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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还、还来?

顾承宴双颊绯红,听见这话一时气促:

合着刚才专门背给他听的那些话,什么务存节欲、以广养生,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赛赫敕纳蒙着眼,看不到此时躺在他身|下顾承宴满脸羞愤的表情。

他等了半天没等来顾承宴的回应,忍不住贴近顾承宴肩窝,用脑袋不断拱他,小声唤着:“乌乌。”

顾承宴被他那一头柔软的发丝蹭得有些痒,板起来的脸终归没绷住,还是忍不住笑了。

只觉身上是扑着只大型犬,正冲着他一个劲地摇尾巴,嘴里还不住喊着:主人,出去玩!

“不来了,”顾承宴伸手解开赛赫敕纳脑后的死结,支起手肘抓了把小崽子下巴,“这活要适量、适当,别闹我。”

“当然,你要是想下辈子都——”他坏心眼地凑到赛赫敕纳耳边,用气声给他吐了四个字,“……就乖乖听我的话。”

赛赫敕纳被那四个字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收回手脚乖乖跪坐在炕上,“我听话,很听话很听话。”

顾承宴哼笑一声,满意了,这才推开他起身下床。

换好衣服转身回来,顾承宴叉腰瞅着乱七八糟、脏污一团的被褥,终于有点体会到那句话:

养儿方知父母恩。

他看了眼还傻乎乎跪在那儿的赛赫敕纳,卷起袖子打了个响指,“正好今天天气好,我教你洗衣服。”

赛赫敕纳歪着头思考片刻,起身过来,帮忙给拆下来的脏被面抱抱好。

顾承宴看着他:不错,好乖的小孩。

春日的极北草原还有些寒,如果洗的衣服少,顾承宴都直接用院里的井水,但这次要洗大件,他便带小崽子去了桦树林里的科里河。

赛赫敕纳给他抓鱼的时候,曾到过一处水势稍缓的河湾浅滩,路程也不远。

让小崽子抱着木盆和脏被单,他拿上捣衣杵和皂角,就直奔水边。

有时候与赛赫敕纳相处,还真会让他想起青霜山:

他娘教他洗衣服,他又教那些拜入山门的小弟子,带着他们打水、挑水,洗搓衣裳、拿皂角去除污渍。

若是遇着贪食馋嘴的,衣衫上全是油,那就要用到捣衣杵和打衣板。

这就讲究手法了,也不只是靠力气大。

一下下敲打得太重,衣服就破了,没水要添水、皂角不够再添皂角,总之对于新手来说,会比想象中难。

许多小师弟并不喜欢洗衣裳,调皮捣蛋的几个还会趁他不注意、玩水打闹。

顾承宴年少时还会生气教训他们,后来渐渐长大、性子沉稳,便对他们的胡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他们回去发现自己不洗衣裳就没衣服穿,或者要盖湿被子,他们就会知道了:

青霜山上不养少爷,哪怕是作为皇子的凌煋,也是事事要亲力亲为,大家都一样。

“乌乌,都打湿了,然后呢?”

赛赫敕纳的声音唤回顾承宴思绪,而他一垂眸,就看见赛赫敕纳蹲在水边,上身赤|着、两条长腿蜷缩着有些憋屈。

“然后放皂角,在脏的地方反复揉搓,”他蹲过去,接过水中湿漉漉的布料,“像这样——”

顾承宴示范了一遍,将脏被单分给小家伙,“你弄脏的你洗,”说着,他又将自己的里衣拨过来,“我的我洗。”

赛赫敕纳看看泡在水里浮浮沉沉的被单,又看看顾承宴手里那件浅白色的里衣、突然伸手抢:

“那这个我也要洗。”

“啊?”

“这个也是我弄脏的,”赛赫敕纳辞严义正,护食一样紧紧抓着那件里衣,“乌乌坐旁边教我就好。”

顾承宴看看他,唔了一声甩甩手上的水站起身。

私心里讲,开春的河水对他来说有些凉,只碰这么一会儿,他的手指骨节就隐隐在泛红。

如果只有他一件里衣,他是有点想躲懒不洗,或者回去烧点热水再来搓。

但来都来了……

他看着认认真真埋头洗的赛赫敕纳,有一瞬在庆幸还好脏的只是里衣,而不是亵|裤……什么的。

他摸摸鼻子,多少露出赧色,“那……”

“泡泡……”赛赫敕纳的眼睛微微瞪大,突然开口问他,“乌乌,河水里是不是有毒啊?”

……有毒?

顾承宴忍俊不禁,“不是毒,泡泡你用了皂角就会有,代表脏东西被洗下来了。”

他走过去看,发现赛赫敕纳搓得还蛮干净的,便教他如何用水清洗,然后拧干。

赛赫敕纳一直认真听、认真做,顾承宴说什么是什么,要放青霜山上,他一定是那种乖巧聪明、天赋高又很讨长辈欢心的孩子。

不过乖孩子不会扑他、咬他,对他做些坏动作。

顾承宴忍不住摸摸赛赫敕纳的卷发,看来狼就是狼,永远不会被驯服,永远又野又凶。

洗好衣服被子抱回来,在院中拉起线晾晒,顾承宴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便洗手与小狼崽做饭。

小崽子今天洗得好,应该得到犒赏。

选了新鲜羊肉来炒,又择了把小青菜来煮,前日做的饼子还有,放在灶上热热就能吃。

他这忙碌着,赛赫敕纳也没闲着,熟门熟路从箱子里翻出新的被单铺好,还在炕上给抻抻平。

然后,小家伙就跑来灶膛旁边陪着他,有什么需要时搭一把手,拿双筷子、递个盘子碗碟什么的。

顾承宴一边在锅中翻弄东西,一边隔着浓浓白烟瞄了几眼赛赫敕纳:

平心而论,其实小崽子长得挺好看的。

不仅是五官相貌出众,而且是那种两人要在大街上相遇,他一定会盯着多看两眼的好看。

若没那些烦心事,现在这样的日子就是顾承宴最想要的:隐居山水间、闲适安逸、自得其乐,身边还有个赏心悦目的小家伙。

在随凌煋下山前,他就曾给娘亲说过,说他将来老了,就收个关门小弟子,找青霜山上一处安静的山峰待着,每日看云观天、对弈煮茗。

乌仁娜笑他没出息,说她将来老了可要拐他爹去草原,找个有缓坡和湖水的大草场,放上几百头羊。

闲暇时,还能从草坡上滚下来,可以坐在草车上滑草,躺到长满芦苇的湖水里看星河漫天。

年少的顾承宴嗤了一声,笑话他娘,说老太太还滑草,也不怕摔断骨头……

气得乌仁娜打他脑袋,纠正他说就算到了一百岁,他娘也是美丽漂亮的姑娘。

“而且为娘练过,那可是身怀绝世武功,就算七老八十了也保证精神矍铄!你就瞧好吧臭小子!”

乌仁娜说这些时,眼神明亮,像草原天幕上煜煜生辉的星斗,“草原广袤神秘,没人能拒绝她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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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打打闹闹的场面似乎还在眼前,顾承宴恍惚间,还听到了娘亲的声音。

直到一股刺鼻的糊味扑面而来,他才猛然意识到——肉炒糊了!

顾承宴定了定神,眼前锅里的肉已经变成了一堆焦炭,黑黢黢的像……羊粪蛋蛋。

而坐在旁边的赛赫敕纳却托腮、眼神困惑:“乌乌,你在……变法术?”

——比如把羊肉变成炭?

顾承宴摇头,一笑抬手给锅端起来,“……是我走神了,去帮我拿门口那个小铁桶。”

那只铁桶是专门用来装炭渣和炉灰的,一直放在进门的右手边,这会儿正好可以用来收拾。

赛赫敕纳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口,结果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咣当一响——

他急忙回头,发现顾承宴整个人跌趴在地上,铁锅和里面的黑炭球洒了满地。

赛赫敕纳吓了一跳,回身跑过去将人抱起来揽到怀里,“乌乌?!”

顾承宴脸色雪白,身体止不住颤抖,握住赛赫敕纳的手用力到痉挛,而且凉得几乎没有温度。

赛赫敕纳只觉自己是握住了一撮雪山上的寒冰,甚至是山顶终年不化的冰凌,“乌乌你怎么了?!”

顾承宴虚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浑身上下像被把淬了寒毒的刀在刮。

这毒一直没发作,他便也偷懒没计日子,甚至药都停了。

今日……许是赛赫敕纳起身早、他没了暖炕的人形火炉被冷着,加之又碰了凉水的缘故吧。

念及此,顾承宴痛中偷闲地牵了下嘴角:没想到,他现在也脆弱到这地步了。

“乌乌!”赛赫敕纳急得眼睛都红了,加大声音给他脸扭过来,“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

顾承宴视线发虚,用了好半天才给目光聚焦到赛赫敕纳脸上,他闭了闭眼,慢慢抬手碰了下小崽子的脸:

“抱歉,今天可能,没法给你……做好吃的了……”

赛赫敕纳的脸一下变白,然后又变得铁青,搂着顾承宴的手力道猛然加重,他声音发颤:

“我……我不要什么吃的,我要乌乌你好好的!”

顾承宴轻轻笑,其实这病每回发作起来,他都狼狈得很,不是疼得昏过去,就是给自己手臂、嘴唇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这回,大概是有这傻乎乎的小狼崽在吧,他竟然觉得浑身的剧痛也没那么难捱。

“我没事……”他动手虚搭在赛赫敕纳肩头,温声哄道:“不哭不哭。”

“谁哭了!”赛赫敕纳瞪他。

啧,臭小狗,这么凶。

顾承宴实在没力气,只能顺毛撸,“我冷,你给炕烧暖,然后多翻几床被子给我,箱子最下面还有一匣药,你也递给我。”

说这么一长串话,他明显累着,长叹一口气阖眸、眉心紧蹙,看上去极痛苦。

赛赫敕纳听完这些吩咐,半刻不敢怠慢地照做。

只是这小子擅自添了些动作:

听着一个关键词是“冷”,他便在安排好上面那一切后,又自己爬上炕,从后给顾承宴紧紧揽在怀中。

他甚至连药都不让顾承宴伸手,自顾自笨拙地拔开瓶塞,问顾承宴吃几颗后、亲自喂他。

顾承宴含着苦药,无力地靠在赛赫敕纳怀里双颊潮红:一半是药性熏的,一半是臊的。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要靠小崽子照顾。

赛赫敕纳抱着他,给厚被子里外裹紧,然后还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嘴里哼起一段舒缓的旋律。

顾承宴本来疼得有些恍惚,听着这曲调,却又慢慢回神。

他在赛赫敕纳怀里抬起头,汗湿的喉结动了动,“你……竟会唱《苏德鲁牧歌》?”

这是乌仁娜从小哄他入睡的歌谣,是首颂杨草原英雄苏德鲁的赞歌。

自从娘亲过世后,他已经许久没听过了……

赛赫敕纳低头冲他笑了笑,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提高了音量,用纯粹的蓝眼睛告诉他:睡吧。

顾承宴看着他漂亮的眼眸,最终浅笑着昏睡过去。

梦里,蔚蓝色的大海突然涨潮,一望无际的蓝将他很快吞噬,但他却没有落水的窒息感,只感觉到一阵阵暖,像整个人泡在温汤里。

他多想就这样停留在这片蓝色暖洋里,但……

但是什么呢?

顾承宴睡的迷迷糊糊,总听见一个冰冷讽刺的声音在耳畔唤他师哥,一会儿又听见赛赫敕纳叫他乌乌。

他皱眉,猛然想起前世凌煋折腾他的那些手段,想起他为了断他念头、护着青霜山而饮下的毒酒,还有药匣里仅剩的十瓶药……

顾承宴忽然就有了力量,挣扎着猛然往水面游,即便海面外是无边暗夜,即便越靠近海面身上越痛。

他不能停留,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承宴服下的药起效,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意识也慢慢清醒。

赛赫敕纳一动不动地守着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顾承宴笑了笑,动动手指、撑起来一点。

赛赫敕纳担忧地看着他,才唤了声乌乌,肚子就不争气地发出了很响的咕噜声。

赛赫敕纳:“……”

顾承宴噗嗤一乐,“饿了?”

“……没有,乌乌听错了。”

听错了?顾承宴可是趴在他胸膛上,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听错,他盯着小家伙,似笑非笑。

赛赫敕纳耳朵红了,嘴巴却很硬,“饿了也不用乌乌做!我、我自己会找吃的!”

顾承宴忍不住要笑,撑起来那点力气瞬间散了,他一下扎进赛赫敕纳怀里,脸正巧埋在他胸膛中。

闷笑两声后,他才抬头眨眨眼,“但我饿了。”

赛赫敕纳紧张起来,半晌后,才绷着小脸讲出一句:“我……我不会做黑炭蛋蛋,但我会烤肉!”

“噗……”顾承宴更乐,他推他一把,“行了,吃过药缓过那阵就没事了,扶我,我来。”

赛赫敕纳狐疑地看着他,半信半疑将人搀起来。

顾承宴只是没力气,身上早不疼了。

他走了两步还是腿软,便干脆卸了力靠到赛赫敕纳身上,由他撑着继续做刚才的饭——

这会儿天已然完全黑了,他没再炒羊肉,而是简单炖了锅杂菜,给准备好的东西全放进去炖熟。

吃过饭,收拾洗碗这些事都由赛赫敕纳包圆,更在端热水来给他洗漱时,捧起他的手吐出一句话:

“乌乌教我。”

顾承宴靠在堆高成一座小山的被子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缓了一会儿,才知道这孩子说的是做饭。

于是他刮刮赛赫敕纳高挺的鼻尖,“哪有大小伙子上赶着学做饭的?”

赛赫敕纳却郑重地点点头,“要学,以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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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要照顾乌乌。”

顾承宴摇摇头,闭目掩去眼中一瞬的动容,只轻笑道:“好歹是个狼王,别这么没出息。”

赛赫敕纳看着他,明明他手里握着顾承宴纤细的脚踝,但这句话后,他却突然觉得顾承宴离他好远好远。

他想不透原因,只能抿抿嘴,徒劳地强调一遍:“我会照顾好你的。”

顾承宴笑着没说什么,只揉揉他脑袋。

上炕躺到里侧,顾承宴虽是面向墙壁让赛赫敕纳只看到他背影,但还是留出了外侧。

感受到小崽子没动,两道如炬目光差点给他肩胛骨烧穿,顾承宴在心底一叹,只能妥协道:

“好,教教教,但我好困了,先睡觉好不好?”

赛赫敕纳紧了紧眉,顾承宴明显在逃避这话题,回答得很敷衍,但——他也舍不得让乌乌为难。

于是他哦了一声,默默放轻手脚出去倒了水,然后回来熄灯上炕。

顾承宴闭着眼,听着小狼崽的动作,直到他爬上来自然而然地揽他在怀后,才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赛赫敕纳对他的依赖太重。

将来若他病重离世,这小阿崽要怎么办?

前世老狼主死后,草原上可乱了好一阵:

几位特勤——即中原人说的“皇子”和各个部落争战不休,今日这个杀了那个,明日又是那个灭了这个。

总之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顾承宴用力回忆了一下,算上赛赫敕纳,老狼主合共有七个儿子:

长子、次子和五子,是大遏讫塔拉所出;第二遏讫有两个儿子,但仅有一位是狼主的特勤,行三;剩下的老四和老六,则是那位回鹘遏讫毕索纱生的。

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势力,又有不同的部落在背后支持,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纠缠更是理也理不清。

顾承宴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可以不在乎狼主和王庭,但赛赫敕纳却不行。

他现在一个人在极北草原上无人注意,算是暂时安全,但若将来——王庭的人想起雅若和小特勤呢?

顾承宴拧眉,他得替小阿崽做点打算——

或许,能让阿克尼特部的人多少照拂一二。

毕竟雅若也算他们部落的掌珠,她留下的儿子,这古老传统的部落,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想了这么一会儿,他隐隐又觉得有些冷。

太医和陆老神医都叫他少费神,以免牵动旧伤,顾承宴叹了一口气,默念了一会儿静心咒,转身埋到赛赫敕纳怀里。

只盼,岁月匆匆,他还来得及……

借着春|夜清浅的月光,顾承宴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小崽子的眉眼和五官。

就可惜,他看不到这孩子长大后的模样了。

小时候就生得这般俊俏,到十八|九岁、二十岁还不知要迷人成什么样儿。

——怕不是,要被姑娘扔出的花枝淹没。

到那时,若他还……

顾承宴忽然摇摇头,止住了自己往下想的念头。到那时,赛赫敕纳或许已经不记得他了。

想了想,顾承宴还是觉得应该加快讲学的进度,不仅是说话、读书、写字,还有行军布阵、权术心术。

这样将来真到那一日,他也可以了无牵挂地放手。

他知道草原人没有坟墓,也不会打棺入土,他们相信长生天会派遣使者来带走祂虔诚的信徒。

——或是天上的飞禽,或是地上的走兽。

顾承宴喜欢此间生灵,但……也有点难以想象自己被撕碎啃噬成白骨、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想葬在科布多湖畔,那里有山有水、有花香有绿草,还有时常光顾的黄羊、原羚,灰兔和白雁。

雪山太冷,他不想死后还受冻,科布多湖那里正好,春来冰雪消融,就一年到头都暖和和的。

所以,还是要抓紧,省得到时候他的遗言小阿崽看不懂——那岂不是很糟糕。

顾承宴怀这般心思,赛赫敕纳同样在那日后变得勤勉:学什么都十分努力,甚至挑灯夜读。

而对于他的“病”,赛赫敕纳也很上心:

让狼群有机会就去山上弄回来奇珍异草,去狩猎也会额外带回来些雪莲、熊掌和蛇胆。

顾承宴被闹得哭笑不得,却也不好解释,只能将药材都磨成粉挨个收好,藏到箱中。

如此又过了大半年,夏去秋来。

赛赫敕纳已掌握了大部分的戎狄语,能读能写会说。只是他有时候还是不大愿意开口,更偏爱行动。

甚至这小坏蛋还会耍心眼、故意装听不懂,比如顾承宴不让他黏着、抱着,他就摇头“听不懂”。

顾承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甚至被这小东西绕进去,额外给出不少好处:

除了搂抱贴黏,咬脖子、蹭后背,还荒唐地添了件奖励进去,甚至约定好、次数是五天一回。

只要赛赫敕纳表现好,那每五日,顾承宴就要帮他用手……

顾承宴一开始还觉得这孩子好骗,雪山别院中就他俩,表现好与不好,不都由他说了算么?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赛赫敕纳那张脸在他心中的份量。

只要他歪头、眨眼,做出个可怜表情问一句:“我表现不好么,哪里不好?乌乌说出来我改……”

顾承宴就不忍心说什么重话,即便硬下心肠偶尔说出个不字,那小崽子也不气馁,反而大剌剌往他面前一晾:

“那我自己来,乌乌坐那看着。”

这种场面,即便是顾承宴也不免臊红了脸,强撑一两回后就撑不住对赛赫敕纳直言道:

“这事私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对着人……”

赛赫敕纳却混不吝,嘴里歪|理邪|说一套套,说什么是他教的就要看他做的对不对、好不好。

哪怕顾承宴被缠怕了,直接说个做得好,赛赫敕纳也会扁着嘴说他觉得痛,要乌乌检查看看是不是坏了。

顾承宴:“……”

总之,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顾承宴说不过他。

无奈,只能遂了赛赫敕纳心意,还是由他来,这样手法花样多些,还能减少些尴尬的时间。

这日,顾承宴正被赛赫敕纳央着讨这五日的奖励。

屋外却传来阵阵马蹄声,伴随着马蹄声而来的还有十分响亮一句:“遏讫——”

顾承宴被吓着,手上力道没控制住,一下给赛赫敕纳弄痛了。

赛赫敕纳痛呼一声,眼泪汪汪,“乌乌坏!”

顾承宴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屋门就从外被推开,闯进来的是拉旺——那个阿克尼特部的勇士。

拉旺是专程来探望顾承宴的,他们部落去岁迁到了科布多湖对岸一片绿洲上,入秋后夏日草场吃光,他们又南迁回来。

记挂着顾承宴带病,拉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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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顺道过来看看,还给他带了两罐新鲜的马奶|子。

刚才他在外面听见声痛呼,还以为是顾承宴出了什么事,莽撞推开门后,结果却看见——

遏讫房间里有个肩宽背厚、腰细腿长的漂亮小伙,而且他、他他……还没穿裤子!!!

拉旺脸上瞬间开了染坊,红色、紫色、紫红色,五颜六色、七彩缤纷。

他看看顾承宴又看看赛赫敕纳,最后呯地关上门。

顾承宴:“……”

三个人里,唯有赛赫敕纳神情坦然,他甚至就那么坐着动也不动,张口就是讨价还价:

“乌乌欺负我,这次不算,下回要两次。”

顾承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接受和小崽子这么胡闹是一回事,被人瞧见是另一回事。

而且,这人很可能是赛赫敕纳未来的族人。

他这脸都烧烫了,罪魁祸首竟然还好意思提?!

顾承宴真恼了,起身拍赛赫敕纳一巴掌,“次什么次,还不快穿好衣服!”

赛赫敕纳扁扁嘴,又是乌乌的族人!

哼,他一边往身上套衣服、系绳头,一边暗暗眯眼:迟早有一天,他要给他们都杀了!

最好草原上就剩他和乌乌,然后乌乌给他生好多好多漂亮可爱的小崽子。

顾承宴走到水缸边,抄起冷水拍了拍脸,缓过那阵羞耻的劲后,才推门出去。

站在院中的拉旺听见门响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脸竟然比顾承宴还红:

“我、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顾承宴:“……”

拉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倒不是觉得遏讫不能找男人,草原上美丽强悍的女人甚至以有多个丈夫为荣。

但……那是代表繁衍能力的强悍,第五遏讫他……他不是男的么?

而且他来自中原,不都说中原人含蓄么?

拉旺挠挠头,不过……要说不说,遏讫找这小伙子长得蛮好的,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

该宽的地方宽、该瘦的地方瘦,该大的地方也……咳也不小,他匆匆一瞥都觉得有点羡慕。

要换他,狼主和这位比,他也选这小伙。

拉旺想了想,顶着大红脸又补充道:“我、我也支持您的选择!”

“……”顾承宴:得,这是彻底误会了。

他扶了扶额,憋出半句,“你……不认得他?”

“他?”拉旺看看从屋中走出来、眯着眼瞪他的赛赫敕纳,突然“啊”了一声。

顾承宴期待地看向他,结果拉旺一拍脑袋,“这位就是您说您要找的人吧?蓝眼睛、卷发!”

他嘿嘿一乐,瞧着顾承宴笑得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您俩从去年就好上啦?!”

顾承宴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倒是赛赫敕纳听懂了这句话,不善的眼神稍稍收殓,挑眉看了拉旺一眼:不过,有眼光。

顾承宴深吸一口气,本想直言赛赫敕纳身份,但又想到拉旺不过是个热心的部落勇士,且对雅若的事也不太清楚,冒然亮明身份不是明智之举。

……算了。

反正从他这一国国师嫁给草原狼主当男妻,而且还是做小老婆开始,他就已声名狼藉,也不怕被误会。

好上就……好上吧。

他调整好情绪,转头面向拉旺,问他怎么过来。

“啊!”拉旺也想起来正事,给顾承宴解释一通后去马背上拿来鲜马奶,“我来看看您,还带了这个!”

顾承宴谢过他,接过马奶顺势攀谈几句。

拉旺性子热,问什么说什么,在顾承宴的有意引导下,说了不少关于阿克尼特部的事。

他们的现任翟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爷子,曾经也是戎狄勇士、封沙罗特贵,后来在战场上受伤、瘸了腿,就离开王庭、再没参战。

出了雅若那件事后,阿克尼特部与王庭交恶,举族搬迁到极北,再也不和其他部落往来。

“算起来,他该是第四遏讫的堂叔?”拉旺摊了摊手,“我不太会算汉人的辈分,我们草原上都是叫‘阿塔剌思’。”

阿塔是戎狄语父亲的意思,巴剌思有叔叔之意。

“反正他的父亲和雅若遏讫的阿塔瓦是亲兄弟。”

阿塔瓦是祖父,祖父兄弟的儿子……顾承宴点点头,“那确实是堂叔。”

趁着拉旺傻乐这会儿功夫,顾承宴趁机看了眼赛赫敕纳,小崽子在一旁烧水劈柴,没怎么认真听。

从科布多湖回来后,他就没再问过什么是遏讫,他不问,顾承然自然不会主动去解释。

虽然他有意拆了很多王庭词汇教给赛赫敕纳,但都有意避开了这个词,即便要用,也是用乌罕特这个妻子的通称。

“那王子们呢?”顾承宴问。

拉旺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神神秘秘道:“王子们可有好事呢!”

“好事?”

“您知道科布多湖大市集吗?”

这时赛赫敕纳已劈完柴回来,听见科布多湖几个字,他猛然抬头看了顾承宴一眼。

顾承宴和他对视,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

“咳,”顾承宴点了点头,“知道,怎么了?”

而赛赫敕纳则是走过来坐到了顾承宴身边,像是终于有了兴趣。

“大市集上出现个偷东西的小贼,据说是被两个生人捉住交给商人们的。”

“结果商头一眼就认出他是那牙勒部翟王的小儿子穆因,这小子,嚯,在极北草原上可是有名得很!”

拉旺摇摇头,“他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偏是聪明有勇,翟王也不好罚他。”

“这回闹出偷东西丢人的事,翟王羞愤难当,放出话来不再管他,最后穆因无法,只能传讯给他哥。”

拉旺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可巧,他大哥正在接亲路上,他这一走,我们二王子就赚啦!”

“赚?”顾承宴没明白。

“那牙勒部早跟斡罗部谈好了亲事,送嫁的婚车都走到半道,新郎一走,我们二王子可不要出手抢婚?”

拉旺笑眯眯,“斡罗部可出美人呢!”

顾承宴愣了愣,倒没想到他们集会上捉到的小贼竟引出这样一个后续,他担忧地看拉旺一眼:

“可那牙勒部,不是出了名的好战么?”

“他们是好战呐,但草原规矩、婚车出来谁抢到是谁的。是他们的接亲队没打赢,可怪不着我们。”

赛赫敕纳突然插话,“抢婚是随便什么人的乌罕特都可以抢么?”

顾承宴挑眉。

拉旺一愣,看看他又看看顾承宴,突然恍然大悟,他拍拍赛赫敕纳肩膀,“兄弟你真敢想,是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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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抢婚是草原风俗,但还从没听说过谁敢抢狼主的婚,这小伙子,当真是语出惊人、想法不俗。

果然,敢睡狼主抢遏讫的,不是一般人。

见赛赫敕纳还一直盯着他,拉旺想了想,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可以。”

“之前第三遏讫不就是怀着身孕嫁给狼主,最后狼主也没把她怎么着……”

听着拉旺一连说了好几个遏讫,顾承宴的心提到嗓子眼,但奇怪的是,赛赫敕纳却没问。

见天色晚了,拉旺也起身告辞。

第二日,赛赫敕纳早早就出去了,往后几日都神神秘秘早出晚归,总在桦树林里和狼群密谋着什么。

顾承宴瞧着他背影,再结合拉旺那日讲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只怕小崽子一时冲动,要与他说什么。

顾承宴抿抿嘴,实在怕赛赫敕纳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便决心找个机会与他摊牌:

关于遏讫,关于赛赫敕纳的身世,还有他的病。

结果还没找到开口时机,顾承宴就先被筹谋多日的小狼骗上了圣山,牵着他走进圣山遗泽。

看见山洞里铺满了浅蓝色的白头翁,还点燃了许多盏羊油灯,做成个星光闪烁的花海时:

顾承宴就有些心慌起来,他后退一步,转身想与赛赫敕纳说点什么,结果小狼崽却笑盈盈变出个花冠。

赛赫敕纳的眼睛被煜煜火光映照得像是洒满了星辉的深海,他抬手将那顶花冠戴到顾承宴脑袋上。

然后俯身牵起他双手,踟蹰半晌后,才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掌心,语调缓慢但温柔:

“乌乌,我知道遏讫的意思了。”

第27章

山洞并不算安静,但顾承宴还是在潺潺水声中,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陡然加快的心音。

他不是怕丢脸,也不是怕给人当小爹声名狼藉,他是怕心中那点隐秘的猜测被印证——

顾承宴不迟钝,不会全然没有察觉,也不是木石之心,看不见小狼崽的用心用情,更不是要故意吊着人暧昧不清。

装不知道,不过是想给彼此一些时间和机会。

赛赫敕纳才十七岁,足足小了他九岁。

不比他一个朝不保夕的人,小阿崽往后的人生还很长,顾承宴不想他徒增悲苦和遗憾。

“阿崽,”顾承宴本想摘下那个花冠,但赛赫敕纳牵着他的手不放,他也只能侧首避开小孩灼热的视线,声音艰涩,“我有话……唔?!”

他没能如愿起那个话头,因为赛赫敕纳突然俯身凑近,在他骇然瞪大眼睛时,于他唇角啄吻了一下。

小狼崽的动作很轻,甚至有些小心翼翼,那个吻大约都不能算作亲吻,毕竟萨满赐福的贴面都比这有力。

但这蜻蜓点水的一下碰触,还是让顾承宴呼吸一窒,整张脸像被点燃般又烫又红。

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想好的措辞也像被猛然推在地上的瓷器,一碎成齑粉、再难拼凑成句。

赛赫敕纳对他粲然一笑、眸色温柔,“所以,乌乌嫁过人是不是?”

顾承宴一愣,还未开口,赛赫敕纳就又亲昵地用鼻尖蹭蹭他,飞快补上一句:

“但那都没关系,我认定你是我唯一的乌乌,就不会再把你让给别人,任何人都不行。”

顾承宴的思绪纷乱,感觉脑袋像被架上火的一口大锅,里面咕咚冒泡炖着浆糊,以至他的反应都迟钝。

睨着赛赫敕纳半晌,他才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什么人,那是你老子,小混蛋!

赛赫敕纳却看着顾承宴红彤彤的脸心情很好,他撒欢地给人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也不管顾承宴摁在他肩膀上的手骤然用力在拧。

小狼崽只凑到顾承宴耳畔,声音很轻,语调却很郑重地强调了一遍:

“谁来抢,我杀谁。”

其实遏讫这个词,一直存留在他的记忆里,只是这些年跟着狼群生活就渐渐淡忘了。

这半年来,顾承宴教了他很多,不仅是语言,还有草原兵制、官制和风土人情。

王庭、特勤、翟王……这些零散出现的词,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数年的记忆。

他渐渐记起小时候短暂生活在王庭的日子,以及后来娘亲带着他在雪山别院生活的那几年。

别人称呼雅若是“遏讫”,唤顾承宴也是同样的发音,只需稍加推断,就能判断出事情的大致模样。

赛赫敕纳才不在乎什么狼主,更不在乎那个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在乎此时此刻顾承宴在他怀里。

他回去问过族群里的老狼,它们都说狼王求偶有时候也没那么顺利,总有追着讨好母狼许多个月的。

听赛赫敕纳这么问,老狼们都十分关心,纷纷围上来问他是不是惹了狼后生气。

小草原狼耳朵尖,忙带着大白狼蹭到附近偷听。

赛赫敕纳想了想:“可能乌乌嫌我小。”

群狼瞪大眼珠,黑背更忍不住往赛赫敕纳腰胯处瞥了瞥。

“不是这个,”赛赫敕纳瞪了黑背一眼,“我是说年纪!”

他敏锐得很,早察觉出顾承宴对他没有那种心思,只当他是孩子:

他待他有纵容、有宠溺、有偏爱,但就是没有渴盼、没有欲。

“所有求偶的方式我都对他用了呀,”赛赫敕纳抱住脑袋,难得在一众臣民面前展露出无助的一面,“难道要我跳舞吗?我……我不大会啊。”

公狼在寻找伴侣的时候,往往会对着母狼撅|起屁|股、扭着后腿跳舞。

赛赫敕纳来到狼群后,狼王已过世,狼后伊洛对待来求偶的小公狼都是直接咬死了事。

所以他虽是被狼后养大,但也没学过这种舞。

于是,赛赫敕纳的目光慢慢落到黑背和大白狼身上,“要不……”

黑背和大白狼对视一眼,都连连后退。

前者表示它对狼王绝对忠诚,怎么好意思去代这种劳,万一狼后误会可怎么好。

后者没讲原因,但私心里觉得它跳了狼后也看不懂,多半要以为它在讨食、给它许多大骨头。

最后还是靠小草原狼,它给赛赫敕纳讲了它见过的人族婚礼,并归纳总结出以下几个关键词:

好多亮亮光、漂亮花花和许多好吃的。

赛赫敕纳听了若有所思:原来是要花?

其他几样平时都有,他殷勤不殷勤的,顾承宴的态度也没差。

花……

想起来那日在科布多湖畔,顾承宴鬓边别小花的样子还真蛮好看。

于是赛赫敕纳点点头,吩咐下去要群狼找花。

偷偷布置了好几日,才有了今日这铺满蓝色小花又点缀上灯盏的温汤山洞。

这里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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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值得纪念的地方,他和乌乌的许多前缘都发生在这儿。

所以,赛赫敕纳搂着顾承宴的腰,笑着用脑袋拱拱他,“乌乌,泡汤。”

本来顾承宴也是每七日来一回,所以今日根本没对这小狼崽设防,稀里糊涂就跟着他上了山。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赛赫敕纳,还是忍不住开口,“阿崽,我……”

赛赫敕纳却又啄了他一下,这回是另一侧嘴角。

小狼崽还是那样笑着,眼眸里的蓝色却更深、更纯粹,“乌乌不要着急回答我,先泡热泉。”

说着,他的手指飞快游走,竟在顾承宴怔愣的这一小会儿扒掉了他的衣服。

“……喂你!”

顾承宴都不知道手要怎么放了,遮着显得忸怩,不遮显得别扭,浑身紧绷、如芒在背。

偏赛赫敕纳没给他机会多想,扯掉身上那些劳什子就抱着他就踏入水池。

原本正好一个人泡的池子,这会儿塞下他们俩就显得局促,泉水都顺着外圈的鹅卵石满溢。

顾承宴被迫背对着赛赫敕纳坐在了他腿上,面前是温热的泉水,身后结实的胸膛却比热泉还烫。

赛赫敕纳说完那些话后,就仿佛真是带顾承宴来泡热泉的,反而闷头认真地撩起水来替他擦身:

打湿的长发顺到前面,仔细用水扑了背、揉捏肩胛骨和颈项。

顾承宴默默坐着由他动作,纷乱的心跳却随着他的动作、渐渐趋于平稳——

小崽子明显不要他拒绝。

那他……他隔着冒有热气的浅白色泉水,看了眼那只游移在他腹部的手:

指尖灵活、骨节分明、掌心宽厚,颀长的指节好似能密织成网,不仅能捞鱼捕猎,还能给他缠缚其中,挣不得、跑不脱。

前世他是爱照顾人,但也怕麻烦;今生懒散闲适许多,却也不是那么软性,可以任人欺侮。

同样的事换成别人,或许当时在温汤前他就不会救;再或者救了人,也不会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顾承宴从不自欺欺人:他就是偏爱这莽撞却赤忱的小狼崽,所以才会随他荒唐、从不阻止。

想通这些后,顾承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怪他,是他纵的小崽子,要真论起来,他也是罪犯。

“乌乌怎么啦?”注意到他的失神,赛赫敕纳歪歪脑袋,“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罢了。

顾承宴摇摇头,深吸一口气:

他孤身来极北草原赴他一个人的死亡,却意外遇到这样的小狼崽。

那往后他活着的每一天,他会尽力,给赛赫敕纳他想要的一切。

至于将来……顾承宴浅笑着仰靠在赛赫敕纳肩上,就交给长生天去判断、去指引吧。

“没有,你伺候得很好。”顾承宴伸出水下湿漉漉的手,揉了揉赛赫敕纳脑袋。

而赛赫敕纳看着他陡然变亮、一扫之前阴霾的眼睛,心下一动,嗓子微哑:

“……我还能给乌乌伺候得更好。”

“嗯?”更好?

顾承宴挑起眉,结果下一瞬脸就更红,“别,阿崽,那里不行……”

压抑的声线泄出一丝颤音,揉小狼崽脑袋的手也一下抓紧了他卷曲半湿的发丝。

偏这动作暴露了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赛赫敕纳忍着那点被扯头发的痛,眸色一暗就咬了上去。

仿佛被野兽衔住脖颈,顾承宴浑身止不住战栗,一下就软了。

“唔,别咬……”

赛赫敕纳听着这好听的声音松了齿关,却没放过这块凸起的软骨,用唇舌含吮着、逼顾承宴发出更多。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住……唔嗯手!”

顾承宴知道赛赫敕纳是个好学生,但也从没哪一刻像此刻这么恨他的聪敏好学、举一反三。

先前奖励小狼崽的那些手法,都被此刻的赛赫敕纳反过来用到他身上。

花样百出,顾承宴简直喘不匀气。

他的另一只手在水下紧紧攥住小狼崽的手,也不知是要他停还是继续,反正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

赛赫敕纳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顾承宴表情,见他喘得气越来越促,便忽然唇齿和手掌一同发力——

水面上浮起几个细微的水泡后,顾承宴虚软无力地躺倒下去,眼神失焦。

而赛赫敕纳笑着舔了舔那道新添的暗红齿印,在顾承宴缓过劲张口欲说什么时,他又抬起手掌,当着顾承宴的面吮去指尖残存的水渍。

“……”顾承宴臊得脚指头都蜷缩起。

偏赛赫敕纳还故意拱他,一副小狗讨表扬的得意,“怎么样,我给乌乌伺候好没有?”

看小狼崽尾巴都要翘上天,顾承宴眯了眯眼,突然起身勾住他脖子,给小家伙的脑袋搂过来、结结实实贴上他嘴唇。

见赛赫敕纳骇然瞪大眼睛,他才满意松手、顺势捏了下小家伙的脸:

“这才叫吻,懂么?小笨蛋。”

第28章

人这一生,总有许多爱争强好胜的时刻。

顾驰年少时,就其实是个嫉恶如仇,事事都要争先、分出高下的性子。

也是后来在边关看尽百姓疾苦,才渐渐沉稳。

顾承宴作为他的儿子,某些方面真的和父亲很像。

他看着豁达随性,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傲气,不愿轻易服输。

哪怕只赢回来这一点点,他也要将小狼崽一军。

不过,他也没能得意太久,因为赛赫敕纳很快就扑上来,给顾承宴的轻笑全吞进肚子中。

狼本来就喜欢用舔咬彼此来表达感情,所以赛赫敕纳在这方面简直一点就透。

等顾承宴意识到不对劲想逃时,也晚了——

最后他被赛赫敕纳占尽了便宜捞上来时,两片唇瓣饱受蹂|躏地水润红肿,像涂过口脂。

那个花冠早不知被闹去了哪里,赛赫敕纳准备有一张大大的雪狐裘,给顾承宴擦干后整个放上去。

然后他转身收拾了池边的一片狼藉,变戏法般弄出两只五彩稚|鸡。

这些鸡都是在山上跑着、飞着的野|鸡,也不知道小狼崽是用了什么方法捉住。

总之肉质绵密紧实,吃起来很有嚼劲,赛赫敕纳真如他所说在照顾他,甚至还随身带了盐。

鸡肉外皮被烤得焦香酥脆,咸淡也刚好,顾承宴看着摆弄瓶瓶罐罐的小狼崽,摇摇头笑:

——好出息一狼王,好俊俏一厨子。

摸摸喉结伤的牙印,还是他赚了。

只盼将来,小家伙别给他坟扒了才好。

顾承宴小口小口啃着鸡腿,正觉口干,赛赫敕纳又适时递过来一只泡有竹叶的竹节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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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着里面竹叶清香,顾承宴两手都被鸡肉占着,便凑过去、就着小狼崽的手喝。

一小杯喝完后,赛赫敕纳又问,“还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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