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腰上那?块玉佩,色泽浓郁稠厚,少说?不得千两?起?步?
领姑娘出门,手里?空落落的半点东西没?买也就算了,连份茶点都不舍得要,见过抠门的,有钱、抠门还理直气壮的,倒是头一回见。
真是,白生一张俏生生的脸。
他暗暗摇了摇头,颇有些担心姑娘家的遇人不淑。
上凉茶时,他还勉强维持着体面,说?话也算客气。哪成想,这小公子变本加厉,续了一碗又一碗,喝到打嗝还不肯罢休。
他这茶点铺子本就不指望凉茶赚钱,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掌柜家里?有个跟明笙差不多年纪的女儿,眼下看着俩人交谈,内心颇受煎熬。那?俊俏的小公子上下两?片嘴唇一碰,从月底灯会聊到福满楼的清蒸鲥鱼,连鉴赏带做法?,说?的是一个妙语连珠。
可这不就是给人姑娘画饼充饥吗?
话说?的倒是好听,实事儿是半点不干。
结账时,抠抠搜搜从怀襟里?摸出一枚铜板,剩下的九枚是姑娘家垫的,这还没?完,他还跟人姑娘讨了两?枚铜板!
掌柜气得眼里?直冒火星子。
这厢撄宁喝了个半饱,脊背却一阵阵的发凉,她?偏头一看,掌柜正目光炯炯的看向她?们这桌,脸色难看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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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了三海碗的撄小宁有些心虚,打算空空肚子换一家店薅羊毛,她?摸出仅有的那?枚铜板,跟明笙凑了十个大子儿,厚着脸皮一字排开?摆在桌上。
结果等她?站起?了身,身后那?道令她?如芒在背的视线也没?收回去。
她?小小的叹口气,略一停顿,有些肉疼的添上两?枚铜板。
她?拍拍手,正要拉着明笙去看猴戏,那?掌柜的却径直走了过来,站停在明笙面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姑娘,夫郎还是要找会心疼人的,有些人虽然生得好看,实际上却是块绣花枕头、废物点心,中?看不中?用,还不会疼人。”
说?完,他捏起?桌上的一溜儿铜板,放到明笙手心:“这凉茶,就当我请你了,切记,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这一主一仆听完,露出两?脸呆样儿。明笙还算反应快的,虽没?听明白掌柜说?的什么,却客气地把铜板放回了桌上。
“您客气了,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我们先走一步。”
她?脑筋转了两?个弯儿,看着自家小姐的男装才醒过神来,急忙拉着撄宁出了茶铺。
撄宁没?想明白,但架不住她?忘性大,一出茶铺心思?全放到了猴戏上。
正阳街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她?跟明笙在杂耍摊子前被冲散了,她?长得娇小,被路人挤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急得开?口要喊救命。
身子微偏,正正好落进?一双结实的臂膀中?。
月上梢头,日头却还没?完全落下,残阳没?遮掩的迎面照来。
撄宁嗅着鼻端熟悉的冷香,呆呆的抬起?头,本该在州衙呆着的小王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夜市上,面上浮了些不耐,垂眼看着她?。
分?不清是晚霞还是街上挂的灯笼,将他脸上染了一片浅浅的红,不复寻常所?见的冷白,瞳仁中?融了残阳的余晖,闪着波光粼粼的细碎金色。
撄宁愣了下,张口正要叫人,腕子却突然被攥住了。
带了薄茧的拇指磨在她?跳着细弱脉搏的腕骨上,力道大的她?骨头发疼。
“宋…疼疼疼……”
话到最后带了点含糊的鼻音:“明笙呢?”
“有人找她?。”
宋谏之声音冷的掉冰渣子,拉着她?大步挤出人流,全程不耐烦的皱着眉。
撄宁紧张兮兮的盯着少年腰间的长剑,生怕他一言不合就要拔剑开?路。
晋王殿下有多讨厌人多的地方,她?在燕京就早有体会了。
宋谏之一路带着撄宁来到街边的望台。
这望台建在酒楼旁,本是吟诗作对的风月之处,平日不进?外?人,小二刚欲开?口阻拦,怀里?就被抛了锭银子,两?眼放光的给贵客开?了门。
“您请,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说?完便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
望台倚墙而?建,遮住了大半的霞光,只有招杆上一只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微弱暗昧的光。
撄宁的心思?被那?锭银子夺走了,眼巴巴的望着小厮回到酒楼,心疼的滴血。
偏偏又不是她?的钱,人家爱怎么花她?也管不着。
撄宁小小的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宋谏之。
教育的话就在嘴边,思?绪却掉进?了少年亮似白夜烟火的眸中?。
只是这入画的美人说?话有些难听。
“矮冬瓜一个,掉进?人堆里?连脑袋都瞧不见,还偏要往人多的地方蹿,本王可不想下次要贴告示寻你。”
一件好事,晋王殿下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不用她?再猜来猜去。
一件坏事,四?十个字,没?一个她?爱听的。
五十七
一句‘你长得高了不起啊’在撄宁嘴里转了两圈,没有说?出去。
泸州可是她的地盘,怎么就能找不到人,要?报官了?
撄宁不欲与这不讲理的幼稚鬼争辩,干脆趴在倚栏上观望猴戏,嘴里讲起了正事儿。
“正阳街上两家盐行商铺,西?头一家,正中一家,官盐严禁加价囤积,定价都是一斗四百文,”撄宁沾了个?子矮的?光,胳膊往倚栏上一搭,下巴颌也磕在木头上,活像是被挂在绳上的咸鱼,只差没骨头的?化成一滩:“我打听过了,比去年的盐价高了七成不止,盐铺门口的?石阶比吃饭的?桌子都干净,这点何总商倒是没说错。”
制盐离不开暴晒,天时地利人和一样缺不得?。
泸州今年,自三?月开春到六月春中,老天爷将雨水倾斜的?没头没尾,盐价上涨是必然的?定式。
盐渍梅子都比往年贵了半吊钱,撄宁咂咂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私盐制作工序粗糙,吃多容易水肿,肌肤呈现病态的?暗红色,可?寻常人家,温饱都成问题,哪里会在意这些?多出七成的?盐价,不知逼的?多少人去买私盐。
这也是朝廷屡禁私盐不止的?原因。
“淮州今年多梅雨,但盐价只有二百六十文,即便地域有差,但人工用?钱绝不会差出这么多,多出的?这一百多文,你猜去了哪儿?”宋谏之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忽然抛了个?问题出来。
撄宁咬着嘴唇,想了想:“盐行的?用?料、人工全都有明账,过了三?司衙门督查,也会被作假吗?”
照她指甲盖儿大小的?胆子,实在是想不到欺上瞒下的?手?段。
宋谏之微挑了眉睨她:“捐输都敢作假,还?有什么不敢?”
这通天的?手?段……撄宁警惕的?瞪圆了眼睛。
“你那豆沙脑袋想到什么了?”晋王殿下说?话一如既往的?刻薄,看她瞪着眼睛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没忍住,屈指在人头上扣了个?暴栗。
“是呀是呀,我豆沙脑袋,就你聪明行了吧,”从昨晚开始,这厮就跟烧开的?茶壶一样,阴阳怪气的?到处冒烟儿,嘴上还?不饶人。
撄宁被敲得?有些恼了,一边伸手?去攥他的?指头,一边气呼呼的?阴阳:“蠢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但她的?反应怎么比得?上宋谏之,在她头上作怪的?指头没攥住,还?被反捉了手?,甩都甩不开。
她这番有些恼的?丧气话,倒刺的?宋谏之心情舒畅,眉目都舒展开了,吊着人的?手?高举起来,令撄宁甩不脱,急得?她弓着腰整个?人往后打坠儿。
他突然生?了冲动,想松开手?看这小蠢货摔个?屁股墩儿,但神思一转,又?觉得?她现在正在恼怒的?边缘,再逗就真要?蔫了,又?要?暗暗使脾气。
于是大发慈悲的?抬起另一只手?,强硬的?揽着腰叫她站直了,提点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人只手?遮天,不过事情翻到了面上,他必然要?断尾求生?。”
撄宁听了这话,顿时老实下来,托着下巴认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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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断尾?断哪条尾?是把吞下去的?官盐捐输如数吐出来,还?是舍弃见不得?人的?私盐井?”
见撄宁托着下巴满脸认真,脸颊软肉被挤得?变了形,莹润的?一点红,宋谏之只觉得?手?痒,在她微微嘟起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啪”一下被拍掉了手?,也没有恼。
他掀眼睨着撄宁,只见她有些心虚的?把手?一背,藏到身?后,嘴里咕哝着说?了句‘不是故意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懒得?同她计较,他遥遥的?望向不远处的?杂耍摊子。
耍猴的?手?上顶着个?圆环,两手?一捻,转的?虎虎生?风,黄毛小猴两只爪子扒在圆环上,紧赶慢赶的?往前走,才能维持住不掉下来。
“官盐私盐,两方都要?舍弃。人手?中权柄越盛,贪欲也越盛,他舍得?断尾还?好,若是舍不得?,本王不介意,亲手?来斩。”
最?后四字铿锵落地,犹如千钧利刃劈开漆黑的?钟笼,撄宁看向他那双亮极的?眸,莫名其妙的?安了心。
天塌下来,有这个?聪明脑袋顶着。
但她也不愿意当个?好看的?摆设,撄小宁的?脑袋里才不都是浆糊。她熟门熟路扯住了活阎王的?袖子:“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你说?明白点嘛。”
她早忘了自己刚才还?暗暗生?着气,一招以退为进使的?熟练,厚着脸皮补充道?:“你聪明,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聪明,你说?的?故弄玄虚不清不楚,我听不明白。”
说?到最?后,她理直气壮地挺起腰。
求人的?时候就知道?示弱了,那点子上不了台面的?奉承话,说?出来都招笑,但她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坦荡的?一下子能望到底。
宋谏之偏偏吃这一套。
难得?耐心的?同这笨蛋解释起来。
“等?,我已?派人去查建昌的?盐井,等?总商筹够捐输,押送上京,再动身?去建昌。”
建昌盐井是何总商手?下最?赚钱的?买卖,也是告到京中,害了百余条人命的?那桩案子,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太子狗急跳墙宋谏之倒不怕,只是这一遭不能斩个?彻底,再想寻机会便难了。
撄宁后知后觉的?有点担心,建昌盐井能埋了那么多条人命,必然不是善茬。
她忧心忡忡的?嘟囔:“会不很有危险呀?”
宋谏之挑眉,眼里藏着明晃晃的?威胁,就这么睨着她:“怕了?”
“谁怕了,我才不怕。”撄宁跟被扎了屁股的?兔子一样,‘噌’一下弹起来。
最?大的?凶神就在她眼前站着,有什么好怕的?。
撄宁暗暗给自己鼓着劲儿,胸中平白生?出一股和黑暗势力不死不休的?万丈豪情来。
她从头至尾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本来和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她大可?以跟在晋王殿下身?边,当个?端庄娴静会装样的?花瓶,坐在内院绣绣花品品茶。
宋谏之竟也从未想过这一点。
大约是因为撄小宁这双手?,会做菜会扎针会出千会打算盘,还?会数银子,但绣花品茶却一窍不通吧。
于是理所当然的?觉得?,俩人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同进退再正常不过了。
猴戏落了尾声?,黄毛小猴举着托盘在人群前走来走去,收获了叮叮当当的?一圈铜板。
人群中心那个?玩杂耍的?人,半蹲着马步,举了根炭黑的?盘圈,口中酒精一喷,立时燃起熊熊烈火,在黑夜中摇曳。
撄宁的?心思立时被吸引去了,她看不见人,只能见到了了一点白焰火,急得?直蹦高。
她个?子其实不算矮,身?量窈窕,总归和晋王殿下嘴里的?矮冬瓜扯不上关系,但街边有柳树遮挡视线,看猴戏还?好,高高的?顶在人手?上,这会子人扎了马步,她连个?头顶都见不着。
撄宁赶不上热闹,急得?跟春日河里冒尖的?小鱼儿一样,蹦跶个?不停,还?胆大包天的?拉着宋谏之袖子。
“他在做什么呀?你挑的?什么破地方,看都看不到,还?花了十两银子。”
这简直是半点理不讲了。
宋谏之垂眸,面色冷淡的?望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蠢货,没有说?话。
撄宁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他从人群里捞出来的?,说?帮了自己也不为过。自己这样说?,或者、可?能、算是有些过河拆桥?
她犹豫着是老实道?个?歉还?是蒙混过关,头顶就掉了句话,连带着冰碴子一起。
“谁叫你生?得?矮,活该。”
撄宁纠结的?心境一下子平和了,那点突然发现的?良心被人扔到地上,狠狠碾了两脚。她成熟的?没理会他的?取笑,垫着脚犹不死心的?往下望。
刚瞟到杂耍人的?半张脸,嘴角还?没完全翘起来,就被人摁着圆脑袋摁回了原地。
宋谏之往倚栏前一站,身?高腿长实在优越。撄宁踮着脚也将将过他肩头,现在被摁着脑袋,就只能平视他的?胸口了。
撄宁不大高兴,想把那只手?捉下去,但两只手?一齐使劲,也才勉强掀起宋谏之一根指头,正要?去掀第二根,第一根又?合上了。
这么来回两遭,她放弃了抵抗,嘴上吊着油瓶,眼巴巴的?瞅着晋王。
那恶人却微勾了唇角,望着杂耍摊子,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把自己的?快活,建立在她撄小宁的?痛苦之上!撄宁心中忿忿,等?她哪天得?了势,一定要?把人绑起来,在他面前吃小馄饨、杏仁佛手?、还?有奶汁角。
这是冬吃梨子夏吃桃的?撄宁,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报复了。
她气呼呼的?鼓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宋谏之胸前那块云绣,胡思乱想起来。
却不想自己这点小心思落在宋谏之眼中,和透明的?无异。
下面人群一叠声?的?叫好。
望台上,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闲闲的?抬起手?。
撄宁正跃跃欲试准备踮脚,结果宋谏之长臂一展,揽着她的?腰,把人举到半空。
他一条胳膊抱人也游刃有余。
撄宁却没想到这一出儿,只觉脚尖一踮就猛地腾了空,下意识闭紧了眼,一只手?在空中摸摸索索,滑过少年的?下颌、上下滚动的?喉结,最?后落在他肩头。
轻柔的?夜风吹起宋谏之肩头一缕发丝,擦过少女的?手?背,轻盈似羽毛的?一点触感,却像细细密密的?一张网,慢慢收紧、捆束、缠绕,令她如烫着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刚出洞就看见猛兽的?兔子,蹿的?也没有这般快。
可?她忘了自己还?被人单手?抱在半空,手?松开就没了着落,身?子一歪,慌得?胡乱着扶手?,指腹摁到宋谏之颈骨一小片温热的?肌肤上,触感被无限倍的?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手?边喉结清晰的?一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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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引来一阵微不可?查的?震颤。
撄宁呆呆的?睁开眼,往下看,措不及防跌入小王爷深潭似的?眸中,他眼里嵌了灯笼的?一点潋滟光晕,还?有她那张藏不住诧异的?面孔。
撄宁腕骨的?脉搏一跳,隐隐作痒,指尖惶惶不安的?要?往后撤,却见他若无其事的?偏回头。
“安分些,摔了本王可?不管。”
大约是他的?神色太过寻常坦然,令撄宁如梦初醒,莫名闹出个?大红脸,只能不服输的?抻着脖子往底下看。
她那点迟钝的?感知,还?不足以理解方才的?情绪,叫自作多情。
杂耍人扎了把烟花圈,白色火星蹭蹭直冒,在两人手?中抛来丢去,在如墨的?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夺目光轨。
撄宁在燕京这两年,胆子再大也只是白日偷溜出去,夜里想都不要?想。
现下兴奋的?脸颊绯红,只恨不能下去挤进人堆里,和大家一齐拍手?叫好。
也是在她未曾差觉的?夜色中,少年抬眸,乌沉沉的?视线薄冰一般,一寸寸刮过她尖尖的?下巴,飞红的?脸蛋,还?有眸中倾斜的?光亮。
一丝不漏的?锁入他的?眼中-
十一在人群里找到明笙,两人顺路去凉茶铺子垫了垫肚子。
掌柜看明笙的?眼光由诧异转成了钦佩,没想到这姑娘瞧上去文弱又?娴静,实则是个?狠得?下心的?,这不,也就一刻的?功夫,身?边就换了个?人。
为着这份果决,半吊钱五两的?杏仁酥,他特意给添了两块。
听十一说?晋王殿下也在,明笙去了心事,吃完茶点便回到州衙。
没成想等?到申时初,院里还?没有动静,她心中惴惴不安,怕晋王没找到自家小姐,想出去寻,又?怕自己出去的?这阵功夫,俩人结伴回来,岔过时间。
她们这趟泸州行,路上出了太多岔子,想不担心都难。
明笙靠在门框上左思右想,没忍住去敲了十一的?房门。
十一开门时发尾还?滴着水珠,面上泛着沐浴过后的?红,明笙没料到他刚沐浴完,不好意思的?垂着脸,低声?道?:“王爷王妃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有王爷在,不会有事的?,”十一对自家王爷,定然是一百个?放心,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影:“你看,这不是……”
明笙应声?回过头,却见那一高一矮的?俩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前面那个?面色阴沉沉的?像要?杀人,后面那个?一脸有苦难言的?拧巴,边走边拧着胳膊往后背挠。
“备水。”宋谏之脑后生?了眼睛一样,撄宁手?背回去,就被他一把拽住了:“还?挠,本王看你也不用?上药了,挠个?痛快就行。”
撄宁瘪着嘴,委屈巴巴的?不敢说?话。
说?来也倒霉,她看完杂耍想吃点东西?,正好酒楼今日有新进的?大闸蟹,金主在侧,撄宁厚着脸皮点了几道?菜。
哪知吃到一半,肩背隐隐作痒,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歪着头一个?劲的?蹭脖子。
亏得?宋谏之眼尖,看到她脖颈泛了红。
俩人这才明白过来,撄宁是吃螃蟹过了敏,饭也顾不上吃,赶忙去了药铺。
“知道?自己不能吃,偏要?嘴馋,受罪也活该。”
明笙伺候着撄宁沐浴完上了药,却还?痒得?厉害,脊背红了一大片,没起疹子,但就是痒得?不行。
撄宁别别扭扭的?耸着肩进了内间,宋谏之看她那个?拧巴样儿,眸中浮了一点躁郁,刺道?。
“小时候的?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撄宁有些委屈,她在燕京吃过好几回螃蟹,都没有事,谁知一回泸州就出了问题。
她小小声?的?狡辩了一句,刚要?上床。
房门‘噔噔蹬’被人敲响了。
撄宁打开门,只见李岁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仰头望着自己,手?里拿着两片熟悉的?麦芽糖,一把塞到她手?里。
“徐哥哥给我的?,我给你留着。”
说?完抿了抿嘴唇,怕被回绝似的?,倒头就跑。
等?撄宁慢半拍的?拿着麦芽糖回了屋,才看到宋谏之一脸风雨欲来的?厉色,黑眸沉沉盯着她。
她后背一凉,连痒意都消退了不少。
虽说?不出原因,莫名觉得?这时候不能再吃糖了,惹恼这尊阎王遭罪的?可?是她。
两片麦芽糖落脚在桌案上,她轻手?轻脚的?从宋谏之脚边绕进床塌内侧。
裹紧被子,只露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出来,瞧上去安分极了。
可?她从脊背到脖颈都在发痒,磨在寝衣上,只会痒的?更?厉害,生?了刺一样在塌上蹭个?不停,只恨不能把那层发痒的?皮子磨老实了。
撄宁无法,摊着手?脚犹豫一下,整个?人缩进被窝里,窸窸窣窣的?折腾一会儿,藕节似白净的?一截胳膊拎着寝衣放到了身?侧。
发热的?肌肤触到凉丝丝的?锦被,舒服的?小小叹了口气。
案上烛光摇曳,一线月光略过窗格,照在身?边闭目养神的?人面上,撄宁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贼兮兮的?眼神还?没收回来,就被突然睁眼的?宋谏之带了个?正着。
她强自镇定的?收回目光,缩进被子里,将自己卷成个?毛毛虫,只漏出一双圆眼睛,侧身?朝里闭上了眼。
可?头埋沙子的?举动并不能让矜贵的?晋王殿下满意。
身?后一阵微弱的?响动,轻得?不寻常。
她却察觉到了沉沉压过来的?视线,面上能察觉到的?最?后一丝烛光都被遮住了,整个?人被拢进阴影中。
撄宁闭着眼,没有反应,心里却打起了小鼓。
半晌,身?后再无动静,她刚要?松口气安分睡觉,却听到一声?情绪莫名的?:“……死你算了,反正也学不乖。”
不过一刹,撄宁耳朵红的?要?滴血。
什么腌臜话他也敢说?!无耻至极!
她心里骂了个?痛快,心却高高悬了起来,脊背上刚安生?下来的?一片肌肤又?隐隐作了痒,连带着脊梁缝隙都升起热意。
身?后灼热的?呼吸愈压愈近,撄宁恨不能钻到床板里,她勉强维持着装睡的?姿态,实则手?脚发凉,左手?在被里攥成了拳。
热气直往她小小的?耳朵里钻,她有些受不了这溺人的?气氛,长睫忍不住微微一颤。
只听宋谏之语气里含着戏谑,咬住了她滴血的?耳垂,齿尖微微一捻,带起一片战栗。
“抓住了,小骗子。”
五十八
这简短的?几个字,破开了最难捱的?沉默,却没法让撄宁生出半分安心。
反而将她钉牢在原地。
分?明无法在继续装睡下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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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攥紧了被角,惶惶不安的?瑟缩起来。
并未睁眼。
半炷香之前,这床锦被是解救她燥/热的良方,现下,却成了宋谏之最得力?的?帮凶。
一冷一热交替的?煎熬,痒意顺着?尾椎骨一寸寸攀上来,令撄宁闭紧了眼,情不自禁的?蜷缩成虾米。
身后人的?唇、齿、呼吸、体温,合着?身形倾轧投来的?那层灰色阴影,一并成就了折磨她的?牢笼。
逃不掉,也?无处逃。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发颤的?轻微声响,顺着?面颊软肉,传导至被蹂/躏到?绯红的?耳骨。
撄宁恍然间生出了错觉,好?似碾在自己耳垂上的?不是寻常的?牙齿,而是尖利的?獠牙,下一秒就要刺入皮肤,饮血啖肉,将她彻底吞至腹中。
但他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
她分?明已经在这人手中,上过无数次当了,此刻却仍天真的?生出一股侥幸。
鼓起勇气?睁开眼,用那种懵懂无辜的?,强作镇定的?语气?轻声问:“王爷不困吗?我,我有些困了。”
话到?最后,漏了馅,泄出一点发颤的?鼻音。
她那点微弱的?哭腔,被宋谏之精准的?咬住了,大发慈悲的?放过那耳垂,几近愉悦的?低笑起来。
撄宁将将松了口气?,视线顿时?更暗下来。
他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捏住了撄宁尖尖的?下巴,微微俯身,撬开了毫无防备的?牙关,擒住她略显矜持的?舌/尖,津液交/缠间,说是刻意玩弄也?不为?过了。
床幔晕过烛火的?微光,透出一层朦胧的?红。
这方天地中。
热/潮如蒲苇一般,肆意任性的?滋生疯长。
“不要舌忝我……”
宋谏之目光沉得透不进一丝光亮,撄宁不敢直视,逃避的?垂下眼。
她眼底稚嫩澄澈的?一望到?底,却又混入一点天真的?情古欠,合着?晕红的?眼尾,迷醉的?眼波,让人生出想亲手摧毁的?念头。
撄宁像只慌不择路的?兔子,全身骨头都被这份炽热烘酥、泡化了,却还在极力?的?抗拒。
被里腾出只藕节似白嫩的?手,想把?眼前这个磨人的?坏种推开,一边推一边往角落里缩。
甚至忘记了自己未着?寸缕。
“再躲?”
宋谏之声音染了喑哑,含着?十分?的?灼热。
她只是听着?,面上便晕开了热辣辣的?麻意。
他微微低头,掀眸望着?她,姿态谦卑,却戏弄似的?咬住了撄宁脸上的?软肉,印上一圈齿痕。
平白无故被盖了个戳,躲也?躲不过,撄宁那点逆反心全被激了出来。
“混蛋,无耻,讨厌你,讨厌你。”
她胡言乱语的?推着?人,话中的?忿忿被不受控的?气?息打碎,腕子却被捉住了,顺势往外一带,藏都藏不及。
走投无路。
骂完人又想依依的?讨饶,渴望他从指缝中漏一点怜悯给她。
“别折磨我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
从开始,这就是为?她定制的?一张网,细细密密的?缠绕、收紧,直到?将她拖进陷阱。
一场存心刻意的?折磨。
“安分?点。”
宋谏之眯起眼,眸中是一点鲜见的?贪婪,他看着?面前不堪折磨的?猎物。如墨的?发稍扫在少女伶仃的?锁骨上,墨色与?脂玉白交错,撩的?人心烦意乱。
征服欲生了根,细细的?钻进每一寸肌理、骨缝。
他擒着?撄宁双手的?腕骨都生出痒意,指腹带着?微不可察的?战栗,蹭过她腕子上一点伶仃的?凸起,轻轻摩挲。
本可以视作一种安抚,猛兽进食前的?怜悯。
但他因?常年?持剑挽弓,指腹磨出层薄茧,只会让人觉得难熬。
宋谏之沉眸锁着?身/下人每一丝动作,皱眉、吐息、还有无助的?目光。
看她白玉一样的?肩胛暴/露在外,被朦胧的?光晕镀上层光润的?釉色,单薄的?肩骨咯在他精壮的?肌理上。
不够。
还不够。
她还敢冲别人笑。
还敢跟他分?个清楚的?你我。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撄宁闭上眼,胡乱摇着?头,汗湿的?一缕发黏在面颊上,瓷白的?面颊飞了红。
宋谏之一眼就看出她心底藏的?侥幸,甚至懒得问一句‘错哪儿了’。
她哪是知道错了,只是知道求饶罢了。
什么招法都不管不顾的?用上,胡萝卜加大棒一并来。
他神色不动,手臂却收的?愈发紧了,那床被子在厮磨中聊胜于无。
求我。
求我。
滚烫的?肌肤相贴,脊背上的?痒又隐隐发作,撄宁终于受不了了。
骂人没用,求饶也?没用,左右是逃不过去了,这恶人又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她凭空生出一阵冲动,恶狠狠地拽散了晋王殿下的?领口,乌溜溜的?圆眼睛里满是愤懑。
“要弄就弄,你做什么磨磨唧唧的?,没吃饱饭?”
她说的?义愤填膺,孤注一掷,实际上心跳的?没了章法。
宋谏之却不吃她的?激将法,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又不容抗拒的?囚住她的?腰。
“没吃饱,怪谁?”
怪她自己贪嘴。
撄宁脑袋烧成了浆糊,莫名?委屈起来,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人胸前拱,可那厮铁笼一般的?臂膀,哪能是她耍赖的?拱拱脑袋就能推开的?。
即便她使上全身蛮力?,人家仍是不动如山。
她无法,又不甘心坐以待毙。于是仰着?头,献祭似的?送上了双唇。
直到?撄宁带着?气?愤咬住他的?下唇。
宋谏之才变了神情,眸色渐深,一个混合着?征服欲和暴戾的?,完完全全的?狩猎者眼神。
没有任何预兆,他骤然俯下身,将猎物锁牢。
舌露/骨的?舐过她的?上颚,戏弄,挑玩。
……
“别…别……”
“听话,”她第一次听到?晋王殿下这般接近于哄诱的?低音,细细刮过耳骨,耐听得很。
撄宁微眯着?眼望向少年?乌沉沉的?眼眸,惶惶然中竟生出一点依赖。
下一秒,却又因?他的?话,不由自主的?打了颤。
“习惯了,就好?了。”
食髓知味。
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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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大约是因?为?折腾这一番,撄宁连指尖都泛着?麻,感?知变得迟钝。
脊背上那股过敏的?难受被压了下去。
她眼皮都掀不开,老老实实的?任人摆\弄,被卷成条春卷箍在了怀中。
少年?体热。
撄宁本就热躁得很,有些受不了,懵懵懂懂的?循着?直觉往里滚,刚挪了两寸,又被囫囵揽回去。
活像是套了个金钟罩,半分?动不得。
她累极了,竟也?在难忍的?灼热中,缠得跟麻花一样,迷迷糊糊的?入了睡-
撄宁第二天晨起,表情实在不大好?看,呲牙咧嘴的?。
明笙拿着?铜盆和巾帕进房时?,她跟个小老头一样弓着?腰,扶着?床框站直身。
眼下晕着?层淡淡的?青痕,脸蛋却是绯红的?。
明笙把?铜盆往案上一放,话里带了点小小的?埋怨:“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吃不了螃蟹,还非要馋嘴。”
撄宁刚到?燕京时?,吃螃蟹就有过敏的?经历,明笙自此便盯紧了她入口的?东西。但架不住她嘴馋,背地里偷偷吃。
大约是和地域有些关系,后来又吃了几次螃蟹,没有再出过问题。
即便如此,撄宁每次吃得欢快的?时?候,明笙还是提着?心吊着?胆。
“旁的?什么不能吃?”她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将帕子置到?温水中浸得湿软,递到?撄宁手边:“吃了还要遭罪,难受的?半夜没睡着?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撄宁听了这话,逃避的?把?脸埋进巾帕里,等脸上热度降下去,才舒了口气?。
她是难受的?半夜没睡着?,但不是因?为?螃蟹,是因?为?那尊折磨人手段花样百出的?活阎王。
但这话她说不出口,只能敷衍的?点点头,任明笙把?帐记在螃蟹身上。
反正她这个当事人也?记着?小账呢,谁是罪魁祸首撄小宁清楚就行!
等着?,有朝一日……她浑浑噩噩的?想放个狠话,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的?词,也?没想好?用哪个。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撄宁抿着?嘴跟自己较起了真,刚要想出个词儿,就被明笙打断了。
“您这个模样,怎么见人?奴婢给您作个妆面吧,遮遮眼圈的?乌青,”她从未开封的?行装里翻出个巴掌大的?匣子,撄宁素日里半点脂粉不用,这还是她担心有意外特意备的?:“要不,您等会和孙夫人见面,瞧着?不体面。”
“好?……嗯?”撄宁上下眼皮直打架,刚应完好?就瞪圆了眼:“什么孙夫人?什么见面?”
“盐行孙总商的?夫人周氏,今早给您递了请帖,说是去南城楼子里看戏,奴婢收下了,还没回话。”
晋王殿下卯时?初,携缉私营去南湾缴私盐井,他前脚刚走,孙府后脚便送来了请帖。
五十九
南城楼子是泸州最易好的戏苑。
班主是位女子,传闻老班主膝下只有一女,本想收个养子,但因意外离世,只剩下个孤女苦苦支撑,竟也把戏苑做的红火起来。
大约和班主是女子有些关系,南城楼子只接女客。孙夫人在此地宴请,也是用了心?思的。
撄宁晨起时间尚早,跟李岁一起捣鼓叫花鸡,可荷叶没有捆紧,小公鸡外皮沾了烤黑的陶土。
她嘴馋等不得,李岁亦不愿浪费吃的,干脆撕去外面那层将就着吃了。
“这是个意外,一回?生两回?熟,下次肯定没问题的。”撄宁试图给自己找回?场子。
李岁上?次吃到新鲜的肉,都不知道是那年那月了,只怕记事起便没有过。
建昌那边偶尔也会给他们这种黑工分肉吃,但都是盐井管事不愿吃的,煮成大锅汤每人?分一勺,清汤寡水的。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他矜持的拿着条鸡腿,点点头?肯定她:“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果然厉害。”
李岁眼神亮晶晶的带了点真?切的钦佩。
撄宁劈另一只鸡腿的手?微顿,内心?左右摇摆,艰难的把这条鸡腿也放到李岁面前。
鸡腿没了,还有两只鸡翅!
肉少,但是更入味。
“姐姐问你个问题,在盐井的管事,一直是同一批人?吗?”
她昨晚听了宋谏之的提点,对盐井管事的疑惑更甚。若是和太子有关联,那管事的人?是燕京来的还是泸州当地人??她若是太子,既不会放心?商贾行?事,又不肯自己蹚这浑水,比得有得力下属来办此事才会放心?。
像李岁这般外地逃难过来的,大约不在少数,盐井黑工更有数千人?之多,怎么想,都是个招眼的目标。
但这建昌盐井,却在闹出了百余条人?命,实在无法遮掩之后,才被人?发觉。
可见管束森严,绝非一般家奴可以?办到的。
李岁虽然自认比眼前人?成熟得多,却没有纠正她自恋的姐姐称呼,皱着短眉毛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不是,我和阿爹在那呆了两年,白日夜里巡查的都换过一次……”
他绞尽脑汁的回?忆,想说的更清楚明?白:“好像是去年夏末,桑树叶子还没掉的时候。那个主管事我只见过三四次,也换过了,新来的那些人?更凶更严,打人?也狠。”
盐井只分黑日白夜,他说不准时间,只能记起季节的特征。
去年夏末。
撄宁嘴里咀嚼不停,脑筋却转了起来,夏末是什么时候?
她垂着眼,余光无意间略过腰间的玉佩。
对了。
夏末,是晋王从?漠北回?京的当口。
她一手?握拳一手?摊掌,‘啪’的一拍,眼里放光,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点门道。
宋谏之初回?燕京,名声还好得很?,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随定国公收复漠北,人?人?得赞一声‘擎天白玉柱’。接迎的人?从?城门开始,挤满了整条西直街,长兄回?家后还跟她讲过那阵仗。
晋王回?京之前,太子和三皇子皆刚入朝主事,虽无建树,但太子有贤名在身,倒也够看,晋王回?京之后,就是两码事了。
撄小宁是个务实派,反正在她看来,即便贤名传遍天下,和血海厮搏的军功相比,还是略输一筹。
她收回?心?神,撕了口鸡翅,满脸认真?的追问:“你能想起其他的吗?比如?他们提过什么人?,穿什么衣裳?”
“没有…”李岁咬着嘴唇,咬了咬头?,面色有些不好意思的红。
“没关系,能想起这些也很?厉害……”
李岁头?一歪,小声道:“衣裳都是很?常见的,但是那些不大露面的管事,腰上?都挂着块牌子,黑黑亮亮的。”
他第一次见黑玉,好看的盯着看了会儿?,结果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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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两鞭子,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不大露面吗……”撄宁脑袋瓜里闪过个猜测,自言自语道。
“嗯,”李岁用力点点头?:“每次都是待半天就走,阿爹说他们是来查银钱的,一来就去地库。”
“那我知道了,喏,再吃一块。”
俩人?在院外鬼鬼祟祟的蹲成了蘑菇,等明?笙发现?时已经晚了,两只饿死鬼俱是吃的小肚滚圆,她急得直叹气:“王妃,您颈背还红着呢,大夫没嘱咐您少食油腥?”
撄宁正正色,想要蒙混过关,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
这下说自己没吃,也不会有人?信了。
眼看明?笙还有满肚子训话等着,她眼神一溜,想黑锅扣到满脸无辜的李岁身上?。
但一对上?李岁圆圆的眼睛,她的内心?饱受煎熬,最后也没说出那让自己都唾弃的借口。
任明?笙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听得她眼冒金星,胃里翻滚。
主仆两人?拖到午时初才到南城楼子。
天上?飘了小雨,但也不算冷,线丝般的雨点子打湿街上?青砖,氤氲出一片暗色。
撄宁学了两年规矩,学到了狗肚子里。
什么步态端正行?路不晃,在燕京时还多少记得些,出京就撒了欢儿?,又嫌马车憋闷,容易错过街上?小摊儿?,一路蹦蹦哒哒的走,等到了地方,衣摆都晕湿一线。
孙夫人?早就定好席面,在院里恭候多时了。
下人?刚掀开门帘,她立时就抿着笑脸迎了上?去,福身道:“问王妃安。”
瞧上?去热络可亲,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扫过撄宁的裙摆。
老?爷说的果真?没错,这晋王妃显见是个不受宠的。别说王妃了,哪家的正头?娘子肯轻易抛头?露面?男人?真?心?疼,恨不得金屋藏娇。席面上?夹了一箸菜,晋王嫌弃的饭都不肯吃了,现?下出门连架马车都混不上?……
现?在看,晋王只是迫于皇上?指婚,才肯将就这段姻缘。
这样,她的法子就更好施用。
庆幸之余,周氏看着少女清冷妍丽的面孔,又生出一股身有所感的同情。
生得虽美?,不得夫君欢心?,又有何用?
撄宁没有开口,只微微颔首。这种场合她也不是头?一回?碰见,说多错多,不说最稳当。
戏台上?唱着出南柯记,楼顶的天窗早早被支开个缝隙,细雨落在厅前荫草丛,半分不湿裙角桌案,又能窥见清新蓝天,可见定席之人?别出心?裁。
下人?斟好热茶退了出去,周氏这才开口:“听闻王妃是泸州人??”
来了,上?来先套近乎。
这个法子撄宁做生意时碰到过无数回?了,一句‘是,但我给您的绝对是公道价,满市面上?打听也没有比我给价更便宜的’就在嘴边,险些下意识的说秃噜嘴。
她喝了口茶掩饰心?中尴尬,顿了顿,才道:“是,本宫幼年住在泸州外祖家。”
这还用问吗?撄宁腹诽,装的好像刚知道一样,背后恐怕都把她查了个底儿?掉,不然孙府小少爷那颗石子,怎么就不偏不倚冲着她来?
装样的本事比她还好,撄宁暗暗生出一阵钦佩。
“妾正好同您反着来,幼时家在燕京,后来随夫家来的泸州,”周氏目光落在少女脸上?,柔声道:“不过,泸州比燕京要自在些…”
“确实。”撄宁点点头?。
出行?前,明?笙给她攒了压箱底的步摇,长长的金坠垂到脑后。
她点头?的幅度稍大些,就打在了耳垂上?,吓得她一个激灵儿?。
小小的耳垂昨晚受了不该受的厮磨,今早起来还是红肿的,她甚至隐隐生出了错觉,好像那一小块莹润的软肉还被人?含在唇齿间亵/玩,凉风一吹,就是酥骨的麻。
她身上?遭殃的,又何止这一出。
什么王爷,简直连未知事的小儿?都不如?,口舌之欲还没戒,含在嘴里就不松口。
不光要用舌挑弄,还爱咬,齿关碾合,似咬非咬,细碎的折磨,呼吸间热气尽数扑到她肌肤上?。
逼得她受不了,攥紧他的指头?,一边抽噎一边骂,那恶人?才肯松口,趴在她锁骨上?闷闷的笑,笑得浑身发颤,带得她平白受罪,两条细白的腿也跟着抖。
宋谏之最多让她喘口气。
不消片刻,等待她的又是难忍的折磨。
好像存心?要欣赏她的崩溃。
撄宁心?底念头?翻涌,边记小账边暗骂晋王殿下,从?无耻、混蛋到坏种,所有能想到的词儿?都用了个遍,脸上?表情却更冷了。
这一幕落在周氏眼里,就成了不耐烦。
她心?里焦急,表面撑着体面,能套近乎的话都说上?了,一曲南柯记唱到了尾,晋王妃还只是三五个字的应着。
她心?一横,干脆单刀直入:“王妃瞧那个旦角,唱的可好?”
撄宁没反应过来,这孙夫人?说话属实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唱得好不是用听的吗?
她顺对面人?的视线望了过去,戏台上?小花旦妆面精致,一个反手?甩袖,两步慢走,衬出窈窕纤细的身段,万般风流,尽在不言中。
撄宁看直了眼,她方才只顾着装样,竟没发现?唱戏的花旦是个美?人?。
色迷心?窍的撄小宁点了下头?,说话也驴头?不对马嘴起来:“生得真?好看。”
她话里是小小的倾慕。
周氏自知失言,正悔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见这话,还以?为晋王妃领悟了自己的意思。
她垂眸浅笑,品一口茶,声音中含着点高高在上?的同情:“褪了妆也标致,只可惜她自幼练功,伤了根本,没法子再生育了。”
话到最后,是一声略显做作的叹息。
六十
“啊…”撄宁吞了半截的音,她想不太明白,话怎么就拐到?美人不能生育这桩事上了,只能先点点头,满肚子搜刮词儿:“是个苦命人。”
眼前的茶盏见了底,她略一抬眸,眼神落在小炉上,还未开口,身后的明笙端来了炉上蒸着的茶盅。
热茶水冲溅到青釉盏中,勾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撄宁望着盏中尚未平息的茶汤小漩儿,倒映出她薄施粉黛的脸,她直觉孙夫人的话也像这漩涡,擎等着?把她套牢拽进去。
奈何她实在听不懂这人话中?的弯弯绕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应付。
周氏抬眸看她一眼,目光低低垂着?,轻抬下手,后侧身着?鹅黄织银夹衫的女子便?上前为她斟了茶,脚步轻缓,举止若清风。
周氏面上挂着?浅笑,看向?撄宁:“妾身后跟着?的这个,也是一样的底子,伺候老爷两年多,安分得很,这妾室通房无所出,是最好拿捏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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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一落,撄宁的脑袋瓜儿彻底底变成了一团浆糊,还是冒热气儿的那种。
她定定的瞅着?案上的玫瑰莲蓉糕,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脑海里飘着?。
人说话为什么要打哑谜啊?
周氏见她陷入沉思?,再接再厉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说句唐突的,妾和王妃都是女子,女子最懂女子的处境,与其?让夫君在外纳些不三?不四的,不如咱自己拿捏稳妥。”
明笙目光扫过周氏,眼看她就要抚上自家?小姐的手,思?索一刹,干脆行到?墙边打开了窗户。
混着?湿意的凉风灌进屋里,冲散了氤氲的燥热。
她支好窗户,回?到?撄宁身边冲周氏福了福身,道:“屋内燥热,我家?王妃受不住,还请孙夫人见谅。”
她意有所指,周氏也不能点破窗户纸,只能抿着?唇撑出个笑脸。
屋内一时间沉寂下来。
撄宁拿着?块莲蓉糕一点点的抿,上午叫花鸡吃多了,腻的没什么胃口。
她七拐八拐的想法钻了死?胡同,眼看想的脑袋就要冒烟儿了,又听到?周氏说了句。
“像她们?这种戏班出来的女子,连家?谱都记不了名,哪怕再得宠也威胁不到?咱正室。”
撄宁忽然抓住了脑海中?那根弦,这是要给晋王身边塞人呢。少女双眼一亮,就说嘛,她撄小宁聪明得很。
她心中?敞亮,开口却有些犹豫:“孙夫人的意思?是,让本宫收下她?”
要是能说实话,撄宁第一时间就得把头摇成拨浪鼓。
好好一个美人,于公于私,她都不愿意将人塞到?晋王身边。
且不说活阎王压根不吃美人计这一套,退一千步,就算他吃,那美人更惨,这不是落进了魔窟里?再退一万步,她可没胆量给那厮安置身边人,那是个面对天下之主都少见折颜屈膝的人,谁敢?
反正她是不敢的,当缩头乌龟都要受折磨,哪里轮得到?她出来逞英雄好汉指点江山?
“这……”周氏没想到?王妃会直接点破,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她掩饰的啜饮口茶,柔声劝道:“妾只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王妃莫要多虑。”
“哦。”撄宁点点头,她是个老实头儿,别人既然不提了,便?也安心的没再说旁的。
周氏方才分明就是要塞人,这阵儿怎么又变了主意?后宅当真是比生意场还难懂的地方。
撄宁默默思?忖着?。
姜家?有不允纳妾的家?规,别说她在泸州住的那十数年,便?是在交际繁杂的燕京,她也少见后宅女子斗来斗去的手段,这方面当真一窍不通。
更领会不得周氏闷到?呕血的心情。
好一招以退为进,老爷说得不错,这晋王妃城府颇深,不是好相?与的。
一出南柯记落了幕,那花旦褪去妆面来到?雅间,给贵客见礼。
生得确实标致,但撄宁一见她,便?想到?方才和周氏的对话,活生生的人被当成物件赠送,无法生育竟成了令人安心的由头。
她想通了这弯弯绕绕,心中?一窒,梗得连茶水都喝不下。
那厢周氏和花旦一来一回?的说着?话,话里话外都是赞她懂事妥帖,戏唱得好。花旦也极为配合,低眉顺眼的应话,嗓音带着?点唱戏的柔,听得人筋骨酥软。
俩人余光俱是凝在晋王妃身上。
能脱离贱籍的机会,谁不想抓住?
早在孙夫人来寻她时,青红便?意识到?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哪怕有些风险,也值得一搏。
她余光落在晋王妃身上。
确实生了一副倾城貌,看的人眼前一亮,但瞧上去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而且连点客套话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难怪不讨晋王欢心。
高门贵女向?来如此,不肯放下身段迁就夫郎,须知?男子爱的就是个千娇百媚解语花。
青红心中?隐约生出两分侥幸。
这晋王妃虽未应下,但只要孙府肯设局,能让她见上晋王一面,便?有几分胜算。
她心中?默默思?量着?,开口应下孙夫人的话:“能去孙府唱戏是青红的福分,只要夫人开口,青红自是无有不依。”
窗外一阵马蹄声传来,她却无心顾及。
客气话说的差不多,温良顺从也装演完了,青红顺着?周氏微挑的眉,转身看向?晋王妃,正要妥帖的问个好,就见那稳重?自持的晋王妃快步走到?了窗棱边。
巴巴的探着?脑袋往外望。
青红脸上提了一半的笑僵住了,正对上王府侍女冷淡的眼神。
将她自上至下的略一打量,意思?不言而喻,然后冲孙夫人微微颔首,便?跟到?了晋王妃身边。
窗外的细雨早就停了,天色却还是半阴不晴,层层云雾中?悬着?轮白亮的日头,不像雨停,反倒像风雨欲来。
身披盔甲的缉私营官兵踏马过街,乌压压一片,剑戟林立,马蹄将街面积水踏出小朵盛放的水花。
为首之人一袭墨色衣袍,漆黑发丝高高束作马尾,归拢在一方鎏金发冠中?。
前襟一片精绣的金线蟒纹,从肩头攀到?挺直的脊背,暗金绣纹衬得他眉眼狷疏,偏偏玉肤红唇又生得昳丽,实在俊美,姿容夺目难以言说。
一路行来,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惊艳的目光,紧对面。茶莊二楼窗口就有好几个小娘子,以帕掩面悄悄往下望。
别说旁人,就是撄宁这个看惯了的,心神也不免为之一荡。
但不消片刻,她就回?过了神,皱着?张包子脸,拧了两根细软的眉毛,对晋王孔雀开屏样的行径嗤之以鼻。
这厮就是绸子被面麻布里——表里不一。
看着?光鲜漂亮,内里全是心眼子,拿筷子一戳就淌黑水,芝麻汤圆一个。
这样的货色,就是生的再好看,她内心也是唾弃大过钦羡的。
呸呸呸。
撄宁小小的哼了一声。
她本来是嫌屋里憋闷,想凑个热闹,没想到?看到?了这个恶人。
现?在瞧见晋王微抿的薄唇,她面皮还忍不住飞红,满脑子都是它昨晚沾着?潋滟水光的样子。还有那双清冷漠然的眼,烧起?的能吞噬人的情/欲。
撄小宁!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撄宁赶不跑脑子里的画面,又生气自己满脑袋苟且之事。
当真是被带坏了。
她干脆气势汹汹的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转头欲回?到?席面上。
谁知?她刚回?过头,为首的马蹄声便?停住了。
宋谏之攥着?缰绳的手微微一扯,似有所感的抬头看向?戏苑的窗口。
却只瞧见了一个做贼心虚的后脑勺。
撄宁刚刚起?身,周氏便?紧跟着?站了起?来。
她目光遥遥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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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瞧见了街道上缉私营的大旗,出门前老爷就同他说过,晋王今日会带人清缴盛家?暗地的私盐。她心中?有了猜测,却装作不知?,笑着?问道:“外头可是有何新鲜事,引得王妃驻足相?看?”
撄宁甩甩脑袋,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却忘记身后还有人。
正巧周氏问了这句,她没法子为自己的犯蠢行径解释,便?顺着?说了下来:“没什么新鲜事,继续饮茶吧,”
饮到?地老天荒最好,她再也不想回?那劳什子的州衙内院了!
奈何她刚抬脚往屋里走,周氏却耐不住了,一个扭身,以不符合她端庄做派的迅捷,来到?了窗边。
话里颇有些打趣的意味:“王妃同妾玩笑呢。”
她目光往下一扫,看到?晋王那张脸时,神情顿了下:“这是……晋王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青红也故作不经意的往楼下打量,心旌神摇都写在失神的眼中?。
而撄宁还在暗暗惊叹,这蛇一样灵活的扭身,野狼般迅猛的速度……孙夫人该不会是个练家?子吧?
“王妃?”周氏催促出声。
眼见晋王妃一脸怔忡,她心中?成算更盛,也顾不上什么徐徐图之的手段了。
谁家?里不是夫郎做主?晋王妃便?是再不情愿,只要晋王看中?了,她也没法子。
撄宁被催的醒了神,点头道:“是晋…是王爷。”
她临时转过话头,悄悄瞄着?周氏的神情,晋王听上去有些生疏,她们?这两不相?干的契约关?系,可不能叫旁人知?道。
谁知?周氏求成心切,竟也没注意。
“说来是妾的不是,竟耽误了王妃这么久的时间,”晋王虽勒停了马在外等着?,但对个不如意的王妃,又能有几分耐心?周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语速都快了两分:“今日不耽误王妃了,王爷还在外等着?,妾送您下去。”
“倒也不用?……”撄宁背着?身,都感觉自己后脑勺要被那厮的眼神戳个窟窿,更不情愿下去。
周氏却当没听见,殷勤的叫下人开了门。
撄宁好似那被赶上架的鸭子,只想让活阎王捉紧时间走远了。
她心有不甘的往外瞟了眼,被直直盯着?她的宋谏之逮了个正着?。
‘下来。’
宋谏之逮着?她贼兮兮的眼神,无声开口。
撄宁还想装没看见,余光便?见那恶人微挑了半边眉。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她心中?默念几遍士可杀不可辱,刚硬气起?来,又抬手贴了贴发红的脸,思?绪一岔,深觉她这颗聪明机灵的脑袋,要分家?岂不可惜。
于是将刚才的豪言壮志忘了个干净,一梗脖子,视死?如归的下楼了。
戏苑二楼至大门,铺了条单独的弯廊,一路蜿蜒,能着?遍院中?景色。
走到?正门的当口,一队三?人,身着?湛青衣袍的男子从后院走来,大约是把后门摸进来,直冲着?她们?而来。
撄宁视线微凝,她倒不觉得孙府能做出当着?晋王面打他脸的营生。
她虽然和宋谏之算不上情深义重?,但明面上也是正儿八经的晋王妃,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估摸着?是来寻孙夫人的。
不经意间把自己骂了的撄小宁,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视线微错,落在了为首之人的腰间。
小儿巴掌大小的黑玉腰牌摇摇晃晃,并不扎眼,却令她立时寒意丛生。
短短一条弯廊,人人各有各的心思?。
眼看就要到?正门口,周氏甚至看到?了晋王所骑黑骊马的下半身,撄宁却不知?为何停住了脚步,她不由得开口催促:“王妃?”
撄宁低低‘嗯’了一声,微敛着?眸,冲又往门口走,脚步却比之前慢了许多。
周氏三?步并作两步,抱着?孤注一掷的打算,冒犯的走到?她前头。
青红也紧跟着?走了过去,错过撄宁身边时,她嘴角抿出个笑,快得风都抓不住,眸中?精光微现?。
无声的宣战。
身后三?人不识得撄宁,只当晋王妃已走,这人是孙夫人的闺中?好友,便?连礼都未行,直直略过了,甚至和明笙打了个错肩,装的她轻微一晃。
撄宁却还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架势,被所有人落在身后,也没见半分羞恼,只整了整略宽的袖口。
那厢,孙夫人已重?新收拾出了她那无懈可击的笑脸,行了个礼。
“妾孙府周氏,问晋王殿下安。”
宋谏之目光在她身上一点,半分波澜没有,也未应声,下巴微抬,视线便?又凝在了充当小尾巴的撄宁身上。
这下,他眼中?才浮了点碎光,开口就是懒洋洋的戏弄:“腿这般短?谁都撵不过。”
撄宁的心中?正扑通扑通敲着?小鼓,袖口藏的那块黑玉腰牌往外渗着?凉意,眼下被宋谏之奚落了,正得了个遮掩的由头,便?气呼呼的嘟着?脸,小声嘟囔:“你厉害你腿长,跑得比撵兔子的猎犬都快,满意了吧?”
她嘴上不自觉吊起?了油瓶,往门口一杵,不肯往前走了。
宋谏之前损她是缩头乌龟的仇,她还记着?呢,骂他是小狗也算反击了。
“过来。”
只见宋谏之眉眼一压,说生气不像,说高兴,更不像。
语气招猫逗狗似的,修长干净的指节却点在了缰绳上。
没人知?道他这双干净的手,今日执剑葬送了多少人命。
撄宁却看出,这是他打坏主意时习惯的小动作。
她后知?后觉的缩缩脑袋,也顾不上孙夫人瞠目结舌的表情,巴巴的往前走了两步。
街上这么多人,他总不会……“疼疼疼,疼呀!”
撄宁刚走到?黑骊马旁,就被他高高在上捏住了后颈。
温热的掌心卡在她后颈上,用?了两分力,揉捏着?,又疼又痒,说不出的难受,却平白激起?一片酥麻。
昨晚,也是这双手,从后颈捏到?脊背,最后不容抗拒的分开她的双腿。
撄宁像被抓着?耳朵的兔子,闹了个大红脸,只能转着?圈的躲,低低的嚷出声:“错了,错了…我再也不说你是小狗了。”
结果捏在后颈的力道更大了,骨头都要被捏软。
她只恨自己是个直肠子,嘴比脑子快,本来还能狡辩一通的说辞,这下直接点明了。
躲是躲不过的,撄宁也算摸透了这个幼稚鬼的坏脾气,惹他不高兴了,哪管什么场合不场合,做事全凭心意,比小孩都任性。
但她撄小宁是个宽厚大度的,懒得跟他计较。
她一边夸自己,一边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瞪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卖乖:“我错了…唔……”
她抬头那一刻,颈上力道失了分寸,捏的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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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呜咽出声。
宋谏之眼神霎时变得骇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下一秒,眼前视线一暗,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拦腰抱起?,骤然腾了空。
撄宁被他揽在腰间,腰鼓一样吊着?,下意识蹬了蹬腿,有些滑稽,但没人敢笑。
“青蛙么你?”
换你被吊着?腰试试!
撄宁歪着?圆脑袋,瞪了活阎王一眼。
没成想头一偏,上半身失了重?,险些歪成倒栽葱。
宋谏之将人提到?马背上,圈在身前。
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撞进耳中?:“安分点,别作妖。”
什么是倒打一耙,撄宁这下可算见识了。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他还这般厚颜无耻,红口白牙一翻,将黑的说成白的,她属实被晋王殿下的厚脸皮惊着?了。
“你指鹿为马!”她口不择言的反驳,想把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解开。
宋谏之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你自己骑?”
两人身躯紧贴着?,她甚至能察觉到?少年说话时,喉结滑动带起?的震颤。一个骑字成功让撄宁立时红了脸,耳朵也烧起?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骑马,但是他昨晚……
而且她都不会骑马,只能被马驮着?跑。
明白他是故意戏弄自己,撄宁憋红了一张脸,紧紧闭着?嘴巴,气鼓鼓的不肯吭声了。
宋谏之哼笑一声,握着?缰绳的手微抬。
马踏前蹄,门口却传来一道声音,想叫住他。
“晋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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