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莹在这瞧着宛如庞然大物的府邸中与人走了许久,终于到了正堂。
阿姝见她没什么反应,担心道:“娘子,可有什么不适?”
姜馥莹摇摇头。
“没有,”她声音很低:“只是在想,他原来自小生活在……”
这样的环境中。
冷清,压抑,低沉。
似乎又有着不可言说的疯狂。
她不知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压了压心头的感觉,这才进了屋。
阿姝被请去侧间,屋中仅有那位请她来的嬷嬷和平南侯夫人,当朝郡主,燕敬宜。
姜馥莹客气行了个礼,燕敬宜也极快站起身,迎她。
她不卑不亢,并无畏怯,抬眼打量了燕敬宜一眼。
这位出身显贵的皇室郡主,有着一张美人面孔,能从她的脸颊上看到祁长渊的影子,甚至是兰若的。
可兰若的眼角眉梢,却不会有半分她这样的疲惫。
府中贵重物品繁多,装饰华贵,却冰冷得瞧不出一丝人情味,甚至这样多人伺候着,也感受不到分毫与人在一处的烟火气息。
姜馥莹垂下眼眸,不再去打量。
下意识地,她并不喜欢侯府。
燕敬宜先道:“果真是个水灵灵的娘子,好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她伸出手,去拉姜馥莹,声音柔和,像是慈母一般:“兰若……是叫兰若吧,兰若怎么没来?”
“昨日我这个祖母也在宴席之上,却只遥遥见了一面,不知兰若是否知晓我这个祖母……”
姜馥莹仍旧是那副托辞,摆出皇后娘娘来,燕敬宜果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兰若好好学着,日后进了宫,眼界、见识,都会大有不同。
姜馥莹垂首应声。
“姜掌柜与我儿……”
燕敬宜声音有些迟疑,“并非打探之意,只是这样多年,也不过是听说过长渊心中有人,不曾见过,做娘的实在好奇,这才请姜掌柜来一见。更何况,姜掌柜还为我儿诞下兰若……孩子竟都这样大了。”
几次提到兰若,姜馥莹的表情柔和许多,道:“待兰若有空,我便带兰若来拜见祖母。”
燕敬宜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说话许多,自始至终也不曾摆出令人生厌的作态,语气和缓,像是个和蔼的长辈。
得了她的话,燕敬宜面上笑了笑,“甚好、甚好。我昨日知晓此事,连夜寻了许多玩意儿来,不知现在的孩子们喜欢什么,便每样都备了些……都给兰若,让兰若好好玩,若有喜欢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姜馥莹应声:“夫人费心了。”
“怎的还这般生疏?”
燕敬宜拉着她的手,“兰若都这般大了,姜掌柜可有打算?”
姜馥莹知晓祁长渊与其母感情并不算好,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充斥着冷漠、利用。如今躺在榻上的平南侯祁文彬后宅人数众多,那位独得宠爱的柏姨娘和她的儿子,在背地里使了不少绊子。
前些日子入京,听闻那位柏氏和侯府长子俱都魂消,她也只觉得世事无常,并无太多波澜。
她知晓燕敬宜想问什么。
她道:“眼下并无……”
“就当我求你,”燕敬宜的眸中泛起泪光,“从前我以为,要给长渊寻一个顶好的亲事,让他能更省些心,你知晓的,他们黑骑卫那样难、那样险,若有一个好的婚事,他也能安全许多。”
“可现在我知晓了,有许多事强求不得,早在几年前,我便知晓,他已然长大,心中有了自己认定的人。我这个阿娘便不欲对他的婚事再插手。”
“只是如今。”
燕敬宜拉着姜馥莹的手重了几分,“我知晓他万分喜爱你,你与他也有了孩子,能否看在你我同为人母的情分上,与他再重修旧好,就当体量我一个做母亲的心,如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难过。”
姜馥莹明白了她的意思。
“夫人……”
说没有半点触动也不可能。若是兰若心心念念牵挂着谁,她也说不准会做出这般姿态,希望那人能多看看自己的孩儿。她心软了几分,瞧着燕敬宜面上凸显的皱纹,柔声道:“此事……晚辈有在考虑了。”
“这就好、这就好。”
燕敬宜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像是万千寻常慈母一般:“有生之年,只盼能看到孩子有个好的归宿。”
姜馥莹深有同感,她也希望兰若会幸福,连带着此前对这等高门大户的怨都轻了几分。
燕敬宜问着她有关兰若的旧事,听闻兰若爱玩,燕敬宜还道:“这些玩具,早些年长渊也想要,不过他功课繁重,我倒是不曾给他玩过。攒了这样久,你瞧,这小木驹都褪色了。”
姜馥莹手中握着那只活灵活现的小马驹,道:“他小时喜欢玩这些?”
燕敬宜一叹:“是呀,不知是何时自己出去偷买的。有回我瞧见他玩,狠狠骂了他一顿,将它没收回来,放在箱子里……这一放,都快二十年了。”
姜馥莹愣了愣:“一个玩具,何必要骂?若是功课不好,说几句便是了,年幼的人爱玩也正常。”
燕敬宜道:“瞧你便是无有经验的模样。说来也不怕你这个小辈笑话,他是次子,比那贱人生的儿子要小许多,不抓紧做功课如何能将他比下?玩物丧志,这等玩意儿都是没什么出息的郎君才喜爱的,他是世子,自小肩负的不同。”
瞧见姜馥莹面色淡了淡,燕敬宜补充道:“兰若又不同,娘子与郎君又能如何相提并论?她玩得开心才重要。”
许是怕姜馥莹误会,她又开口:
“你是不知,他只有功课做得好,才能让侯爷多瞧他几眼,可怜长渊小小年纪,若不是他们,我也不至于将长渊逼得……他如今对我这般冷待,都是侯爷与那柏氏的过错。”
“逼得什么?”
姜馥莹看向她:“逼得如今……母子离心的下场?”
方才隐隐的不适终于被点破,姜馥莹看向燕敬宜的眼神都变了变,“夫人当真狠心。”
她声音很轻,却半点没有留情面。
“这有什么?”
燕敬宜知晓她有些不悦,坦然道:“若不是我这般督促着,他如何能有今日成就。骑马射箭,读书习字,一样样都是我过目认可后才能歇下。况且那柏氏奸诈狡猾,偏生侯爷就吃这一套,使得我们母子吃了多少苦头——若非如此,我何时能将她比下?”
“夫人为何偏要将她比下……”
“不比下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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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敬宜坐直了身子,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斗志昂扬的时候。
“侯爷的心不应该停留在一个妾室身上,我也有儿子,为什么就比不过她和她的儿子?长渊自小就有主意,心又冷,不愿帮我,我若不让他这样上进,难不成还能靠他卖可怜才能博得侯爷一眼么?”
姜馥莹有些无法理解她的言语。
如何卖可怜?祁长渊么?
她忽地想起从前数次,祁长渊受了伤,生了病,依靠这些来让她心软,与她亲近。
难不成……
她眼中的猜测在燕敬宜的话中成了真。
“我们母子多么可怜?若不是他们苦苦相逼,我又何至于需要掐到他哭到不止才能唤来侯爷。他不爱哭,我就只能再重一些……你可知我一个母亲的心,亲手伤害自己孩子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可我……”
“……我当真不知。”
姜馥莹声音有些颤抖,双手拢在袖中都有些轻颤。
燕敬宜只当她感同身受,只道:“如今好了,有了你这个知心人,他也不必如从前那样孤单。你与他讲,阿娘当年都是迫不得已才这般。”
“如今那些人都不在了,侯爷也缠绵病榻,府中这样冷清,该多回来看看阿娘。等你们成婚,不若直接搬回来,兰若在府中绝不会受到当年的委屈……”
燕敬宜的话有些绵长,她摇晃着姜馥莹的衣袖,俨然挣扎在当年的想象之中:“你告诉他,我不再逼他娶亲了,有了你,你与皇后感情那样好,还害怕什么呢?陛下正值壮年,太子地位稳固,皇后娘娘在一日,他就不必再在刀尖上舔血……我不会阻挠你们的。”
似有什么冲破胸腔。
姜馥莹甩开她的手,看向还未反应过来的燕敬宜。
她倒是反应过来了。
差一点,她又会被之前的慈母状骗到,若非她真做了母亲,只怕还难以体察她言语中的恶意。
她再希望兰若上进,也不会逼着她,剥夺她玩耍的时间。
再如何,也不会通过伤害兰若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总算明白,总算明白祁长渊为何总是示弱博她的眼神。
当年的一切,那些未曾好好治疗的伤口,竟然都源自于他的童年。
他就是这样长大的么?难怪阿姝有戚婉在,便千般阻挠入不了黑骑卫,可他家世出众,却仍义无反顾投身于其中,在朝中做一个无|党|无|派的孤臣,被千万人所厌恶惧怕也在所不惜。
那些他求不得,却仍旧执拗地想要的。
她,和那个褪了色的小马驹。
“你根本就不配为人母。”
姜馥莹几乎咬着牙关,说出这些话来。
她愤怒,她伤心,她站起身来,在华丽的室内说出冰冷的言语:“若非我与皇后娘娘交好,只怕兰若与我都会是夫人攻击的对象罢。”
“夫人总说伤害长渊的,是侯爷与那位柏姨娘,可晚辈看来,夫人也难辞其咎。”
“晚辈从前或许感受不到,但是有了兰若,便明白一个母亲会多么多么爱护心疼自己的孩子,你这般狠心,根本不配当长渊的母亲。”
她言语冷静,心跳飞快,怒意充斥胸膛:“为什么在此时假惺惺地求得他的原谅,想要与他叙叙母子旧情,难道这偌大一个侯府,还不能满足夫人吗?”
“没必要在晚辈面前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来做戏,”姜馥莹甩下此话,拂袖:“我绝对不会答应你。”
“姜馥莹!”
燕敬宜站起身,“你凭什么与我这样说话,我可是……”
“可是什么?”
姜馥莹毫不畏怯直视着她:“你或许身份比我高贵,见识比我远大,甚至一根指头就能碾死我。那又如何,在做母亲这一桩上,你远不及我。”
“还有,”她道:“祁长渊不想认你,我与兰若也只会顺着他的心意。夫人,莫要再见了。”
姜馥莹从未有过这样的怒火。
她摔门而出,比早些年被骗了单子还要生气,阿姝等在门外,隐约听到里间起了争执,焦急道:“娘子?”
“回家,”姜馥莹双手轻颤,“我们……”
她快步走出平南侯府,阿姝跟在身后,忙道:“祁大人已经知晓了,方下朝,应该在来的路上。”
话音方落,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馥莹加快脚步,跑过去。翩跹的裙角像是飞舞的蝶,奔向极度想要见到的人。
似乎就在此刻,她知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心痛,又为什么会如同兰若一样,贸然直起身子顶撞指责。
在真正关切的时候,根本顾不得那样多。
不是因为可怜,不是因为医者的爱人之心。
是因为爱。
因为爱。
所以才会心疼。
男人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显然是下了朝便赶了过来。得知她被燕敬宜叫走,只怕她在哪里受了委屈。
祁长渊面色微凝,却在见到眼前人眼眶泛红着奔向自己的时候,满身霜雪消散开来。
他抬手,稳稳接住了她。
在他自幼生长,却毫无留恋的地方,他的所求环抱住他。
天气有些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丝没有什么存在感地落在二人的眸中、发间、衣角,将两人连成一片。
祁长渊声音很沉:“她……与你说什么了?”
为何红了眼眶,是受了什么委屈?
姜馥莹摇头:“她没说什么。只是说我们二人很配,很登对。”
“是吗?”祁长渊道:“很登对?”
“对。”
姜馥莹肯定地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祁长渊抬手,护在她身前,让细雨不落在她的眼眸,让她的眼眸只有他一个人。
“你就不好奇昨日我在花灯上写了什么吗?”
姜馥莹抬眸,“你问我,我没有告诉你。但我现在想要说了,因为我确认了一件事。”
祁长渊点头:“是什么?”
他没有计较写了什么,还是确认了什么。
只要是她想说的话,他都会听。
“我写的是,如果花灯抵达对岸,我就和你在一起。”
姜馥莹看着他:“可惜灯太多,夜色又太深。瞧着瞧着便不知晓是哪一盏了。”
“是么?”祁长渊眼眸微动,“今日我们再去放。明日、后日,你想要放多少都可以。”
“不要。”
姜馥莹拒绝:“我已经想要与你在一起,不需要再放花灯来确定。”
能不能抵达已经不重要了。
耳畔似乎响起“铛”的一声悠长轻响。
她好像又听到了昨晚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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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的铜锣声,伴随着汹涌人潮与众人的欢声笑语里,姜馥莹在人群里牵起他的手,与他一道走向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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