次想废,但无奈于士族权势交错,李乙为储君是昭国郑氏以为,各方势力都满足之人,故今日举动才叫人分不清虚实。

然思及近日都是贤淑妃和七大王在侍疾,他心中隐隐不安,怕会生出什么难以掌控的变数。

林业绥眼睑半垂,天子之前突然下诏绝非好心,而是另有所图。

这次进宫,既是搏也是赌。

他笑道:“在家中乖乖等我。”

谢宝因轻应一声。

“好。”

【&#128226;作者有话说】

林圆韫、林真悫:为什么不让我们也乖乖等qwq

[1]先秦《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夫理;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感谢在2023-02-0414:26:16~2023-02-0620: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涩涩40瓶;皮行10瓶;求你们快点5瓶;凉凉的咸咸的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3?是谁的臣【修】

冬一月乙亥。

国都的大雪飘舞如故。

尚书台的馆舍内的灯烛焚烧了整夜。

还未鸡鸣,不能安寝的男子从榻上坐起,双足赤着踩在冰冷的地板之上,微微躬身,手肘撑在腿膝处,长指轻摁慢揉,舒缓着皱成山川的眉心。

随即,他收回手,起身蹬着木屐走去衣架前,取下错金大裘搭于肩,又缓步去窗牗前,一只青筋凸显的手将其推开,然后席坐在火盆旁,伸手拿起放在铜盆耳上的木箸,不徐不疾的把那些被焚烧成灰的薪炭拨开。

只见里面露出火星。

他夹了块乌炭置于其上以后,始终都沉默着,看它从黑变红,最后化为灰烬。

林卫隺获赠工部侍郎,此是天子对博陵林氏的恩德,在这个天地之间,只要是恩德就需要酬报。

但自朔日以来,已经过去三日。

天子依然不愿见他。

而七大王、贤淑妃能常常出入天子寝殿。

居于东宫的李乙开始为此忧虑。

室内漏刻响起清亮的一声滴答。

林业绥看过去。

鸡鸣时分。

很快,他又看向宫室外,凌乱的脚步声太过聒耳。

长生殿的舍人一身黑色直裾袍,头戴巧士冠,躬身而来:“陛下身体已有所痊愈,要召见林仆射。”

林业绥淡漠的望其一眼。

尚书台的内侍也奉匜奉巾前来。

他濯洗好双手以后,接过手巾,慢悠悠的擦净,随后矜坐在案前,端起热汤饮用,清冷的视线落在殿檐下的舍人身上,不置一言,似是有意拖延。

舍人小心出声:“林仆射。”

散发披衣的林业绥放下漆碗,语气淡如水:“仪容不整,某不敢面见天子。”

舍人噤口,不敢再言。

等至昼漏九刻,男子才起身去更衣束冠。

然刚出馆舍,又有一舍人匆匆前来,似乎要寻谁,待见到男子,脸上躁动的神色有所缓解,但见到常常侍立在天子身旁的内侍的时候,迅速恭敬的低头弓腰,疾步而行,在与擦身而过的短短一瞬,快速低声说出几字。

林业绥脚下微滞,而后神色从容的继续迈步,踩踏在软白的积雪之上。

天子竟不愿见太子。

*

百阶之上,辉煌的帝寝内。

在殿中的内侍围在榻前,用力扶持起缠绵病榻已久的天子。

躺卧数日,终于得以坐起的李璋费劲喘息着,他偏头看向帷幔以外,然视线被遮掩,随后露出几分不耐烦的怒气,伸手将挡在眼前的舍人推开,举起一根微微发颤的手指,命令道:“背我去那边。”

天子之怒使舍人躬身唯唯,为天子更衣束冠,然后背向天子而半蹲,在感受到一人的重量,将人驮去他平日燕居饮食或擅笔墨的几案前。

此处早已铺好熊席。

从追封孝昭皇帝以来,又或是自王太后崩逝以来,天子的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好像生与活都不过尔尔。

然他们这些侍奉多年的老人却深知其实天子的身体已然内虚,病脉不病,以无穀神,虽困无苦[1],因为对孝昭皇帝的追念才撑到如今。

今日能起身跽坐在案前已是勉强而为。

天子臀股刚沾席,殿外的内侍就来见告:“林仆射在殿外。”

李璋有些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4/20页)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在一起,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口,只能挥了挥手。

舍人一看就明白,低头退步亲自去到殿外,表面是迎人进殿,但又出于私心的低声告知:“太子近日想来侍疾,陛下都大怒拒绝,不知缘由。”

他们都曾在四大王府中受过哀献皇后的照拂,在心中对东宫,但也只能到此为之,已帮助不了太子更多。

大怒?

林业绥有过一瞬的迟疑,这两载来比之以往,天子对东宫已然和颜悦色,为何情势会突然如此。

随即他脱下罩在直裾深衣外的大裘,动作利落的递给在一旁的内侍,抬脚踏入内殿:“臣林业绥拜见陛下。”

李璋被唤回神智,几乎是下意识的道出一句:“来了。”

然后又叹息:“坐下再说吧。”

舍人迅速在天子对面为男子设席。

林业绥不露声色的看了眼天子,面容臃肿,四肢却枯瘦,已经弥留。

他垂下视线,踱步过去屈膝跽坐。

李璋望着对面的男子,双手有些没底的摸着膝盖,忽然长叹:“从安觉得我如何?”

林业绥不解。

李璋笑着增补一句:“为父、为夫、为子、为弟。”

大病数日,他常常都能回想起昔年太子的声声质问,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但反躬自问,他确实失职有罪。

为父,他未能教好东宫;为夫,让妻子难以善终;为子,多年未能对文帝皇后尽孝;为弟,他保护不好兄长。

很快,天子又喃喃:“为君呢。”

林业绥抬眼,望着神思错乱的天子,欲言又止。

而李璋已经看向殿外的大雪,失笑自答:“我没有兄长的贤德,所以由我来治天下,国受天谴。”

十月暴雨,一月大雪。

气候接连妖异。

而百姓以农业为天,受此灾祸必然会责怪国君。

但他也不能为此而辩解,因为兄长崩逝以后,文帝再选的储君确实不是他,但他一心想为兄长复仇,所以才与士族谋皮,成功即位。

然他不悔。

永远都不悔。

即使因此而受更大的天谴。

想起十月的水患,林业绥的手掌也下意识握紧。

他隐忍着心绪,声音发涩:“气候变化乃山川河流变化,或是砍树掘土所致,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要经过漫长年岁,与陛下无关,还望陛下勿要自责。”

君臣缄默许久。

李璋看着案下遗落的佩巾,那是贤淑妃在他面前哀哭之时,用以拭泪的。

在病中听人哭,真是令人躁怒。

但国都有此恶行,他必然要责问:“前日七大王侍疾出宫,在夜半被人打伤,是你为太子出的谋策?”

林业绥黑眸半阖,默认了自己与东宫的联系:“七大王觊觎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别说有所损伤,即使丧命也无伤大雅。”

“林从安。”

龙声震怒,又复平缓,字字铿锵:“七大王接受朝贺,是我命他去的。”

林业绥抬眼:“陛下为君,臣自不能僭越。”

李璋笑道:“七大王是我亲子,你林从安就能僭越了?”

林业绥捻着指腹,语气强硬:“陛下既成为君主,那身边就只有臣。”

几次辩论下来,李璋被堵至无话可说,只能另辟蹊径:“你为何要选择太子,他的德行还不足以治天下,性情实在是太像我。”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也终于愿意承认这个儿子最似自己:“惟有兄长那样的储君才能坐稳这个天下,七大王虽然是有意仁爱,但若能为此假装一生也未尝不可。”

林业绥死守着不退让半分,再次驳斥天子言论:“七大王此时能将贤王做到毫无破绽,皆因为还有陛下与东宫,但若有一日,再无人能遏制,又会如何。”

内心的欲望被压太久,待重新放出来,便是洪水猛兽。

深知这一点的李璋突然愤怒:“那又如何?历数过往君王,暴君只会引起乱民造反,王朝便不再只是衰败,改朝换代如何来,便是如此来。”

林业绥敛眸,声音仍波澜不惊:“一切的源头皆因陛下心中对东宫的偏见,陛下固执的认为太子必会成暴君,但东宫两次动怒杀人皆为母,此为孝顺,本朝纲常所容。而三大王永生不能治愈的腿伤为何而来,陛下心中很明白是谁动的手,太子情深,为弟报仇又有何不可,此乃兄友,陛下应该大喜。七大王虽然仁爱,但国都之中又有多少永远不能见天日的冤苦。”

李璋撑案而起,将舍人所捧的文书尽数拂落在地:“那你好好看看太子所行罪恶,纵容东宫属官霸占百姓田地,私自为亲母修建宗庙。河南道汝阳郡的士族已经率先起事,其余各地的士族也都有所异动,这样的储君,你要我如何放心将天下交给他?是要再出一个周厉王还是秦二世!”

舍人惶恐跪地捡起文书,又膝行到男子面前。

林业绥伸手拿起文书,简单阅看,而后剑眉拧起,确实是河南道各郡太守的文书,但为何尚书台不曾收到,居然直接送到天子前面,何况既有叛乱,国都又岂会如此平静。

究竟是谁在布局。

无论如何,他此刻已处于被动之势,压下翻涌的情绪后,自若道:“东宫身为储君,无天子之命,不敢出国都,如何去河南道做这些事情,即使是太子所为,效命于昭国郑氏的御史台会不弹劾?倘若真是如此,此乃御史台的失职,更该严查御史一干人等。”

然这些言语,天子只会觉得尽是为东宫辩解之言。

本就濒死的李璋更是觉得儿子、臣子都冀望他早死,在愤郁之下,调动起全身力气,将案上的青铜犀牛奋力扔过去,砸在男子肩上后,只听见落地时的一声闷响。

随之爆发的是怒声大吼,还有天子吐出来的血。

“好你个林从安,你到底是谁的臣!”

“我还没死!”

*

连下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而谢宝因跽在室内,神色并不轻松。

男子离家几日,她刚从其随侍童官口中得知他拜尚书令的消息。

但尚书令数载不置,其职责权力已然被左右仆射分掌。

时至今日,已没什么实权。

这是贬黜。

天子还是要动东宫。

幽思遐想时,她目光被庭中雪色中的一抹黑吸引。

男子淋雪而来。

谢宝因撑案站起,先去拿沐巾,转身就见他已在更衣。

她走过去,轻声责怨:“为何不撑伞?”

林业绥解开革带,在中单外重新穿上干净的直裾深衣,然后眉宇渐皱,他狐疑伸手去轻拧了下妻子的脸颊:“雪已经停了,还未睡醒?”

谢宝因这才恍然。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5/20页)

业绥捉住女子皓腕朝几案走去,屈身跽坐在北面以后,稍一用力,便将人圈入他可控制的范围内,紧着右手胁腰腋,把人提到自己腿上坐着。

谢宝因被迫搂着男子,手臂也绕其脖颈,落在他左肩:“我重。”

林业绥眉头拧了下,似是怕被察觉,很快又恢复如常,缓垂下视线,扫到有孕的腹部以后,低笑着说了句“不重”。

然后,他幽深的长眸稍抬,望着女子,竟显出一丝乞怜:“我已经是田野閒人。”

天子大限已至,不知何时就会崩逝,而在最后,东宫必然要尽力保住,所以长生殿内的那些话,即使他不能为,也只能为。

谢宝因伸手摸着他的眉眼,脑中想着隐于田野后的生活,哑然失笑:“田夫也不错,以后我们男耕女织,孩子们就去溪流中捉鱼。”

见男子皱眉,她随之止住。

很快就明白“因”在何处,胸间堵着口气的她执意要去解开他的深衣。

林业绥心虚躲避。

谢宝因停下动作,第一次连姓带字的喊他:“林从安。”

见女子有怒,林业绥当下就规规矩矩的随便女子动作,喉结滚动,还是忍不住先宽慰道:“不过是些小伤。”

谢宝因顺利解开深衣与里面的中衣,只见左肩骨青红一片,还有些发肿,她怒言:“把我放开。”

林业绥只好松手,看女子从自己腿上离去。

谢宝因在西壁的弯腰找到药膏以后,跪在坐席上,用指腹轻涂在男子的伤处。

林业绥中衣解开,他眼皮微掀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妻子:“我大约要去汝阳郡几月。”

太子若想稳坐东宫,以东宫不仁为名所滋生出来的叛乱就必然要先镇压,既要悄无声息,又要快。

谢宝因擦好药,淡淡的哦出声:“原来这就是田野闲人。”

林业绥见她正言厉色的在生气,心中因觉妻子可爱而低笑几声,随即夺过药,随手放在几案上后,托着女子掌心,动作轻缓的用佩巾擦拭着,温声道:“我尽量在四月就归。”

谢宝因看着指腹的油腻黏糊被男子一点点擦去,闻言眸光微顿,她大约在三月的月夕就会产下孩子。

少顷,男子的神色又略显失落,极为可怜的开口:“倘若不是路途颠簸,你又将要妊娠。”

想起古蜀之行,谢宝因嫣然一笑:“你想要我随行?”

林业绥稍作停顿,然后坦率的嗯了声。

【&#128226;作者有话说】

[1]汉.张仲景《伤寒论·平脉法》:“人病脉不病,名曰内虚,以无穀神,虽困无苦。”

124?只要真心【修】

清晨,雪色与晨光内照居室。

林业绥自甬道走来,进到室内就妻子站在筐箧前,两颊还泛着淡淡的粉红,脖颈似还有一层薄汗覆着。

他扫了圈四周堆着的筐箧,冷下声音:“出去。”

奴僕惶恐低头,欲合起三个筐箧。

谢宝因皱眉。

随后她看向男子,朝其走去:“第一个筐箧内所放的是衣服,春日所穿的衣服也皆在里面,第二个是两件鹿裘,第三个筐箧是布帛、书简。”

林业绥垂下眼皮,拿佩巾为妻子拭去颈间与额角的汗,对她只有无可奈何:“何时能听劝。”

从鸡鸣时分起,女子就开始命人在收拾他要带去汝阳郡的筐箧,事事都如此周全。

谢宝因抬眼见男子板着脸,似乎是有所不悦,她浅浅一笑:“三个筐箧都是你自己在昨夜就已收拾好的,我未曾辛劳,只是忧心你不知气候变化,所以放了几件春衣。”

等奴僕将筐箧全部抬出去,室内再无外人的时候,林业绥带着人在席上踞坐。

火盆就在几步以外。

谢宝因也主动膝行疾步,跪跽到男子敞开的双膝间,用发热的手心去贴他。

林业绥看着她的举止,轻笑一声,他原有的愠怒早在听到前面那些眷顾之言时,就已消散。

听到男子低沉清朗的笑声,谢宝因眼睛微亮:“何时出发?”

林业绥将人拉到怀中,抬手捻着女子耳珠:“两刻前。”

谢宝因怔了怔,当下就要撑着他宽肩站起,眼中尽是内疚之色:“我不应该再收拾筐箧的。”

林业绥用了力道禁锢住她,捻耳的手继续往下,落在隆起的肚子上,手掌下意识的小幅度抚摸了几下,视线却上仰望着女子:“不妨事,是我想要与幼福再多待待。”

谢宝因不受控的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

而后,林业绥落在其腰间的大掌彻底失控,吞下女子的所有。

二人刚有所深入,林圆韫与林真悫来了。

谢宝因生怕被孩子看见,吓得立马从男子怀里离开。

林业绥笑了笑,起身与两个孩子告别。

男子才离开不久。

家中的侍婢便来此请见,忧心的叩头伏地:“女君,女郎已经知道那件事,此时该如何。”

谢宝因闻后,一言不发。

在十二月,陆六郎就已聘娶新妇,但博陵林氏驱车将女郎从他家接回还未六月,崔夫人为了吴郡陆氏的声誉,不敢宣扬。

她因忧心林妙意闻之伤心,所以始终都未曾告知。

她轻叹,然也只能说:“既是随侍,那就常常侍在女郎左后,防止出事。”

随侍诺诺而退。

而谢宝因望向趴在熊席上嬉戏的姊弟二人,莞尔一笑。

*

距建邺城十三里外的杨柳亭中,原来的柳青被一片白给覆盖,看过去了无生机,只有四匹棕马齐立雪中。

驾车的驭夫远远看见,高声告知车舆内的男子:“家主,亭子旁边停着驷马所拉的车。”

林业绥眸光稍顿,搁下手里的竹简,嗓音清冽:“在他们车旁停下。”

驭夫迅速禀命,很快就驱车停靠过去。

驷车里也忽然有了动静,只见有舍人立在车旁,恭敬道:“我家主人请林令公下车一叙。”

林业绥长指挑开车帷,朝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望过去,想着有些话还需要再告诫,随即弯腰下车。

扈从拿着大裘,为男子披上。

知道知昨日所发生的事情,李乙目光黯淡,带着对那人的怨恨,而在看到男子的时候,又顷刻变得温和:“是我连累了林仆”

停顿一下后,他无奈改口:“令公。”

林业绥付之一笑:“此事无关殿下,某不敢受。”

李毓被攻击是多方凑成的结果,太子想要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报仇,他则要明确的告知天子,今国有储君,轮不到亲王来接受朝贺。

李乙还是说道:“终究是因我之故。”

林业绥也不再为此而推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6/20页)

拒,抬眼望向漫天白色的一点黑,语调缓慢:“臣有事相问,还请殿下勿要隐瞒。”

李乙颔首致意:“尽可问。”

想到叛乱,林业绥的神色渐冷下来:“殿下可曾命东宫属官前往汝阳郡为哀献皇后修建宗庙。”

李乙不知所以的嗤了声,驳道:“哀献皇后乃元配,日后必要共附太庙,留名国史,我为何还要另外修建庙宇,此举名不正言不顺,好像哀献皇后生前有罪,死后灵魂都只能到他处安魂,那我岂非不孝?”

那就证明确实有人想要在天子弥留之际鸠占鹊巢。

尚未弄清全部的林业绥目光凛冽,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叛乱,倘若不去,只怕那人就真的要趁势谋反。

在登车离开前,他最后一次告诉面前的这位储君。

“殿下绝不能离开国都。”

*

林业绥被贬斥国都,以惩其不轨之心的的消息无胫而行,一月乙亥的在天子寝殿之中的君臣争执亦流言于都。

随即,裴爽等人也遭天子贬谪。

冬一月中旬,天子再次有疾,常常卧榻不能起。

由长生殿舍人告知尚书、门下、中书三省,天子需养疾,不议国政,而国都的高官及诸位大王也开始轮流侍疾。

在孟春二月,李璋大病。

庚午黄昏,内侍忽然奔走在国都。

直言天子病笃。

东宫闻之,迅速乘车来至长生殿,但刚走到殿阶之下就看见李风与李毓在争执不下,贤淑妃在饮泣。

源由是李毓命宫中禁卫看守殿门,为天子安心养疾,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出,并怒斥长生殿的内侍假传帝命,天子身体无事,毫无病笃之兆,欲以大不敬之名问罪。

李风则暗讥李毓是要逼宫。

李乙看向数日来都侍奉在天子身边的内侍,皱起眉头,自有储君威严:“究竟是否假传,进去一看就知,七大王这是在做什么?”

贤淑妃止住眼泪,像是受到何人的惊吓,当下哽咽:“我今日一直在长生殿侍疾,陛下从未说过要见谁,三大王夜里突然闯宫,意欲何为。”

李乙冷笑着接了话:“陛下不说见谁,我们为儿为臣就不能见自己的君父?”

贤淑妃还记着太子少时咬自己手掌的疼,不禁结舌:“不、不是。”

李毓见生母被如此对待,站过来拱手行礼:“阿姨虽然只是一介妇人,但心系陛下安危,所以才有刚刚之言,若有冒犯,长兄勿怪。”

李风不顾太子劝阻,直接一言戳破这对母子的心思:“她心系陛下安危,你李毓心系的又是什么?”

最后是病榻上的人开口为他们解围:“让太子进来,其余人不见。”

*

来到殿内,四周的青铜树灯都已被点燃,天子平静的躺在卧榻之上,再不见往昔的帝王气势,但气色红润,相貌恢复最初,并非是内侍所传的病笃。

贤淑妃所言非谎言。

李乙松了口气,谨守君臣礼数:“臣拜见陛下。”

烛火跳跃带起响脆声,李璋低声喘息着,开口喃喃数语,然后才问榻边站立的亲子,像是真的已经忘记:“你阿娘是哪年离开的。”

听到阿娘二字,李乙额角直跳:“臣,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呢?

直到魂魄归入黄泉的那日,他都能记得阿娘死于自己五岁那年十月的夜半,好黑好黑的夜与贤淑妃逆耳的笑。

李璋知道太子是在负气,他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但依然还是抑制不住的带了些重音:“你我父子数载,自从你阿娘离开以后,我们就成了仇人,每次同处都欲使对方体无完肤,难道今夜也要如此?”

李乙垂首,好不容易控制的情绪,被击破了一角:“我们不是父子,只是君臣,这是陛下告诉臣的。”

李璋不解的在追念往昔,最后终于想起是这个儿子入住东宫以后在家宴上迟到,他一气之下,曾怒言非父子是君臣的。

天子笑了声:“你果真像我,如此记仇。”

李乙也笑了声,却充满讽刺:“那日是哀献皇后的生忌日。”

父子二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李乙再次开口:“陛下难道一点都不曾爱过哀献皇后?”

他知道一个帝王愿意袒露心扉的时日很少。

李璋合上眼,被带回到往事中,恍如隔世道:“你阿娘是世上最好的女郎,我一介俗人,怎会不倾心。”

李乙平静道:“后来陛下就不爱了,随她在衰败。”

李璋内心开始波涛汹涌起来,为自己辩解:“孝昭皇帝死后,我要想坐上帝位,必须依靠昭国郑氏,你阿娘知道也理解。”

但言至此,天子不敢再继续出声,因为数载以来,他早就已经忘记如何去分辨真假,昔年对哀献皇后的爱是真的,为安稳做好帝位而宠爱贤淑妃也是真的。

哀献已死多载,但贤淑妃却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习惯了。

然贤淑妃一旦滋生任何想要成为皇后的言行举止,他又会瞬间醒悟,因为皇后、正室的位置是他能证明自己对哀献感情的最后证据。

谁也不能够碰。

遐想很久,天子似乎也终于从这二十几载的梦中醒悟,不再是一个隐忍的帝王,亦不再是众人眼前那个眷爱贤淑妃和李毓的丈夫、父亲。

他重新做回很久之前的那个李璋:“我以前最疼的就是你,你是我第一个孩子,又是你阿娘所生你最亲近的其实也是我,因此还常常惹得你阿娘与我生气。”

“如今思来,那是她最鲜活的模样。”

“臣承受不起陛下的疼爱。”

李乙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握成拳:“陛下从前处处纵容李毓,与贤淑妃母子才是一家人,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他苦笑:“陛下可知,臣从五岁开始就只能躲在远处,不敢靠近陛下半分,因为在我咬伤贤淑妃时,你曾与我说‘竖子,何必再活至鸡鸣’,所以我怕你嫌恶,时时都会夜半惊醒,惟恐鸡鸣就会丧命,十岁之前,我最怕的就是鸡鸣。”

“陛下大约也不会知道,臣是如何长大的。”

“臣看着陛下开心迎接李毓降生,费尽心力为他想名,他会走路说话,陛下高兴要赐,会写字识字,陛下高兴要赐。”

“他犯错,陛下不惩,只问疼不疼。”

“臣常常会想,倘若哀献皇后还活着,我们是否也会成为这样的一家三口,但后来又想,陛下大概是不喜欢哀献皇后的,她活着才最痛苦,还是早逝好。”

“安福姑母没了,孝昭皇帝没了,大父没了,臣的亲人只剩三弟一人,但因为陛下的纵容,三弟此生都被贤淑妃母子给毁了。”

最后,太子又嘲又笑道:“臣不过打了他,还未曾下死手,陛下就连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林仆射都舍得贬离国都。”

李璋睁眼,双目像极鹰,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7/20页)

回到帝王的位置上,自称为朕:“你居然还不明白朕的用心?林从安确实是个可用之人,他的谋算心机,天下无人能比,但你性情虽然随我躁怒,然待人过于热忱,只要旁人待你好,你就要付出全部相待,竭力去护,对太子妃是这样,对你三弟也是这样。但你要明白,有朝一日你将成为天下之主,该想的应该是要如何驾驭他们,这就是成为天子的代价。”

“身边都是臣,再无亲人。”

天子重重吐出一口气:“那些人都是你未来所能用的良臣,我今日贬谪林从安等人,来日你继位再任用他们,即使林从安不感恩,然裴爽那样的赤子也必然会对你死忠,倘若你不愿再用,我也算是为你提前解决祸患。”

李乙听到这样的话,眼眶瞬间湿润起来,在心中只觉得阿娘的死、三弟的腿伤以及自己多年来的痛苦,在这位天子眼里看来都是可以被牺牲的,甚至还试图要他也成为这样的人,抛弃正室,利用仅剩的亲情、友情。

作为未来的帝王,他一字一句的告知:“臣只知道帝王亦是人,旁人待我以真心,我就要还以真心,这世上没有易如反掌可得的真心,而谢仆射以一片真心待陛下,陛下又对他做了什么。”

“臣绝不做孤家寡人。”

李璋被气得又想大骂竖子,但最后还是忍了回去,半翻起身,手肘撑在榻上,五指紧紧攥着胸间衣物,挤出一句:“就你这样的倔脾气,叫我如何放心把天下交予你。”

大约因为天子浑身都是病弱之气,李乙已经没有往昔的畏惧,只是继续言道:“陛下知道哀献皇后是如何薨的。”

这是陈述,而非问句。

李璋怔住,连呼吸都忘记,等明白过来,身子重重落在卧榻之上,无奈吐出一句:“我走之后,她们母子,你想杀便杀吧。”

殿内烛火长明,蜡泪顺着灯架流落。

李乙也红着眼从里面出来,冷看一眼贤淑妃母子,径直离开。

东宫里的羊元君一直不曾睡下,不耐其烦的在教一个三四岁的稚童习《尚书》,这是昔年抱养到她膝下的那个孩子。

随即,见稚童开心的跑向殿门:“耶耶!”

羊元君看见夫君归来,粲然一笑。

李乙直接忽视了眼前这个他费尽心机才重新和妻子拥有的亲子,转而伸手将妻子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次日西北的文书抵达尚书台,突厥趁国内有叛乱之际,主动发起攻击,廿十又有羽书,西北隋郡征虏将军王桓不敌突厥,丢失一座城池。

天子发出诏令,命太子前往西北监军。

李乙得知后,在东宫静默半日,兰台宫连遣数人催促其尽快动身,最终于廿一黄昏,出发去往隋郡。

【&#128226;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821:44:35~2023-02-1001: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查理苏的未婚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5?君臣同逝【大修】

在阳光照耀之下,远望房室楼阙犹如被金辉所镀。

而在父母的居室门口,小郎君用力抓着门阑,以此来支持倾斜着身体,再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小脑袋往室内看去。

中央几案的北面设有熊席,上面跽坐着阿姊。

而坐席之旁则站立着阿娘。

白色素纱襌衣使阿娘身上所穿那件直裾深衣之上的五彩纹饰变得朦胧,温润的白玉钗插入如瀑如云的乌发中。

头戴孔爵小冠的阿姊穿着宽袖上襦,红绿两色的六破裙散在坐席上,两肘落在案上,坐姿端正,手中还捧着一卷竹简。

阿娘不需阅看竹简就可以念出诗经中的句子,似乎早已烂熟于心,声音如仲春小溪,潺潺流动:“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阿姊也会很快诵读出下一句:“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1]”

随即,阿娘便会笑着望向阿姊,称赞颔首。

跟着阿娘诵读完整首诗经大雅。

阿姊放下手中竹简,开始提笔在一片长简上习字。

然后小郎君就难过的耷拉下了沉重的脑袋。

但还是不甘心,所以继续抬头看着。

察觉到被人注视,谢宝因犹豫而迟疑的抬头,见三岁未有的长子在室外用圆圆的黑眼睛看着自己,眼里还隐隐泛着光,如此可怜。

他因为还在换发,所以头发也比成人柔软,站在阳光之中,被镀上一层余辉的头发似飞絮,毛茸茸的像一只独自舔伤口的幼兽。

她看了眼在专心致志习字的林圆韫,笑着朝长子无声招了招手,示意其过来。

林真悫见状,耷着的嘴角迅速扬起,露出白白的牙齿,奔走进室内,哒哒踩在被阳光洒照成金黄色的地板上,高兴的直接扑过去:“阿娘。”

谢宝因伸手笑着接住,低头摸着他毛茸茸发顶:“阿慧想和阿姊一起学习吗?”

林真悫没有任何犹豫,真诚的往下点了好几下脑袋:“想。”

他平日都与阿姊一起嬉戏,但自从阿姊开始跟着阿娘学习就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谢宝因稍微让开,看向旁边几案:“那阿慧先去阿姊旁边坐着,等下与阿姊一起学诗经,以后也可以随阿姊一起来学。”

因为林圆韫已在此之前习过《急就篇》,所以能够认字识字,而姊弟二人终日不分离,林真悫也或多或少有过耳闻目见,此时随着一同受教育,以后再学就会轻易。

林圆韫看见阿弟来,眼里闪着亮光,心中的开心之意已经溢出来。

一人学习很无趣。

两人学习才好玩。

谢宝因见子女和睦,手心覆在已孕八月的腹部,忽然改变主意,诵读出诗经的一首祝颂歌辞:“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林圆韫迅速明白是所学诗经第一首《斯干》:“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2]”

林真悫听不懂。

林圆韫身为长姊的责任感让她耐心对阿弟解释着。

谢宝因未开口,只是微笑看着。

而一媵婢忽然疾步走来,恭敬行礼后,低声说道:“女君,人已经回来。”

谢宝因笑意也渐渐变得浅淡,颔了颔首,命傅母和媵婢在此看好郎君与女郎,然后去厅堂。

在堂上,一名黑裾部曲已然站在这里。

见到来人,迅速退让行礼:“女君。”

谢宝因径直走过,在尊位屈足跽坐以后,抬眼看向堂上:“说。”

男子虽然离家,身在汝阳郡,但亦为她在国都留有数名从穷恶之地豢养的豪奴以及通斥候之法的部曲,忧心时势有变,保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8/20页)

护她们的安全。

而她更想要物尽其用。

部曲正立,将探到的消息如实告知:“太子昨日黄昏离开国都确实是天子所命,有天子印。”

谢宝因屏息,开始迟疑。

储君为一国之重,无帝命不能离开国都,所谓社稷之稳就是如此。

储君在,宗社就难以倾危,所以她昨日闻听太子离开国都后,以为是七大王李毓暗中所为。

既然是天子所命,但天子已然大病,随时可能崩逝,居然动摇宗社安稳。太子此次去隋郡,若非战争远比文书上所言严重,国土已到将要沦陷的地步,那就是天子已预备另选社稷。

七大王?

她收起心绪,声音坚决:“将此消息迅速送去汝阳郡。”

部曲抬手禀命,转身就离开。

随后,媵婢也送来一碗澄澈无油腥的肉汤,然后侍坐在右侧。

谢宝因还未来得及食用。

媵婢突然低头朝前方行礼:“三女郎。”

再是一声“长嫂”。

谢宝因手指握着木匕,抬头望去。

是林妙意,但神色不对。

在察觉出其异常以后,她语调变得舒缓:“可是有何事?”

林妙意当下就期期艾艾:“我我”

她低下脑袋,抿唇闭眼,一鼓作气道:“我想去玄都观居住,以此静心。”

谢宝因淡下神色,微抬下颚,悠长的目光落在错金博山炉所飘出的烟雾上,似在思量此举可行与否。

林妙意见女子不说话,再次开口,语气愈益可怜:“长嫂。”

从夫家被接回的女郎突然前去道观居住,不论是博陵林氏亦或是她的声誉都要为此而受损。

谢宝因拿木匕舀起肉糜送入口中,不疾不徐的诘问:“家中也能静心,为何要去玄都观。”

林妙意站于堂上与在北面跽坐的长嫂对面而视,自失低头:“虽然是长嫂驱车将我从吴郡陆氏接回,但士族其实都皆知内因,这对氏族与我而言都是大辱,我心中始终难以释怀,他既已再娶,我也不愿再因此沮丧。”

见她如此哀求。

或许幽幽经声与道香能令其看明白很多事,谢宝因遂颔首:“我会遣人驱车送你前去,还会有十名侍婢随侍在你身后左右,虽然是在道观,但也要按时进食,不能再像在家中这般。”

林妙意抬头,大喜过望的答应,然后抬手辞别。

跽坐顷刻,谢宝因也自席上起身。

从相连馆舍楼阙的甬道回居室。

随即,穿着一袭朱色绕襟曲裾的人出现在中庭。

是清晨被她遣出去的玉藻从外归来。

右侧媵婢也即时退开,玉藻侍立在女子左右,告知诸事:“庆贺之礼我已经亲自送去长极巷,十女郎知道是我前去,坚持要亲自见我,还命我见告女君,她今日成昏以后,会比以往自由,还能随时来长乐巷看小郎君与小女郎。而十女郎少时还需女君躬身喂食,今日居然就要成昏。”

谢宝因伫立在居室外不动,闻言一笑:“可惜不能看见她戴金冠。”

谢贤的身体日渐孱弱,医师言明其大限在近两月,所以谢晋渠与郑夫人才如此急切要让家中小妹成昏,所议的郎婿则是范阳卢氏的子弟。

听闻有文人风骨。

丧父乃大丧,循例要服丧三载,而届时谢珍果就将近十而有九,年岁虽并非问题,但天下居室随时会变。

毕竟太子昨日都已离开国都。

迈入居室后,谢宝因见林圆韫还在耐心与阿弟逐字解释,但很快就心情烦闷,似是遇到阻碍。

她缓步过去,在几案西面席地而坐,亲自教习。

刚教九字,另有部曲急切来到居室门口:“女君,家主的尺牍。”

跪侍远处的玉藻看着媵婢迎着阳光入内。

谢宝因伸手接过手中那枚长简,还未看清竹片之上所书的文字。

对认字还未尽兴的林真悫已经膝行靠过来,小脑袋放在阿娘的手臂上,乖顺的歪了歪头:“阿娘,我也要看。”

随之,林圆韫也说想看。

谢宝因无奈递过去他们姊弟,看向长子的的视线从探究变成失笑。

越来越像他耶耶。

以可怜来谋事。

如愿拿到长简,两个孩子的脑袋凑在一起,拿着尺牍在认上面的字。

林真悫初学,虽然曾学过用以识字的《急就篇》,但还是认的费力。

“吾”

“归”

林圆韫看不下去,以稚嫩的声音为其纠正。

“这个是幼。”

“吾妻幼福。”

谢宝因浅浅笑着。

*

在黄昏时,渭城谢氏的女郎将要出适。

然范阳卢氏的车驾已经将到家庙亲迎小妹,需有阿翁在门口迎候相揖,但被天子召见的谢贤却迟迟未归。

谢晋渠立在家庙前,对奴僕命道:“再遣人去看。”

奴僕诺诺两声,刚转身又迅速低头对远处行礼。

“阿郎。”

谢晋渠循声看过去,见到的是谢贤以木杖支持着身体,行走极其艰难,脊背比往日佝偻,仅是一呼一吸都要停下,站在原地休息很久才能继续走。

他伸手代替木杖而扶持:“陛下召见阿翁所为何事?”

谢贤喘息以待,倘若是往昔,他闻听长子此言,必然会斥责其为竖子,但以后渭城谢氏将以谢晋渠为大宗。

很多事情,都要自行治理。

最后老翁开口,声音也如日暮:“无事,今日你小妹成昏,而她是我小女,陛下有所感触,所以召见我以慨叹岁月。”

“人至暮年,总是会追念少年时。”

谢晋渠也知轻重,所以不再为此事而询问,但见阿翁力竭之相,为人子亦难以平静:“阿翁是否要先休息?”

谢贤缓缓摇头,出声敦促:“不要耽误你小妹成昏。”

少顷,卢氏驱使墨车来到长极巷。

谢晋渠遂命家中倌人扶着谢贤去家庙门口迎候新婿。

戴冠、穿垂髾袿衣的谢珍果也已身在便殿,朝南而立。

新婿与岳翁相揖几拜以后,进入家庙。

在卢氏子弟要将正室夫人迎回家中前,谢贤走去便殿,望着面前已生长为成人的小女,不再遵礼教导孝顺舅姑之言,而是言道:“你是家中最年幼的孩子,你阿娘对你也最不能放心,今日你成昏,我去黄泉见到你阿娘也无愧,但也只能看你到这里,往后就是你的人生,欲要如何生活于世,父母皆不能再教诲。”

谢珍果抬臂环圈,手掌轻轻往前一推,然后拜手稽首,努力隐忍着哭声,她知道谢贤已经时日无几。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9/20页)

看着小女跟随新婿离开家庙以后,谢贤也终于放心的叹息一声。

而刚入家门,他就忽然发疾倒下。

谢晋渠惊恐大喊:“阿翁!”

命奴僕将阿翁扶入室内以后,他又遣人速去请医师来家中,但因精气枯竭而无可奈何。

安然接受自己即将寿终的谢贤见嫡长子与庶子在哀哭,出言训斥:“你们又有何可哭的?我妻已长逝,知己也丧命,父母皆离世,像我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谢晋渠低头恳求:“阿翁。”

谢贤闭眼,留下两行清泪滑入鬓角,低声长叹:“你不懂。”

鸡初鸣,谢贤身体突然危急。

在满室的光照中,老翁发出短促的喘息声,而谢晋渠与医师都不能遏制这个因弥留才有的状况。

等到结束的时候,谢贤的呼吸也极其微弱。

他轻唤:“六郎。”

谢晋渠跪侍在榻前,俯身过去,随即也只能依稀闻听到“衣袖信念念”几字,他迅速明白阿翁是何意,起身走去衣架前,从宽袖之中找到一卷帛书。

展开以后,为不让阿翁遗恨,他重回榻前坐席之上跪侍,诵读出声:“子仁,觉白。岁月易得,自识数十载,昔年弱冠,汝乃鸿鹄,吾仅燕雀。仰鸿鹄不弃燕雀,只怜燕雀非友。鸿鹄有穹天要追,燕雀亦有兰台要护。不悔,不愧。东望长极,裁书叙心。”

及至最后才察觉帛书没有落款,但“觉”似乎就是写下这卷帛书之人的字。

而谢贤知道,所以他握手为拳,痛苦的大锤卧榻:“知己已死知己已死啊”

然后又冁然大笑一声:“林立庐,我再无至交。”

昼漏五刻时。

谢贤开始为死后谋算:“将我与你们阿娘合葬。”

随即,又哀叹:“算了。”

在甘心瞑目前,他握着长子的手,以最后的气息为留有遗言:“告诉你五姊,家中北面的馆舍只能是她来居住。”

谢晋渠则清晰感知着所握的这只手在失去力气。

最后无力垂下。

*

清晨,太阳从朝霞而生。

林妙意已为前去玄都观的事情而来请见。

尚在居室展臂更衣的谢宝因闻讯皱了皱眉,而媵婢也在两重衣之外,为女子再穿蓝色直裾,最后将大带加于革带之上。

素丝大带以杂色饰,蔽膝与佩玉则系于革带。

谢宝因双手轻拢,覆在大带之上,宽袖也随之自然垂下,而后去堂上会见。

闻见声音,林妙意也迅速从案后席上站起,推手行礼:“长嫂。”

谢宝因在堂上北面屈膝跽坐,以凭几支持着孕后期的身体,为自己心中所狐疑之事而询问:“如今还是仲春,寒气未消,为何不等阳光炽烈再乘车离开。”

林妙意唇口微张,以为女子会问自己‘为何要今日急切离开’的她哀喜交并,不知所措:“我鸡鸣从梦中醒来,惊悸不安,所以想早去玄都观。”

谢宝因颔首,未曾再追问,对右侧令道:“命倌人选十名侍从来此。”

玉藻低头禀命,欲从席上起身去命令奴僕之际。

林妙意迅速出声:“长嫂不必。”

还是高声。

玉藻露出不悦之情。

谢宝因静默少顷,然后浅浅笑道:“侍从可以不带,但豪奴能护你安全,必然要扈从左右。”

林妙意知道不能再拒绝,拜手言谢。

玉藻见这位三女郎言语举止间都是不敬,在她从堂上离开以后,皱眉看向女子:“女君。”

谢宝因缓缓摇头。

刚要深思其中的异常。

媵婢的脚步声已然来到堂上:“女君,渭城谢氏在讣告士族。”

谢宝因思绪终止,抬头看去:“阿翁是何时长逝的?”

范氏已然长逝,家中谢晋渠及妻郑夫人与两位阿弟身体皆康健,惟有谢贤之丧。

媵婢肃穆而答:“鸡鸣时分。”

谢宝因缓缓垂下长睫,其中情绪被悉数遮蔽。

她想,阿翁大约是不愿看见小妹成昏的吉日成为自己的忌日,所以才坚持到翌日昼漏之时。

忽然,国都之中的道观、寺庙钟声齐响。

为天子之丧。

被她遣去随时注意国都动向的部曲也迅疾归来。

“女君。”

“兰台宫向天下告丧。”

“陛下于鸡鸣时分崩逝在长生殿。”

【&#128226;作者有话说】

谢宝因:我儿子怎么越来越像他耶耶,都开始学会装可怜了。

林业绥:我不是我没有(可怜)

[1]先秦《诗经·大雅.烝民》。

[2]先秦《诗经.小雅·斯干》。

*帛书开头“子仁,觉白。”及结尾“东望长极,裁书叙心”两句是仿的曹丕《与吴质书》。

感谢在2023-02-1001:58:22~2023-02-1102:3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查理苏的未婚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6?君子之道【修】

天子之丧,要讣告天下。

从国都告丧至汝阳郡的时候,天子已崩两日。

彼时,天光沉阴。

雾气中尚带着凉意。

在汝阳郡城郭外的马嵬驿的庐舍之中。

林业绥临窗而立,墨发散开,身骨如山中的松柏青竹般挺直,错金玄色大裘搭于宽肩上,眉眼虽然看着柔和,但那双漆眸中皆是疏离与淡漠。

此时,他也只是眼底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馆驿内的数人以肃穆之相来对待告丧,然后将非衣高悬。

随即,驿丞转身进入身后庐舍。

而后恭敬之声响起。

“令公。”

帝王崩逝是国之大丧,天下诸侯都要前往国都举哀,各郡太守、官吏及庶民则皆需面朝国都哀哭。

然如今男子在,尚书令才是最高长官。

林业绥收回视线,他昨夜夜半寝寐才以致寒气侵体,当下低声咳嗽:“不必顾及我,还是由驿丞率领他们为天子奔丧,我在室内亦是一样。”

驿丞闻见咳嗽,暗自长叹,男子的嗓音也有几分嘶哑,大约是太过伤心,但追忆男子昔年弱冠都不曾入仕,还为五公主服丧三载,而后才被天子亲自提拔为内史,再拜尚书左仆射,权势日渐与渭城谢氏、郁夷王氏比肩。

即使被贬斥来此治理叛乱,可心中必然对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长命万岁》 120-130(第10/20页)

天子有所感恩,所以哀痛。

驿丞行礼:“望令公珍重身体。”

林业绥闻言拧眉,虽然不知为何,但为减少麻烦,依然习惯的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缓步去几案以西席地跽坐,看着本郡官吏在两月以来走访四处而书的简牍,不禁冷笑。

一月,他初来汝阳郡,当下就乘车前往东宫私自霸占田舍所修建的所谓宗庙,果真有豪奴在架木搭梁,然遣人去询问,始终缄口不言。

用以刑罚后,才有人伏罪,但开口即与太子无关。

最后,尽数自杀。

田舍附属汝阳郡士族,突然被太子侵占,因觉屈辱,所以命部曲在四周击打那些豪奴,从而滋生暴乱。

天下士族利益又以利益而纵横。

士族所养的部曲也皆能直接作战,倘若治理不好,必然会成为叛乱,虽然能以兵卒镇压,但东宫将即位,需为未来谋算。

“家主。”

男子看向门口:“说。”

童官尺将刚从部曲手中拿来的尺牍放至案上,而后迅速退步低头:“陛下崩逝前曾召见谢仆射,随后谢仆射也在同日长逝。”

林业绥默了半刻,眼帘掀起,一双黑眸似终日不见太阳的幽谷,他望向外面随风而扬的非衣,心绪也跟着涌动。

至此,她的父母皆已不在。

敛好情绪后,他问:“国都如何?”

童官摇头:“天子崩逝以后,进出国很艰难。”

国丧牵动天下时势,建邺又为一国之都,此时最易有暴乱。

林业绥未曾多虑,低头看着从国都而来的尺牍,出声询诘:“太子有何消息。”

同时,童官已应答:“天子大病之际,突厥趁势攻击西北,征虏将军因此丢了一座城池,天子命太子躬身前往隋郡监军。”

而尺牍之上所言也是此事。

是在国都的女子命部曲送来的。

童官以为男子会震怒,但不仅未动怒,反而沉默的让人战栗。

直至案上用以驱寒的热汤不再散出雾气。

林业绥咳嗽两声,他右手端起漆碗,从容地一口饮尽,随即拿佩巾擦拭手上所溅到的汤药,而士族的清贵也在不经意间露于形,恍若昔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霸主。

他冷声笑着质问:“天子?哪个天子?”

已然大限的天子怎会在此时命储君离开国都?何况天子往昔对林卫隺的恩惠,所要求的就是命他护东宫安稳即位。

童官还未应答。

驿丞突然疾步而来,身后还跟随着满脸污泥的少年郎,襦袍虽然已被荆棘划破,但已然能窥见他气质非常人。

“林令公。”

见到男子,少年郎被荆棘所伤的手背互握,血迹也融为一体。

他将双手举到与双眼平行,往前轻推一揖,又自报姓名家世,最后不徐不疾的自陈:“我乃东宫的太子舍人魏集,五日前国都收到西北文书,征虏将军言明战役危殆,于是太子接到陛下诏令,令其迅速去隋郡以监军。”

“只是陛下病笃,储君如何能动,太子深知其理,且还记得林令公的离别之言,故太子始终在想办法见陛下,欲寻另外之法来解决突厥一战,但陛下不愿见,并数次遣人催促,太子尽力延至翌日,然国都已然出现太子不听诏令是见陛下弥留,又因陛下有废立之心,所以意图谋反逼宫,最后在无奈之下,太子只好离开国都,在离开之前,命我来与汝阳郡,与林令公以谋将来。”

林业绥认识这位魏三郎,昔年虽然不成姻亲,但他也给予对方一博的机会,如今看来确实可用,将事情始末完整陈述。

男子沉声:“不见太子是天子亲口所说?”

魏集摇头:“侍疾的贤淑妃所言,御史中丞也如此说。”

御史中丞与东宫交好,太子本来对贤淑妃之言有所迟疑,但有此人在,太子俨然相信。

然太子仍有疑虑,他既忧心李毓与昭国郑氏会在自己离开时作乱,又忧心突厥将要攻下隋郡,使国家溃败。

追念至此,魏集目露敬佩:“太子曾亲口说帝位虽然重要,然也不能因内乱而败国丧家,使万民被突厥铁骑践踏,外敌当前,理应以此为首要之责。”

林业绥抬手撑眉,扫过案上文书,东宫是君子,另一位却不是,汝阳郡滋生士族叛乱大概啊就是那位所为。

君子之道不该向小人行。

太子也已离开国都两日。

他应机立断:“你迅速骑乘日行五百里的驿马前往隋郡,当务之急是要太子回到国都以坐稳大局。突厥一事,待我治理完汝阳郡的暴乱就会代为接管,让太子不必忧虑。”

魏集离去。

林业绥捡起案上诸多有关叛乱的简牍、帛书,凝声询问室内另一人:“那些士族还在暴乱?”

驿丞摇头:“有天子之丧,他们不敢作乱,但惟恐会在太子即位时突生暴乱。”

林业绥拿起文书,举到尺外的火盆之上,随即烈火顺势而起。

他望着火舌逐渐变为灰烬,不冷不淡的说道:“不必再顾及什么,他们若敢以兵戈相向,直接出兵镇压,他们的人死伤也无事。”

隋郡有战事,还有国丧,在不安定的时势中,名声已然无用,太子注定不能做天下众人心中如圣贤的仁君,天子所愿也终究不能实现。

馆驿内有驿兵,以平息内乱或押送追捕罪人之用。

驿丞也是从征虏将军麾下出来,行事自有军中果敢风范:“我速去联合汝阳守军调兵。”

林业绥看了眼非衣。

“先为天子哀哭。”

*

翌日鸡鸣,宽平的韩道之上。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