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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蟾宫 花朝六九 44537 字 10个月前

他气急:“危楼!”

“在呢。”危楼揽着他,十分熟练地往床边带去。大晚上的不睡觉,打什么坐。

沈扶玉挣了挣,没挣开,转而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危楼闷哼一声,没松手,反而死皮赖脸道:“打打打,随便打。打不死本尊就还缠着你,打死了本尊就跟你玩人鬼情未了。”

沈扶玉叫他这句话气得两眼发黑,他从未见过如此油盐不进、恬不知耻之人,什么话都敢乱说:“你无耻!”

“本尊无耻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危楼把他往床上一扔,“本尊又不对你做什么。赶紧睡你的觉去。”

沈扶玉猝不及防被摔到床上,整个人都摔懵了一瞬,他撑起上半身,衣衫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被扯乱了不少,露出脖颈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黑白交织出一种凌虐的美感,再加上因为过度生气而微红湿润的眼睛……

危楼看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了垂眸,缓了一下才重新开口:“啧,色即是空。”

沈扶玉:“?”

沈扶玉不愿同危楼一屋的原因就是这个,他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奈何良好的教养与薄薄的脸皮让他说不出痛骂危楼的话,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危楼。

危楼根本不害怕他,他笑嘻嘻道:“仙君,你是一只漂亮的小猫咪。”

他说完,又想到那两次沈扶玉变成的雪白小猫了,可爱得心都化了。

沈扶玉眯了眯眼,召来清月剑,直指危楼。

危楼一下子就闭嘴了。

“人鬼情未了”这种事,说归说,实做起来可不成,哪有还没讨到娘子就让娘子一剑捅死的事情?

沈扶玉冷笑一声:“说啊。”

危楼疯狂摇头:“不说,本尊是哑巴。”

沈扶玉从床上站起来,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眼中羞愤交加出一片冰冷的色彩,看得危楼实在心慌。

“别别,本尊知错了,”危楼把清月剑的剑尖往旁边挪了挪,赔笑道,“本尊不想对你做什么,本尊知道你不想同本尊一并睡觉,本尊是想让你去睡觉,本尊去外面守夜。”

沈扶玉:“……”

他眯了眯眼,凭危楼的狂妄程度来看,他可不信危楼会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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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想和他一起睡觉。

危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当即替自己辩解:“本尊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作假,本尊就天打雷劈。”

他说完,又小声嘀咕道:“本尊自然分得清你想不想同本尊睡觉的……”

沈扶玉:“……”

他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自己和危楼待一起迟早会被气出失心疯。

“好啦,仙君赶紧睡觉去吧,”危楼单方面阻止这场闹剧,“本尊去给你守夜。”

沈扶玉迟疑住了,他不习惯同旁人同床共枕,以往出任务的时候皆是自己留下来打坐或者守夜,危楼这般……倒让他有几分不知所措在。无论对象是谁,他都做不出来自己睡觉把别人赶出去守夜的事情来。

“啧,”危楼趁他思索间直接利落地把他扛起来放在床上,而后将他的靴子脱掉,一股脑地塞到被子里,“又胡思乱想,你再纠结一下天都亮了。”

沈扶玉被他按在床上实在不舒服,危楼俯着身给他压被子,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中显得格外不清晰。沈扶玉莫名不好意思,他想起身,又被危楼按了回去。

危楼眼睛一转,不怀好意道:“仙君若是再动,那本尊就脱光了衣服钻你的被窝!”

沈扶玉:“?”

他被对方这胆大妄为又直白赤裸的话语震撼到了,脸当即红透了,说话都有些哆嗦:“你敢!”

危楼本就是刻意逗他玩,眼下见他如此,心脏坏意更甚,微微一笑:“本尊如何不敢?”

他说完,便解了外衫。

沈扶玉没想到他居然真敢做这事,当即懵了,下意识缩被窝里去。

一个信封慢悠悠地从危楼怀里掉到了沈扶玉的被子上。

危楼看见那个信封,一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似乎是泊雪临行前给他的,他随意地拿过来,一边拆着信封一边把沈扶玉的被子往下拽了拽:“也不嫌闷。”

沈扶玉只觉得自己钻被窝里的行动着实莫名其妙,一时羞得脸都有些发热发红,他攥着被子,只露出来一双染着羞意的眼睛,两只手的指尖都有些发红。

危楼见他这样,本欲再开口调戏他两句,信上的内容却硬生生地把他的话压住了,危楼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他松开拽着被子的手,又把信认真地看了一遍。

沈扶玉难得见危楼露出这种表情,乱七八糟的情绪散作云烟,他坐起身来,倏地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危楼缓缓转头看向他,将信封递了过来:“给你看看。”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接过信封,只见信封上写着这么一句话——清霄队内,京城中人,疑有叛心。

第046章九州同·四

京城中人……

沈扶玉不由自主地揉搓了一下信纸的边缘,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一并闪过,沈扶玉顷刻间有了判断,他将信纸叠好重新还给了危楼,温声道:“有劳泊雪尊上挂心了。”

危楼对他的师门一点也不了解,更不知道谁是京城人,他仔细思索了片刻,沈扶玉队里顶多池程余有点攻击力,但也不是沈扶玉的对手,其余的更不必说了,弱得各有千秋。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危楼还是忍不住担心沈扶玉:“是谁啊?要不然我们先下手为强?”

“没谁。”沈扶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他重新躺下,拉上被子准备睡觉,很明显是在给危楼下逐客令。

危楼素来不看沈扶玉眼色,偏生要凑过去,他坐在床边,拉下了沈扶玉的被子,在他耳边道:“沈扶玉,你又盲目相信别人。”

他俯下身,头发尽数落在了沈扶玉的脖颈处,实在难受,沈扶玉随手抓了一把要给他拨回去,掌心被硌了一下,一看,才发觉居然还是那个同心结,他不可置信:“你怎么还没扔掉?”

危楼低头看了他眼绑着他俩头发的红线,心满意足道:“结发为夫妻,本尊就不扔。”

沈扶玉:“……”

他两眼一黑,拉过被子,重新躲了进去。

危楼:“?”

他不满地又去扒沈扶玉的被子,叫嚷道:“心尖儿,你还没给我说那个叛徒是谁呢。”

“没有叛徒,”沈扶玉声音平淡,“我相信他们所有人。”

危楼:“?”

他简直要给沈扶玉气笑了:“世人皆道魔族自傲,本尊看你比魔族还自傲,这话都敢说,合该给本尊做夫人。”

沈扶玉:“……”

他迟早封了危楼这张嘴。

他俩正欲说些什么,面色陡然齐齐一变,沈扶玉眼疾手快地把屋内的蜡烛熄灭,危楼钻进了沈扶玉的被窝里,侧躺着,下意识把沈扶玉挡在了身后。

纸糊的窗户外,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似乎是在晃来晃去,这人影时而朝前时而朝后,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挪动着。沈扶玉紧紧地盯着他,缓缓握住了清月剑的剑柄。

人影晃动了一阵,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黑影停住了,一动不动地,似是隔着窗户在注视着屋里的情况。

沈扶玉一时摸不着对方的底,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盯着那个黑影瞧了片刻。倏地,那黑影缓慢移到了门前,似乎是要进来。

危楼主动侧过身,把沈扶玉的身影挡住,他俩面对面,危楼的后背直接暴露在了外面,沈扶玉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外面的情况。

那黑影却只在门口久久未动。

沈扶玉淡定地握着剑,另一只手指尖灵光若隐若现。京城眼下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寻常百姓半夜跑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并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估计也不是修者,那么便只剩了最后一种可能。

出人意料地,那黑影竟猛地在门口处消失了。

沈扶玉目光一凛,莫非是他猜错了?他并未动,只是耐心地等着。

“他走了。”危楼冷不丁地开口。

沈扶玉抬眸看了他一眼。

危楼似乎也感觉奇怪,他道:“整个宅子里都没了他的身影。”

沈扶玉拧了拧眉,他不知危楼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谨慎起见,他还是翻身下去,出门看了一下——庭院内一片漆黑,树影摇晃处黑色更甚,他旁边的房屋内皆是门窗紧闭,只有微弱的烛火光映在地上,应该是云锦书在背书。

烛火的灯影摇曳了一下,隐约有翻书声传来,让沈扶玉想起云锦书那一摞一摞的书来。

沈扶玉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这才进去。

危楼对他的一无所获并不意外,只是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本尊说对了是不是?”

沈扶玉应了一声,关好了门。

危楼眼睛中亮起一抹光,兴致冲冲地拍了拍床:“来睡觉!”

沈扶玉:“……”

翌日,沈扶玉从床上醒来,他下床的时候,危楼正拉开门进来,沈扶玉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他俩昨日争执不下,就在一张床上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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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途感受到禁锢感醒来过一次,危楼并未枕于枕头上,而是往下躲进了被子里,双臂抱着沈扶玉的腰,侧头埋在沈扶玉的胸口处,眉头紧皱,嘴唇都有些发白。

倘若他偏偏头,就会发现危楼其实并没有睡在床上,他是跪在床边,只有上半身在抱着沈扶玉。可惜沈扶玉只是仓促看了一眼,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危楼见他看着自己愣神,整个人都凑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道:“仙君,跟我睡觉的感觉怎么样?”

沈扶玉:“?”

他俩分明是单纯的睡觉,怎么危楼的语气听起来怎么奇怪成这样!

“胡言乱语!”沈扶玉冷笑一声,准备绕过他离开。

危楼随意哼哼了几声,赖他旁边不走了,絮絮叨叨道:“本尊感觉特别好。心尖儿身上香香的,还温暖,本尊听着你的心跳睡得可好了。”

“危楼!”沈扶玉要让他不知羞耻的话语气死了。

危楼笑意盈盈地想去搭他的肩膀,沈扶玉侧身躲开,加快了脚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危楼搭了个空,也不恼,原地闷笑两声,又跟了上去:“别生气嘛仙君,一早就动气多不好啊。”

沈扶玉简直要给他气笑了,他一大早动气是因为谁?

危楼浑然没有一点身为罪魁祸首的羞愧感,还在他耳边持之以恒地输出着,一个人的力量赶超一笼的鸟。

“大师兄!”池程余大喊着跑来。

沈扶玉这会儿看池程余都觉得这小子安静稳妥了不少。

“师兄!”池程余一屁股挤开危楼,在沈扶玉面前蹦蹦跳跳的,“我们去吃饭吧!”

危楼:“?”

他轻啧一声,走到沈扶玉的另一边,挨着他走路。

“沈仙君,”赵修良殷勤地给他们摆了很多的菜品,见到沈扶玉来,忙迎了上来,“您来啦,快用早膳吧。”

池程余一把推开他,骂道:“别巴结我大师兄!”

追着祝君安,还来巴结他大师兄做什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修良被他推得摔倒在了地上,他讪讪地爬了起来,道:“无事、无事。”

若是他知道池程余的想法,肯定会大呼冤枉。他其实平等地讨好祝小姐的每一位同门都好罢了。

“那你们先吃,我就不打扰了。”赵修良昨夜的伤就没好全,离开的时候瘸得更厉害了。

沈扶玉拉开凳子坐下,看向祝君安,道:“赵修良此人风流史极多,花名在外,沨予查过他的过往,他十五六岁时便常出入烟柳之地。”

虽说目前有求于人的情况下说这些并不好,但沈扶玉还是要叮嘱祝君安几句。

末了,他道:“若是介怀此事所欠的人情,师兄替你还便是。”

祝君安看着他,须臾,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多谢师兄挂怀,此事我自有分寸。”

沈扶玉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别的。浪子回头之事虽有,但多数人还是劣性难改。

赵修良在祝君安面前表现得确实深情,他提起赵修良的劣迹斑斑只是想让祝君安多了解一下此人的另一面,再做判断。

“比起这个,”沈扶玉道,“昨夜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进来。”

“啊,确实,”温沨予也道,“但是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池程余:“?”啊?他怎么不知道?是他睡得太早了吗?

凤凰微微颔首:“孤也感受到了。无人气也无妖气,出现了一下就离开了。”

“莫非是来踩点的?”雪烟猜测道。

“不清楚,”沈扶玉道,“饭后去查一下。京城太大,分开查。”

见危楼那四个又要开口,沈扶玉不轻不重地用指节敲了一下桌面:“危楼有山河卷,跟我去宫里。凤凰修为最高,保护锦书,去查百姓自相残杀的事情。雪烟和千水去找僵尸,僵尸畏光,昨夜却无事发生,太过蹊跷。沨予和君安试一下能不能把京城的冤案翻出来。程余么——”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池程余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师兄单独点出来自己,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说!

“留在这儿保护草乌。”

一句话,宛如一桶冷水,一下子就把池程余的期待浇了个彻底。

“这儿毕竟是当朝丞相之子的私宅,”沈扶玉安抚了他一下,“我们不能都离开,要有个人在这里作内应。”

“我思来想去,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这句话来回在池程余的脑海中重复了几遍,池程余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背部也挺拔了起来,他一拍胸脯,信誓旦旦:“放心吧大师兄,我肯定做好。”

凤凰:“……”

不敢想象跟他吵了这么多次的人居然这般傻,这么明显的哄人话术居然还上钩。

但他还是对沈扶玉的安排不满,凭什么要那个低等魔族跟着他去。凤凰正欲开口,就见沈扶玉看向了自己。

沈扶玉托腮笑着看他,说:“百姓相残实在罕见,又不知从何查起。眼下只有哥哥修为最高……我只信任你。”

凤凰:“……”

只信任孤。

只!信!任!孤!

凤凰轻咳了一声,微微抬首:“这般小事,孤自然能做好。”

沈扶玉顺手揉了把温沨予的发顶,道:“沨予一直很让人省心。”

温沨予的脸微微红了:“大师兄……我肯定给你找出来,你放心吧。”

雪烟看得目瞪口呆。

草乌缓缓开口:“好,师兄。若是有什么事,你喊我便是。”

不过眼下也来不及也没人想判断草乌到底说的是哪些话,半数人战意腾腾,恨不得马上跑出去跟那未知的敌人大战三天三夜。

沈扶玉打断了他们的战斗欲,道:“之前不做伪装进城是因为对方会查灵力,即便做了伪装也没用,眼下在京城便不同了,大家还是做好伪装得好。”

祝君安应了一声,拿出了工具,道:“我会做人皮面具,很快的。”

沈扶玉看向她,温声道:“辛苦你了。”

祝君安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做就做。

她动作相当娴熟,手巧得不可思议,还没看清动作呢,一张脸皮就做出来了。

危楼把胳膊搭在沈扶玉的肩膀上,稀奇道:“你这师妹,画皮鬼转世啊?”

沈扶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推了下去。

危楼:“……”

小气鬼。搭搭又不会怎么样。

祝君安给雪烟做人皮面具的时候倒是迟疑了:“师姐,真的要戴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师姐长得如此好看,戴了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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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烟:“……”

她给雪烟做完,来到沈扶玉面前时,看着几乎要落泪了:“……非戴不可吗?”

如此貌美的一张脸,遮住真的让人扼腕叹息!

沈扶玉:“……”

凤凰:“……”他还以为祝君安是仅剩的正常人呢,原来只是深藏不露。果然清霄派这届内门没一个正常人。

这般耽搁了一下,沈扶玉和危楼抵达皇宫时都晌午了。

他俩翻墙进去,也不知落入哪处宫院了,竟安安静静的,好似没人。

“冷宫吗?”危楼奇怪地问道。

沈扶玉摇了摇头:”不知。”皇宫不比外面,里面制度森严,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危楼用手指去勾沈扶玉的掌心,沈扶玉烦不胜烦,瞪了他一眼,他瞬间老实了。

冷宫也该有人的。

这处应该是间废弃的屋院。

沈扶玉打量了一下,正欲仔细观察一下,便听一旁的树后隐约有声音传来。

他目光一凛,危楼便凑了过来,笑道:“是太监和丫鬟对食。”

他没出声,只用气音传的。热气喷在沈扶玉的耳旁,痒痒的。

不过眼下他也无暇关心危楼的亲密之举,问:“何为对食?”

危楼挑了挑眉,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点了点沈扶玉的唇,笑道:“这就是。”

沈扶玉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他猛地推开危楼:“不知羞耻!胡言乱语!”

危楼任他推开,只是推开后,危楼的身子撞到了一旁的树。

树枝微响。

一道警惕又沙哑的声音顿时响起:“什么人在那!”

第047章九州同·五

沈扶玉和危楼对视一眼。

危楼侧身挡了挡沈扶玉,反客为主,声音洪亮威严道:“你又是何人?敢在这儿?谁派你来的?”

对方也是个老江湖了,丝毫不畏他:“咱家奉国师之命去给皇上端药,路过此地听闻有声音,方才进来一探究竟。识相的就赶紧出来,否则……”

危楼为对方倒打一耙的娴熟技术感慨不已,他摇了摇头,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躲躲藏藏不肯露面?你身后的宫女又同你是什么关系?”

对方一噎。

趁这个功夫,沈扶玉一跃而出,那老太监还没看见人影呢,身上就被点了穴,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他身边的宫女亦然。

老太监惊慌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影,意识到这是遇见不好惹的人了。

危楼笑盈盈地从后方转了出来,看着那老太监,道:“你别害怕,我们也不是来告发你的,就是有一点小小的问题,需要你的回答。”

他顿了顿,又拿出来一张符纸来:“不回答也没事,本尊有真言符,保管你知道的全吐出来。”

危楼说完,当即眼发光地看向沈扶玉,殷勤讨好的笑容与对老太监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怀疑危楼是不是专修过变脸术法:“全魔界仅有十张的真言符。”

沈扶玉淡定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意外。

危楼:“……”

他好像明白为何沈扶玉专点他来了。

危楼悲愤地控诉道:“你根本就不是看重本尊,你是看中了本尊的魔库!”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控诉,只是伸手过去。

危楼:“……”

他十分自然地把那张符送到了沈扶玉的手上。

沈扶玉将手里的符烧成灰,凭空变出一杯水来,兑进去,在老太监惊恐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递到了他的嘴边。

老太监挣扎着,沈扶玉低声道:“得罪了。”

说罢,他趁老太监还没反应过来,一拳捣在了对方的腹部,老太监疼得大叫,却因无法出声只能张开了嘴,呼哧呼哧地喘气。

沈扶玉把兑了真言符的水尽数灌进了老太监的嘴里。

“国师为何如此执着于长生不死?”沈扶玉问。

老太监道:“不知。”

沈扶玉一顿,又问:“你说要给皇上拿药,拿的是什么药?”

老太监道:“是司天监炼制出的药,具体是做什么的,咱家也不知道。”

沈扶玉拧了拧眉,又问道:“国师和皇上可有过节?”

老太监道:“不知。”

沈扶玉:“……”

“你这样问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危楼的胳膊绕过沈扶玉的肩膀,用食指抵住了沈扶玉的嘴唇,他笑道,“本尊教你。”

危楼混不吝地揽着沈扶玉的肩膀,抬了抬下巴,问:“来讲讲你们国师和皇上的是非恩怨。”

老太监一愣,旋即滔滔不绝起来。

“嗨呀,传闻呢,我们国师一开始是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圣上嘛,你们也知道,是起义起来的。就有次,起义军和前朝皇军打,输了,圣上负伤,逃进一处山林里,被国师所救。”

“后来圣上多次请国师出山,并许诺届时平分天下,国师方才出山。有国师辅佐,圣上很快推翻了前朝,后来在国事中也一帆风顺。”

“圣上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长生不老,人人都说是圣上功德无量,是上天在保佑。但是国师好像有些不愿意,毕竟当时推翻前朝的时候国师出力最多,他居于人下久了,怎么可能没那点心思?前些日子,他害了圣上。圣上已经许久没出席早朝了,连国务都是国师代理。”

“据说那药,就是来防止圣上醒来的。”

沈扶玉:“……”

正事一问三不知,传闻故事有头有尾样样俱全。

老太监说完则是彻底面如死灰了,在皇宫嚼舌根本就是大忌,他这次还嚼了两个大的,国师和圣上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啊!和他一起的那个小宫女已经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国师驾到——”

外面传来小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

沈扶玉心头一凛,危楼不再纠结,拿出山河卷,递给沈扶玉:“本相不会写字,你去哪就写哪。”

沈扶玉用灵力迅速地写了京城的安宁大街,危楼揽住了沈扶玉的腰,白光一闪,两人便离开了皇宫。

安宁大街本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而今店店紧闭大门,空空荡荡的,连人影都很少见到。

沈扶玉思索了一下老太监的话,虽说听上去有理有据,但是还是有些奇怪,尤其是国师篡位这一点。

其一,国师当时避世不出,还是皇上三回九转请来的,不像是热衷于财权的人。

其二,若是真的想篡位,凭国师的能力,整个皇宫的军队加起来对国师都没什么威胁。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修士不得参与人间事,尤其是宫廷之事。一旦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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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进去,便是与尘世有了极深的纠葛,极其损耗仙缘,修为必定大减。这也是以往每位国师修为都不深的原因。

但这位国师居然能与沈扶玉一争天下第一的名号,矛盾得很。

沈扶玉专心思索,走出去一段路才发现危楼不见了,他回过头,便见危楼幽怨地站在身后的原地看着自己。

危楼再次控诉道:“你果然就是看中了本尊的魔库!”真言符和山河卷用完之后就把他抛掷脑后了,走出去都快看不见人影了才想起他来!

沈扶玉:“……”

他轻咳了一声,许是危楼的控诉过于凄惨可怜,他难得有些心虚,道:“没有的事。”

危楼实在委屈,继续喊道:“你利用本尊的魔库都不愿意说假话哄本尊两句!你都哄他们!”

哄了那个祸篓子,哄了那死鸟,还哄了那小废物,就是不哄他!

“你用完本尊就扔!”危楼越想越委屈,怎么就他什么都没有。

“危楼,”沈扶玉顿了顿,弯起眼眸笑了,认真地给他道谢,“谢谢你陪我来皇宫。”

危楼:“……”

他说完,眼前一花,危楼竟是已到了眼前。

危楼一扫方才幽怨的神情,美滋滋道:“没事。”

他说完,又拿出一沓真言符来,往沈扶玉面前一递:“剩下的九张,全拿去!”

沈扶玉:“……”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危楼。

危楼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本尊是不是最好哄的一个?其实你不用说话的,你给本尊笑一下本尊就不生气了。”

沈扶玉看着他的神情,对方笑得神采飞扬的,是真情实感地在为这件事情感到骄傲自豪。

莫名其妙。

沈扶玉觉得危楼整个人都莫名其妙,自豪得莫名其妙,笑得也莫名其妙。

但是莫名其妙地,沈扶玉也随之忍不住勾了勾唇。

危楼看他笑,笑意便更甚了些,他道:“仙君,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本尊每次看见你,心里都像是有枝条在生花,你一笑,本尊心里的花就开了。”

“惹得本尊心好痒,本尊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桃花哦。”

沈扶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这通表白话语弄得猝不及防,须臾,也只是道一声:“胡言乱语。”

“是是,本尊又胡言乱语啦。”危楼笑着去抱他。

沈扶玉一弯腰,躲开,冷静了几分:“不成体统。”

危楼嘀咕道:“这么凶。”

仔细看去,倒发现沈扶玉的耳尖在微微泛红,隐在金红温暖的落日余晖中,不甚清晰。

危楼正想给他说些什么,倒是听见身后一声惊喜的:“哥哥!”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沈扶玉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雪烟和沈千水正朝这边赶来。

“雪烟,千水。”沈扶玉给她们打了个招呼。

危楼:“……”烦死了。

俩人很快就追了上来,沈千水挤到危楼和沈扶玉的中间,喘了口气,又喊了一声:“哥哥!”

雪烟也给他打了个招呼:“师兄。”

沈扶玉应了她俩一声。

“哥哥,”沈千水道,“我跟四师姐去了官衙那儿,那儿现在都是由修士看着。之前关押犯人的地府,如今都是些活尸。”

沈扶玉一愣,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小牛村事件里的活尸,他问道:“活尸?不是僵尸?”

“对,”沈千水深吸了一口气,“我和四师姐确定了好几次,是吧,四师姐?”

雪烟没回答,魂不守舍得不知在想什么。

沈千水疑惑地又喊了几声:“四师姐?四师姐?师姐!”

“嗯?”雪烟恍然回神,“怎么了?”

“我给哥哥说,”沈千水也不恼她多次不回应,依旧活泼欢快地开口,“那地牢里是活尸,并非僵尸。”

“确实。”雪烟给沈扶玉点了点头,证实了沈千水的话。

沈扶玉若有所思,将皇宫的事情给她俩也简单说了一下。

“啊……”沈千水揽着雪烟的胳膊,小小感叹了一下,“所以他俩是闹掰了吗?当时合作的时候关系这么好,闹掰会不会很可惜呀。”

沈扶玉脚步一顿,眼中闪过某种莫名的情绪,他敛下,继续走着。

危楼没错过他的这点不对劲,绕到了沈扶玉的另一边,捏了捏沈扶玉的手心。

沈扶玉:“?”

危楼凑过去,附耳道:“耍个小流氓。”

沈扶玉气道:“……危楼!”

危楼笑出了声,连带着把沈扶玉那点不明情绪一并驱散了。

他们走出去了一会儿,沈扶玉才发觉雪烟今夜安静得厉害,一直都是沈千水在她旁边活蹦乱跳着絮絮叨叨,她漫不经心地听着。

沈扶玉尚未询问雪烟的怪异之处,忽觉不对。

夜色渐浓,空荡宽阔的街道绵延进一片黑暗之中,四周静悄悄的,一时间只有风声和脚步声。

风声“赫哧赫哧”地响着,像是人在痛苦地粗喘。

沈扶玉脚步一顿,看着地上越来越繁杂的影子,默不作声地按住了清月剑的剑柄——可是今夜无风。

不知哪家“嘭”地一声推开了门,里面蹒跚着走出一个壮汉来。

与此同时,路上也多了一些摇摇晃晃走路不稳的活尸。

沈扶玉抽剑上前,率先挡住了雪烟三人。

但他们似乎并不关心沈扶玉几人,转而对着同类攻击起来。

沈扶玉一怔,想来这就是传闻中“百姓自相残杀”的景象了。

“等一下。”沈扶玉低声给他们三人说了一句,转而钻入活尸群中,活尸绕过他,想去跟一旁的同类打架,却被沈扶玉一把拉住了手腕。

有脉搏。

是活人。

沈扶玉目光一凌。

活尸被他抓住手腕也不攻击他,只是张着嘴试图去咬一旁的人。

“哥哥,”沈千水微怔,“他们似乎只攻击京城的人。”

“确实。”危楼一脚踹翻了一个壮汉,那壮汉爬起来,绕过他,继续走,危楼乐了,道:“这样了都不还手。”

沈扶玉:“……”

他看了眼危楼,危楼轻咳了一声,老实了。

倒是一旁响起了琵琶声,沈扶玉看去,是雪烟。

这群活尸开始攻击起雪烟了!雪烟手指在琵琶弦上一拨,围上来的活尸尽数被震飞了出去!

“师兄,”雪烟靠近他,“你们先走,我是京城人,他们会攻击我。”

沈扶玉摇了摇头,只道:“不用,你退后。”

语毕,他抽出清月剑,却没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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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捏了个剑诀,清月剑脱手而去,悬于活尸之上。

沈扶玉目光微冷,清月剑便下沉三分,沈扶玉身遭的灵气开始呼呼作响,衣袍与发丝齐动。

清月剑的剑光像是一层雪白的轻纱般朝四方展开去,沈扶玉食指转了个圈,那层轻纱便缓缓地落了下来,一点一点地笼罩住所有的活尸。

“清月。静!”

沈扶玉喝道。

清月剑剑光高涨,剑体裹挟着剑风一路朝下,不容忽视地插入土地之中!

地面微动,剑光雪白,依稀可见震起的、漂浮的颗粒。

活尸缓缓静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地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沈扶玉召回清月剑,剑入鞘,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

沈扶玉道:“先走。”

回到赵家的私宅,蹲在门口的池程余顿时站了起来,开心道:“师兄!你们终于回来啦?”

“嗯,”沈扶玉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们呢?”

“那死……草……三师兄睡了,五师姐和七师弟等了你们一会儿,没等到,也休息去了。”池程余道。

他话说完,凤凰和温沨予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扶玉见人不齐,便道:“明日一早再说,大家先休息吧。”

结果明日一早,他还没齐,便被池程余着急忙慌的声音吵醒了:“四师姐和七师弟不见了!”

沈扶玉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翻身起床,用灵力穿了衣服,用了个清洁的术法,拉开门,就看见池程余火烧屁股似的跑了过来,伸手扶住了池程余:“你别着急,仔细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池程余正想开口,院内便传来一阵灵力交战的声音。沈扶玉心一跳,忙走了出去。

院内,危楼等人正拿了武器同突然多出来的那群人对峙着,对面站了几名紫袍修士,为首的修士正是茅隐,他们身后是一群佩剑蓄势待发的官兵。

茅隐看见沈扶玉,掌心中当即生出一个绿色的阵法,阵法上形成了一个画面,雪烟被绑在架子上,紧闭着双眸,看起来像是昏厥过去了。

沈扶玉目光微沉。

茅隐收了阵法,十分有礼貌地笑着,道:“沈仙君,我们国师有请。”

第048章九州同·六

沈扶玉静静地同他对视着,片刻后,他缓慢地开了口:“走吧。”

“师兄!”其余人惊慌着急地看向他。

危楼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只跟着沈扶玉,去哪都可以。

沈扶玉给他们摇了摇头,重新看向茅隐:“带我们去找国师。”

眼前事情谜团实在太多,去找国师未尝不是一种突破口。国师在山火那一战中受了很重的伤,不止国师,宫内的修士估计都受了反噬。沈扶玉不觉得这种情况下国师还有心力和他们对抗,除非他有什么倚靠。

故而他昨日无论是在皇宫,还是在大街上都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灵力。

茅隐笑了笑,给他行了个礼:“各位仙君,请。”

路上的时候,茅隐倒主动说了不少国师的事情。国师名叫张青渐,原本隐居山林,是被当今皇上请出山的。沈扶玉没成名前,公认的天下第一一向是张青渐。

后来沈扶玉十六岁秘境屠蛟一战成名后,这第一便当之无愧地落到了沈扶玉的身上。

直到他封剑后,关于他俩谁是天下第一的讨论才开始争议不休起来。

世间普遍认为沈扶玉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剑修,可他和张青渐也没有比试过,到底谁更胜一筹,旁人也不知道。

沈扶玉一行人被请入一座装潢华丽的屋里,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器和吃食,没有丫鬟和侍卫,只有一些穿着黄色道袍的小童,许是张青渐的徒弟。

茅隐让他们现在屋中坐着等一下,自己转去了内室,毕恭毕敬道:“国师,清霄派的各位仙君已经请到了。”

很快地,珠帘被挑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面如菜色,眼睛也有些混浊了。

池程余不可置信地开口:“这是张青渐?!”

那老人慢慢地走到了沈扶玉面前,听见池程余的问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欠身:“正是在下。”

凤凰嗤笑一声:“就这样还好意思争天下第一?”

契约这件事一直是凤凰心里的一根刺,当时听闻妖虎签了个什么天下第一更是嗤之以鼻,连看都不愿看。不曾想居然是这么一个将死之人。

危楼难得和凤凰看法一致:“丢人现眼罢了。”

张青渐只一笑,并不理会他们这般言语,只是看向沈扶玉:“沈仙君,久仰大名。”

沈扶玉没想到山火法阵的反噬居然如此强烈,他一拱手,回礼:“张仙师,久仰。”

张青渐笑了一声,摆了摆手。

“老头,”池程余不满又警惕地看着张青渐,“快把我师姐还回来!”

张青渐看了他们一眼,挥退了打杂的弟子们,只留了茅隐在这儿。等到屋门被关上后,张青渐才道:“在下并未对雪仙师做什么事情,只是暂时让她昏迷了一下。”

沈扶玉应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反问道:“绑在刑木上昏迷?”

“若非如此,恐怕也请不来各位仙师了。”张青渐并不直面回答沈扶玉的问题。

“卑鄙。”祝君安冷冷地看着他。

张青渐只一笑,紧接着,他又道:“这次请各位仙师来,是希望各位仙师能帮在下一个忙,事成之后,必定将雪仙师完好无损地归还于清霄派。”

“若是求凤凰骨,”沈扶玉微微侧身,挡住了凤凰的身影,“张仙君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沈扶玉说话间握住了清月剑,立场十分鲜明。

张青渐看了眼沈扶玉身后的凤凰,摇摇头,苦笑道:“各位仙君放心,在下的请求并不是此事。”

“那你想做什么?”危楼真受不了他们推来推去的麻烦对话了,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了张青渐的话语。

张青渐被他打断也不烦,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带了几分认真:“麻烦各位仙君助我清扫前朝余孽。”

他嘴唇微动,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一个名字:“云、锦、书。”

屋里倏地安静了下来,阳光中无声漂浮着的尘埃清晰可见,屋外遥遥传来教训丫鬟太监的声音,被墙迷糊了,听不分明。

沈扶玉的猜测成了真,一时没有做任何反应,他抬起头,意外地同危楼对上了眼睛,危楼给他挑了一下眉,沈扶玉微微摇头,危楼瘪了瘪嘴,没说话。

早说了,泊雪不会给他假情报的!叛徒出来了吧!

比起他俩无声的交流,身后的人反应就比较大了。

温沨予和云锦书修炼的法术难免有相似的地方,此时听见这话是第一个开口反驳的,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他连微微发红:“你、你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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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俯了俯身,压低声音在沈扶玉耳边道:“怪不得他是‘小扶玉’。”连说人的话都如此相似,啧啧。

沈扶玉抬眸警告了他一眼,让他别在这儿乱说话。

危楼委屈地撇了下嘴,干嘛啊,他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草乌迟迟开口:“师兄,这个叫茅隐的修士说要带你走。”

池程余本来就被这前朝余孽烦着呢,一听草乌的话更烦了,转头道:“你别说了!你说的这个事情都过去多久了!”

“我相信锦书。”祝君安淡定地站着,只说了这么句话。

凤凰跟他们不熟,只是看向沈扶玉。

“哥哥,”沈千水也看向他,“他一定是因为上次山火的事情记恨在心,所以才要我们杀了七师兄的!”毕竟当时灭山火的法阵就是云锦书弄出来的,张青渐偷鸡不成蚀把米,记恨云锦书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沈千水提起来这事,后面的人便有了更多的倚仗,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着张青渐。

张青渐照单全收,只等着他们冷静下来。他看向全程一句话都不说的沈扶玉,似乎是在听他的意见。

他的动作也提醒了其余人,他们也不吵了,纷纷看向沈扶玉。

出乎意料地,沈扶玉看着张青渐,问道:“说说详情。”

张青渐大笑了一声,似乎是很满意沈扶玉的反应:“第一剑修、纤阿剑仙,沈仙君果然名不虚传。”他说完这句话,才说到了云锦书的身上:“云锦书,是前朝末皇的亲弟弟,也是前朝的王,封号逍遥王。”

前朝——齐朝积贫积弱,百姓民不聊生,又逢连年大旱,人吃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出现过。

齐靖王子孙凋敝,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大皇子,也就是齐朝末代皇帝云锦行,另一个则是小皇子云锦书。齐靖王传位于云锦行之后,给云锦书封了逍遥王。

正如封名,齐靖王希望他的小儿子一生平平安安逍遥快乐,江山就交给了云锦行,云锦行也确实也一肩扛起了所有的责任,让云锦书到处游山玩水。

以至于最终攻入皇城时,竟无一人能找到云锦书。

言辞之间,云锦书似乎都是一个不顾国家水深火热、只知贪图享乐的废柴王爷。

“你信口雌黄!”温沨予眼睛都红了,“七师兄不是那种人!”

张青渐还没有开口,沈扶玉率先出声打断了温沨予的反驳:“沨予,不要感情用事,妄下定论。”

他这话一出,不仅温沨予怔愣地看着他,连其余的师门也看向他,沈扶玉没有回看任何一人,他站得笔直,只是继续看着张青渐:“张仙师,继续吧。”

这三言两语自然不能让沈扶玉相信他,张青渐倒是意外沈扶玉如此好说话,以至于他原本准备劝说的长篇大论都没了用武之地,这倒也不枉为一件幸事。他定了定神,继续开口:“前朝时,将军府有位和云锦书年岁相仿的少爷,名唤荀广钧。”

不同云锦书的潇洒自在,荀广钧自小生于军营,见过齐朝屡战屡败的耻辱,正因如此,他坚定了一雪国耻的心。荀广钧不是无的放矢,他确实是雄才谋略的,年纪轻轻便赢过几次战役,是西南边疆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只是齐朝到底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荀广钧打下来的那些胜仗比起齐朝输掉的战役无异于杯水车薪,恰逢齐朝国内起义不断,荀广钧便被调回来平叛了。

荀广钧这才意识到齐朝确实问题颇多,必须要改。既然如此,那就需要一个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这个人就是云锦书。”张青渐静静道。

危楼轻笑了一声,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方才还说那王爷游手好闲,这会儿又成了栋梁之材,张仙师也不嫌矛盾吗?”

张青渐不置可否,他眯了眯眼,目光变得悠长深邃,齐朝被推翻后,新朝建立,国号为厉。开国皇帝薛韶当时去请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恍惚间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良久,他收回目光:“当年云锦行不战而降,荀广钧也同云锦书那般下落不明了。”

“你怀疑荀广钧和云锦书暗中勾结,想要推翻厉朝?”沈扶玉听完了他的话,问道。

张青渐应了一声,旋即道:“不是怀疑,是确定。沈仙君心怀苍生,想来也知晓了京城中百姓互相残杀的事情。——沈仙君可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谁?”

他这般问,便说明是荀广钧和云锦书两人之一。

沈扶玉想了想,顺着他的话猜测道:“荀广钧,是吗?”

“正是,”张青渐笑了一声,看向沈扶玉,“荀广钧不知得到了什么灵器,竟让他一介凡人有了操纵人心的力量,使得京城百姓互相残杀。”

沈扶玉眸光微动,那灵器……莫非……

“比起这个,”沈扶玉敛下心思,张青渐说了那么多,还是有一点没有说明,“你为何执意要凤凰骨炼长生药?”

张青渐字字真切,说得极其动人,确实一副为国着想的忠臣模样。那么这就和他们所猜测的有了出入——若真是忠臣,为何又要长生药?

沈扶玉问出来这个问题时便有了猜测,只是还需要张青渐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罢了。

张青渐苦笑一声,道:“沈仙君既已有了答案,又何须来问我?这长生药自然是炼给皇上的。”

薛韶确实是位百年难遇的良君,他即位后没几年就安抚了万千百姓,颁布的律令每一项都有利于百姓安居乐义,甚至强行禁止了青楼的存在,他在民间的评价也很好,人人都道薛韶能如此长岁,都是上天眷顾他们皇帝的原因。

“皇上确实一心为民,沈仙君你也是生于前朝末年时期,想来也知道一位昏庸无能的皇帝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危害与灾难,”张青渐无奈地看着沈扶玉,“既然如此,就不如让一位良君一直统治下去了。”

张青渐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沈扶玉给他露了一个并非真心的笑容:“生死有命,强行续命,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张青渐听到他的这些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怔怔。透过门窗落进来的阳光映照在他的面容上,因反噬而苍老病弱的面容也隐约有了几分垂暮感。

“总之……”良久,张青渐才缓缓开口,“明晚云锦书和荀广钧定会发动暴乱。”

沈扶玉眸光微动:“你如何确信?”

张青渐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声音缓慢而轻:“因为……明日是云锦行的忌日啊。”

第049章九州同·七

自昏暗逼仄的阶梯往下,便进入了阴冷潮湿的御牢。火把上的火舌跳跃在冰冷的墙壁上,拽动着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这儿原本是扣押朝廷重犯的,眼下却成了关押他人的地方。

沈扶玉一行人跟着张青渐和茅隐一路来到了最里面,方才他们在张青渐的宫中说完话,张青渐便带他们来到了这里。

茅隐解开面前层层的阵法,牢中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沈扶玉瞳孔微缩,忍不住站直了身体。

每个牢房中各关押着一名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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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又冷又粗的铁链绑在木桩上,看见人来,他们泛红失焦的眼睛动了动,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来。

好似僵尸,却是实打实的活人,一切都和昨夜的活尸一模一样。

危楼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片刻,看向张青渐:“这就是京城里互相残杀的百姓?”

张青渐应了一声:“正是。”

“沈仙君昨夜应该也见过了,”张青渐道,“昨夜官衙关押活尸的牢狱,牢门不知怎得被老鼠啃食坏了一些,又逢一名修士修炼出了岔子,便跑出去了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实在……过于不幸。”

沈千水:“……”

她悄悄看了眼沈扶玉,哥哥都没说话,就不是她的错啦!

沈扶玉摩挲了一下指尖,看向旁边的草乌,走了过去,两人掌心相对,登时出现了一个法阵。

危楼:“?”

沈扶玉无视掉危楼震惊质问的眼神,问道:“师弟,他们身上可有毒素?”

草乌自法阵中回答道:“没有。他们给我的感觉……有点像王镇的毒人。可是却没有毒,实在奇怪。”

沈扶玉微愣,应了一句“知道了”便撤回了法阵。荀广钧没有修练,能造成这般影响,想来就是那个灵器的功劳。既然能和王镇的毒尸有几分相似,八九不离十,就是绛月剑的碎片了。

沈扶玉看向温沨予,问道:“沨予,你能找到锦书吗?”

温沨予迟疑了一下:“我……姑且一试。”云锦书的阵法确实很厉害,若他刻意隐藏,即便是温沨予也很难找到他。

沈扶玉又看了眼锁在牢里的百姓们,方才和张青渐一并走了出去。

张青渐看向沈扶玉,他命人为他们准备好了住处,端的是一派彬彬有礼:“各位仙师若是能助厉朝安稳度过此灾,我等自然会将雪烟姑娘完好无损地送还于各位,并亲自登门道歉。”

沈扶玉只勾了勾唇,没说什么。

张青渐一拱手,带着自己的徒弟们蹒跚着离开了。

“这……”池程余挠了挠头,“我们真的要去逮七师弟吗?”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池程余失落地抱着剑蹲在地上,他平日里经常和云锦书出任务,两人一个烦练剑,一个烦背书,特别谈得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温沨予见四周没了张青渐的小道童,便展开了卷轴,在上面卜算云锦书的位置,一连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危楼看着温沨予屡屡失败的模样,难免惊奇:“那书呆子还这么强的吗?”

“他虽常常抱怨读书,”沈扶玉微微拧了下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点功课倒是从未落下过。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凤凰对危楼的发言嗤之以鼻:“他怎么说也是清霄派的内门弟子。”

危楼看见凤凰就烦,白了他一眼,托着腮看向沈扶玉,眉眼弯弯:“心尖儿,要不要本尊帮你?”

沈扶玉:“……”

他攥了攥拳,强行把心底升起的羞耻与怒火压下去,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平静了下来,他的师弟师妹们倒是投来了好奇揶揄的目光,沈扶玉的火气一瞬间又上来了,他咬牙切齿道:“大家先休息吧,明晚看看情况再说。”

沈扶玉说完这句话,一甩袖,径直回了屋里。

凤凰眯了眯眼,看向危楼:“孤看你真是大了狗胆了。”

危楼抬了抬下巴,压根不把凤凰放在眼里。他一统魔疆的时候,这死鸟还不知道从哪儿挨揍呢。

他俩互相看不顺眼,也径直离开了。

池程余虽然经常和他俩一起争沈扶玉的宠,但每次看见他俩还是会很奇怪:“他俩关系这么差啊?”

毕竟按常理而言,危楼若要追大师兄,应该也要讨好大师兄的哥哥吧。

沈千水思索了一下,道:“因为凤凰是哥哥的哥哥,危楼喜欢哥哥,还特别不正经,凤凰身为大舅哥,肯定讨厌这种人。”

池程余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他站起身,树上的鸟受了惊,扑扇着翅膀离开,“啪叽”在他肩膀上落了一泡鸟屎。

温沨予抱着卷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池程余:“……”

沈千水尴尬道:“六师兄,对不起……”

屋内,沈扶玉站在窗前,窗外的树探进来一枝绿意,叫夏风一吹,幽幽地晃着,他想着东西,难免有些出神,垂眸的功夫,再抬眼,窗前便出现了一张嚣张的面容。

沈扶玉被危楼突然钻出来的身影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危楼顺势跳进他的屋子里来,笑道:“心尖儿,想不想我?”

“你来做什么?”沈扶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危楼哼哼了一声:“好久没见你,想你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一刻不见,抓心挠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沈扶玉脸上泛起了些许微红色,危楼怎得如此不害臊!

危楼见他脸色越来越差,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本尊这不是瞧你心情不好,过来逗你玩嘛。”

沈扶玉冷笑了一声,在桌边坐下。危楼当即粘了过去,死皮赖脸般:“仙君,你在想什么?嗯?”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危楼见状,又要开口,被沈扶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危楼眨了眨眼,没有反抗。

沈扶玉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危楼烦,但他不得不承认,危楼来烦他,确实让他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一些。沈扶玉对此十分头疼,若是危楼的嘴没这般厉害就好了。若是他的嘴没这般厉害,说不定他就……

沈扶玉的思绪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就会怎么样?

他一时找不到答案,又害怕危楼追问自己的这点不对劲,便收回了手,主动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我第一次见到锦书的时候,他在阵法方面的天赋就很厉害了。”

危楼一怔,没想到沈扶玉会突然说起来这个,不过他向来沈扶玉说什么他听什么,便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了下去。

那是草乌开始反应变迟缓的时候。

一群人围着草乌,沈扶玉蹲在他身边,不知如何是好,他伸出手,又忍不住蜷起来,草乌站在原地,开口异常艰难:“……没事……我……自愿的……”

沈扶玉眼眶红了几分:“你……”

很久之后,草乌才开口:“师兄……真的没事……”

沈扶玉攥了攥手,却也知道无力回天了。云锦书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人群中探出来脑袋的,他的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活像个乞丐,唯有一双眼睛是晶莹剔透的,声音在安静的人群中尤为明显:“我可以试试吗?”

沈扶玉下意识看了过去,勉强认出来他穿的是清霄派的派服。

云锦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尴尬地笑了几声:“方才在路上扶了一个摔倒的师妹,没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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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摔过来了,哈哈哈……最近运气不太好。”

沈扶玉好像知道他扶的那个师妹是谁了,只是眼前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站起身,看向云锦书:“这位师弟,你的办法是什么?”

云锦书蹲下身,看看草乌,又看看沈扶玉,脸上有了几分迟疑:“大师兄,我可以给你们建个阵法,在这个阵法里,你们可以通过神识交流。”

沈扶玉怔了一下,不曾想世间还有这般阵法。

云锦书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这个阵法,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嗨呀,本来我是想研究另一个的,结果误打误撞弄了个新阵法出来。”

“我不介意,只看草乌了。”沈扶玉看向躺在地上的草乌。

良久,草乌虚弱缓慢道:“我也可以……”

云锦书连连点头,一边说着注意事项,一边去翻自己的储物袋,却不想摸了个空,他脸色一变,面如菜色:“我的储物袋不会摔丢了吧?”

沈扶玉:“……”

云锦书脸上多了几分歉意,正欲借其他同门师兄师弟的布阵法器一用时,身后便传来了沈千水的声音:“喂!喂!你的储物袋!”

云锦书欣喜地回过了头,他跑得着急,摔了一跤,倒是稳稳地抓住了储物袋。

“大师兄!我没事!”云锦书头破血流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去给他们画法阵,身旁的同门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沈扶玉而今想起来还觉得很奇妙,那会儿千水、锦书都是外门弟子,草乌甚至是刚入的内门。

危楼听完后,拧着眉得出来一个结论:“怎么他们都比本尊遇见你遇见得早!”

凤凰就不说了,还有一群师兄师弟们,他之前怎么没发觉沈扶玉身边这么多人!

危楼扒着手指头数了一下,震惊不已:“本尊是第十一个!十个手指头轮一遍都轮不到本尊!”

沈扶玉莫名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他撑着头,难得笑意盈盈地看着危楼,眼里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波光粼粼的:“你怎么算的?”

危楼轻哼了一声,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也撑头看向沈扶玉:“反正最后同你成亲的是本尊。”

沈扶玉笑容一僵,万万没想到危楼居然还在执着于他那个无厘头的梦境。

危楼十分得意,又往沈扶玉身边靠近了几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十分危险,他道:“他们有做过跟你成亲的梦吗?没有吧。”

沈扶玉简直要给他气笑了,危楼惯会强词夺理:“除了你,谁会做那种梦。”

危楼一拍手,手臂托着朝身体两侧打开,自信狂妄至极:“这不正说明了我俩天生一对?”

沈扶玉:“……”

他到底是为什么每次都妄图能跟危楼说清楚这个问题。

危楼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啧啧了几声:“提前遇见,也就那样。跟本尊比,差远了。”

沈扶玉忍无可忍,还是把他从窗户里扔了出去,顺便把窗户紧紧关上了。

危楼不死心的含笑声音当即传了出来:“又生气!你今日清晨起来就在生气,眼下又生气!你老是想让本相哄你是不是?”

沈扶玉:“……”

他绝不会再搭理危楼了,绝不会!

另一边,京城某家酒楼的地下暗室里,一个一身戎装的黑衣人正在翘首期盼着什么,片刻后,走进来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将兜帽摘下,露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的唇轻轻抿着,黑白分明的眼里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提着的挎篮中装满了纸钱。

黑衣人激动又尊敬,当即跪了下去:“见过王爷!”

正是荀广钧与云锦书。

第050章九州同·八

云锦书握着挎篮的手缓缓收紧,半晌,他哑声道:“起来吧。”

荀广钧激动万分地站了起来,云锦书沉默地看着他,将挎篮放在了地上,旋即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了阵法灵器,熟练地画出了一个阵法。

那阵法当即泛起金黄色的灵力来,说明是成功了,片刻后,里面传出了沈扶玉一行人的声音。

“好了。”云锦书看向荀广钧,这是一个偷听的阵法,无论多远,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声音。

当时他研究这个阵法遇见了很多难题,因此误打误撞研究出来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阵法,其中有一个就是沈扶玉和草乌的那个阵法。

云锦书眯了眯眼,那日他去给他俩画阵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曾想眼下却……

他滚了滚喉结,强行把一些多余的情绪甩出大脑外。

荀广钧走到他身边,搭住了他的肩膀,脸上泛着激动的红色,道:“王爷!我们此事一定会成功的!”

云锦书应了一声,重新把目光放在了那些纸钱上面。黄白的纸钱交叠,他的目光中带了些怀念与苦楚,交织在一起好似添了几分纠结犹豫。他滚了滚喉结,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果决。

翌日一早,沈扶玉便召来了所有人,他将京城的地图摊在桌面上,将昨夜想到的应对策略告知他们。

“若真如张青渐多言,锦书要和荀广钧起兵造反的话,”沈扶玉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压着城门的地方,“锦书一定会来城门这里。”

池程余一头雾水:“为何?”七师弟怎么想都应该是在城里吧?莫非他还跑出去了?

“薛韶推翻齐朝后,将末皇云锦行一剑赐死,尸首挂于城门示众。百姓恨极,鞭尸者数不胜数。”沈扶玉垂了垂眸,声音平淡道。

人间本就连年大旱,又逢造反,怨气极重,他常常奔波于各地平怨。有一次他路过京城,见城门下聚集了乌压压的百姓,咒骂声此起彼伏,他以为是有人聚众起了争执,落下去的时候才发现是在鞭尸。

城墙上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了,面部因为无数石子的掷砸变得模糊不清,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沈扶玉简单看了一眼,致命伤是胸口的那一把剑,其余的基本上都是死后造成的。每一寸皮肤上都挂满了唾沫痰液,混着血液,散发着浓重的臭味,看了便叫人胃酸恶心。

在众多百姓的咒骂声中,沈扶玉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这才知道原来齐朝已经被推翻了。

彼时沈扶玉已经有些名气了,再加上他这些时日常常出山救灾,京城的百姓对他好感很深。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眼尖看见了沈扶玉,欣喜道:“沈仙君,您来啦?”

沈扶玉应了一声,看着上面惨不忍睹的尸身,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感慨中带了些埋怨:“齐朝早该被推翻了,沈仙君您也见过了,我们百姓的日子有多难过,唉,沭州那边饿得都去吃尸体了……百姓如何不恨他?结果这窝囊废还为了保命投降了。死得好啊!”

沈扶玉看了眼旁边的百姓,大多数人面黄肌瘦,穿着破旧的布衣,有的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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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穿鞋,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在不停地咒骂鞭尸云锦行,眼中是扭曲的快意。

“明儿个这晦气玩意的尸体就要被丢走了,”老头说话间还不忘拿石子扔过去,他啐了一声,又给沈扶玉道,“沈仙君您还是快走吧,别因为这东西冲撞了您。”

沈扶玉抬头看了看天,许久,还是没管这件事,抬步离开了。

危楼有些意外:“你居然没管这件事?”他还以为按照沈扶玉那心软的脾性定要为云锦行撑腰呢。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道:“若要救下云锦行,那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的悲苦经历岂不是成了笑话?”

云锦行享受百姓的供奉,就要为百姓负责。百姓憎恨云锦行,并没有错,所以百姓鞭尸时沈扶玉不会救下。

“锦书不擅长打斗,应该会藏于暗处,以阵法相助,若他俩没有其余帮手,带兵逼宫的就是荀广钧,”沈扶玉不再谈这件事,转而说起了别的安排,“那么皇宫这儿就由我、危楼以及沨予在。程余、千水以及君安你们同锦书关系好一些,你们去城门那儿,兴许还能劝一些。”

沈扶玉最后看向凤凰:“荀广钧那个所谓的‘灵器’究竟是什么目前还尚不得知,但他肯定会发动百姓自相残杀。哥哥,你的攻击范围广,麻烦你配合张青渐那边的人压制城内的暴动了。”

凤凰挥了挥手:“行。”

“那他呢?”池程余指了指旁边的草乌。

沈扶玉侧头看去,微微一笑:“草乌,自然有需要他的地方。”

经由他的安排,八个人自行分好了队伍,沈扶玉正要解散他们,却听池程余兴冲冲地打断了话语:“等一下!我们是不是得有个什么仪式?”

温沨予皱了皱眉:“紧要关头,你又添什么乱。”

池程余素来和温沨予不和,闻言也只是给温沨予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你一个废物懂什么。”

温沨予气得腮帮一鼓:“那也比你老是给大师兄添乱强!你就是祸篓子!”

沈扶玉一听他俩吵架就头疼,忙走到两人中间,一手一个按住了肩膀:“好了,别吵了。”

危楼乐不可支,随手搭在了草乌的肩膀上:“池程余这个小屁孩怎么混到老六的,他不应该是最小的吗?”

池程余看着也得有十五岁左右了,不过他长得还算高,以往混在里面也没那么别扭,结果让沈扶玉一手一个按住的时候,才发现这小孩跟温沨予比起来实在太明显了。

草乌自然不能回答他。

旁边的祝君安温温柔柔地开了口:“魔相,我派内门弟子的排序并非按照年龄,而是入派顺序,以及,程余不知为何外形一直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本身年龄并非十五六岁。”

危楼挑了挑眉,突然发现清霄派这一群人好像都有那么点个人故事。

“师兄!”池程余委屈又生气。

他嚎起来声音巨大,传入耳朵里特别尖锐,沈扶玉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方才你想说什么。”

温沨予小声地喊了句“师兄”,委屈地看着他,看着都要哭了。

沈扶玉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声道:“你也好啦。”

危楼:“?”

他若有所思,也凑过去喊,忸怩着道:“师兄~”

沈扶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光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添乱?

危楼:“……”

怎么一到他就是这个态度!

“魔相,”沈千水小声地给他提意见,“你喊得实在太恶心人了。”

危楼轻啧了一声,趁沈扶玉没生气前躲回了原位,他回想了一下方才的举动,想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恶心人了,果然还是池程余和温沨予的错。

池程余还想争辩,沈扶玉方才冷下来的目光就挪到了他的身上,池程余当即被冰得浑身一激灵,较真的劲也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嘴皮子动得巨快:“我们来打气宣誓吧!”

沈扶玉:“?”

草乌缓缓道:“师兄,我要做什么啊?”

沈扶玉每次都会被池程余突然兴起的天马行空无奈到,他们又不是去从军,打什么气,宣什么誓。

池程余一看他们都兴致缺缺的样子,还是不死心,迫不及待道:“可是这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哎!山火那次不算,那次我们都没在一起!”

“幼稚。”温沨予轻哼一声,站在沈扶玉身边不说话。

池程余眼下无空搭理他,他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沈扶玉,沈扶玉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大家吧。”

他倒是无所谓,若是所有人都想振奋一下人心,倒也未尝不可。

池程余便看向最好说话的祝君安,祝君安一愣,旋即笑道:“我可以啊。”

沈千水也喜欢这种热闹,她举起双手,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好啊,我也想!”

池程余看了眼草乌,开心地看向沈扶玉:“三师兄也可以。”

沈扶玉没什么异议,他摇头笑了笑,走到他们中间:“好。”

凤凰目瞪口呆,他看着沈扶玉:“你还真跟着他们干那种丢人的事情啊?”

池程余不满地看着他:“怎么就丢人了?!”

凤凰想了一下沈扶玉念一句词,他们跟着振臂高呼的场景,当即笑倒了,毫不客气的笑声简直要把屋顶掀起来。

危楼一点也不觉得这活动丢人,他见沈扶玉走了过去,连忙也挤到了沈扶玉的身边,兴致勃勃:“本相也来。”

池程余不满地瞪着他:“有你什么事?”这个觊觎他大师兄的可恶低等魔族!

危楼抬了抬下巴,道:“这次行动本相也参与了啊,自然有本相的份。”

池程余:“……”

凤凰一见危楼凑过去了,笑容渐渐消失,沉着脸挤到沈扶玉和危楼的中间,抱臂站着:“那孤也来。”

危楼:“?”

他微微眯了眯眼,重新挤到了沈扶玉和凤凰的中间,凤凰脸色沉了几分,再次分开两人。他俩谁也不让谁,越走越快,隐约在沈扶玉身边形成了一个漩涡。

沈扶玉:“……”

他面无表情地挤到两人中间,一手按着一个的肩膀,“仙君““沈扶玉”两声不满的声音同时钻入两侧的耳朵,沈扶玉被吵得耳朵疼,按着他俩肩膀的手都用力了不少,他似笑非笑地看过两人:“有意见?”

危楼身形一顿,心虚地挪开视线:“没有。”

凤凰身体一僵,慢慢转过了头:“孤也没有。”

草乌道:“什么仪式?”

沈扶玉:“……”

时间隔得太久,场面又一度混乱至极,他已经忘了草乌回答的是哪个问题了。

经由危楼和凤凰那一闹,他们莫名其妙就围成了一个圈,池程余数了一圈,又跑过去把落了单的草乌给推了过来。

“就说……‘所向无敌,大获全胜’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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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池程余迫不及待地提议着。

温沨予:“……好羞耻。”就算宣誓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沈千水不敢说话,祝君安低头沉默,凤凰面目扭曲,危楼退后一步,沈扶玉欲言又止。

草乌缓慢道:“六师弟只是不知为何保留了少年模样,心智还是很成熟的。”

他回答的是哪个问题暂且不知,只是他这话在此刻实在显得戏剧性十足,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说话。

池程余:“……”

这个师门好让人心寒。

“不然,”沈扶玉见池程余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忙开口道,“我们既是要寻同舟阵法,便从同舟下手如何?”

“嗯……同舟共济,生死相依?”沈扶玉拧着眉,“再加上派训,敢为天下先?”

“好好好!”池程余牵住旁边的两人的手,兴冲冲地就要开始。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这句可比池程余那句说的好多了。

沈扶玉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握住了凤凰和危楼的手。他等了一会儿,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沈扶玉:“?”

“大师兄,你说呀。”温沨予小声提醒道。

沈扶玉的目光一个一个从他们带着笑意的脸上转过,心底蓦然柔软成一片,他握紧了身边人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围成的小圈,声音掷地有声:“同舟共济,生死相依,敢为天下先!”

他说完,其余人皆是目光清亮坚定,跟着重复道:“同舟共济,生死相依,敢为天下先!”

此话说完,一道几乎看不清的白色灵光从几人围成的小圈中流淌而过,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很快便散去了,好似没有存在过。

夜幕如约而至,宫中人得了张青渐的命令,此时都待在各自的宫里,一步也没踏出门,门外的侍卫尽数换成了道童。皇宫异常安静,任由无声的黑暗吞噬。

沈扶玉、危楼和温沨予三人在蒋韶的寝殿前站着,危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沈扶玉伸出食指挡在自己的唇边,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月亮落在面前数不尽的石阶上,染上了几分冷意。一道黑影缓缓爬了上来,渐渐地,那黑影的主人才逐渐露出了面目。

不是荀广钧。

“师兄。”

云锦书走了上来,露出一个并不算走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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