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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修)
◎道宗是我回不去的山门,谢氏是我归不了的故乡◎
听到这声“欢迎回家”,洛婉清便是一愣。
等谢恒走出马车,她才有些恍惚意识到,方才他说了什么。
他说欢迎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家”这个字,她就感觉有种酸涩涌到喉间。
她的家其实早就没了。
洛家府邸在李归玉手里,她爹被李归玉逼死,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而她叫柳惜娘。
柳惜娘无根无依,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只是为报仇而来的亡魂。
张九然叫柳惜娘时,如此活着。
她如今是柳惜娘……
可她遇到崔观澜,她竟也有了家。
洛婉清一瞬觉得眼涩,又觉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她逼着自己将情绪压下去,先去吩咐车夫换一辆马车在巷子门口等他们,随后便从桌上拿了小瓶,确认这是迷药的解药之后,上前给张逸然青绿个人嗅了一道。
张逸然迷迷糊糊醒来,不由得道:“我……我怎么又睡过去了?”
“不是睡了。”
青绿抬手捂着额头起身,抬眼看向洛婉清:“谢司主为何用迷药?”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你们面说,我先把纪青送进监察司,然后你们下车,换一辆马车出行。”
洛婉清简单解释,青绿和张逸然识趣没有多问,洛婉清扛着纪青下车,从后门跃入监察司,快速来到白虎司后,直接翻到白离办公的地方。
这个时辰,白离一般都在白虎司二楼办公,洛婉清一进去,就见到了人,白离有些诧异,就见洛婉清将纪青放下,随后道:“师父,这个人是我下个案子很重要的人,劳烦您看管一下。”
白离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点点头,随后看向洛婉清:“你什么时候来的?那你现下要……”
“我还有些事,改日再和师父闲聊。”
洛婉清说着,和白离道谢,便翻了出去,回到马车上,将张逸然和青绿带下马车,快速走到巷道路口,登上了换过的马车,便前往张府。
洛婉清在马车上和张逸然简单说了安排,纪青放在监察司,由她从监察司走立案管这个案子,她立案之前张逸然或许会被盯上,她先和青绿照看张逸然,等监察司的人过来,她再回去。
吩咐完这些,他们也差不多到了张府,洛婉清让青绿先排查周边,确认安全后,才带着张逸然下了马车。
三人一起进了张府,张逸然同他母亲说清楚了三人来意,赵姨便将几人安置下来。
洛婉清简单洗漱休息了一下,等到晚上起来时,天已经黑了,她和张家人吃了顿晚饭,回到屋正准备打坐时,外面突然传来窸窣之声,洛婉清尚未反应,就听青绿厉喝:“谁?!”
“我,我们。”
方直方圆方顺三人的声音一起响起来,方圆激动道:“姑娘,别动手,柳司使在吗?”
洛婉清听到这话,立刻起身,走出去门去,便见方家三兄弟亮了眼睛,高兴道:“柳司使!”
“三位安好?”
洛婉清笑着拱手,青绿见两方认识,这才收剑,方家三兄弟激动上前来,方圆上下打量着道:“几个月不见,柳司使看上去果然更厉害!”
“你的眼睛是尺?”方直瞟他一眼,随后道,“还不是听了外面的消息。听说柳司使打败了姬蕊芳?”
方直看向洛婉清,洛婉清颇有些不好意思,绕开话题道:“你们是来接班的?”
“不错。”
方顺接话,笑眯眯看向走出来的张逸然,颔首点头道:“也算是熟人了,张大人。”
张逸然对他们三人有印象,赶忙行礼。
一行人寒暄一番后,洛婉清便听方顺道:“监察司的马车在外面,说是来接司使的,柳司使若是有事,可先行离开,这里放心交给我们。”
听到“马车”二字,洛婉清心上一跳,便知是谢恒安排,她压住心中那点期待,取了披风披上,同众人告别,走出门去,只是出门之时,脚步又不由得变得轻盈几分。
一出门,她便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马车素雅但雕花格外精致,一株白梅挂在车上,洛婉清一眼便认出这是谢恒的风格,上前同车夫确认了身份后,洛婉清便上了马车,车内空无一人,只有谢恒早已准备好的点心和茶水,还有几本打发时间的杂书。
洛婉清刚坐下,简单看了看周边,就感觉马车动了起来,不需要她说话,车夫似乎便已经知道地点。
这种感觉让洛婉清有些新奇,她看了看桌上点心,捻了桌上一块枣糕放进嘴里。
这份枣糕不算甜而不腻,带着枣的清香,洛婉清不觉多吃了两块。
吃着糕点,喝着茶,洛婉清随后打开杂书,便发现这些“杂书”都是各家秘闻,这终于让她感觉自己又回到司使身份上几分,她对这些消息的确感兴趣,便一路看着消息,吃着糕点打发时间,没一会儿就听车夫道:“姑娘,到了。”
洛婉清应声道谢,从马车里出来,这才发现他们到了东都郊外山上,面前一座极大的庄院,牌匾没有姓氏,只挂了“梅园”二字。
门口早早有侍女站好,洛婉清一下来,侍女们便迎上来,一个侍女上前来给她端水净手,另一个侍女给她递了手炉,有一个侍女为她换了件披风之后,一旁提灯的侍女才终于出声,恭敬道:“姑娘请。”
这些侍女动作极为利索,明显是出自名门的侍从,领着洛婉清进屋的过程安安静静,有条不紊,洛婉清由他们领着走进内院,她们将她带进一个房间,先是侍奉她沐浴,随后拿了衣衫给她换上打扮后,才终于领着她往院子深处走去。
他们给她穿了一身素白雪衫,雪衫上是金丝绣的卷云纹路,外面披了狐裘,金色发簪挽上她的头发,点缀一身雪色,看上去颇为贵气。
洛婉清跟着他们走到后院,才发现后院是一片梅林,白色梅花开得正好,梅林前方立着一座小屋,谢恒正坐在长廊上编织着什么。
他穿得衣服和她极为相似,白衣金纹,连纹路都是相同,只是款式有男女的区别,但大约都是出自同一款布料。
看到谢恒,一行人上前行礼:“公子。”
谢恒闻言,抬眸看过来,目光在洛婉清面上扫过,随后点头道:“先下去吧。”
旁人行礼退下,洛婉清解开狐裘挂在廊上,走到谢恒身边。
谢恒身前正在煮酒,酒香弥漫,洛婉清坐到酒炉对面,好奇道:“公子在编什么?”
“既然想知道,何不过来看看呢?”
谢恒低头继续编着东西,却是不动。
洛婉清想了想,便知他的意思,绕步坐到他身后,侧身观察着他手中东西:“公子,可以说了吗?”
谢恒不动,亦不出声,洛婉清思考片刻后,试探着倾身上前,将下巴放在谢恒肩头,小声再唤了一声:“公子?”
“是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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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终于开口,眼底隐约有了几分笑意,洛婉清便知自己是猜对,听他耐心解释道:“钦天监说今夜有雪,等会儿我带你去赏梅,想做一盏灯照路。”
“灯笼不是有现成的吗?”洛婉清奇怪,“为何要自己做?”
“因为我娘说,照路的灯,得自己做,才看得清楚。”谢恒说着,眼里带了些怀念,“以前每一年新年,我娘都会带着家里人一起,每人做一盏灯。”
“可现在不是新年。”洛婉清听得疑惑,“公子为何要做灯?”
谢恒闻言,转眸看了她一眼。
她离他很近,咫尺的距离,一双眼清润灵动,好像山林间他见过的野鹿。
谢恒想了想,抬手将洛婉清揽到怀中,让她靠着自己腿躺下。
洛婉清仰头靠躺在他身上,他衣袖宽大,盖在她身上,遮挡着寒风。
他编织着灯笼,轻声道:“时间从来是人为的刻度,若没有人规定,你又焉知今夕何夕?”
“所以呢?”洛婉清抬手把弄他胸口坠挂的流苏,谢恒眼眸微垂,看向怀中女子,不由得笑起来,“你在时,才是我的新年。”
洛婉清闻言愣住,谢恒看她表情,轻笑一声,抬头继续编织手中的灯笼。
洛婉清躺在他怀里,好久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压着心跳,仰头看着上方人,故作淡定道:“若我在才是新年,那今年公子新年怎么过的?”
“白日行公务,睡前给你写信,与寻常日没有两样。”
“没有……”
洛婉清迟疑着,一时不知当不当说,将目光放在谢恒胸口流苏上,把玩着道:“没有去看看……”
“没有。”
谢恒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他不是没有家人,新年不该自己一个人。
他平静解释着:“我去看他,于我于他,都不是好事。”
洛婉清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后,她才道:“那您不会想他吗?”
谢恒编织着灯笼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好久,他才道:“当年他其实给过我选择,回道宗修养,从此不过问朝堂之事,那谢家会力保我。但我选择了第二条,从那天起,我就不是他儿子,也再不能进谢家家门。”
谢恒说着,从旁边取了已经绘制好的灯笼纸,将灯笼纸糊到灯笼框架上,而后他从一旁取了一根蜡烛,放进灯笼里,将蜡烛点燃之后,灯笼亮了起来。
谢恒将灯笼提远,洛婉清侧眸看去,跟着他一起观赏这灯笼。
灯笼在风里慢慢转动,映照着上面绘制的山水墨画,然而洛婉清看着看着,便发现那水墨画并不是山水,而是一个女子的面容。
这个女子洛婉清很熟悉,她不由得将目光转眸看向这个想尽办法将她面容画出来的青年。
他的五官一贯是冷的,积霜覆雪,但颜色分明,便显得有些艳丽,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美,锋芒毕露,让人不敢亲近。
此刻在昏黄的灯火下,他的五官被笼罩一层暖色,周边夜冷风寒,独他一身暖色,于是这种温柔明亮显得格外独特,仿佛仅属于她一人。
洛婉清注视着他,谢恒却看着灯笼,轻声道:“道宗是我回不去的山门,谢氏是我归不了的故乡。惜娘……”
谢恒唤出她的名字,却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暗夜中的远方。
洛婉清等着他开口,但等了许久,却也只见他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下雪了。”
第142章
◎小姐,许久不见◎
(上章修过,建议上章重看)
洛婉清闻言转眸,便见外面真的下起雪来。
起初是雪粒,没一会儿便下起鹅毛大雪。
两人一坐一躺在长廊上,看了一会儿雪后,谢恒拍了拍她的肩,提醒道:“酒温好了,喝酒吧。”
洛婉清这才反应过来,起身看谢恒她斟酒。
谢恒递到她面前,坐到她身侧,洛婉清接酒直接抿了一口。
酒带了梅花香气,有些香甜,但明显极为烈性。
如今洛婉清也是识酒的人,不由得道:“公子怎会给我这样烈的酒?”
“烈酒暖身,稍后我们要去林中。”谢恒解释,随后又看向她,玩笑道,“而且,如今若是不给你烈酒,对于你而言,和喝甜水有什么区别?”
洛婉清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谢恒转过头去,抿着酒提醒:“以后少同司内司使喝酒,尤其是方家那三个,他们喝酒没数,伤身。”
“知道了。”洛婉清也知方家那三兄弟喝起酒来根本不记得自己醒什么,解释道,“我也是人情往来才去的。”
谢恒瞥她一眼,倒也没揭穿她。
两人喝了会儿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洛婉清看着雪景,不由得道:“这样的大林子,都是公子的吗?”
“嗯。”谢恒应声,语气淡淡,“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洛婉清听着,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想说点什么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过了片刻后,谢恒才转头看她,好奇道:“我这般可怜,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
洛婉清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我在想词儿。”
谢恒被她逗笑,低头喝酒压下自己笑意。
“公子笑什么?”
洛婉清见他笑意,有些疑惑,谢恒抿着唇,只道:“笑我家惜娘可爱。”
“公子是觉得我愚钝吧?”洛婉清挑眉。
谢恒想了想,点头道:“的确愚钝。”
说着,谢恒饮了口酒:“连情郎生气都看不出来。”
洛婉清闻言一顿,犹豫片刻后,她主动伸手,挽住谢恒的手臂。
谢恒喝酒的动作微顿,转眸看去,就见洛婉清笑意盈盈道:“那,情郎还生气吗?”
谢恒没说话,他端着酒杯,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谢恒的眼睛通透清明,仿佛看透世事,然而你若看他,却又觉深沉似海。
洛婉清被他看得疑惑,正要询问,就见他凑上前几分,轻声道:“抛下我两个月,想我吗?”
他靠得太近,饶是已经极为熟悉彼此,洛婉清却还是有些脸热,下意识想退,但又不想露怯,只逼着自己停在原地,眨了眨眼道:“有时想。”
“有时,是多少时辰?”
谢恒追问,洛婉清一时答不上来,她开始认真计算着时间,谢恒见状,轻笑一声。
他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啄,随后直起身来,放下酒杯:“罢了,只要想过,我便原谅你罢。”
说着,他便从旁边取过一个匣子,递到洛婉清面前:“来,送你的。”
洛婉清疑惑接过匣子,不由得道:“这是什么?”
说着,洛婉清打开木匣,木匣中露出一张写着“洛婉清”名字的地契,她不由得一愣神。
“这座宅子的梅花养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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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没有人养,我觉得可惜。”谢恒语气温和,他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温和道,“这是我从小到大每一年过年的地方,于我心里,这是我的家。”
“那公子还……”
“我望它也成为惜娘的家。”
谢恒认真注视着她:“可以吗?”
洛婉清拿着木匣,看着上面的名字,没有出声。
谢恒见她不应,不由得疑惑:“惜娘?”
“可上面的名字,”洛婉清抬眸看向谢恒,“是洛婉清。”
洛婉清已经不在人间,这份地契不会生效。
谢恒听着,却是笑起来,他抬手温柔拂过她的头发,轻声道:“虽然我盼你当我一辈子的惜娘,可我知道,你是洛婉清,你不会当一辈子柳惜娘。”
洛婉清有些听不明白,谢恒也没解释,他转头看了一会儿雪,见雪停下来,便从旁提起自己刚做的灯笼,拉着洛婉清,起身道:“走,去看雪梅吧。”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由他拉着走在雪地里。
他们走了一会儿,乌云散去,竟是有了月光。
洛婉清不由得惊讶:“出月亮了?”
“那正好。”
谢恒仰头看向树梢,笑起来:“看来上天也想让我们惜娘好好赏梅。”
洛婉清被他说笑,借着月光看枝头梅花,这一院大多是白红两色的梅花,各自种在一边,最外侧的是红梅,染了雪花冷色,看上去格外艳丽。
往里走去,便是雪梅,它堆积霜雪,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在月光下泛着莹白,倒也看不出看不好看。
两人边走边聊,谢恒知道洛婉清想听什么,便同她仔细说着那些信里写不下的细枝末节。
“我带玄天盒回来,陛下极为满意,他也同我说了自己派李归玉过去同我抢玄天盒的意图,说我想用我试试李归玉的能耐,但我心中明白,如果可以,他其实希望由李归玉拿到玄天盒。”
“为什么?”洛婉清大约明白,却还是要确认。
“这么多年,他一直告诉我,是舅舅辜负他。他说当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母亲和兄长姨母突然在宫中谋逆,结果舅舅不肯听他解释,威胁君主,为一己之私叛国。但他从未告诉过我火药库之事,若我知道火药库之事,自然知道是他放纵了王家在宫中逼死我母亲。”
“所以公子没有打开玄天盒,其实陛下也松口气?”
洛婉清反应过来,谢恒点头:“是。”
“那……”洛婉清斟酌着,“李归玉没有想办法作梗吗?”
听到她提李归玉,谢恒看洛婉清一眼,这次却也没多说,只道:“李归玉自顾不暇。郑璧月死了,郑氏与他没了什么瓜葛,王韵之在江南与李归玉大打出手,王神奉对此很是不满。李归玉最能依靠的仅有陛下,近来忙着在陛下面前当孝子,在朝廷中安排他的人手,在他获得陛下信任之前,他不会多评论任何人一个字。”
“那他这些时日,应当有些成效?”
“自然,”谢恒语气冷上几分,“他那样的人,想做什么,自然会有些结果。他在朝中安排了不少人,我一时也排查不干净。而陛下那边……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儿子,谁都喜欢。今日他又替陛下去巡查东都郊外军营,陛下前些时日还在同我商量,想为他扩府。”
听到这话,洛婉清皱起眉头。
上一世这个时候,李归玉应当已经和谢恒结盟,同时娶了郑璧月,获得了王郑两家的支持。
如今他和谢恒没有结盟,郑璧月死了,他和郑氏也破裂,王家又因太子被刺对他产生了怀疑,现下已经发展到想要放弃他,相比上一世,按理说,如今他的局面岌岌可危。
可他却能得到李宗的赏识,甚至想为他扩府。
大夏宫廷礼制森严,每一位皇子府邸、衣着、收入、马车……等等,都有极其严格的规定。
李归玉的府邸,原本和正常皇子没有区别,如今为他扩府,那无异是在宣告李宗心中,他或许是众多皇子中,最接近太子位的人选。
如今扩府,若后续臣子观察之后,确认李归玉没有问题,李宗或许真的会让李归玉成为太子。
能走到这一步,洛婉清到的确对这人有些佩服。
无论怎样的绝境,李归玉似乎都能走出一条路来。
她静静想着,谢恒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惜娘近来应该还算清闲。”
洛婉清听到这话,颇有些奇怪:“公子为何这样说?”
“还有时间想闲人之事。”
洛婉清听着,反应过来,随即不免笑开:“公子说笑了,李归玉是仇家,怎能算闲人?”
“若是要想仇家,我仇家千千万万,我得日思夜想,想个不停。”谢恒放开洛婉清的手,提灯走向前方,“故而仇家于我都是闲人,赏梅之时,我断无闲心想他们。”
他说话阴阳怪气,洛婉清便知他又不高兴,提步跟上他,压着笑道:“是我不是,那我们赏梅吧。”
“惜娘不喜梅花,便不用赏。”
谢恒往梅林深处走去:“天冷夜寒,惜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背着手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的背影,笑着道:“我回去,公子去哪里?”
“我自有我的去处。”
“可灯被公子拿走了,我怎么回去?”
“月光引路,自是风雅。”
眼看着谢恒越走越远,洛婉清知道大约是气得厉害了,越发想笑,但也知道此时不能继续招惹,便蹲下身去,捏了一个雪球,轻轻砸了过去。
雪球“啪嗒”一下砸在谢恒身上,谢恒提灯转身:“惜娘何意?”
“公子,我是俗人,的确没办法赏这么久的梅花。”
洛婉清笑着盘着手里的雪球,征求意见道:“我们打雪仗吧?”
“打雪仗?”
谢恒有些不确定,洛婉清一瞬反应过来:“公子没打过雪仗?”
谢恒沉默片刻后,缓声道:“打过一次。”
那约等于没打过。
洛婉清不由得好奇:“公子怎会只打过一次雪仗?”
“离开谢家前,我爹觉得,谢氏少主不应如此不雅。”谢恒看向她手中雪球,“而且,我也不觉得此事有什么意思。”
“那要不要试试?”洛婉清好奇询问。
谢恒想了想,却是抬眼看她,试探着道:“若是我赢了,可有什么奖励?”
“公子想要什么奖励?”
洛婉清有些疑惑,谢恒将灯笼挂到一旁树枝上,卸下披风,从旁边捧了雪,抬头笑道:“等我赢了再说吧。”
话音刚落,谢恒手中雪球急袭而来,洛婉清看到那宛若暗器一般的雪球,慌道:“公子,不能用内力!”
“好呀。”
谢恒应下声来,抬手用袖一震,风雪扑面而来,迷惑住洛婉清眼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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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十几个雪球从雪沙后破帘而出,袭向洛婉清。
洛婉清呼吸一窒,腾空一翻,随便抬脚将两个雪球踢回谢恒方向后,转头就跑道:“罢了,我不打了!”
“两军交战,岂可不战而逃?”
谢恒紧追而上,一把拖回洛婉清,洛婉清翻身一脚踹向头顶梅枝,雪花砸落而下,洛婉清顺势逃出,同时抬手抓了一抔雪就砸了过去。
谢恒闭上眼睛,任雪沙扑砸在脸上,轻轻扬起笑容。
他闭眼听着洛婉清的声音,温和道:“惜娘,别让我抓到你。”
说罢瞬间,他猛地扫过一片雪,同时将手中雪捏成球,就朝着一颗树上砸去。
两人瞬间开战,都不用内力,借着树枝在林中藏匿身形,躲着的时候疯狂捏雪球,一见面就把雪球当暴雨梨花针一样送出去。
谢恒总是想抓住她,试图把雪送到她衣服,她就躲在树枝上埋伏谢恒,每次都赠他一片风霜雪雨。
洛婉清几乎是耗尽必成所学在打这场雪仗,打了不久,两人身上就全是雪粒,没半个时辰便融化成水,彻底湿透了衣衫。
洛婉清最后找了个机会,蹲在树后捏了将近上百个雪球,而后她将雪球大部分都悬挂在树上,另一部分兜在袖子里。
在听见谢恒搜寻的脚步声到来时,她屏住呼吸,躲在树后,等到谢恒距离树不足一丈时,她疾冲而出,将袖子里的雪球全都送出去!
谢恒听声寻人,在她送雪球时,便将她往怀中猛地一拉。
雪球散落满地,洛婉清干脆把他往树上狠狠挤撞上去,谢恒怕她手上,一把抱住她,她便像个蛮牛一样,将谢恒撞到树上。
树上雪球倾盆而落,哗啦啦全砸在两人头上。
谢恒被砸了一头的雪,却是低低笑出声来。
“抓住了。”
谢恒笑着开口,洛婉清喘息着回头,她眼睛上都落了雪,透过雪粒,看到身后也是满头霜雪的人。
月亮在他头顶,透过开得正好的白梅,落到他身上。
他们衣衫都已经湿透,湿漉漉挂在身上,谢恒手环在她腰间,她的背贴在他心口。
她能清晰感知他的温度,他的心跳,闻到他呼吸间的酒气,看着他目光瞧着她,像是温柔的月光,流淌在她心上。
她本只是想回头看他一眼,却在触及他眼神刹那,再也动弹不得。
他低头吻下来时毫不意外,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同意,只站在原地,由他环抱着,温柔在月光下亲吻。
月光下的梅花很好看,他询问她会不会冷时,她只靠在树干上,喘息着看着他的眼睛,全然开不了口。
于是他便了然她的心意。
他用披风包裹着她,让她不必感受树干的磨砺。
他离开时,会有寒风侵袭,他靠近时,便格外温暖。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大口喘息着,仰头看着树干上的梅花,看着它们被震开了积雪,露出原本模样,有些开得正好,有些含苞待放。
摇摇曳曳,风中轻颤,而后被风霜一点点催开,在月光下成了极致的美景。
子时中旬,远处突然传来了烟花声,烟花骤然炸响,绚烂烟花落在她眼中,在骤然明亮的灯火下,她重重撞在树上,随后整个人颤抖起来,看一树花开,一树花落。
“惜娘,”谢恒感觉到她的存在,握着她的后颈,在她失神之中,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请求,“愿你我,年年有今日,岁岁岁有今朝。”
洛婉清轻颤着闭上眼睛。
低哑应声:“好。”
这一场谢恒极为温柔,她结束后便抽身离开,带她洗干净后,便抱着她上了马车。
两人下山时已是丑时,谢恒卯时要上早朝,洛婉清便也跟着。
为了不引人瞩目,两人坐在洛婉清来时的马车里,洛婉清累得有些睁不开眼,靠在谢恒腿上休息。
谢恒闭眼小眠,洛婉清闻着他身上的香味,有些奇怪道:“公子换了香?”
“加了梅香调味。”
“为何要加梅香?”
洛婉清有些不解,谢恒闭眼笑起来。
“因为惜娘在月光下的样子,似如白梅。”
洛婉清闻言一愣,随后便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一瞬觉得这香味变得格外明显,有些含糊道:“倒也不必为此特意换香。”
“惜娘与我春风一度,便从容抽身,独留白梅夜夜盛于我梦中,我却连闻香思人的资格都没有么?”
谢恒话中带怨,洛婉清觉得分外露骨。
她轻咳一声,只道:“现下我回来了。”
“回来又如何呢?”谢恒叹了口气,哀怨道,“两个月不见,都不曾问起我一声,就算回来,怕是心也不在在下身上。”
洛婉清被他说得笑起来:“公子再这么说下去,我快成了负心女。”
“难道不是么?”
谢恒拨弄着她的头发,睁开眼睛,慢慢悠悠道:“一觉醒来,像做黄粱一梦,梦里还叫我灵殊,醒来便是公子。惜娘不是负心女,是什么呢?”
“我既是负心女,”洛婉清撑着自己起身,笑着靠近谢恒,“谢公子为何不放下另寻芳草呢?”
“士之耽兮,不可脱也,”谢恒叹了口气,抬手梳着洛婉清垂下来的头发,慢慢悠悠道,“我又能如何?也只能委屈罢了。”
“那我还得让公子再委屈一点。”
洛婉清说着,坐到谢恒身上,抿唇笑起来:“今日我要问的那个人,公子还没答复我。”
“嗯?”
谢恒挑眉,随后想起来,冷笑一声道:“李归玉的事儿我就知道这么多,再多我也懒得打听。”
“不是李归玉。”
洛婉清靠近他,谢恒有些意外,随即就听洛婉清盯着他,笑意盈盈道:“是崔观澜。这两个月,崔公子可还安好?”
听到这话,谢恒一愣,也就那一刹,马车外,破空之声急促而来,摧枯拉朽,猛地穿过马车,直取洛婉清身前!
洛婉清瞬间冷下脸色,下意识回身,谢恒却是骤然用力按住她,另一只手同时抬手,一把握住那疾驰而来的箭矢。
箭矢停在洛婉清身后一寸,马车也急急停住,车夫惊喝出声:“有人埋伏!”
谢恒冷眼抬头,抬手一甩,箭矢顺着来的方向直取而去,这一箭内力磅礴,极猛极快,眼看就要将射箭之人射杀瞬间,林中另一只羽箭飞射而出,“叮”一声撞在箭上,将羽箭撞开了方向。
得了这一空隙,埋伏的人瞬间离开,洛婉清和谢恒冷冷听着周遭声音,没了片刻,就听马车外,脚步声响起。
随后一个熟悉又恭敬的声音响了起来:“车内可是柳惜娘柳司使?”
洛婉清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凛神。
谢恒下意识想开口,洛婉清却一把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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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抬眸和她对视一眼,洛婉清摇了摇头,随后推开看不见谢恒这边的车门,弯腰走了出去。
一出车门,她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久不见,他消瘦许多,穿着水蓝色丝绸华服,外面披了一件狐毛披风,珠玉镶冠,看上去格外华丽。
他手中握着一把弓,方才外面阻拦那一箭,应当就是他射出。
他静静看着洛婉清,目光看不出喜怒,只将视线一直放在她妇人发髻上,好久,才轻轻一笑:“小姐,好久不见。”
第143章
◎马车里有人?◎
“方才杀我那一箭是你射的?”
洛婉清看见来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扶刀冷声开口。
她一面说话,一面紧张着马车里的谢恒。
谢恒方才就想起身,是被她硬生生按下,现下乖顺藏匿了气息,以谢恒的能力,她察觉不了有人,李归玉应当也察觉不了,但难保有什么意外。
她打算速战速决,扫了一眼周边,直接道:“你想做什么?”
“小姐今夜饮酒?”
李归玉没有直接回应她,他闻到夜风里带来的酒气,却是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洛婉清闻言皱起眉头,冷声厉喝:“我问你话!”
“不是我。”
李归玉察觉洛婉清恼怒,摇头解释:“是郑璧奎。”
李归玉这样坦诚,到让洛婉清有些诧异,她神色缓和几分,李归玉耐心道:“郑璧奎听闻郑璧月死讯,特意提前回来,他与郑璧月一母同胞,感情极好。前些年他师父为谢恒所杀,他为报仇苦修许久,虽未登上宗师位,但实力极强,小姐若与其正面交手,怕是不敌。”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洛婉清有些不解,李归玉抬眸看向洛婉清,他神色温和,若非身上华衣,洛婉清甚至觉得,他和当年在江南没有什么两样。
他看着洛婉清眼神带了几分担忧,只道:“我担心小姐,今日得知小姐回来的消息,特意赶了回来,刚好听闻他在此埋伏,特意前来阻止。”
“你眼线挺多。”
洛婉清听出中间门道,她的动向、郑璧奎的动向,李归玉都一清二楚。
李归玉笑了笑,眼中却带了苦:“蜘蛛结网,本是为了捕猎,但如今却发现,能保住想保住的人,也是大幸。”
洛婉清不想与他多说这些,冷声道:“多谢殿下告知,但方才若非殿下,郑璧奎应当死了,他更该感激殿下,若无他事,就请殿下先回去休息吧。过两个时辰就要早朝,殿下还是别浪费时间。”
洛婉清搞清楚情况,径直赶人。李归玉听她说话,却是没有出声。
洛婉清见李归玉安静站在原地,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她仔细听着谢恒的声音,盯着李归玉,希望他赶紧离开。
她得先把李归玉逼走,这样才能避免开车门时让李归玉察觉谢恒存在的可能性。
然而李归玉不动,只过了好久后,才轻声询问:“小姐是在关心我吗?”
洛婉清闻言皱起眉头:“你又吃五石散了?”
李归玉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今日没有,只是心存妄念。”说着,李归玉又问,“过去我给过小姐的信号弹小姐还放在身上吗?”
在江南时,他给她随身带过一种信号弹,他仔细教过她用法,告诉她,如果遇到任何危险,就点燃这颗信号弹,他会立刻赶过来。
只是那五年他总跟着她,她没遇到过任何真正的危险。
这颗从来没用过的信号弹她带了五年,知道入狱前一日,李归玉说他要出行看货,说这枚信号弹有些受潮,他要换一下。
他拿走了这只向他求救的信物,便再也没有还回来。
此刻提及,洛婉清有些疑惑,李归玉笑笑,却知道:“我忘了,我拿走了,没还给您。现下给您。”
说着,李归玉将信号弹递到洛婉清面前,解释道:“我不会害您,但郑家也不会放过您,小姐,只要你愿意,”李归玉暗示着道,“我永远站在您身后。”
“我不需要,我有监察司。”洛婉清冷声拒绝。
“谢恒不会为你一个司使拼命。”李归玉早已料到,认真提醒,“只有我会。您一个人面对郑家,活不下来的。”
听到这话,洛婉清扬起笑容。
寒夜刀光闪过,快得几乎看不到洛婉清动作,李归玉手中的信号弹已经变成两截。
洛婉清带笑看他,提醒道:“我有我的刀,殿下请回吧。”
李归玉神色微淡,明白了洛婉清的意思,他收起剩下半截信号弹,轻笑了一声,随后道:“小姐可以再想想,其实如果您只是想杀我,可以的。”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李归玉端详着她的神色,不由得笑起来,眼中仿佛是带了些期盼开口:“只要你给我五年,你爱我,同我成婚,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我和你去扬州。”
洛婉清不可置信看着他,李归玉却说得极为高兴,幻想着:“洛府我买下来了,我们可以回去,你一直想养一只猫,伯母不允,这次我们可以养了。我再从西域移一株葡萄藤,可以给它爬,到时候,我们每一夜都可以躺在一起……”
话未说完,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李归玉瞬间变了脸色,凛色抬眸:“谁?!”
洛婉清心跳一瞬加快,抬手握在刀柄上,李归玉察觉洛婉清反应,立刻转头看向洛婉清,不可思议道:“车里有人?”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洛婉清声音冷了下来,继续赶人道,“殿下请回吧。”
李归玉脸色极为难看,他看了看马车,随即反应过来,洛婉清半夜三更出东都,还满身酒味,她不是一个人……
那是谁?
谁在陪着她?
崔恒刚死,她就另结新欢了吗?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性格。
可她与崔恒在一起……距离与他分开也没有多久。
李归玉心乱如麻,他逼着自己冷静一些,却完全无法做到,径直提步上前,洛婉清见状直接拔刀,刀鞘重重抵撞在李归玉胸口,两人同时厉喝:“让开!”
“退下!”
洛婉清眼神没有半点退让,李归玉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刀鞘,死死盯着马车,急促喘息着。
里面有人,是今夜和洛婉清把酒言欢的人。
听方才的声音,应当是个男人。
是谁?
李归玉捏起拳头,洛婉清警惕看着他,两相对峙之间,李归玉逼着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洛婉清在,她不可能让他上前一步,她现在在监察司,经常出行任务,与人同行甚至深夜喝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能先自乱阵脚,让人看了笑话。
李归玉逼着自己退步,艰难笑起来:“原来司使是同有人出行。”
“滚。”
洛婉清冰冷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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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玉笑笑,点头却是换了称呼,俨然熟稔姿态,叮嘱道:“既然惜娘是同朋友作伴,那就去吧,归玉先不打扰。哦,还有,”李归玉抬眸看向洛婉清的头发,温和道,“惜娘毕竟还是未嫁之身,梳妇人发髻徒惹非议,还是等日后成亲再梳。今日熏香也太过甜腻,改日我送合适的香过来。”
说完,李归玉便颔首行礼,转身离开。
洛婉清看他终于离去,松了口气,也不想计较他说这些昏话。
然而也就是在她松气瞬间,李归玉突然回头,手中暗器直奔马车,洛婉清急急拔刀,却已是不及!
只看飞刀轰地一声撞开车门,车门彻底碎开。
车门之后,是银纱帷幕,车门乍开,疾风乱舞,轻纱摇曳之间,黑衣青年扶额而坐,一只手握着刚刚接到的飞镖,正把玩翻看,随后似是察觉有人,冷淡中带了挑衅抬眸,看向不远处愣愣看着他的李归玉。
风起得突然,落得也平静,只是一眼,纱幔重新垂落,遮住车里的谢恒,隐约只能看到轮廓。
李归玉愣愣看着那张脸,整个人惊在原地。
洛婉清却是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慌忙跪下,急道:“卑职阻拦不及,还望公子恕罪!”
听到这话,谢恒动作一顿,立刻明白这是洛婉清在和他划清界限。
他隔着纱幔看向跪着洛婉清,虽然知道她的理由,但心中仍是顿觉火起。
他不出声,洛婉清跪在地上不敢说话,李归玉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是谢恒再正常不过。
如今洛婉清步入宗师位,白离早已经要退下,现下他把洛婉清提到四使的位置也是正常。
而四使一贯跟着谢恒,轮流负责谢恒安全,今夜若是谢恒要上山,洛婉清跟随也没什么。
上下属之间,喝点酒也正常,或许他们喝酒还不止一个人。
李归玉分析着所有情况,但心中仍觉不安,他总觉不对,有什么不对。
他盯着纱幔,看着里面的影子正在把弄自己扔进去的暗器,洛婉清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心跳得飞快,她需要谢恒的回应,需要谢恒来配合她演完这一场。
李归玉现下意识到崔恒的身份百害而无一利,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她咬了咬牙,正还要开口,就听谢恒道:“回山上,另取一辆马车下来。”
这是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也是谢恒一贯冷淡的音色。
见谢恒接话,洛婉清松了口气,她看都没看李归玉一眼,立刻起身,直跃上山。
洛婉清一走,现场便只剩下李归玉和谢恒,一人坐在马车里,一人站在车外,隔着轻纱帷幕,似是看不清对方,又似是能把对方最真实的模样看透。
李归玉盯着谢恒,斟酌着道:“未曾想竟在此处见到司主,司主半夜出行,只带柳司使一人吗?”
“怎么,”谢恒轻笑出声,语带嘲弄,“我现下便得向殿下交代行踪了么?”
需要谢恒交代的人,从来只有顶上的天子,李归玉一听这话,立刻道:“司主说笑,只是好奇罢了。”
“我今日不在这里,都不知道殿下平日如何纠缠我司中女司使,今日这一笔我为殿下记上,回头会如实告诉陛下。殿下乃储君之姿,”谢恒语气带了些轻蔑,“还是休做这样下作之事才好。”
“司主言重了,”李归玉垂下眼眸,“在下只是与柳司使有些旧情,叙旧罢了。”
谢恒没有接话,他不能说再多。
李归玉见谢恒不悦,终于道:“若司主别无他事,那在下就此告辞。”
谢恒没搭理他,李归玉行礼退下。
他一转身,便冷了脸色,提着弓下山,刚走到确认谢恒无法听见的距离,李归玉便立刻同身后紫棠道:“立刻把崔恒的信息给我再查一遍送来。”
紫棠应声,说着,一行人便走到林中另一行人面前。
李归玉一眼扫到林中坐在椅子上擦拭着自己弓身的青年,他便冷了脸色。
“大公子做事还是一贯冲动。”
李归玉踩着枯叶走过去,嘲讽道:“人都没有搞清楚,就敢刺杀?今夜我若不及时赶到,怕是难和大公子说上最后一句了。”
“什么叫人没搞清楚?”
郑璧奎皱起眉头:“马车里不是柳惜娘?”
李归玉冷笑一声,没有多说,他只走到郑璧奎面前,微微弯腰,颇为认真道:“大公子,如果下次您再向柳惜娘动手,我便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哦?”
郑璧奎闻言抬眸,嘲讽出声:“那殿下打算怎样呢?殿下应该知道,现下杀她已经不是为了我的私怨,她从江南带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你比我们更清楚。”
李归玉没有说话,他想了许久,却只道:“若是她成为我们的人呢?”
“怎么成为?”
郑璧奎擦拭着弓,李归玉笑了笑:“我已经与你父亲商议好,若柳惜娘愿意同我成婚,为我们效力,他可以既往不咎。”
“成婚?”郑璧奎听到这话,似是觉得极为可笑,他想了想,随即点头道,“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监察司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恒:“听不下去了,说得什么猪狗不如的话?我咳咳咳!”
第144章
◎我算奸夫还是侍君?◎
洛婉清得了去山上找马车的命令,便一路飞奔上山。
此时尚未到半山腰,距离梅园不远,洛婉清上山下山一刻钟不到,便将马车赶到谢恒面前。
她扫了周边一眼,确认李归玉已经离开,便转身看向谢恒所在的马车,恭敬道:“公子,马车到了,可以换乘。”
纱幔后斜依在窗边人影听到这话,直起身来,卷起纱幔,朝着洛婉清颔首道谢,说了声“辛苦惜娘”之后,便从车上下来,同洛婉清一起换乘。
既然已经被人察觉,洛婉清也没打算再遮掩,换的是谢恒惯用的马车,宽大华丽,马车内带着小榻,他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谢恒先上马车,洛婉清才跟着上去,关上车门,叮嘱车夫启程,落座之后,便见谢恒抬手搭在车窗边,转头看着窗外。
洛婉清见状,不由得道:“公子,现下还有时辰,公子不睡一会儿吗?”
听到这话,谢恒收起眼神,转眸看向洛婉清,想了想后,摇头道:“榻小难眠,我无睡意,惜娘睡吧。”
洛婉清闻言一顿,还想再劝,就看谢恒径直起身,坐到桌前,取了文书道:“我还有些文书未看,今日早朝还要处理。”
说着,谢恒看她一眼:“你替我睡吧。”
见谢恒决意不睡,洛婉清也不再多话,干脆倒到小榻上,拉上被子,闭上眼道:“那我先睡了。”
谢恒背对着她应了一声,车内便安静下来,只留马车行驶之声,还有谢恒翻阅文书的声音。
谢恒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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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对于她而言很是宽敞,软垫软枕,都是他的香味,她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难眠,睁开眼来,便看见谢恒坐在案牍边上的背影。
马车再大,也是马车,他距离她很近,背影显得格外宽厚高大。
他就靠在床边,替她遮着光,洛婉清不知道为什么,便觉格外安心。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整个人忍不住往前挪了挪,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背上,轻唤了一声:“公子。”
谢恒握笔动作一顿,随后背对着她应声:“嗯?”
“刚才你不该出声的。”
她睡不着,便想起方才的事,虽然知道说起来谢恒或许不高兴,她却还是忍不住叮嘱:“李归玉知道我是开玄天盒的关键,现下他不知道你是崔恒,以为你我之间并不熟悉,所以他才会相信您没有开过玄天盒。”
“所以呢?”谢恒明白她要说什么,问得漫不经心。
洛婉清提醒道:“若是让他知道你我关系,他向陛下说明我的身份,那陛下必定怀疑您已经打开玄天盒,对您有所猜忌。”
“他不敢。”
谢恒笃定开口,将一份文书放到边上。
洛婉清想了想,便明白谢恒说得不错。
相比谢恒,李归玉更忌讳李宗打开玄天盒,如今玄天盒在李宗手上,他不可能主动暴露她和她爹的身份消息,让李宗有打开盒子的可能。
“可这也太过冒险了。”
洛婉清叹了口气:“让他知道你我关系,以他的性子,必定会对公子不利。公子惯来权衡利弊,当知必要与不必要,何必争一时之气,如此冲动行事呢?”
谢恒没有说话,马车里是他落笔沙沙之声。
洛婉清见谢恒不应,试探着道:“公子?”
“如果今日是崔观澜,你也是如此吗?”
谢恒突然开口,洛婉清有些听不明白,她疑惑探过头去,观察谢恒的神色,好奇道:“公子为何这么问?”
“人非草木,情自扰之,若能永掌分寸,不过是不够重要罢了。”
谢恒语气平淡,洛婉清一愣。
谢恒紧握着笔,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又缓和道:“而且,今日就算不是你,任是司内任一一位女司使,我也会出声。我又不是死了,”谢恒将批好的文书砸放到一旁,轻声骂道,“任他这样纠缠不休?你们不赶时间,我还要上早朝呢。”
听谢恒这话,洛婉清忍不住想笑,她笑声压在胸腔,延到额头,轻轻震着谢恒手臂,谢恒批着文书,回头瞧她一眼:“有这么好笑吗?”
“听公子说这些,觉得有意思。”
洛婉清仰头看他,随后又正色道:“那,他若当真发现我与公子的关系,公子要如何处置此事?”
“关系?”
谢恒终于停下笔尖,转眸看向洛婉清:“我倒也想问问,我与司使,算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洛婉清茫然,就听谢恒似是认真思考着道:“我是见不得人的奸夫呢,还是司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君呢?还是说,这些都谈不上,不过就是司使露水情缘,春风一度,天亮就烟消云散,无甚关系了?”
“倒也不至于,”洛婉清裹在被子里,笑着看着他,打趣道,“关系还是有的,天亮了,公子还是我主上。”
“只是主上?”谢恒弯腰靠近她,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
洛婉清眨眨眼,故作懵懂:“公子觉得还是什么?”
这话把谢恒气笑,他抬笔轻轻敲在洛婉清额头:“装傻充愣,今晚我就搬到你屋里去。”
“别别别。”洛婉清一听急了,知道谢恒做得出来,赶忙道,“我开玩笑呢,说正事。”
说着,洛婉清皱起眉头:“李归玉生性多疑,他今日必定会怀疑的。”
“怀疑便怀疑,你需要向他解释?”
谢恒语气不善,洛婉清正要再说,就听谢恒继续道:“放心吧,崔恒的身份他查不出来。”
谢恒见她实在忧心,也不再逗弄他,低头写着文书,认真解释道:“明日你正式回监察司,我会将白虎司交予你。四使原本就算我私人护卫,你就当是我夜游出行,你随行而已。至于你身上酒气——”谢恒想想,随后道,“稍后我会让管家给梅园上下都发一壶酒,宴请众人。”
洛婉清听着安排,不由得有些意外:“白虎司……”
“不是因为今日,”谢恒怕她误会,立刻说明,“你本就是按照白虎司继承人培养,白离姑姑对你多有期待。东都你杀东宫六率时,声望本就已足,江南一行你立下大功,又打败姬蕊芳,如今在司内风头无两,白离姑姑本就做好准备,你回来就会将白虎司移交给你。”
洛婉清听着,认真点头:“明白。”
“行了,别操心了。”谢恒拍了拍她,“好好睡觉。”
“哦。”
洛婉清应声,却是没挪开身子,只将脸靠在他手边,闭上眼睛贴着他。
贴在他手边,洛婉清觉得格外安宁,也有了睡意。
谢恒感觉她的呼吸慢慢均匀,在文书上写着字,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惜娘。”
洛婉清漫不经心应一声。
谢恒一字一句写着折子,轻声开口:“不是只有他会为你搏命。”
谢恒也可以。
然而洛婉清却已经听不太明白了。
谢恒也知道,他将文书最后一笔写完,提起笔来,转眸看着靠在自己手边的人。
睡熟的洛婉清看上去没有半点防备,趴在小榻上,像只安静的猫儿。
他看了许久,才轻笑一声,为她抬手拉了被子。
在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呢,她好好待在他身边不就够了吗?
他总是贪心太多,得到一分,便想要十分。
原来只是想同她在一起,如今却是想同她正大光明在一起。
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认可,得到所有人的祝福,隔绝其他人的窥伺。
甚至于,如果可以,如果循着他的本性,他甚至想,将她关起来,锁在身边,让她只看见他一个人,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只独属于他一个人。
然而一想这样做,她当何等痛苦,便连这个念头都变得可憎。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李归玉会对他做什么。
他从来不惧与人争抢,更不怕与人赌命,如果能求得在她身边的身份,李归玉又有什么可怕。
他只是担心她的处境,于是变成了他的软肋。
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么清晰意识到,她从来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关系的冲动,他又觉有几分酸涩。
似乎有些理解洛婉清知道自己被骗的心境,诸事都有它的道理,可感情若是失了冲动,便会忍不住怀疑其真心。
过去洛婉清不会这样对崔观澜。
她对崔观澜,从来没有这样理智,这样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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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刻都能分析利弊,也不觉得崔观澜该冷静克制。
其实她爱的就是崔观澜的毫无保留,当崔观澜展现出自己的精于谋划时,她会因此伤心难过。可如今她对着谢恒,似乎便不在意这些了。
为何不在意呢?
是因为她成长了,懂事了,还是因为……
她对谢恒,只是对崔观澜的延续呢?
于她心中,崔恒与谢恒,当真就是一个人,没有什么差别吗?
谢恒越想越多,等察觉时,才觉自己想得荒谬。
其实柳惜娘的存在本就是他强求而来,能遇见就是幸运,更多的都是恩赐,他又何必求这么多。
他抬手摸了摸洛婉清的头发,感觉到这个人温热又真实的存在,才将自己那点心思压了下去。
想想也觉无聊,见灯光落在她脸上,她睡得不太稳当,便将灯挪到自己用笔这边,用身影遮住灯光,一只手批阅文书,另一只没有写字的手搭在她肩头,用衣袖盖住没有被子盖住的位置,环着她继续批阅文书,一丁点也不想放手。
洛婉清一觉睡了许久,等醒过来时,天已大亮,她躺在监察司床上,吓得一个激灵翻身起来。
她环顾周遭,发现是自己的卧室,想了半天,就听门口传来脚步声。
竹思端着饭菜走进屋中,看见洛婉清,不由得笑起来:“司使醒了?”
洛婉清反应过来,看了看周边,不由得道:“我怎么回来的?”
“公子带回来的。”
竹思解释道:“今日公子早朝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见到他时,他便让我给司使准备早饭,刚弄好呢,”竹思端着饭菜放在桌上,笑着道,“好久不见司使,不知司使过得如何?”
“的确好久不见。”
洛婉清听着,笑了起来。
她盘腿坐起来,闻了闻着自己身上安神香的味道,意识到她应该是睡后被撒了安神香,才会睡得这么熟。
说着,她正打算和竹思问问纪青的情况,就听竹思道:“哦,司使,昨日您带回来的那个人一直吵着要见您,他说,若半个时辰内您再不过去,他就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恒:“又酸又涩又甜蜜,一把年纪了,终于享受到了初恋的味道。”
第145章
◎公子帮我写一辈子的文书吧?◎
听到这话,洛婉清立刻跳了起来,她赶紧披了件衣服,赶到关押纪青的地方。
纪青被白离安置在一个小院,洛婉清赶到时,才在巷子里就听见纪青哀嚎的声音。
“放我出去吧!放我走!求求你们了!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放开我!放开!”
洛婉清赶进屋中,就看见两个侍卫按着纪青,纪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见洛婉清进来,纪青立刻亮了眼睛,大呼出声:“司使!救我!”
洛婉清皱起眉头,抬了抬手。
侍卫赶紧放开行礼,也就是这时,纪青赶紧冲到洛婉清面前,跪着拉扯着洛婉清的衣服,嚎啕大哭道:“司使,您饶了我,放我回去吧!”
洛婉清闻言看了一眼周边,侍卫面色有些尴尬,洛婉清抬手拍了拍纪青的肩膀,安抚侍卫道:“放心,我知道你们没做什么,先下去吧,我单独审人。”
听到这话,侍卫才放下心来,行礼离开,等房间只剩下纪青和她,洛婉清垂眸看着面前跪着哭得满脸是泪的中年男人,冷淡道:“先放开我,我们慢慢说。”
“不行,柳司使,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您让我走……”
“放开!”
洛婉清厉喝出声,纪青瞬间一僵,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监察司的司使。
监察司可不像张逸然那样好说话,他慌忙放手,连连磕头,急道:“小的知错,小的冒犯大人,小的有罪。”
“停下。”
洛婉清坐到椅子上,一开口,纪青立刻停了下来。
洛婉清披着外套,从旁边给自己倒了茶,喝着茶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人。
从昨日入城,她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打量面前的男人。
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身材消瘦文弱,指节只有执笔之处有些茧子,是典型读书人的模样。
他看上去胆子很小,几句话便吓得不敢动弹,这种人她在监察司也见过,是最容易审问之人,但是,也是最难说服作证之人。
因为他们太胆小,要让他们作证,除非让他们相信,他们站的这一边绝对强大。
洛婉清思忱着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到一旁,缓声道:“你应当知道监察司是什么地方,我没有张大人那样的品性,也没什么耐心,你如果愿意作证,那我可以让你将功赎罪。如果你不愿意作证,”洛婉清笑了笑,她微微向前探过身子,语气很轻,“你不会以为周春死了,他做的事情,你就跑得掉了吧?”
纪青听着这话,不敢出声,飞快思索着。
洛婉清见他反应,就知道这是个聪明人,若不是因为聪明,也断留不下郑平生的信物这样重要的证据。
她直起身子,意悠神闲端着茶杯,劝说着道:“良禽折木而栖,纪师爷,既然来了东都,不做点什么,你是回不去的。我知道你怕郑家,世家贵族,你一介草民,怎会不怕呢?”
纪青听着,试探性抬起眼来,洛婉清笑笑:“可你也要想想,你怕,为何我与张大人不怕?你要想明白,监察司后面站的是谁,此刻我们要动郑家,为的又是谁。这些时日我会准备其他文书证据,纪师爷休息的时间便多了解了解东都,想清楚了,可以让人传信,找我回话。也别想着死啊活的,”洛婉清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轻声提醒道,“你家里亲眷监察司已经帮你照看了,不为了自己,也想想家人啊,是吧?”
听到这话,纪青瞳孔急缩,洛婉清知道他已经意会,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也没多说,便起身离开。
从纪青院子出来,洛婉清快步回到山上,简单洗漱吃过早点,便去找张逸然拿他在江南准备好的卷宗。
张逸然将卷宗交给她时,还颇有些犹豫,洛婉清见他动作迟疑,不由得道:“张大人在担心什么?”
“惜娘,”张逸然思忱着,还是忍不住提醒,“若你只是想立功,其实,不一定非要办这个案子。”
洛婉清有些疑惑,抬眼看向张逸然:“张大人为何这样说?”
“这个案子,涉及郑平生,还有可能事关三殿下,”张逸然说着,神色中带了忧虑,“不是那么好办的。”
洛婉清听着,想了想,不由得笑起来:“既然知道不好办,张大人为何还要办呢?”
“我没遇见也就罢了,”张逸然认真道,“可我遇见了,知道这是冤案,又怎能坐视不理?而且这位又是我父亲友人,洛小姐与我年少还曾定下婚约,就算是为故人亡魂,也当为他们讨个公道。”
洛婉清听着,不由得一挑眉,随后小心翼翼道:“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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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过赵姨了?”
“嗯。”
张逸然点头,神色认真:“母亲说我年少时的确有一门娃娃亲,信物还在,只是父亲当年说是酒后玩笑,长大还是要看我们自己。但既然交换过信物庚帖,我自当是守约的。”
洛婉清听着,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柳惜娘的身份,她轻咳一声,点头道:“这……反正亡人已去,张大人就别多想了。”
说着,洛婉清抱起桌上的卷宗,笑着跳上窗户:“张大人是好官,我也想当个好官,这份公道我来讨,张大人好生休息吧。”
张逸然一愣,洛婉清便抱着卷宗从窗户跃墙离开。
洛婉清抱着卷宗回到监察司,一回来,便撞上谢恒正领着青崖等人下山,看见谢恒,洛婉清立刻抱着卷宗行礼退到一边:“公子。”
谢恒抬眸看她一眼,淡淡点了点头,随后便领着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同她擦肩而过时,洛婉清闻到他身上的梅香,想到昨夜他说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脸红。
洛婉清抱着卷宗回了房间,花了一下午将卷宗彻底看了一遍,差不多梳理清楚。
张逸然办案很细,把整个案情都梳理了一遍,从所有人的供词着手,一一核对了供词上的内容。
证明她爹贩盐的证据,主要是上游盐贩指证的口供,官府从洛家查抄出来的盐,同他爹买盐之人的指认,以及她爹自己的口供。
而现下,指认她爹的盐贩,早已因贩盐处死。
买盐的人,要么已经去世,要么远走他乡,要么根本不存在。
至于从洛家抄盐……
盐是李归玉早已放到库房的,周春带人去抄,自然也查不出什么。
但好在这一次,张逸然找到了一个缺口,就是有好几位富商证明,过去江少言常以洛家的名义和他们做生意,急用布料时,江少言会直接带他们去仓库拿货。
而那个仓库,正是说洛家存放私盐的仓库。
虽然这证明不了什么,但是却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仓库的管理权限不仅仅有洛曲舒。
证人不见,仓库不仅是洛曲舒管理,这样一来,当初证明她爹贩卖私盐最重要的证据,便是那份口供。而纪青若是愿意作证,说明这份口供是被逼供而来,那她爹的案子,就彻底成了冤案。
纪青留有郑平生的信物,只要纪青承认,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在,可以指认郑平生滥用职权,陷害他人。
洛婉清想着,抽出了卷宗里她爹的口供,口供上的字是纪青写的,这倒也不奇怪,大多数案子的口供,都是由旁边狱卒笔录,但奇怪的是……
这份口供,只有指印,没有名字。
正常情况,口供需要签字画押,仅仅只有不识字之人,才会只需要按指印。只是世上识字之人总是少数,所以大多数的供状,都只有指印。
可她爹明明识字,为何口供没有签名?
当时监察司的人也在,若是他爹识字却没有签名,监察司为何没有立刻反应?
洛婉清一想,便觉不对,马上翻开扬州她父亲最后尸检的记录,确认他爹最后死时,周身完整,没有什么异常。而后她又翻开他爹入狱时的资料,发现上面赫然记录着“不辨文字,需狱卒念诵文书”。
这怎么可能?
洛婉清一想,便明白过来,这必然是当时他爹不肯招供,所以郑平生玩的把戏。
她嗤笑一声,将文书推放到一边,扯了一张空白的折子,便开始写立案文书。
立案文书过去崔恒教过她,但这倒是她第一次正经写。
她将文书仔仔细细写完,把所有疑点、证据、结论按条理写下来后,看天色已晚,便下山去吃了个饭,随后又折到白虎司,找到信鸽,给秦怀玉送了消息,让秦怀玉寻找洛曲舒生前笔墨,以及往来富商对其是否识字的评价。
等做完之后,她回到房间,就见追思站在窗前,看见洛婉清进来,歪了歪头。
洛婉清看见追思不免笑了起来,走到窗边,将追思脚上的纸条卸下,就见上面赫然是崔恒用的梅花小楷:
清风月明,聊备薄酒,司使今夜可至?
字迹下还有一个小人招手以盼的模样,这小人画风颇为可爱,洛婉清抿唇笑笑,便回了信:“来。”
她将追思送回,随后便拿着自己写好的立案折子前往谢恒小院。
谢恒院中四使皆在,似乎正在议事,洛婉清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玄山白离才走出来。
白离看见洛婉清,面上露出几分和蔼道:“惜娘来了。”
“师父。玄武使。”
洛婉清朝着两人打了招呼,玄山淡淡点头,便提步下山。
白离看了院子一眼,随后也转身道:“既然是来找公子的,我便不同你聊,先走了。”
洛婉清送着白离离开,这时候,进去通报的竹思又折了回来,请洛婉清入内。
洛婉清进屋行礼,就听上方谢恒正在同青崖道:“找个由头将这个人带监察司来,先查一段时间,等过阵子回去,他便不合适了。”
说着,谢恒转眸看向洛婉清:“惜娘何事?”
“禀公子,”洛婉清从袖中拿出折子,恭敬道,“卑职立案文书已经写好,想递交公子,请公子过目。”
“什么案?”
谢恒仿佛完全没有与她提前通过气一般,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洛婉清不由得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谢恒这到的确是公事公办。
不知道为什么,谢恒这种办事态度,到让她安心不少,她更认真几分,仔细道:“卑职与张大人在扬州时,察觉当年经郑尚书查办的洛氏贩盐案疑点颇多,现下已经搜集好证据,想为洛曲舒翻案。”
她说话时,追思从墙外飞了回来。
它不知为何,似乎是在外面逛了一圈,落到谢恒肩上时,脚上还挂着洛婉清写的纸条。
青崖看见追思,不由得轻笑一声:“哟,公子,追思脚上有信。”
说着,青崖便伸手想去取信,洛婉清见状,眼皮不受控一跳,好在谢恒动作更快,抬手将追思往怀中一抱,淡道:“那把文书递上来吧。”
听到这话,青崖便起身来向洛婉清拿文书,洛婉清跪在地上,将文书恭敬呈上,看着谢恒平静取下追思脚上的纸条,仿佛是看极其重要的信件,认认真真看了一眼后,当着洛婉清的面,将纸条塞入袖中,随后伸手接过青崖递上的文书。
他从头到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青崖甚至都没察觉,好奇询问:“连夜用追思传信,怕是什么重要消息?”
谢恒闻言,打开洛婉清的文书,低低应了一声:“嗯。挺重要的消息。”
说着,谢恒扫完洛婉清文书,扔回地面:“不合规矩,重写。”
这话让洛婉清一愣,却不敢多问,只能颔首应声:“是。”
她拿着文书出来,忍不住又打开仔细欣赏了一番,实在没想明白谢恒为什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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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写。
不写得挺好吗?
她有些不解,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
那个人和当初她离开东都时,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但她却清晰感知到,过去她看见院子里的谢恒,就感觉他像是独守一座荒坟的孤魂野鬼,然而此刻,虽然身上尚带冰霜,但却明显有了几分生机。
或许是她注视的时间太长,谢恒同青崖说着话,也看了过来。
见到门前站着不动的洛婉清,他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笑意。
那笑意快得像是洛婉清的错觉,然而在他故意挪开视线不看她时,洛婉清又知道,他方才应当的确是笑了的。
不然按照谢恒的习惯,他若察觉别人注视,当是回看过去,看到对方投降,而不是自己主动移开目光。
都惊动本人,洛婉清也知自己应当是看得太久,便拿着文书离开。
谢恒让她重写文书,自然不会是故意刁难她,必定是她有什么地方写得不合规矩,她便下山去,找白离借了几分立案文书后,拿回山上仔细看了许久。
等到了子时,追思又落到她的窗口,上面谢恒的玉佩,又悬了一张纸条。
“酒温三巡,人可归否?”
下面又带了个哭啼的小人,洛婉清看得笑起来,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子时。
看着这纸条,洛婉清才意识到,谢恒倒是一直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约定,若是换做以往,他怕是早就自己过来。
她取了谢恒玉佩,也没回信,只抬手拍拍追思的脑袋,便起身从窗户翻了过去。
谢恒在监察司,倒不是每日都有人看守,监察司后山本就戒备森严,谢恒今日还特意支开了人,他的小院更是空无一人。
洛婉清快速从墙翻了进去,循着记忆来到后窗,抬手推窗往里一跃,还未落地,便被人揽腰环抱而起,洛婉清惊得差点出声,好在她又反应过来,生生止住,由着谢恒抱着她在屋中旋了一圈,径直扔到床上,随后便倾身下来,笑着道:“可将司使盼来了。”
洛婉清调整着呼吸,感觉床帐中谢恒气息弥漫。
梅香环绕,洛婉清不由得道:“公子的床帐中,梅香更浓。”
谢恒微微倾身,笑着道:“因为我在这里,想念司使更甚。”
洛婉清抿唇轻笑,侧过头去,看向一边:“不是邀我喝酒吗?”
“天天就想喝酒,”谢恒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怪不得文书写得一塌糊涂。”
“我到底哪里写得不对?”
洛婉清听到这话,立刻认真起来,有些不能理解道:“我都是按着你以前教我写的。”
“要知道呀?”
谢恒翻身躺到一旁,笑着瞧着她:“司使亲亲我,我便告诉你。”
洛婉清瞟他一眼,也没说话,撑着自己起身,谢恒见状,便知自己没戏,叹了口气道:“好罢好罢,那司使带……”
话没说完,洛婉清便侧身压下去,蛮亲他一口。
谢恒愣了片刻,洛婉清已经像个欺男霸女的恶霸一般起身,品味着道:“滋味甚好。”
说着,她转头看他,有些好奇:“你吃糖了?”
谢恒反应过来,忍不住蜷着身子低笑起来,洛婉清戳了戳他:“别笑了,文书在我房里。”
“那去你房里?”
谢恒抬起眼眸,明知他是去帮她改文书,洛婉清却在他询问时,感觉到了一种其他的邀请。
她有些不自然转眸,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走吧。”
谢恒拉起她,两人一起跃出高墙,走过林间小道,来到她在的小屋。
谢恒走在前面,洛婉清跟在身后,她看着他一身白衣单衫,发带挽发,他没有回头,光看背影,和当初崔恒没有什么不同。
她看着他走上长廊,领着她走到房中间案牍前,谢恒点了灯,抬手道:“文书呢?”
洛婉清从书桌上将文书抽给他,随后坐到他身边。
谢恒仔细看过,拿着朱笔给她画圈:“你看,你这里称呼不对,你如今只能算五品司使,称呼郑平生时,需要加上大人。还有这里,‘洛曲舒为人清正耿直’,这种话不能写。”
灯光有些昏暗,洛婉清要看清文书,只能更靠近些,谢恒拿着这份文书,开始给她一条一条讲各种可能。
洛婉清起初直着身子听着,慢慢便觉有些疲惫,不自觉靠在谢恒肩头,听他给她不断举例。
说了一个时辰,洛婉清有些困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谢恒转眸看她,笑了起来:“办事儿挺利索,文书写成这样,还不好好听?”
“公子,”洛婉清有些睁不开眼,“你今天睡了吗?”
“睡了啊。”谢恒知道她的意思,昨夜他们闹了一夜,他给洛婉清写着文书,解释道,“从早朝回来就睡了,吓得白离把魏千秋都请了过来,以为我昏迷了。”
洛婉清被他逗笑,闭着眼道:“我好困,您帮我写了吧。”
“哪儿有叫上司帮自己写文书的?”谢恒听到这话,哭笑不得道,“你倒是越发胆大了。”
“我听说了,”洛婉清靠着谢恒,“这事儿本来都是影使干,司使出外勤,影使负责内务,只有我一个人,又主内又主外。”
这话说得谢恒一哽,他拿着被他用朱笔圈满的文书,憋了半天,终于道:“行吧……这次帮你。”
洛婉清赢了这一局,笑出声来,闭着眼道:“以后呢?”
谢恒不说话,低头仿着她的笔迹写文书,洛婉清靠着他,轻声道:“公子帮我写一辈子文书。”
“做你的春秋大梦。”
谢恒立刻反驳:“明日我挑写得好的立案文书拿来给你,你好好学学。往后日子长得很,就算不写立案文书,骂人的文书得学会。”
洛婉清笑了一声,没接话。
谢恒由她靠着,用着她提供的信息,给她写着立案文书。
其实她把主要的内容写得很好,只是官场总是多些没意义的门道,他便稍加润色。
写到一半,看着洛婉清自己写下的“天理恒在,覆于万民”,他誊抄下来,不由得道:“惜娘。”
“嗯?”
“若是你告不赢,那你怎么办?”
洛婉清没说话,谢恒继续道:“天理不会自然落在每个人头上,你告郑平生,机会小之又小。”
“但我得先相信公道。”
洛婉清闭着眼睛,平静道:“公子,别人伤你,你反抗,那叫还击。别人未曾伤你,你假设他是坏人,主动伤他,哪怕他最后证明真的是坏人,那也是伤人。我们需得给这世道一个机会,我告,若告不赢,我做什么,才叫还击。”
谢恒听着,不由得奇怪:“有意义吗?郑家是好是坏,还需你验?”
洛婉清没有说话。
谢恒想想,随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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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行吧。随你。只是惜娘,”谢恒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若是赌输了,要及时收手。”
“嗯,知道。”
洛婉清说着,感觉意识有些涣散。
她告不赢郑平生,她如何不知道呢?
可是若她从来不告,这世上的人,又怎会知道郑平生做过什么?
她总不能让污水一直泼往好人。
她迷迷糊糊想着,握着谢恒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今日追思一封又一封询问的信,想起他走在长廊上的背影,今夜她头一次那么真切感知到崔观澜在他身上存在。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瞬有些怀念没去江南时,在东都那些等待崔恒的时光。
委屈的时候想起来那些时日,她只记得等待他时的不安委屈。
此刻靠着他,她才意识到,每次崔恒出现时,她心底那点骤然绽放的欢喜。
“灵殊。”洛婉清握着他的手,喃喃道,“明日你来找我吧。”
谢恒动作一顿,随后扬起笑容,温和道:“嗯。”
洛婉清一觉睡醒时,是在清晨卯时前半个时辰。
她睡得还有些迷糊,被谢恒折腾醒来,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哑着嗓子轻唤:“灵殊?”
“抱歉。”
谢恒环着她,低声道:“很快。”
说是很快,但洛婉清还是觉得折腾了许久,等事情结束时,谢恒替她匆匆清理一番,便拎着衣服跑了出去。
这事儿做完极其易睡,洛婉清躺着又睡了一觉,等醒过来,已经是天亮。
谢恒的玉佩落在床上,她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闻着床帐中的气息,一时有些无言。等她压着气起身,大清早洗了个澡,走出门来,看见桌上写好的立案文书,她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她拿着文书算着时间,等谢恒一下朝,她便赶了过去,这次她交上文书,谢恒倒没多说,只点了点头道:“文书没问题,但纪青那边你要确认好。如果他愿意作证,两日后元宵宫宴,我带你一同参加,你升任四使的文书现下已经在陛下那里过审,宫宴后他会单独面见你,到时候,你可亲呈此案。”
洛婉清点头应是,拿着文书回去,便直奔纪青那里。
她一到纪青小院,就见纪青正在拿了条白绫挂在树上,看见她过来,纪青立刻把脑袋往白绫里钻,哀嚎着道:“若是回不去扬州,就让我死了吧!死在监察司,也好过葬送一家老小啊!”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走到小院,看着那明显过高的凳子,听着纪青的哀嚎,她径直走过去。
纪青偷偷打量着她,干嚎着道:“我一介草民,怎么敢做这些事?这是要逼死人的啊,救命……”
话音未落,洛婉清一脚踹翻了凳子。
纪青整个人立刻失去依靠,当真挂在了白绫上。
他脸色大变,开始疯狂挣扎,艰难道:“救……救救我……”
洛婉清靠树看戏不动,眼看着纪青脸色一点点涨红,变紫,洛婉清这时候终于抽刀,一刀斩断白绫,纪青“扑通”一下落在地面,洛婉清刀锋瞬间插在纪青旁边。
纪青吓得整个人僵住,洛婉清半蹲在他面前,似笑非笑道:“纪师爷,死的滋味如何?”
纪青轻轻喘息着,洛婉清抬手放在他脊骨上,冷声道:“监狱有多少刑罚,我猜您一定很清楚。方才那种感觉,我可以给您来上一千次,一万次。”
“你想做什么?!”纪青终于暴怒,厉喝抬头,“你这是逼供!”
“你也知道是逼供啊?”
洛婉清凉凉笑起来:“当初你和周春逼供洛曲舒的时候,想过今日吗?”
纪青闻言僵住,洛婉清冷眼看着他:“纪青,跟着周春做过这么多事,你不会做噩梦吗?”
纪青急促喘息着,洛婉清与他冰冷对峙。
过了许久后,纪青嘲讽笑开:“你以为你能吓到我?”
“不装了?”洛婉清见他终于好好说话,拔刀收进刀鞘。
“你算什么东西,能和郑家争?”纪青低着头,手轻轻颤抖着,“你想去死,可别拖着我。你是监察司的司使,手里过过无数犯人,我也一样。你让我做的事,我做了之后,我的下场我比你清楚。”
纪青咬牙:“你别想作证,休要做梦了。”
“那你为何要告诉张逸然呢?”
洛婉清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冷静道:“既然不想让真相告知天下,又为何要告诉张大人?”
纪青没说话,似是也觉难堪。
洛婉清看着他,了然开口:“因为张大人不一样。纪青,”洛婉清站起身来,有些怜悯道,“我知道,其实你也想告。”
“我没有。”
“你想让他们做过的事情被天下所知,你也尚有良知。”
“我没有!告诉你们这些我仁至义尽,”纪青恶狠狠抬头,“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可能上堂去说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宗:“最近恒儿很奇怪,早朝总是走神,还打哈欠,每天下朝就跑,他怎么了?”
朱雀:“公子最近很奇怪,每天白天睡觉,晚上消失,今天早上快上朝了人影都没有,刚好被我堵住从墙头返回来,他怎么了?去做什么了?”
李归玉:“这事儿我知道。”
李宗&四使&朝臣:“嗯?”
李归玉:“他谈恋爱了,挖我墙角,狗贼!”
【小剧场·2】
洛婉清:“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掐着上班的点做?迟到怎么办?”
谢恒:“……那就不上了。”
四使&皇帝&朝臣:“!!!”
谢恒:“呵,这破班我早就不想上了!!谁是天生的牛马喜欢上班啊?!”
张逸然:“我。”
谢恒:“那是因为你没对象。”
张逸然:“……”
谢恒:“说得像谁没单身过一样。”
第146章
◎迎洛氏入皇陵◎
纪青答得太过坚定,这倒有些出乎洛婉清的意料。
她原以为纪青这样的人,吓一吓,晓之以利弊,便会有个结果,没想到,胆子的确不大,但却极为坚定。
他认定了郑家是棵大树,便根本不信洛婉清洛婉清的话。
洛婉清不由得有些头疼,但也知道这种情况多说无益。
她转过身去,同旁边人吩咐了一声看住他后,便转身离开,去白虎司通知秦怀玉调纪青的身份信息。
她刚一出门,就看一位侍从上来,恭敬道:“柳司使。”
洛婉清转头看去,便见侍从捧了个小盒,递上前道:“方才三殿下派人到门口,向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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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个。”
洛婉清皱起眉头,疑惑拿过木盒,她先谨慎检查一圈周遭,确认没有什么毒物暗器后,才打开盖子,便见木盒里放着一个香囊,一盒青花瓷小盒,还有一块令牌,上方横放一份桃花书笺,是李归玉的字迹:
“听闻惜娘将升四使,特赠礼庆贺。昨日早朝偶遇谢司主,司主熏香太易染人,为免惜娘遭人非议,也怕崔影使亡魂挂念,昨日特寻避香珠,望惜娘笑纳。”
洛婉清看到这一行字,心中顿生燥意,抬手取了纸条揉成一团,盖上盖子便递了回去,冷声道:“找人送回去,以后三殿下的东西别收。”
说着,洛婉清便转身离开,疾步转入另一个小院,只留她一个人时,她又停了下来,不由得将花笺拿出来,看着上面那句“昨日早朝偶遇谢司主,熏香太易染人,崔影使亡魂挂念……”
她看着这句话,不由得就有些紧张。
李归玉向来敏锐,昨日他们在山上相遇,早朝他便去关注谢恒,或许是巧合,但她更觉得是李归玉故意为之。
他必定是对谢恒与她的关系产生了怀疑,甚至于对于谢恒的身份都可能有怀疑。
她不想自己吓自己,可是却也不得不做防范。
如果李归玉意识到崔恒是谢恒,那他不可能善罢甘休,而且这样一来,他必定也意识到谢恒已经打开了玄天盒,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对于李归玉的动向,洛婉清天然有一种警惕不安。
毕竟梦里的上一世……
谢恒是死在他手里。
想到这一点,洛婉清心上一颤。
她得知父亲死讯、听闻崔恒死讯那些时刻的痛楚瞬间涌上来,像是噩梦一般将她笼罩。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李归玉察觉谢恒是崔恒的可能。
崔恒的身份本来就是谢恒过去在监察司用过的身份,所以当初她查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从进入监察司到现在都有记录,甚至还和普通司使出过任务,李归玉不太可能查得出来。
李归玉可能会发现她和谢恒之间的蛛丝马迹,但只要他相信崔恒死了,他就算察觉她和谢恒的可能,也不太会真的认为她会在这么短时间移情别恋。
而他确信崔恒死了,最重要的……其实是判断她的情绪。
崔恒“死”后,她就见过李归玉两次,流风岛是一次,那时候她当真以为崔恒死了,李归玉估计也是因为她的反应,所以对崔恒的死没有太大怀疑。
而昨夜那一次太短,李归玉怕是不能明显看出来什么,接下来他或许还会试探。
甚至于,此次的香囊,就是一种试探。
谢恒与李归玉在流风岛同行过一路,李归玉应当早就摸清楚,崔恒的性子在感情上怕是与自己没有太大区别。她身上要是染了旁人的香气,崔恒必不乐意,若崔恒当真去了,她就算为了让亡魂安心,知道自己与谢恒熏香相同,也必定会想办法避免。
洛婉清摸清楚李归玉的意思,便去了药房,他的避香珠她不用,但的确是要寻些药材防止谢恒熏香染人的。
洛婉清去药房找了些避香的药材,这才行往白虎司,先申请调纪青的资料,随后便上楼找到白离,跟着白离处理公务。
谢恒早让白离领着她做这些,倒也算轻车熟路,等到了晚上,洛婉清上山回屋,刚到门口,就看见谢恒坐在门前。
他穿着一件墨蓝色广袖长衫,编带红绳系在腰间,头发用腰带同色的发带半挽,斜倚在台阶上,正抛着瓜子喂追思和怜清。
过去他也总是这样在门口等她,但都会带着面具,如今他没带面具,洛婉清才看清他面上的表情,惯来冷峻的脸上带着笑意,若不是见过他平日居高临下的模样,现下他倒和个普通世家公子没什么区别。
听见洛婉清回来,谢恒抬眸看去,笑着开口道:“回来了?”
“嗯。”
洛婉清应声走过去,坐到台阶上,看着谢恒将瓜子抛在空中,追思和怜清抢着去追。
怜清个头小,每次都被追思抢先,洛婉清看得心疼,忙伸手去拿瓜子道:“怜清哪里能抢得赢追思,得单独给……”
“别。”
谢恒按住洛婉清的手,解释道:“它最近胖得飞不动了,我在练它呢。”
洛婉清听到这话,不由得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怜清比起以前的确胖了不少。
谢恒拂开她的手,继续在半空扔瓜子,一面扔一面道:“它个头再小,那也是拿来寻人的,你给它喂成这样,她飞一里就飞不动,还怎么找人?”
洛婉清听他说得有道理,也没再打扰,就看怜清在半空跳来跳去,就是抢不到一颗瓜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心里颇为难受。
谢恒见状,瞧她一眼,便单独递了一颗瓜子过去,喂着怜清转头道:“今日去见纪青了?”
“嗯。”
“情况如何?”
“他不肯说。”
听这话,谢恒倒也不意外:“世家盘踞多年,哪怕是如今东都朝中清流鼎盛,也不免畏惧向往,更何况一个普通百姓?”
说着,谢恒拍了拍手,直起身来,转头看她:“他不肯开口,那你打算如何?”
“先试探。”
洛婉清思考着道:“知己知彼,以心养心,若实在是万不得已……”
洛婉清没有说出口来,但谢恒却是明白她的意思。
纪青的家人,还在监察司。
她不是不择手段的人,有选择时,她总愿选择更好的一条路。
然而她也从不一味良善。
谢恒想了想,思考着道:“明日就是宫宴,稳妥起见,如果他不作证,你的折子就往后放一放。”
说着,谢恒看向她,宽慰道:“有的是机会。”
洛婉清应了一声,想着纪青没有说话。
谢恒见她神色,想了片刻后,抬手搭到洛婉清肩上,笑着道:“司使切勿忧愁,实在不行,我陪司使敲登闻鼓,找个青天大老爷。”
洛婉清被他逗笑,也知道现在多想这些无益,算了算时间,便开始赶人:“好了,天色不早了,且去睡吧。”
谢恒闻言一顿,迟疑着道:“惜娘这就让我走了?”
“不然呢?”
洛婉清想起早上的事儿,有些嫌弃推了他一把:“好好睡觉去吧。”
谢恒闻言,也知洛婉清今夜不打算留他,只能是叹了口气,掸了掸衣袖,无奈放手道:“灵殊睡姿不雅,怕是近日打扰了司使,让司使不喜了。”
洛婉清听他又绕弯子,瞟他一眼,暗示道:“倒不是睡姿。”
谢恒眉眼一挑,没想到洛婉清竟然会回话。
他想了想,轻笑一声,只道:“好罢,既然惜娘今夜无心,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只能聊赠相思,”谢恒说着,将洛婉清腰上药囊取下来,从袖中取了个香囊,替她慢条斯理挂上,拉扯着细绳,“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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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与司使日夜相伴,朝朝暮暮,”最后一根绳被他拉紧,系上,谢恒抬起眼眸,笑着强调,“片刻不离。”
洛婉清直觉他话里有话,谢恒看她眼神,便知她有些意识到了,却也没再多说,只笑了笑,站起身来,一甩衣袖往外:“走了。”
洛婉清坐在台阶上没动,摩挲着手中香囊。
这香囊是谢恒近来新制的香,比他自己挂的还浓烈几分。
洛婉清低头看着香囊,慢慢反应过来,今日李归玉送东西的事情,谢恒怕是知道了。毕竟是在监察司,谢恒若是不知道才奇怪。
所以李归玉送香囊,他便立刻又送一个。
这点心思洛婉清不由得觉得好笑,她低头握着香囊,唤了一声:“公子。”
谢恒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去,洛婉清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我是怕公子睡不好。”
“怎会?”谢恒颇为客气道,“在惜娘身边,才是我睡得最好的时候。”
“那公子先睡吧。”
洛婉清站起身来,提步进屋:“我从师父那儿拿了些文书,我看完就睡。”
谢恒得话,眉眼一挑,便转身进屋。
等第二日睡醒,谢恒提前回了自己院子,从院中出去早朝。
洛婉清醒来便去找纪青,守了纪青一天,他一个字不说,甚至还试图绝食,只是他一起这个念头,洛婉清便直接连水都给他断了。
等到下午,纪青熬不住,只能又放弃了绝食这个想法。
等晚上回屋去,洛婉清便见谢恒又在门口等他,谢恒匆匆扫她一眼,看见她衣服上挂着的药囊,倒也没有说话。
只是晚上洛婉清明显觉得谢恒不似平日温和,虽然不算过分,但终究异常,洛婉清不由得道:“怎么了?”
“我赠司使的香囊,司使为何不带呢?”
谢恒从背后压着她,咬着她的耳朵:“是不喜欢吗?”
洛婉清紧紧抓着身下床单,用仅剩的理智,艰难开口:“没必要冒这个险让李归玉察觉。”
这话一出,洛婉清最后那点意识也有些涣散。
她隐约听到谢恒轻笑出声,似乎是说了句:“我倒巴不得呢。”
只是这话仿佛是她做梦,第二日醒来时,谢恒已经去上朝,她倒也没地方再问,等下午朱雀来通知她晚上宫宴之事,她倒也忘了个差不多。
纪青没有招供,宫宴对于洛婉清而言,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去给皇帝见一面,确认升职。
她也没什么好准备,只简单沐浴之后,便挂上香囊,穿上监察司司使服,等着夜里监察司派人来接她过去。
谢恒白日一整日都在宫中,等到晚些时候,洛婉清便听侍从传令,说马车在门口等她。
她赶紧赶到监察司大门前,就见谢恒的马车早已停在门口,她上前同朱雀行礼,随后便听谢恒道:“惜娘上来。”
洛婉清一场马车,便见谢恒坐在里面,他一身玄衣金冠,比朝服稍微闲适,但相对于平日,又更显郑重。
他淡淡扫了洛婉清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就穿这样?”
洛婉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是否穿得妥当,但谢恒一想,又颇为郑重点了点头道:“没事,你穿什么都好看。”
洛婉清一时无言,无奈开口,压低声提醒:“公子慎言。”
谢恒瞟她一眼,没有多说,只转头批着文书道:“宫宴一般只邀请王公贵族,和陛下喜爱的臣子。司使权力虽大,但对于归贵族公卿而言始终登不上台面,四使也不过随从。宫宴你便贴身跟着我,坐我身后。”
洛婉清闻言应声,谢恒想想,抬眸看她:“有些委屈,还望担待。”
洛婉清一愣,随后笑起来,只道:“公子说笑,这是应当的。”
谢恒摇摇头,却没多说。
只又同洛婉清说了些宫宴的礼节,随后便一起到了宫门。
谢恒的马车可以直入皇城,因此一直行到内宫门前,马车才停下来。
洛婉清上前替谢恒开了车门,朱雀备上脚踏,洛婉清先一步下车,随后站在一旁,抬起手来,迎着谢恒下车。
谢恒的手轻轻搭在她被衣袖遮住的手腕上,借着她的力走下马车。
周边王公贵族莫不如此,可洛婉清却觉得一道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洛婉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李归玉正盯着她的方向,直到谢恒下了马车收手,李归玉才收起目光,领着紫棠青竹一起进了内宫。
谢恒也明显察觉,但也没有出声,只等朱雀收好脚凳,便领着两人一起进去。
内宫不允许携带兵器,在门口便将所有兵器收缴,等检查过后,三人便由宫女引领,一起走向内殿。
内殿此时尚未开宴,周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见到谢恒进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但也只是扫了一眼,却也不敢上前。
谢恒领着洛婉清朱雀,由宫女带到皇帝右手边最近的位置上,他坐下之后,洛婉清和朱雀便跟着跪坐在后方。
三人孤零零坐在高处,下方臣子聚在一起说话,李归玉的位置在大厅第一排,但终究和谢恒不是一个台阶。他似是和众人都很熟悉,迎来送往,不停与人攀谈。
洛婉清远远观察着,谢恒回头看她一眼,没有出声,没一会儿,殿内人越来越多,与谢恒熟悉的官员也逐一入场,开始上前给谢恒敬酒。
众人一面敬酒,一面都下意识看向洛婉清,大家都明白谢恒带洛婉清来是为了什么,有些机敏的官员,甚至还开始给洛婉清敬酒,虽然没有多说,但恭维之意已表。
洛婉清喝了一巡,脸上有些发红,谢恒瞟她一眼,便出声道:“惜娘,你年纪尚小,头一次入宫,去花园看看吧。”
洛婉清知道是谢恒给她解围,点了点头,便趁机逃了出来。
她出门时,刚好看见张逸然进去,看见洛婉清,张逸然也是一愣,洛婉清朝他挤眉弄眼,想要劝他晚些进去,现在里面人都在敬酒,他进去,怕是几轮就倒下了。
可张逸然却看不明白,只灿然笑了笑,便点头进去。
洛婉清见他去的义无反顾,便知拦不住该死的鬼,便耸了耸肩,自己走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一出大殿,官员没了上司压制,更是放肆,她身边没了谢恒,众人便开始打量她,或是好奇,或是警惕,或是嫌恶……
她自进东都以来,便满是风雨,朝臣对她早就熟知。
洛婉清有些守不住这样的打量,便往暗处行去,内殿外不远便是水榭,初春寒凉,水榭旁人少,她干脆走到亭中,坐着吹冷风,只是吹了一会儿,便听一个声音响起来:“今日是黄酒,颇为燥热,但若放任冷风侵袭,极易受寒。”
洛婉清听着,动作一顿,随后她假装没有听见,起身往外。
李归玉提着灯,站在亭子入口,平静道:“如今小姐连一句话都不愿同我说吗?”
洛婉清没有理会,李归玉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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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已与他们说好,若小姐愿意嫁给我,或是放弃追溯旧案,一切都可既往不咎。”
洛婉清听到这话,脚步停下,她冷眼回眸,不由得道:“你和谁说好?”
“郑平生,王神奉。”
李归玉报出名字,洛婉清不由得觉得奇怪:“我害死了郑璧月,她本是你未婚妻,你如今帮我,郑平生还能说他既往不咎?”
“他们更在意你能做什么。”
“那看来他们是怕我。”
洛婉清明白过来,随后有些疑惑:“可这与婚嫁又有何干系?”
“没有干系。只是于他们眼中,女子出嫁从夫,你嫁给我,就不可能待在监察司,日后困于后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说着,李归玉解释,“你主动放弃,或者无能为力,于他们而言都一样。”
可仅凭这些,还做不到让郑平生放过她。
洛婉清想了想,随后好奇:“你同他们做了交易?”
“是。”
“什么交易?”
洛婉清下意识开口,随后便意识到她不该问。
她问得太深,李归玉答她,不再是闲聊出于利益,她不想承情,立刻道:“不必回了,我自己查。”
说着她便想走,李归玉捏紧手中灯柄,有些艰涩道:“我的情谊,令小姐如此厌恶吗?”
洛婉清停住脚步,她想了想,终于还是道:“李归玉,我不利用感情,我与你之间只剩家仇和崔恒的命,没有其他。你不必为我做什么,也不必手下留情。江少言和洛婉清死在江南,那就让他们离开。”
“可你活着。”
李归玉竭力控制着呼吸:“你活着,我怎么可能当他们死了?”
“你杀了我爹,害了我家人,害死了崔恒。我爹杀了你师父,”洛婉清回头看他,“何必强求?”
“我放不了手只能强求。”
李归玉明显不愿多言,最终转过头道:“若小姐不愿意嫁我,那就放弃追溯旧案。”
“我若不放弃呢?”
李归玉没有出声,他想了片刻,轻笑了一声:“你会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洛婉清看着他背影,不由得有些不安。
眼看着内殿人越来越多,她算着时间,也觉得该回去,便思索着李归玉的话,大步往内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