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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 吃饱去睡觉了 34409 字 11个月前

李倓握着季时傿的手指,凝眉一丝不苟地将她每一个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季时傿微笑地盯着他,打趣道:“倓儿长大后一定很招小姑娘喜欢。”

李倓红了红脸,季时傿一时兴起,捏着他的脸上的肉道:“哎呀,可爱死了,快给舅母亲亲。”

李倓任她捏捏耳朵,亲亲脸,哼哧哼哧地给她擦完手后,鼓着包子一般的脸颊,眼神里满是期待道:“擦好了。”

季时傿如他所愿地夸奖道:“哇,真干净,谢谢倓儿。”

李倓害羞地眨了眨眼。

梁齐因终于忍无可忍,指了指后院的书桌道:“李倓,功课还没做好,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李倓吓得连忙正色,“倓儿这便去!”

说罢赶紧跑回后院了。

季时傿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嘿嘿一笑,抬头朝梁齐因揶揄道:“你还会凶人呢。”

紧接着视线便被挡住,梁齐因在她面前蹲下,好笑道:“还看呢。”

“白白嫩嫩的,多可爱。”

梁齐因不置可否,直言道:“阿傿喜欢小孩吗?”

季时傿收回视线,不假思索道:“我只喜欢别人家的乖小孩。”

闻言梁齐因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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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拉她起来,“今日太后娘娘有和你说什么吗?”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盼我能早日成婚。”

梁齐因道:“你若是嫁人生子,就得留在京城,多少人这么盼望着。”

谁娶季时傿谁便最有可能从她手里拿走西北十数万大军,不然之前端王也不会冒险设出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季时傿冷哼一声,“那他们算盘打空了,因为我今日已经和太后娘娘说了我和你的事,我还说你要守孝,至少一年两载的不会再有人来打我的主意。啧,太聪明了。”

梁齐因故作神伤,语气下沉,幽幽道:“阿傿只是将我当作挡桃花的借口吗?”

季时傿摊了摊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原只是逢场作戏,阿傿说抽身便抽身。”梁齐因越说越起劲,语气哀怨,“可我竟将那露水姻缘当了真……唔。”

季时傿一把捂住他的嘴,压着声音失笑骂道:“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梁齐因声音捂在她手心里,眼睛一眨不眨,还颇为期待道:“抽吧。”

季时傿登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遂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把原来的梁齐因还给我。”

梁齐因吃痛地眯了眯眼,不敢再□□。

季时傿抱臂而立,不再理会他,转头正经道:“对了,我来时的路上看到陶叁和几个人抬了口棺木去医馆,是不是老夫人……”

“嗯,徐大夫来了也没救过来。”梁齐因沉下声,缓缓道:“我会将她的后事安排好。”

季时傿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去看瑶台玉凤紧闭的花苞,“齐因,你知道怎么养花吗,现在一想我在太后面前好像托大了,我对种花可谓是一窍不通。”

“算不上精通,你给我试试。”

季时傿摇头,“不行,你教我,我学了后我自己来。”

梁齐因依言走上前,淡淡道:“你对太后娘娘这么上心,还要亲力亲为?”

“那是自然。”季时傿轻笑道,“太后娘娘是除了我爹之外对我最好的长辈,你不知道,小时候我住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娘娘对我有多好,说句不敬的话,太后娘娘就如我的亲祖母一般,她的事情,我不想敷衍。”

“这般。”梁齐因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声,随后低头看了一眼瑶台玉凤有些受损的花枝,“那我也会好好教你,绝不敷衍。”

话音刚落,身后便倏地有人唤道:“世子,夫人的病我已经诊治过了。”

季时傿一愣,回头见是温玉里提着药箱站在廊下,她抬手拉了拉梁齐因的袖子,“是姐姐吗?姐姐怎么病了,严重吗?”

梁齐因还未答,温玉里便开口道:“不严重,实在是很普通且治疗简易的病症,夫人正在里面,你们可以先进去瞧瞧。”

作者有话说:

我想改文名了orz

第97章病痛

临近房门前,梁齐因又忽然顿住,垂首道:“算了,我不便进去,阿傿替我去看看长姐吧。”

季时傿怔然,随后意识到梁慧芝的病怕是不便外人知晓,哪怕梁齐因是她弟弟也该避嫌,于是点点头,“好,你去教倓儿功课吧。”

梁齐因依言道:“行。”

待他走后,季时傿便跟着温玉里走进房间,梁慧芝正躺在榻上,她面色发白,眼角微红,显然是刚哭过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牵起嘴角淡笑道:“来了。”

季时傿轻声询问道:“姐姐还难受吗?”

梁慧芝摇了摇头,“徐大夫看过了,不是什么大病。”

季时傿望向温玉里,她站在案边,翻开药箱道:“我这里带的药不够,我一会儿去药铺一趟,配些药回来,夫人按我说的方子调养很快就能痊愈。”

梁慧芝沉默了片刻,忽然声音极轻道:“这病已经折磨我一年了,原来治起来这么简单。”

温玉里写方子的手一顿,半晌道:“是很简单,但许多妇人总觉得得病是自己不检点,亦或者是觉得难以启齿不愿告诉他人。再者大夫大多是男人,又因男女大防等种种限制,女子想要就医便极为困难。”

说罢抬起头,安抚道:“夫人别怕,我不会同旁人透露一个字。”

梁慧芝眼睛涩然,“徐大夫,我信你的。”

“哪怕只是小病小痛,长久地拖延不治,最终也会发展成难以治愈的沉疴顽疾。”温玉里写完方子后停笔,“夫人若是再拖下去,贻误病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梁慧芝垂下眼睫,“我明白,以后不会了。”

她从小被教导得过于严苛,梁家没有嫡女,老国公还在的时候,她身为庶女,却被他往嫡女的方向培养,万事都要做到最好。

最后她也成为了一个优秀的联姻工具,二十八年来从未有过一丝懈怠,她谨遵妇道,严循三从四德,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兢兢业业半辈子,最后什么都没了。

连困扰她已久的病痛,她难以启齿的伤疤,实际上,只是妇人间很寻常的一种病症罢了。

人活得劳心劳累,反而不如随心所欲来得自在如意。

“姐姐……”

季时傿见她神色不对,俯身握住了她的手。

梁慧芝笑容温和,拍拍她的手背,“我没事,别担心,过阵子就好了。”

温玉里收好药箱,“我这便去药铺,夫人且等等。”

梁慧芝道:“让下人去吧,徐大夫歇会儿。”

“不了,别人我不放心,我自己来便好。”

温玉里推开门,季时傿站起来道:“我送你。”

她跟上前,温玉里不会武,一个人出门没人在一旁守着她不放心,温玉里也明白她的好意,并不拒绝。

二人走在去药铺的路上,季时傿余光看见温玉里像是凝神在想事情,忍不住开口问道:“徐大夫在想什么?”

温玉里一怔,回过神,目光平静,半晌才答道:“我在想夫人的事情。”

季时傿慌道:“是她的病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温玉里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世间还有多少妇人如她一般,身患隐疾却因男女有别而不愿看大夫,最后病情严重以致性命垂危。”

医女本就稀少,大部分医学世家也不愿将此术传于女子,哪怕家风清正,世代悬壶济世的泸州徐家也不会允许女儿抛头露面。所以她母亲年少的时候尽管天赋异禀,外祖父也不愿将徐家交给她,而是让她收心敛性,去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从前我随我母亲去别家赴宴的时候。”温玉里忽然缓缓道:“宴上起了争执,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夫人在推搡之时摔倒在地,她分娩过程中又因大出血而牵扯出了许多其他的病症,性命垂危。”

“但她的丈夫却不肯找男医为她诊治,我想去,可我母亲不让,她说我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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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进了产房为她接生,我的名声就毁了。”

季时傿轻声道:“之后呢?”

“之后那名夫人难产而死,大人孩子一个都没保住。”温玉里声音极淡,嘴唇微抖,“我后来一直后悔,倘若那日我去了,就算我没有法子救下那位夫人和她的孩子,至少我做了,我不懦弱。”

“我学医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我是想治病救人,我想这个世间一定有许多如我一般向往医学,想要研习却没有机会的女子,也有许多如两位夫人一般,苦于男女大防而贻误病情的求医人。”

她转身看向季时傿,“我方才竟冒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想开设教习医术的私塾,广收女学徒,我想打破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学医的传统,我不想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季时傿震惊地张大了嘴,随后很快冷静下来,温玉里看似弱不禁风,但此刻的她却仿佛是风摧雨折中一株虽颤抖,但始终挺直枝梗,虽质弱,但从不垂首落俗的君子兰。

季时傿后退一步,弯腰行全礼,“并非大逆不道,是继往开来,为后人正良道的勇义之举。”

温玉里眸色一怔,随后屈膝敛衽,抬起她的手臂,眼角酸涩几欲落泪。

有人懂她。

“那……徐大夫打算在何处授学?”

“还不知呢,方才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未曾考虑到这一点。”温玉里平下心,转身往药铺走,“先给夫人抓药吧。”

季时傿略一点头,“也行。”

温玉里从药铺里抓了药后,又花了两日制成膏状,梁慧芝依照她的方子调理着身体,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至于创办医学书塾的事情,温玉里暂时还在考虑中。

瑶台玉凤的花根受损过,养起来就格外费劲,距离太后寿诞还有近二十日,季时傿为了瑶台玉凤能按时开放,照养盆栽极为细心,光照松土未曾有一日懈怠过,焉了吧唧的枝梗才总算重新有了生机。

原本待瑶台玉凤开放,她便捧着进宫给太后贺寿,哪曾想在寿诞前几日,身体一向很好的季时傿竟突然一病不起。

侯府的卧房床榻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季时傿侧卧在里面,仍旧冷得牙齿都在打颤,面色青白。

梁齐因坐在榻边,手按在褥子上以免有冷风透进去,抬头紧张地望向温玉里道:“徐大夫,怎么样了?”

温玉里把完脉,将季时傿的手腕按回被子里,眉头紧锁道:“什么时间开始的?”

“今早,她突然说腹部抽痛,随后便开始下冷汗了。”

温玉里俯下身,微微拨开盖在季时傿脸侧的锦被,轻声道:“时傿,上次癸水来是什么时候?”

季时傿瑟缩了一下,牙齿磕碰,颤声道:“半年前……”

温玉里收回手,将被子按得更紧些,“你体质偏寒,塞北气候又干冷,因而月事紊乱,再加上回都城后水土不服,这次才会腹痛难忍,但……怎会如此剧烈,以前有这样过吗?”

“没、没有……”

温玉里站起身,凝神片刻,蹙眉道:“我先给你开方子调理,虽然你习武后身体比寻常女子要康健,但每次受伤都未曾仔细疗养过,长此以往伤痛累积起来,一旦发作是很严重的。”

“好……”

梁齐因送她出去,待门阖上后神色倏地沉下,眸里寒芒毕现,低声道:“是中毒了吗?”

温玉里摇了摇头,“目前来看是没有的。应该只是寒湿凝滞,她的体质有些不同,会导致症状比常人更为严重,熬过这几日便好了,但在此之后还需要长时间地调理,才有可能恢复。”

梁齐因拱手一礼,“多谢。”

温玉里颔首离开。

屋内点了火盆,长久坐在里面甚至会汗流浃背,季时傿身上盖着两层被子仍旧冷得发抖。

梁齐因走回房间,还未走近便听得季时傿细若蚊鸣的声音,“齐因,我的花、花呢……”

“这个时候了还想花。”梁齐因在榻边坐下,瞥见季时傿颤动的睫毛,语气软和下来,轻声道:“花过几日就能开,你好好休息,到时候便能带它进宫给太后贺寿。”

季时傿紧紧皱着眉,额上冷汗淋漓,闻言极轻地应了一声。

梁齐因伸手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低下头,心疼道:“是不是很难受?”

季时傿捂着下腹,嘴唇都疼得发白,但看见他担忧的神色后还是开口道:“一点点。”

“骗人。”

梁齐因淡声道,随后侧身解开衣带,季时傿听到声音后迷蒙地睁开眼,见梁齐因弯腰脱去鞋袜,接着小心翼翼地揭开锦被,未让一点风漏进来,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来。”

季时傿头靠着他胸前,整个人蜷缩着,梁齐因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下移贴在她的小腹上。

掌心温热,随着轻缓的揉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时傿觉得似乎真的不是那么疼了,她额头靠着梁齐因的胸口,热气熨贴,连头痛都缓解了一点。

人的怀抱总比被衾更叫她安心些。

“这几日你哪也别去,我照顾你好不好?”

“好。”

“脚冷不冷?”

季时傿动了动,小声道:“有一点。”

梁齐因微微抬起头,“我去给你弄个汤婆子?”

“不要。”季时傿往前挤了挤,蛮横地将脚挤进他小腿间,脸埋在被子里,闷闷道:“你给我捂吧。”

梁齐因被她冰得一激灵,却没躲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轻笑道:“好,给你捂。”

侯府前院里,温玉里将药包交给一侧的秋霜道:“水一斗,煮取三升,嗯……要是将军实在疼得厉害的话,去丹皮,加艾叶和小茴香。”

“近日给她的吃食切忌生冷之品,不要受寒。”

秋霜略一欠身,温声道:“奴婢明白。”

待温玉里走后,琨玉伸手接过药包,一侧的炉子已经生了火,她欲烧水煎药,可实在坐立难安,片刻后又站起来,看向一旁的秋霜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安……”

秋霜侧头睨了她一眼,目光森然,冷冷道:“管好你的嘴。”

琨玉咬紧下唇,眼角被这骇人的眼神逼出泪来,弯下腰嗫嚅道:“对不起……”

“你没听到大夫说,那只是寒湿凝滞之症,许多女人都是如此,不足为奇,你自乱阵脚什么?”

“我只是怕……”

“有什么好怕的。”秋霜眼睑微掀,平静道:“就算有谁起疑,任十个大夫看了也看不出问题,你要是撑不住露了怯,我先杀了你,也好过被你拖累。”

琨玉直起身,眨掉眼睛上的泪珠,低头看着炉子上的火,“可是,姑娘她真的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

不干脆了断了她,何必如此折磨人。

“难道人人都像你一样是蠢货?”秋霜气极反笑,“她是什么身份,如何不明不白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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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怎么考量,你既然猜不透,就不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秋霜转了转手腕上的银镯,佩戴久了之后,镯子与人体已是一样的温度,有时她都快忘了自己手腕上还有一只银镯。

琨玉朝炉子扇着火,轻声道:“我明白。”

“行了,你把药煎好了送进去。”秋霜垂下手,走过长廊,“我去瞧瞧晚膳。”

琨玉继续摇着扇子,神色如常,等秋霜走远后,她才胆颤地抬起眼看了一圈,而后小心翼翼地从缝着暗口的袖子里掏出一只磨损的银镯。

先前秋霜曾将它扔掉过,只是琨玉后来又悄悄捡了回来。其实若不是那次摔坏了,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原来镯子的内侧会刻有她的姓名。

秋霜那只应该也是如此,可是季时傿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将镯子交给她们的时候也只是说是在蜀地随意买的,可若是随意,内侧怎么会刻有她们的名讳呢。

琨玉摩挲着银镯上的花纹,几年前她们还未被指派出宫照顾季时傿的时候,她在宫里收到过各宫主子,或是打赏,或是讨好的各式珍贵精美的首饰,可从来没有一个是真的属于她,亦或是真心实意地赠送与她。

这是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了。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喂粥

九月二十六,蜀地的官员回京述职,裴逐依循先去了一趟户部值房,过去的几个月里,因为种种事端,六部的官员换过一轮。

尽管户部尚书肖顷曾因罪犯卢济宗的指控,而深陷流言蜚语中,但罪犯攀咬之言本就无甚参考的价值,再者刑部又没查出什么,肖顷最后便是全身而退。

从值房回来之后,裴逐照例要去拜访肖顷,彼时肖顷正在家中书房内,下人几次通传他也不曾开口。

裴逐站在门外足足三个时辰,直到天际蒙蒙透亮,书房的门才缓缓打开。

裴逐揉了揉僵硬发麻的大腿,抬头往台阶上看去,恭声道:“老师……”

肖顷身披着褐色的外袍,垂首凝视,一手背于身后,神色冷峻,眸光如两柄森寒的利剑。

“你不要叫我老师,我当不起。”

裴逐目光一颤,双膝弯曲,猛然跪倒在地,他站了一夜,肩上披着寒霜,布料被晕透,冷意渗进骨髓里,声音微弱,“老师,别赶我……”

肖顷冷笑一声,置于腹前的手握紧成拳,骨节灰白,他缓缓从台阶上走下,一双白底黑面的素缎棉鞋停在裴逐眼前,低沉如砂质般的声音砸在他头顶。

“你如今平步青云,自然不将过去的老师放在眼里,平□□,镇天灾,安流民,好大的功绩,现如今我该称你为裴侍郎了,怕是用不了一年半载,这尚书之位我也该拱手让贤了吧。”

裴逐大惊,手心顿时浸出一层黏腻的冷汗,他膝行向前几步,伏在肖顷脚边,语调哀长,戚戚道:“老师,学生也是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学生便不能活着回来见您了。”

“哦?”

肖顷单眉微挑,因年纪较长而松弛的眼睑向下垂,他虽眯着眼,眸光却锋利如刃,“怎么没办法了?”

裴逐扣紧双手,背脊伏动,“老师,学生也没想到,楚王赵嘉晏并非软弱可欺之辈,也怪我们太大意了。”

“可是他身边有季柏舟跟随,贴身近卫个个身怀绝技,学生无能,实在是没法阻止他。”

“呵。”肖顷负手而立,狞笑一声,淡淡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你与她相熟多年,关系匪浅,季柏舟又屡次坏我好事,我实在很难相信你说的话,怎知你到底是没法子,还是想帮她。”

“不……”裴逐咬了咬牙,“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孰轻孰重学生还是分得清的。”

肖顷微微侧头,“是吗?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卢济宗是怎么回事?”

裴逐抬起头,凝思片刻道:“老师,卢济宗背叛您,他该死。”

“我自然知晓,我是问,谁引导了他?”

裴逐一怔,肩膀塌下去,“学生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肖顷蹙眉道:“卢济宗再怎么蠢笨如猪,不至于一点转圜的手段都没有,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且问你,中州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出现过?”

“可疑的人……”裴逐喃喃一声,随后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有!”

“谁?”

裴逐一字一顿道:“庆国公府的世子,梁岸微。”

肖顷双目眯成一条缝,拨弄着手上的扳指,神色僵凝。

“梁岸微……”

他将这个名字呢喃了好几遍,蓦地想起几个月前在南山春蒐时,此人便出现过,但当时肖顷只以为他是恰巧牵扯进此事中,现在回想起来,疑点重重,为什么当时派去杀梁齐因的陆定会失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瞎之人,为什么不仅没除掉,反而还将把柄落在了他手上。

肖顷从鼻间喷出一口浊气,沉了沉声道:“他在中州做了什么?”

“楚王安顿流民的几个法子就是他提出的,并且……”裴逐顿了顿,低声道:“他和季柏舟……走得很近。”

肖顷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那就是情投意合?”

裴逐闭上眼,认命道:“是。”

“哈,果然……”肖顷讥笑几声,拳头握得死紧,眼神冷然,“那赵嘉晏,他哪是什么淡泊闲士,他狼子野心!我先前竟以为季柏舟是太子那一头的人,根本是猜错了,她从一开始,向着的就是楚王!”

裴逐神色一懵,愣愣道:“老师……”

“怎会……楚王生母低贱,朝中无人支持,他怎么敢……”

肖顷冷哼道:“无人?申行甫那头倔驴可是与他生死共患难过,还有刑部的张望台,你怎知他不是赵嘉晏的入幕之宾呢!”

“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季柏舟居然会帮楚王那种登不上台面的货色。”

裴逐垂首跪着,闻言眼睫忍不住动了动,他也想问,为什么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她却视而不见呢。

“老师,如今该怎么办……”

肖顷踱步了几个来回,眉心郁结,何晖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几次快要抓到了又莫名被他逃脱,就好像还有另一批人在暗中保护他一样。

“梁弼那个肚子里只有精虫的蠢货废物,竟有本事生出那两个儿子来。”

裴逐眼睛一亮,仰面道:“老师的意思是……”

“一个是司廷卫掌司使,一个心机深沉无法琢磨,既然如此,那便从梁弼下手。”肖顷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轻蔑,“我倒要看看庆国公府没了,他们还得意什么。”

说罢目光移向裴逐,忽然弯腰将他扶起,神情慈和,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怀远,老师这次就信你一次,你呢,回去好好做你的侍郎大人,老师看着你呢。”

裴逐心一颤,有几分不寒而栗,正要开口,又听得他道:“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梁岸微,你总不至于争不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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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了几天,一日三餐喝着各种滋补的汤药,季时傿腹部的冷痛之症才渐有好转。

前些时日,梁慧芝怕李倓吵闹,会打扰到她休息,一直没肯带他过去,直到今日李倓下了学,才说服了梁慧芝带他去镇北侯府。

此时季时傿正悠闲地靠在梁齐因身上张着嘴等饭吃,卧病这几日快把她骨头都懒没了,基本上能不动弹就不动弹,有时连筷子都不想拿。

她抿了一口送到嘴边的粥,将头一撇,皱眉道:“寡淡无味,狗都不吃。”

梁齐因失笑出声,抵着她后背的胸腔震了震,“你几岁了,还挑食?”

季时傿哼道:“二十一岁了不能挑食吗,谁规定的?”

“歪理一堆。”梁齐因压下她推拒的手,“把粥喝了。”

“我不,刚喝完药又喝粥,过得什么鬼日子,我早就不疼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吗?”

梁齐因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徐大夫说你的身体要调理,岂是几日就能好的,现在不疼了,那下个月呢?”

“行吧。”季时傿不情愿地张开嘴,只是还没喝又缩回去,抬眼瞄了瞄一直耐心等着的梁齐因,忽然坏心眼地狡黠笑道:“你给我亲一个我就喝。”

梁齐因双目微怔,脸上渐渐爬上了不自然的红色,季时傿好端端地突然提起这个,分明是不想喝粥,非要没事找事捉弄他。

季时傿撑着一只手,稍稍后仰,眼底满是笑意,施施然道:“给不给啊?”

梁齐因将碗放下,垂眸望向她,随即俯下身,轻轻地在她唇上碰了碰。季时傿不久前刚喝过药,嘴唇微苦,梁齐因又亲过去,将她唇上的苦味都舔干净了。

“好了吗?”

说话间嘴唇相碰,温热的鼻息都拂在她脸上,季时傿舔了舔下唇,眼帘微掀,轻声道:“再来一下吧。”

梁齐因本想哄哄她把药膳粥喝了,谁知她这么开口,引诱似的,又不由自主地倾上前,嘴唇刚要挨上,便忽然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小舅母……哎呀!”

侯府虽冷清简素,但占地很广,李倓小短腿虽然跑起来飞快,但从侯府大门到季时傿的卧房有很长一段距离,跑得他气喘吁吁,进门时还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个跟头。

等他一抬头,看到他的小舅舅和小舅母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僵在床上,听到他的喊声后又猝然分开。

季时傿收起她那没正形的躺姿,干笑了两声,“倓儿下学啦?”

李倓的小脑瓜子哪里转得过来他们在做什么,疑惑了一下转瞬就忘了,季时傿一招手他就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小舅母,阿娘说你病了,倓儿可担心你。”

“这样啊。”季时傿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倓儿可要好好穿衣,不然会像我一样生病哦。”

李倓点点头,仰起脸看向季时傿道:“小舅母你是不是很难受,倓儿以前生病的时候就会肚子痛。”

季时傿故意苦着脸道:“是啊,小舅母快痛死了。”

“啊……”李倓嘴角一垮,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急得拍了拍季时傿的腿道:“小舅母不要疼!”

“亲亲就不疼了,倓儿以前生病的时候,阿娘就会亲我。”

说罢真的踮起脚,努力地够到季时傿的下巴,季时傿笑嘻嘻地低下头,让他亲到脸颊,叹声道:“哇,真的不疼了,倓儿好厉害!”

李倓抿紧唇,白嫩的脸上浮起红晕,像是一颗圆润的大水蜜桃。

季时傿喜欢得紧,还欲上手捏一捏,一旁被两人无视了许久的梁齐因忽然伸出手,将趴在榻前的李倓提到一边,不由分说地挡在季时傿面前,似笑非笑道:“阿傿,粥要凉了,快喝了吧。”

突然腾空的李倓:“啊……”

第99章麦苗

秉持着不要在小孩面前挑食以致煞威风的原则,季时傿拧眉皱鼻把那寡淡如水的粥给喝了,期间一度愤愤道:“怎么可以有厨子把粥煮得这么难喝?辞了吧。”

偷偷跟着温玉里学做药膳,好不容易略有小成但被无情否定的梁齐因:“……”

他一脸受伤地将空碗接过,刚出房门,琨玉便停在院门前道:“世子,裴侍郎来访。”

梁齐因微愣,待琨玉又唤了他一声后才回过神。他想起裴逐回京大概有几日了,成元帝嘉奖了他在中州与蜀地的功绩,不到五年裴逐便连升三级,如今已经可以说是户部的第二把手。

加官进爵只怕应酬不会少,居然还有功夫往镇北侯府跑。

屋内季时傿本在听李倓说书院里的趣事,听到门外似乎有几句交谈声,遂探头道:“齐因,是不是谁来了?”

梁齐因装作没听见。

琨玉则下意识答道:“姑娘,裴侍郎来访,姑娘若是不想见客,奴婢便去回绝了他。”

“裴侍郎……”

季时傿目光凝住,反应过来她口中说的是裴逐,不免想起她回京前,二人在蜀地的不欢而散,有些犹豫道:“也行……”

话音落下又道:“哎算了吧,你先带他去前厅等会儿,”

琨玉依言告退。

“等一下。”梁齐因忽然喊住她。

琨玉慌忙站住,“世子?”

“碗。”

“哦、好……”

梁齐因将空碗递给琨玉后垂手而立,沉了沉气,才转身返回屋内。

“你不是没力气吗?”

季时傿弯腰穿好鞋袜,“躺几天了怎么可能没力气。”

梁齐因站在她身侧,亦步亦趋,又道:“外面风大。”

“也对,那你给我拿个披风去。”

季时傿站在门后等,却见他不动,低声道:“我不知道在哪儿。”

“不就在那儿柜子里吗,你又不是没翻过。”

梁齐因只好转身去拿披风,而后不情不愿地给她系上。

季时傿仰起头,“紧了啊——勒脖子!”

“对不起……”

“魂不守舍的干嘛呢?”季时傿瞥了他一眼,随后推开门道:“李倓说有功课要问你呢,你记得教他啊。”

“知道了。”

琨玉正等在廊下,见季时傿出门走上前搀住她的手臂,轻声道:“裴侍郎已经坐在前厅等候了。”

“茶水上了吗?”

琨玉答道:“秋霜沏了今年的新茶。”

季时傿点点头,“他有说他是来做什么的吗?”

“没。”

几句话的功夫已穿过数个角门,侯府的前厅内挂着成元帝亲赐的“定宁”二字,用金丝楠木装裱着挂在墙上。

裴逐负手而立,正仰头凝视着墙上的字。

倏地听见脚步声,他侧目往堂前看去,季时傿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侍女。她素面示人,头发只简单地挽着,肩上系着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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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的菘蓝色披风,看上去气色比平常要差一些。

季时傿平静道:“怀远。”

“时傿!”

裴逐笑了笑,上前欲伸手迎她,季时傿见状不动声色地往后避了避。

裴逐目光一垂,讷讷收回手,“对不住,我唐突了。”

季时傿摇了摇头,“你找我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前几日回京了,一直忙着没来看过你。”

“还未祝贺过你升迁之喜。”

裴逐讪笑道:“哪里……对了时傿,你是病了吗?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季时傿脱口而出道:“没有。”

“时傿……”

裴逐喃喃了一声,忽然站起来,从怀里轻轻掏出一物,用绢帕裹着,裴逐一边打开一边道:“我今日来就想给你看样东西。”

季时傿抬眼,“什……”

话还没说完,裴逐便伸手将绢帕包裹的东西递到她面前,里面并未放什么,只是一株碧绿,根部还沾着几粒泥尘的麦苗。

季时傿顿时愣住。

“蜀地已经开荒完了,上个月迁居过去的百姓在地里播了种。”裴逐低声笑道:“你看,这是麦苗,播的种很快就发芽了,长势很好。”

“我准备回京的前一天就想,你也是看着他们开荒,建房,在蜀地安顿下来的,不过你还没有来得及看到麦苗发芽就走了,我想带株回来给你看。”

裴逐抬起头,眼睛明亮,“时傿,你看,蜀地的麦苗长得很好,那里的百姓以后再也不会挨饥受冻了。”

“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我想你能看到。”

季时傿神情错愕,迟疑地从他手里接过。

裴逐小心地移交于她,因为方才的事,甚至刻意避免触碰到她的手。

“对不起,时傿,我向你赔罪,我以后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我不会再越过友人的那条线,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别不理我。”

“我……”

季时傿抿了抿唇,她就算原本想说什么现在也说不出口了,裴逐这一番话迎头浇下来,她要是还冷面应答倒显得她无情无义,小肚鸡肠似的。

裴逐垂下头,语气哀伤,“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对不起……我这便走,我今日来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给你看看这株麦苗,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说罢手一颤,当真转过身欲往外走。

“哎怀远……”季时傿叫住他,举起那株麦苗,想了想还是淡笑:“多谢,我收下了。”

裴逐面上欣喜,扬起唇,“你愿意收下便好!”

“那……时傿,我们还是朋友吗?”

季时傿略作沉吟,缓缓道:“是。”

“好、好……”裴逐紧了紧拳头,双手交握,捏着虎口才没让自己太失态,“那我便不多打扰你了,时傿,谢谢你还愿意同我做朋友。”

“嗯。”季时傿略一点头,“琨玉,送送裴侍郎。”

“是,姑娘。”

季时傿捏着那株麦苗,从前厅后走出,呼出一口气,径直返回后院。

梁慧芝近来住在博文馆内,自上次被温玉里诊治过后,她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以前博文馆内人手不够的时候她才会勉强去帮忙,只是从不抛头露面,只在后堂做些琐事。

如今却敢直接站在大堂内招揽生意或是帮掌柜算账了,她神思敏捷,博文馆如今离不开她,因此今日接了李倓下学后,将他送进镇北侯府之后便赶紧回去照顾生意。

与其给他聘请名师教导,还不如直接丢给梁齐因,因而当季时傿回到院里时,梁齐因正在教李倓念书。

他现在比幼小的李倓还有些静不下心,时不时地往庭院大门张望一下,其实季时傿根本没离开多久,他却觉得度日如年。

人要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好,一旦得到了,再之后便如饮鸩止渴,一刻也离不开,梁齐因实在是念不下去,索性将书搁在膝头,如望妻石一般眼巴巴地看着大门。

好不容易等到季时傿回来了,她手里却捏着一根苍翠的麦苗,那绢帕一看就不是他的,那还能是哪来的不言而喻。

“小舅母回来了!”

李倓从书上抬起头,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双脚尚无法够到地面,又不敢跳下去,急得快在凳子上哭出来。

梁齐因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伸手将他抱下来。

李倓双脚挨到地面便撒腿跑向季时傿,一把搂住她,扬声道:“小舅母你去哪儿啦,咦这是什么?”

季时傿晃了晃手,道:“这是麦苗,倓儿平日吃的馒头饼子就是由它来的。”

“哦——”

梁齐因站起身走过去,伸手拢了拢她肩上的披风,状作随口问道:“哪里来的。”

“怀远给的,说是蜀地种下的种子发芽了。”

梁齐因淡淡道:“他倒是有心。”

季时傿不置可否,低头看向李倓,他是富贵人家的出身,只在书上读过,从未亲眼见识到什么是稻子,什么是麦穗,正眼露新奇地盯着季时傿手里的麦苗,跃跃欲试。

“哝,倓儿拿去玩。”

季时傿见他好奇,便顺手递给他。

李倓抬手接过,笑嘻嘻地跑开了,

徒留一张绢帕还留在她手里,季时傿下意识摩挲,等到指腹下按到一片凸起,才陡然发现帕子的边角竟还有一个“逐”字。

绣着名讳的绢帕,必定是极为贴身之物了,季时傿登时面色一僵,手里如同握着烫手山芋一般,扔也不是,继续拿着也不是。

她抬起头,下意识看向梁齐因,却见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底晦暗不清。

“不是、这个……”

梁齐因浅笑一声,“阿傿想说什么?”

季时傿眨了眨眼,急道:“我这便让人洗干净了送裴府去。”

“那人人都知道他的贴身手帕在你这儿了。”

“我……”

梁齐因上前靠近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阿傿和裴侍郎看起来……私交颇深。”

季时傿心道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梁齐因不依不饶道:“他翻山越岭给你送来一根完好无损的麦苗,阿傿还收下了他的手绢。”

季时傿终于意识到怪在哪儿了。

披风上的鸭绒是黑色的,季时傿半张脸掩在其中,犹如乌云盖月,她抬眼迎上前,分毫不怯,反叫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梁齐因瞬间哑了火,垂下目光,闷声道:“阿傿……”

季时傿伸手点了点他胸口,尾音上扬,“齐因,你是不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坦诚

听她这么问,梁齐因张了张嘴,避开与她对视,闷声道:“没有。”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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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傿抬头凑近几分,眼里满是探究,“那你为什么……”

她垮着嘴角,模仿他的样子作出一个下弯的弧月形,随后笑眯眯道:“嘴是这个样子啊?”

梁齐因收回不知不觉间出卖他的嘴角,侧过身,语气沉闷,“就是没有,你不要问了……”

季时傿似笑非笑,梁齐因虽侧对着她,余光却飘闪不定,将落不落地偷看她。

季时傿忍着笑,觉得自己还是得逼他一把,于是伸手扳过梁齐因的下巴,抬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完事了又咂摸道:“没有吗,我尝着怎么这么酸呢?”

梁齐因登时目瞪口呆,震惊于她怎会如此大胆,磕磕绊绊道:“李、李倓还、还在后面……”

“他矮,看不见的。”

季时傿眼底含笑,说话时嘴唇微启,分明是故意为之。梁齐因沉默了片刻,忽然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他身形颀长,肩又宽,将季时傿遮得严严实实,刚刚还在担心李倓会不会看到,现在就敢凑上来。

谁知季时傿偏头一避,伸手抵在他胸前,故作严肃道:“干什么?”

梁齐因只盯着她看。

季时傿一字一顿道:“不准白、日、宣、淫。”

随后手一收,只管煽风点火,完全没有要负责的意思,施施然往角落正伏在案前的李倓走去,“倓儿,看什么呢?给小舅母瞧瞧。”

徒留梁齐因一个人还愣在原地,心里又是酸又是麻,局促地扯了扯衣衫下摆,被捉弄到这个份上,还没处说理去。

他转过身,却见季时傿正在跟李倓折腾那劳什子麦苗,她的手边还放着裴逐的绢帕。

梁齐因越想越难过,但他又不善表达,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敢真去质问季时傿什么。

又过了片刻,琨玉前来通传,说是梁慧芝过来接李倓。她梳着干练的发髻,窄袖收拢,乘车过来的一段时间都未曾懈怠,手上还握着一卷账本。

李倓又是做功课又是温书,梁慧芝来的时候他正倚在小几边昏昏欲睡。梁慧芝上前将他抱起,靠在肩头,一边踏出侯府的大门一边道:“时傿近来身体还好吗?”

季时傿点点头,“已经好很多了,姐姐呢?”

梁慧芝温声道:“有徐大夫的药方,自然早就没有大碍,李倓是不是很吵,没烦到你吧。”

“怎会,倓儿很招人喜欢的。”

梁慧芝笑了笑,肩头趴着的李倓睡得正香,她心里不免欣慰感怀,人到如今,老天还给她留了个懂事可人的儿子,前事种种,倒也算不上悲苦了。

“哎对了,小六呢,怎未曾看见他?”

季时傿挑了挑眉,“屋里,跟我闹别扭呢。”

闻言梁慧芝先是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也就你能把他弄成这样了。”

季时傿忽然问道:“姐姐,齐因以前是什么样的?”

“以前?”梁慧芝思索一番,意识到她指的应该是两人还没认识的时候,迟疑道:“与现在也大差不差吧。”

“不似同龄人一般活泼有朝气,祖父教他克己复礼,他对人便一直宽和温逊,从不与人起争执。”

梁慧芝说着说着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们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些,家里姨娘子女众多,他的品性跟父亲最不像,不讨喜,祖父一走,父亲便变本加厉地打骂他。”

“时傿,你别看他身为世子在外好像风风光光的,实际上过得并不好。”梁慧芝将欲下沉的李倓往上抱了抱,抿唇道:“就这样他居然也没长歪,可见心性坚定,我不是故意夸他,我是说真的,梁家男丁众多,但我只认这一个弟弟。”

季时傿垂眸不语。

梁慧芝缓缓道:“他嘛,性子就那样,有什么情绪都自己咽着,不愿意跟别人说,主要是也没人能听他说。不过我看得出来跟你在一起之后已经好很多了。”

说罢闷笑一声,“都会跟人闹别扭了。”

“这般。”季时傿喃喃道:“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梁慧芝笑了一下,“没什么,你俩好好的就行了。哦差点忘了,今儿我来的时候,看见瑶台玉凤开花了。”

季时傿抬起眼,“开了?”

“是,纯白的颜色,可好看,不枉你们这些时日悉心养护。”

季时傿忍不住笑道:“正巧,明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我好带进宫去。”

“是啊,不说了,我先带倓儿回博文馆了。”梁慧芝上了马车,朝她招手道:“你也回去吧,门口风寒,冻着了小六又着急。”

季时傿拢紧披风,低头道:“好,姐姐路上小心。”

“诶。”

待马车从门口离开后,季时傿返回后院,一进门就能瞧见梁齐因站在廊下往这看,见她过来又倏地把目光别开,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

“姐姐已经带李倓回去了。”

“嗯。”

季时傿凑上前,“你在想什么呢?”

梁齐因瞥了她一眼又不说话。

“嚯,不理我是吧。”

他目光转向哪儿季时傿就往哪儿凑,脸上始终挂着笑,“你不理我,那我可就走了啊,我可要去将这绢帕还给怀远喽……”

梁齐因立刻伸手拉住她,“别。”

“那你告诉我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梁齐因眼睫低垂,季时傿接着引导道:“说嘛,我想知道。”

像是挣扎了许久,半晌梁齐因才闷闷道:“吃醋。”

季时傿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声笑道:“那我先前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否认?”

梁齐因如实道:“怕你觉得我幼稚,嫌我烦,所以不想说。”

“就这样?”

“嗯……”

季时傿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我问你,要是我刚刚真去找裴怀远了,你是不是就又一个人生闷气了?”

梁齐因想了想,点点头。

季时傿抬手压下他的脖子,凑近道:“你听着,两个人在一起呢要坦诚相待,你要是藏着掖着心里想什么都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会很容易忽视你的感受。”

“那样就少不得会有摩擦,会吵架,如果每次都不好好沟通的话,感情是没法……。”

梁齐因直视她,诚恳道:“阿傿,我不会和你吵架的。”

季时傿笑骂一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不准打断我!”

“哦。”

“如果不好好沟通,摩擦越来越大,感情是不是就没法长久?你得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吃醋也好,生气也好,开心也好,都该让我知道,明不明白?”

梁齐因掂量着她的话,有些似懂非懂,但下意识乖乖点头道:“明白。”

季时傿撇了撇嘴,“一看你就不明白,这么说吧,以前的你无论怎样我都不管了,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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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改掉你的坏毛病。”

“什么坏毛病……”

季时傿道:“你要学会表达自己的内心,学会说‘不能’、‘我不想’、‘我生气了’这些词知道不?”

梁齐因怔然,好像明白了季时傿到底在说什么,是教他要学会表达不满,不要总是迁就别人。

“知道……”

季时傿拍拍他的肩膀,“来,学一个。”

梁齐因抿了抿唇,突然低下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我不想你收裴怀远的东西,你能不能不去找他,我会吃醋,也会生气。”

声音极轻,像是祈求,又像是撒娇。

季时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以后不收了,我本来也没想去找他,刚刚是激你的。”

梁齐因微微侧过头,嘴唇贴着她的脖颈,“阿傿,是不是长姐和你说什么了?”

“我只是问了她两句你以前的性格是什么样。”季时傿轻声道:“果然与我猜测得差不多。”

“嗯。”

“其实你已经变很多了,不再妄自菲薄,也开朗许多。”

梁齐因低声道:“是因为你阿傿,你在改变我。”

季时傿笑道:“你也很听话,没有叫我失望啊。”

梁齐因盯着她,忽然想到他心中存在许久的一个小小的芥蒂,其实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他还是想问,“阿傿,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可以。”

“你受伤之后,还记得裴怀远吗?”

季时傿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很少的事情,如果刻意去想的话会头痛,所以忘了就忘了,如果有缘分的话以后自会再相识的。”

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等等,之前在中州,我去蜀地前总觉得你有些奇怪,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在跟我闹别扭吧?你那个时候就在吃裴怀远的醋?”

陡然被点破,梁齐因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

“你还真是……”季时傿呼出一口气,“说你是‘扫尾子’都是抬举你,你这陈醋藏的时间挺久的哈?怪不得酸味那么大?我今天不问,你是打算自己胡思乱想一辈子了?”

梁齐因认真挨批,待她说完后又黏糊上去,“那你说,你是不是只喜欢我?”

季时傿怒道:“废话!我看着像花心的人吗?”

“都怪阿傿太招人喜欢了,我害怕嘛。”

季时傿嗤笑一声,“那还成我的错了?”

话音落下又道:“不过本将军美名在外,英姿飒爽,确实追求者数不胜数。”

梁齐因咕哝道:“那也是我一个人的。”

“对。”季时傿无奈道:“你一个人的,行了吧。”

“所以以后,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要瞒着我了听到没?我也不会瞒着你,如果你想好好跟我在一起的话。”

梁齐因依言道:“听到了。”

“嗯。”季时傿欣慰地点点头,想到梁慧芝走之前说的话,“对了,瑶台玉凤开了,姐姐说是纯白的,我也能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了。”

“你孝期在身不能进宫,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见她吧。”

梁齐因应了一声。

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瞥了季时傿一眼,试探道:“阿傿,既然要坦诚以待,那我现在在想什么,你想知道吗?”

季时傿不明所以,“什么啊?”

梁齐因弯腰附耳低语,季时傿一听,脸色越来越不自然,连忙道:“不行,我昨日才……”

话音未落,手腕便被捉住,卧房的大门瞬间合得严严实实。

“我让你坦诚,没让你坦诚这个……”

“你先前点的火。”梁齐因将她就近抱到桌子上,俯身咬她耳朵,“还没熄,怎么办?烧得我疼。”

季时傿无话可说,只能闭眼认命,妥协地让他按住自己的手,弄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五指发麻,合都合不拢了。

梁齐因蹲在她身前,一边用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手,一边还有闲情逸致地问道:“阿傿,你还要去找裴侍郎吗?”

季时傿两眼一黑,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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