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孔靖瑶陷入沉思之际,黑暗中也不知是谁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被风吹熄的油灯。
当室内重返光明,先前出现的“姜芷兮的牌位”也随之消失不见。
大家凑过去仔细观察记忆中鬼火牌位出现的位置,却看不到半点痕迹。
就在大家诧异之际,齐楚昭再次吹灭了油灯,待牌位再次出现,他冲过去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牌位所在的位置,将手中的长剑用力一挥,锋利的剑气将凝滞的空气都劈成了两半。
幽蓝的鬼火也随之晃了晃,镶嵌在墙上的书架缓缓向两边移开,一道巨大的石门骤然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两扇石门的门扉上,各雕刻着一只神采奕奕的大鹏。
陈泽晋显然也是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连说话舌头都有些跟不上脑子了,“这、这、这里居然还藏着一处暗门?!”
门是见到了,但是开门的办法却没有半点提示。
大家尝试了最基础的往里推,本想往外拉,却因为无处下手只得暂时作罢。
之后又尝试扭动大门旁边的灯盏、花瓶、书册,皆一无所获。
最后,齐楚昭忍无可忍直接拔出自己的长剑朝着石门用力一挥,想以暴力将此门彻底摧毁。
而承受了强劲剑气的石门,却依旧是岿然不动。
这可就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这门到底应该要如何开启?
商语薇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到了几步之外,她食指轻轻婆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注视了石门片刻,紧接着她的双手骤然一拍,忙不迭地向着孔靖瑶招手。
“庆阳姐姐,你快过来看!”
闻声,蹲在石门边缘敲敲打打的孔靖瑶怀着满心的疑惑,缓缓从地上起身,来到商语薇的身边,“妹妹可是有什么发现?”
“姐姐你还记得《大临探案实录》里有一章提到过主角丁宝也是遇到了一间密室,那一章密室的解法被作者成为‘鬼工球原理’,就是以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的布局为锚,向外扩张,你看整个济世堂的院子,是不是布局跟我们现在这件密室的布局有些类似。”
“密室的大门在东边,院子的大门也是开在东边;院子进门之后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卧房,密室进门之后左手是书案和书架,右手是姜家的牌位;院子正对大门的是正厅,而密室中正对大门的是现下我们想要解开的密室。”
“适才,我们是通过厨房的灶台找到了通往密室的暗道,那么现在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找一找书案附近,看看有没有是那么地方是我们刚刚漏掉的。”
孔靖瑶也表示赞同。
其余二人也是黔驴技穷,没有更好的建议,如今商语薇提出了一种可能,他们愿意配合一试。
于是,说干就干,大家将对应这厨房位置的书架和书案都放了个底朝天。
最后就剩铺在书案下的地毯还未移开过。
商语薇筋疲力尽的指了指地毯,“既然都到这一步了,要不大家一起搭把手,将这张书案挪开,看看地毯下面是否有玄机?”
“好。”齐楚昭和陈泽晋异口同声赞同。
商语薇和孔靖瑶正准备上前搭把手,没想到分别被陈泽晋和齐楚昭拦了回去,“你们两个姑娘就站在一旁,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和煜恒来做就行。”
两位姑娘默了默,心下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果断决定听劝,立马松开手,推开半米远。
难得见陈泽晋如此有担当,商语薇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一滴晶莹的热汗从他的额角滑入领口他却浑然不知,侧面看他深邃的眉骨连接这高耸的鼻梁,再往下是一张饱满且微微上翘的嘴唇。
听大人们说,商语薇和陈泽晋在襁褓中就开始吵吵闹闹,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了,她经常听京城的贵女们说,陈泽晋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可惜为人纨绔浪荡,否则定会是京中各大府邸相互争抢的乘龙快婿。
之前商语薇从未仔细看过陈泽晋的相貌,如今这么一瞧,的确是有几分姿色。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泽晋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商语薇细细打量,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书案上,眼下他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堪堪挪动一点点。
由于陈泽晋实在不给力,这张桌案所有的重量都全部压在了齐楚昭的身上,虽说他从小习武,也曾两过对抗之力,可惜本身的潜能有限,所以他的力气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大三成,但手中这张书案用眼睛看起来还好,实际搬起来,齐楚昭不得不怀疑其中定是注入铅水才能使其能达到如此重量。
就在齐楚昭感觉自己的即将力竭,马上就要放弃之时,他余光扫到孔靖瑶站在一旁正在焦虑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的好胜心作祟,原本耗尽的力气瞬间得以加满,甚至更胜从来。
只见他从鼻腔中溢出一声闷哼,脚步向旁边一挪,整个书案真的就被移到了地毯的外面。
站在一旁的孔靖瑶和商语薇对此发出了惊讶的感叹,纷纷对他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大临最优质的少年!”
还未等两位少年沉浸到成功的喜悦之中,继而立刻听见两位姑娘欣喜的惊呼,“你们快来,这里真的有一条密道!”
一行人二话不说,直接顺着密道往地底更深的地方走去。
越往里走,他们手中的油灯的火光越是微弱,大家渐渐有了胸闷之感。
孔靖瑶出言提醒大家:“往里走空间会变得更加的狭窄,能从上面传进来的气也更加的稀薄,大家一定要时刻注意自己身体的感觉,有任何不适千万不要逞强,及时回到先前的密室之中。”
“好。”
他们走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一个石室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与上一个密室不同,这个密室的面积只有之前那个的四分之一,其中的布置也非常的简单——
里面只有一张石床,石床上有一张破旧的被褥,俨然是一个囚禁人所用。
而放眼望去,这件密室四周的墙上,应是被人用指甲一笔画的刻出了密密麻麻的正字,随着正字的堆积,字的高度也在慢慢向上推移。
不过截止到最后一个正字,它高度比孔靖瑶的腰线还矮上不少,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一个小孩之手。
陈泽晋看着墙上无数的正字,捏紧的拳头,重重锤了上去,“我之前还非常敬佩李之旦,救死扶伤,无论贵贱都没有半点私心,但是他现在居然囚禁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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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禽兽不如!”
齐楚昭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这个孩子应该在此处待了有两年左右,看高度猜测出去的时候应该是不大于三岁。”
就在大家陷入愤怒之中时,孔靖瑶皱着鼻子嗅了嗅,“你们不觉得此处隐约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吗?”
闻言大家也赶紧嗅了嗅。
“好像是从这个被子地下传出来的!”商语薇隔空指着这张破旧不堪的棉被。
孔靖瑶仔细分辨了片刻,也觉得味道是从这个下面传出来的,示意其余三人走开,一手抓着被子准备将其从上面拖开。
在被子拖开的瞬间,一股独特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后咕噜咕噜有小小圆圆的果实从床底滚落而出。
随着被子完全拖开后,这些小小的果实很快失去了支撑,滚得密室中满地都是。
齐楚昭蹲下身,随手从地上拾起一颗细细观察后确认,“这就是李大夫卖给满庭轩的致幻香料。”
陈泽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作为一个大夫为何会存储这么多可以之令人致幻的香料?”
而随着香料的滚落,一本写着“账本”的册子,也赫然出现在四人的眼前……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晚上还会有一章~感谢在2023-11-2920:42:08~2023-12-0101:1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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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第27章
◎鱼与熊掌◎
在场的四人对这本突兀出现的账本惊到目瞪口呆。
陈泽晋站在原地用手肘拄了拄身侧的齐楚昭,“此‘账本’,难道就是彼‘账本’?”
齐楚昭不知可否,直接走向了摊在地上的账本,拾起之后打开随手翻看了几页,随即确认道:“这本应该就是商大人委托我们寻找的那本账本无疑。”
陈泽晋跟了过来,远远望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疑惑的问:“何以见得?如今向来,那日竟是忘记了询问商大人,我们应该如何能辨别出他想要寻找的账本?”
齐楚昭微微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悠悠地翻开几页之后,从上至下滑动到其中的一行,“你看这儿……”
陈泽晋闻言,转而移动视线,向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账本之上。
可任凭陈泽晋将齐楚昭手指对着的那一行反复阅读了无数遍,翻来覆去逐字斟酌,却始终觉着那不过是一条极为普通的账目——
二月五日,虞记纸庄,祥云芙蓉笺十张,一百两。
终于陈泽晋忍不住发问:“这一条能看出什么?”
齐楚昭长指在“祥云芙蓉笺”几个字上轻轻扣了几下,随即抬起头:“对虞记纸庄中的祥云芙蓉笺,你可有所听闻?”
陈泽晋摇摇头以示不知。
对于陈泽晋不学无术齐楚昭早已是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继续往下说:
“祥云芙蓉笺之所以闻名,因为它的纸是虞掌柜专程命人从湘州带回的芙蓉木所制,之后在辅以芙蓉花汁反复浸染而成,起初因其风雅而被当朝文人所追捧,后又因产量稀少,曾经出现过千金难求的传闻。同时,芙蓉又有富贵吉祥、团圆美满的寓意,所以在京城所有的达官显贵只要办寿辰喜宴,那必定是要采购虞记纸庄的祥云芙蓉笺来彰显其尊贵的身份。”
“而预定祥云芙蓉笺必须要提前一个月,所以往后推一月之后,是谁家的喜宴,这还不显而易见?”
在场的三人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
陈泽晋心下庆幸还好是同齐楚昭一起来寻这账本,不然凭他一人之力,即便是找到了账本,恐怕都没有辨识它真伪的能力。
既然任务完成,陈泽晋兴高采烈地接过从齐楚昭手中递过来的账本,正准备收入怀中,谁知从账本中有一张祥云芙蓉笺缓缓从册子中缓缓滑落。
它好似一只轻盈的蝴蝶,在幽暗的密室中摇曳飞舞。
在众人地注视之下,晃眼的红笺优雅地躺在与之精美相悖地尘埃堆积的腌臜地面。
上面是被人用簪花小楷流畅而灵动地书写着——
这只是一次测试,欲要知道姜家灭门的真相,请于春日猎场上看你们能否寻到我。
陈泽晋捡起信笺,“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战书呗!”商语薇兴奋得摩拳擦掌。
孔靖瑶静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到底是谁留下了这封信,他在信中特地提到了姜家灭门,又是意欲何为?
这人一直躲在暗处,且对于他们当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又对她的身份了解多少?
对潜伏在暗处的这个人,孔靖瑶不由的心生忌惮,对自己今后的行动更需要小心谨慎。
对此,陈泽晋倒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心态,心中不忍嘲讽道:“哟,这个贼还忒有意思,得罪了本大爷,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向我们‘京城四煞’公然下战帖,那就让小爷来好好告诉他,菜市口的太阳到底从哪边升!”
齐楚昭从中抓住了陈泽晋话中的重点,“什么煞?”
陈泽晋一阵憨笑,“‘京城四煞’是我给咱们这个队伍取的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非常的威风凛凛!”
齐楚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才是‘京城最傻’。”
站在一侧的商语薇和孔靖瑶都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陈泽晋不服气,将矛头对准商语薇,“那你来,给咱们取一个富有文化底蕴的队名!”
商语薇即便是脑子里同样空空如也,她也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瞪着陈泽晋,“您哪位啊,我凭啥要给你取队名?!”
站在一边的孔靖瑶和齐楚昭,怔怔望着这俩稚气未脱地超龄“幼儿”争得面红耳赤后,终于齐楚昭忍不住开了口,“此处空气稀薄,且储藏着大量致幻的肉豆蔻,咱们还是先回到地面上,待我同庆阳离开之后,届时你们是吵是打都与我们毫无干系。”
最后,陈泽晋和商语薇双双怒视了对方半炷香后,胸中气短,终是决定了暂时休战。
四人从灶洞回到地面之后,径直退出济世堂,带着账本,乘上马车,向着商府的方向去。
*
当他们来到商府大门外时,天上的颜色早已转为了墨蓝。
如今已经接近春末,商府门前栽种着颜色娇艳的桃花,此时开得正盛,一团团一簇簇,拥满枝头。
桃花虽没,却耐不住花期短暂。
此时,正有一个做扫撒的小厮手中握着扫帚,正望着满地的花瓣一脸忧愁。
陈泽晋上前招呼他,“你过来,快去跟你家商大人通报一声,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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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大理寺的陈泽晋有要事求见。”
当小厮一回头,陈泽晋才认出,这人不就是上次带他们去后院的那个小厮吗?!一时大喜,从钱袋里摸出些碎银子塞到小厮的手中,“快去,别让我们等太久。”
拿了赏钱后,原本满面愁容的小厮立马换上了愉悦的笑颜,早已将花瓣给他带来的忧愁抛掷于九霄云外。
他向着四位贵人连连鞠躬,“各位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说完,小厮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不过片刻,小厮便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他双手撑在腰侧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位,请随我来。”
这已经是齐楚昭第三次来到商大人的书房,每一回的感受都不尽相同。
进门时,他的视线再次瞟到那根令他受过戏耍的横梁,心中对那黑衣小贼的恨意又深了一些。
见他们进来,商大人也非常热情地书案前迎了过来,有些发福的脸上是无以言表的喜悦。
商大人接过陈泽晋从怀中掏出的还有些热乎的账本,翻看几页确定了其确实为他前几日所丢失的那本。
商大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他伸手赏识地拍了拍齐楚昭的肩膀,“各位真是辛苦了,此次能这么顺利地找回丢失的账本,离不开大家的聪明才智!各位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是本官力所能及的,定当竭力满足。”
齐楚昭跟陈泽晋对视一眼,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
齐楚昭上前一步,拱手抱拳,“既然商大人已经许下承诺,那小辈也不在同您虚伪推辞,关于今年戍边军队的军饷划拨分配一事,我还想请商大人高抬贵手。”
“我就知道你要提此事。”商大人对齐楚昭所说之事似是已经提前预知,“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缩减军饷一事乃是去年年尾的时候上面决定的,如今仅凭我一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但是……”
商大人说到这儿忽然卖了个关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满心期待着商大人的下一句。
终于商语薇忍不住了,开口询问道:“爹,齐将军所说之时可是有什么转机?”
这时商大人才微笑着点点头,“没错,老夫的确是知道有一个机会或许能让齐将军如愿。”
“马上就要到春猎的日子了,大家都知道每年的春猎都有一个习俗,那便是谁能在围猎开始的前两日捕获最多的猎物,就可以从皇帝那里获得一个彩头。”
“如果齐将军能在围猎时获得那个彩头,那军饷之事,还不是迎刃而解。”
“对啊!”陈泽晋也非常在赞同商大人所说的解决办法,“煜恒,你别担心,围猎之时,我多召集几个兄弟过来帮你,我还不信咱们几个年轻人,还斗不过那些老弱病残吗?”
闻言,齐楚昭狠狠瞪了陈泽晋一眼,“不可在商大人面前胡言!”
陈泽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瞧我这张嘴,商伯伯从小看着我长大,肯定知道我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小辈在此处给商伯伯谢罪了,任凭商伯伯责罚!”
商语薇不依不饶在一旁拱火,“爹,快罚他,罚他掌嘴五十下!”
听闻了商大人的提议之后,齐楚昭却一反常态并未对此解决之法表示出赞同。
他只是垂眸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商语薇身旁的孔靖瑶。
此时的孔靖瑶正时而惊讶,时而捧腹地听着商语薇给她描述往年在春猎上神奇的见闻。
而齐楚昭的心中却积满了无法散去的愁云。
还有不足四月,孔靖瑶就要满十六岁了。
按照先皇的遗诏,当孔靖瑶一满十六岁,她就会被立即送去北境与现任的北境王和亲,并且终身不得再返回大临。
据齐楚昭所知,目前北境王已是有八十高龄靠着大量的汤药来吊着一口气,如果孔靖瑶嫁过去,极有可能无须一年她就要为这位北境王殉葬。
齐楚昭之前一直的计划都是在今年的春猎中拔得头筹之后,便向皇上请命收回让孔靖瑶去北境和亲的皇命,从而让她摆脱婚约的束缚,重获自由。
可现在,一边是他手下的十万士兵们的生计,一边是他心爱的女子未来的命运,无论是哪一边对于齐楚昭来说都无法割舍……
28?第28章
◎此事古难全◎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
即便齐楚昭依旧没有想出如何两全之法,可是春猎的筹备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明日就是大家出发去北坡猎场的日子了。
这些天齐楚昭每日心事重重地闷在府中,陈泽晋来寻了好多次他都闭门不见。
今日,陈泽晋从满庭轩叫来美酒和美人来到国公府,国公爷也察觉到了齐楚昭这几日的异样,并未通知齐楚昭,直接就将陈泽晋一干人等放进了齐楚昭的院中。
当齐楚昭看到陈泽晋闲庭信步地出现在书房门前时,表情并无半点诧异,他冷冷抬眸扫过陈泽晋身后的莺莺燕燕,朝一旁伺候的小厮挥了挥手,小厮立即会意领命,将满庭轩来的人带去了正厅,让他们将歌舞声乐闹到最大声,最好让国公府外蹲守的探子听得一清二楚。
待人走得差不多之后,陈泽晋侧身半点不客气地窜入齐楚昭的书房之中,进门后就大摇大摆地靠坐在齐楚昭下首的圈椅之中,仿佛早已将此处当作自家府邸,半点没有客人的拘谨。
此时,书房除了二人早已屏退伺候的下人,上首的齐楚昭依旧在翻看手中的邸报,陈泽晋便自己从旁捏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他将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而后绽颜轻笑道:
“想必你应该也是听说了,今年皇上将筹备春猎之事交给了三皇子,我已命人暗中在那草包的府邸附近蹲守了半旬,他除了成日宣淫,从未亲自去过北坡猎场,想必此次围猎事宜的操持者实际上应是他手下的那位谋士宁先生。”
“今日我已命人去暗中试探那个宁先生,如果他只是图财,大可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将放生猎物的地点透露出来,开猎时咱们兵分几路,直接同时奔向那几个据点,将所有的猎物都收入囊中,届时还愁不能拔得头筹吗?”
闻言,一直未说话的齐楚昭终于从邸报中抬起头来,“那他图权呢?你能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
陈泽晋从容地嘬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图权更好,你看他在三皇子身边这么些年,与七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在朝堂中势均力敌相互制衡,至今两边都没捞到半点好。如今太子之位依旧是悬而未定,皇上又年岁已高,今年朝臣们催促立太子的谏言隔三岔五就有一本。”
“而我爹作为当朝宰辅从始至终一直未有表明自己的立场,所以当下我出面去寻宁先生卖我个人情,想必他也定然不会有任何的犹疑。”
齐楚昭不想因自己的私事而牵连宰辅,当即拒绝了陈泽晋的好意,“此事不妥,你如果真的这样做,我怕日后两派真的争斗起来,反而会将你爹陷入一个被动的局面。你相信我,再怎么说,与京中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相比,我从小就过着马背上的生活,论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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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能与我抗衡的还未出世呢,本次春猎即便是没有提前知道猎物,这个头筹之位我也是势在必得。”
得知齐楚昭并未放弃,陈泽晋也稍稍宽下心来,紧绷的脊背也逐渐松弛下来,“那日你离开商大人府邸时的面色太难看了,加之这几日你不上朝也不见客,我曾一度以为你会因此放弃孔靖瑶了……”
“无论怎么说,庆阳郡主也算是同咱们一起长大,我现在一想到她要被迫嫁给北境那个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还有可能会被他的儿子们分享,我心中就作呕。也不知辰王对此事到底有何打算,难不成他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送去那个人间炼狱吗?!”
陈泽晋说的话,齐楚昭何尝不知,但当下他无法接话,因为至今为止,拔得头筹之到底该如何抉择,他当下依旧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两人聊完之后,陈泽晋在国公府又逗留了半个时辰,最后佯装醉酒,被国公府的小厮架着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陈泽晋走之后,齐楚昭早已无心看手中的公文,怅然若失地坐在原地发呆。
直到小厮前来掌灯,齐楚昭骤然抬眸,才发现院中早已暮色四合,今日阴沉了一整天,傍晚也不曾有火红的霞光,天边只留下黑压压的密云。
齐楚昭起身,掸了掸褶皱的衣袍,抬步走出了房门,怀揣着沉重的心事,漫无目的的在漆黑院中散步。
忽然,耳边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
“欢儿,快递弓给我!”
“郡主,你小心点别被弓弦伤了手……”
“不会不会,天气回暖了,我觉得今日身子都爽利了不少,昨日父王还特别同意这次春猎我能与他同行,现在你就让我临时抱一下佛脚,万一我能凭自己之力抓住一只小兔子呢!唉哟,这弓怎么这般紧,到底该如何拉开啊?!”
……
齐楚昭原本黯淡的眸光,骤然恢复了往日的光亮,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后院,或许是天意使然,在他最迷惑的时候,再次回到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
黄葛树正对面的那面白墙上,现在依旧留有孔靖瑶当年翻墙过来时留下的一个小小的鞋印,那是当年孔静瑶爬墙被吓到,害得齐楚昭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证据”。
前些年国公府整修,这个鞋印险些就被工匠用石灰给盖住了,好在齐楚昭及时回府阻拦了他们的动作,才使得这个脚印能一直保留至今。
此时,齐楚昭并不想打扰孔靖瑶,他偷偷爬上那棵比十三年前高了无数倍的老树的枝桠,将对面辰王府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孔靖瑶今日穿的还是她最喜欢的藕粉的薄纱襦裙,白皙的手臂在黑夜的映衬下熠熠生辉,盈盈一握的腰间系了一根青蓝色的绦带,如柔雾中飘起一丝细雨,深深滋润着齐楚昭干涸的心。
她从小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性格却未因此而变得阴郁。反而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新鲜事物,都愿意去尝试,每次齐楚昭被母亲打后,孔靖瑶都会翻墙过来,亲手为他敷药。
她明明很怕高,却为了他愿意克服心中的恐惧。
而反观现在的自己呢,心中却在选择齐家军还是孔靖瑶之间左右为难。
无论自己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对于孔靖瑶,齐楚昭自觉心中是有愧。
但是,齐家十万兵士是当初大哥临死前亲手交到他的手中,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齐家军所有的兄弟。而如今,让齐楚昭眼睁睁地看着齐家军在自己手中分崩离析,他即便是日后下了地府,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初舍生救下自己的兄长。
齐楚昭惘然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又回眸依依不舍地看了孔靖瑶一眼后,方才纵身跃下树梢。
过去在战场上,即便是面对再大的危险,他都从未像今日这般挣扎过。
披着银白的月色,齐楚昭缓缓踱步来到了齐家祠堂。
从外推开门扉,沁人心脾的檀香迎面扑来,正对着大门的是齐家的列祖列宗,齐楚昭有时因为顽皮,常常被父亲拉到祠堂来罚跪。
而齐楚昭从小也是副犟骨头,每每罚跪他总会将脊背挺得笔直,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
那时候,爹娘忙于公事,下面的侍卫因为畏惧他杀人不眨眼的威名,不敢与之亲近。
齐楚昭没有人说话,在罚跪的时候将快乐的委屈的事情都说与祖宗们听,因为只有他们才能静静听着他喋喋不休,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现在,齐楚昭如小时候一般脊背挺直端端正正地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他抬眼望着第一排那个写着大哥齐楚铭名字的牌位,发自内心地询问道:
“这世间,真的没有能两全之策吗?”
蓦地,一个声音回应了齐楚昭的问题——
“这要看你心中何为两全。”
齐楚昭骤然回头,看到父亲坐在轮椅中慈笑地看着他,而后从旁边轮椅的后侧取下拐杖一拐一拐朝他走来。
在一次对战北境的战役中,父亲被涂抹了毒药的箭矢伤了大腿,最后经过一众军医的努力,腿虽然保住了,但是后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中度过了。
正在齐楚昭愣神之际,父亲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将拐杖夹在自己的腋下,腾出手将跪在地上的齐楚昭扶了起来。
父亲上了年纪之后已经没有了早年的严厉,他每次看到自己都是笑盈盈的,“傻小子,你怎么好端端地在这儿跪着呢?”
齐楚昭拜谢父亲后,“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请教一下见多识广的老祖宗。”
“哈哈哈,我和你娘总是叫你傻小子,怕不是真的将你给叫傻了?列祖列宗能回应你什么,有问题怎么来不找我和你娘呢,我们才是真真实实活在这个世上你的家人啊!”
说着,国公爷抬手想要揉了揉齐楚昭乌黑的发顶,这才发现那个记忆中只到自己胸口,无事就喜欢问东问西的小屁孩,不知何时早已超出他一个头,现在想要摸到他的发顶还需要踮脚才行。
国公暗自嗤笑自己的的确是老了,放下手改为重重拍了拍齐楚昭的肩膀,“我和你娘将国公府交到你手中的本意,并不是希望齐家与齐家军成为禁锢你的枷锁,而是希望他们能作为你最强有利的后盾,一直支持着你勇往直前,追寻你真正想要的。”
齐楚昭抿着唇,强忍着泪水,不想让它们在爹面前掉下,深埋着头重重点了几下,声音有些哽咽地回答道:“孩儿明白。”
如今,他也想要成为孔靖瑶最坚实的后盾。
29?第29章
◎处变不惊◎
昨日傍晚时分明明还是愁云密布,就连今早晨间,孔靖瑶登上马车的时候城中的云层厚重如墨,当时她还担心是钦天监推算错了天气,如若耽误了今日的春猎,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倍受牵连。
不过好在,他们甫一出城刺眼的阳光就从车窗漏了进来,车内的温度陡然升高,孔靖瑶洁白的脸颊被暖融融的空气熏得微微发红。
随行伺候的欢儿从座垫下箱笼中寻找来去,终于翻出一把陈旧的扇子,她将其伸出窗外,掸了掸上面的积尘,而后收回车厢,开始慢慢悠悠地朝着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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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瑶的方向摇了起来。
丝丝凉风拂来,孔靖瑶涨红的脸颊才慢慢恢复如初。
马车不疾不徐地在山路上摇摇晃晃,越靠近北坡,气温攀升越快,湿漉漉的热气将整个车厢重重包裹,也将孔靖瑶笼罩其中。
渐渐的,后背发出的热汗有些黏腻地将里衣贴在了背上,孔靖瑶闭着双眼,不耐的将手绕到身后扯了扯。却不过须臾,衣服又重新贴在背上。
温度还在继续升高,孔靖瑶背靠着发烫的车厢烦燥的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今晨为了赶路天刚亮就起来了,这时正是睡意正浓的时候,却碍着那灼人的天气,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孔靖瑶愤愤地蹙着眉头,双臂一抬直接将穿在最外层的罩衫拉至上臂的中央,露出光洁的双肩。
见状,欢儿赶紧起身,躬身将孔靖瑶堆叠在肘弯的罩衫拉回原位,佯装生气嘟着嘴“哼”了一声,“郡主,你这副模样要让是别家的公子看了去,有损名誉的,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奴婢如何担待得起!”
孔靖瑶缓缓睁开眼,笑嘻嘻地又将衣服扯回了手肘处,还不忘得意地抖了抖肩膀,“怕什么,我们现在呆在车厢里,哪里能有别家公子?你就把你那颗容易担惊受怕的小心脏好好揣进肚子里吧,相信我,不会有事……如若真有人看到了,你就帮我把他那对不识趣的眼珠子挖了去,不就好了!”
欢儿自是知道说不过孔靖瑶,她索性将扇子置于桌面上,气呼呼地背过身去,故意不再给孔靖瑶扇风。
如此一来二去,孔靖瑶的瞌睡也醒了一大半,她随手拾起桌上的扇子,自顾自地扇了起来。
孔靖瑶呆呆地望着对面一晃一晃的窗帘,一朵雪白的云朵不偏不倚地闯入她的眼帘,望着那雪白的小尖顶还有下面搭配的碧蓝的天空,她肚里的馋虫开始咕咕直叫。
她伸手扥了扥欢儿的裙摆,脸上堆满了明媚的笑,“欢儿,你说一会儿营区会有冰酥吃吗?”
欢儿本还生着气,可她每每看到孔靖瑶讨饶的小表情,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撩开窗帘,探出大半个身子,看了看这条长长的队伍,见齐国公府的车队就在不远处,收回脑袋回答道:“一会儿休整期间,我去前面问问齐国公府的车队有没有带冰鉴。”
孔靖瑶乖巧的点点头。
欢儿的话音刚落,车速就缓缓地慢了下来,不过三息,马车就彻底停了下来。
看来是到了整个队伍停下来休整的时候,欢儿还未来得及提醒孔靖瑶将罩衫穿戴整齐,就看见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孔靖瑶惊醒地望向车门。
却见齐楚昭一把将一手捞起车帘的陈泽晋飞速的调了个转,死死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头。
做完这一切后,齐楚昭有怯怯地扫了孔靖瑶一眼,两人四目相对时,心中顿时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悸动。
齐楚昭下意识转过身,转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陈泽晋还与他面对面,脑袋被死死按在自己的肩头,于是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晃了几下,最后才想起应该先将孔靖瑶的车帘严实的合上。
欢儿无奈的望着孔靖瑶,“这俩我能现在就将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吗?”
孔靖瑶一边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陈泽晋你随意处置,齐楚昭你敢动一个试试!”
虽说身为死士,欢儿还是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啊,对了,我现在去问问谁家带了冰鉴……”
说完,欢儿抱着一个食盒,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穿戴整齐之后,孔靖瑶也想到车下去舒展舒展僵硬的手脚,顺带看看欢儿有没有找到冰鉴。
刚撩起车帘,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手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孔靖瑶本以为按照齐楚昭的性子,适才撞见了如此尴尬的局面,应是会对她避而远之,没曾想他居然还在原地等她。
莹莹玉手缓缓伸出,当指尖轻触手背时,孔靖瑶只觉他手的温度似乎比今日的天气更为炙热。
孔靖瑶手指往回缩了缩,悬在空中稍稍顿了顿,最后再重新落回到齐楚昭的手背之上,微微一笑,嘴角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声音爽朗道:“谢谢,煜恒哥哥。”
齐楚昭循声自然的抬起眼眸,却在猝不及防地撞上孔靖瑶的视线后,飞快的挪开。
孔靖瑶脸上的表情并不变化,心中的笑意却渐深。
她刚才稳稳落地,那一端齐楚昭早已飞快的收起了自己悬在空中的手。
孔靖瑶将手偷偷收回身后,悄悄在身后蹭了蹭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渗出的薄汗。
余光中,她能清晰的看到齐楚昭一直僵直的脊背,在她松手之际霍然松懈了下来。
此时两人站得太近,孔靖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周身散发的微微热气。
齐楚昭侧过身向后退开一步,脚尖挣扎的抬起又放下,几番过后,转身正对着孔靖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颈,“明日开猎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路,我可以帮你捉小兔子……当然,如果你不愿……”
“愿的。”孔靖瑶圆圆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齐楚昭黑中透着红的脸颊,没有半点犹豫。
见齐楚昭没有回应,担心自己先前是不是说得太快了,齐楚昭还未来得及听清她的意思,于是有急急忙忙补充道:“庆阳谢谢煜恒哥哥不觉得我是个累赘,还愿意带我一起去打猎!”
“你别这么说,我……”他也不知该如何启齿,告诉孔靖瑶自己是有多想要同她一路。
孔靖瑶等了半晌等不来齐楚昭的后半句,她也不急,仰着头望着他笑。
可她越是这样,齐楚昭越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许久,最后只好作罢。
齐楚昭回眸时,正好看到欢儿抱着个冰鉴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郡主找到了,郡主找到了!”
孔靖瑶开心地点点头,“你在哪儿找到的?”
欢儿走近后发现还杵在原地的齐楚昭,向他行了礼后,一脸兴奋地转向孔靖瑶,“是与三皇子随行的墨先生给我的,他说他也是喜凉不喜热,恰好与郡主习性相投,如果您还需要冰鉴随时找他便是!”
站在一旁的齐楚昭听见“墨先生”三个字时,不禁从鼻尖溢出一声冷哼,“墨先生此人身份不明,性情难测,郡主日后还是要离此人远些为好。”
对此,孔靖瑶有些不赞同,“我之前在京城与墨先生也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我恰逢遇上一个小孩差点就被礼部余大人的马车碾过去,本想出手相助,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是墨先生挺身而出,就小孩于危难,实属难得。”
闻言,齐楚昭意味深长地视线落在队伍前方三皇子的马车之上,沉默片刻,缓慢地回过头来,“你有选择朋友的权利,我无理由干涉……不过我希望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好你自己,你爹现在在朝堂之中的位置无需我多言,我担心会有一些心思不正之人,刻意想要接近你。”
“好的,庆阳记住了。”
对于这个墨先生,经过那次过于戏剧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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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之后,孔靖瑶也是让凌云阁的影子专程去调查过他。
但他却仿佛一个冲天而降的仙人,既无来处,也无归路。
孔靖瑶的确不明白以墨先生过往所展露出来的才智,又岂会甘愿为三皇子那个草包做谋士呢?
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却不得而知。
闲聊了许久,齐楚昭也是时候回到自己的车队之中,毕竟他同行中还有齐国公和国公夫人需要照料。
孔靖瑶也没有再留,只是远远目送他离开。
正午的日头高高悬挂在天空的正中,温度也一度升值今日的峰值。
就在孔靖瑶准备回到马车中躲避阳光,墨先生却意外出现在她的身后。
墨先生还是如孔靖瑶初见时的那副模样,一身素白的长袍加身,月光一般清冷的容颜却微微含着温润如水的笑意,乌黑的长发一半被一只碧簪仔细绾在脑后,而另一半则随意披散在身侧,任凭清风撩动却处变不惊,不觉间竟也生出几分淡泊之意。
墨先生发现孔靖瑶也正看向自己,嘴角噙着笑朝她拱手,主动说明自己的来意——
“庆阳郡主,小人冒昧上前叨扰。先前郡主的侍女在寻找冰鉴,适逢小人此处常备,就送了一个给她,而后看到这炽热的天气,突然想做玫瑰冰酥,却唯独缺少玫瑰酱,所以贸然上前,还望郡主见谅。”
一听到墨先生能做冰酥,孔靖瑶不由的心中一喜,“先生可真是庆阳的同好之人,前不久我还正与侍女念叨着冰酥,侍女还宽慰我,这荒郊野岭的,哪里能够寻到,没想到竟是墨先生能让我得偿所愿,甚是欣喜!”
30?第30章
◎狩猎将行◎
孔靖瑶开心的朝着欢儿招手,“你快将我带来的平阴的玫瑰花酱拿出来给墨先生!”
“是。”
不一会儿,欢儿就带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罐从马车上轻快地跳了下来,双手毕恭毕敬地交到了孔靖瑶的手中。
孔靖瑶接过之后,垂眸检查了一遍后,微笑着一手揽袖,一手将琉璃罐递到墨先生的面前,“先生请看,这可否是你要寻的玫瑰酱?”
墨先生双手接过后,将琉璃瓶横置,瓶中暗红的花酱因着位置的变化,接连不断地慢慢向下滑动,如猩红的血液肆意流淌。
墨先生认真注视着红色的玫瑰花酱,在阳光的映照下先生浅棕色的眸子也染得绯红,他耐人寻味地勾唇,重新将琉璃瓶立了起来,“郡主所用之物必是尚品,您请回车中稍事休整,墨某去去就回。”
孔靖瑶在欢儿的搀扶下,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中,现下车厢中有了冰鉴散发出来的凉气,与先前相比不止舒适了一星半点,孔靖瑶靠在冰鉴附近,往回朝自己扇了扇凉风,热汗带来的粘腻之感也统统一扫而光。
一旁的欢儿也没有闲着,她为孔静瑶煮了一壶祛暑的凉茶,待到温度适口之后,倒上一杯,轻轻推到孔靖瑶面前,“郡主,这位墨先生不知是敌是友,与这等聪明人打交道过多,恐日后会被他有所察觉,郡主还是小心为妙。”
“你也觉得墨先生有问题?”
孔靖瑶下巴抵在臂弯之中,慵懒地趴在桌上,右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手边的茶盏,诧异于对人情世故一向迟钝的欢儿,也对这位墨先生颇有微词。
欢儿点点头,一边从食盒中取出一碟茶饼,一边回答着:“欢儿不喜欢太过于聪明的人。”
孔靖瑶坏笑地追问道:“那你喜欢齐楚昭吗?”
欢儿丝毫没有犹豫,“喜欢啊……”
“所以他在你心中是个傻子?”孔靖瑶得了趣,捂住轻笑。
欢儿却一反常态一本正经的回答,“齐将军是这个世上除了欢儿之外,第二个对郡主好的人,所以欢儿喜欢。”
孔靖瑶万万没有想到,越是简单之人,实则将这个世上之事看得愈发透彻。
她眸中的喜色慢慢淡了下来,抬手撩开车帘,趴在窗边眺望着乌云密布的京城,自言自语,“如果他知道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他还会原谅我,还会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吗?”
欢儿垂眸不答。
自那之后即便是,墨先生派人送来了各种味道的冰酥,孔靖瑶也觉得索然无味,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玫瑰酱的冰酥,其散发的寒凉之感,含在口中,冷在心里。
经过大半日的路途,车队终于来了到了猎场旁的行宫——彤华宫。
三皇子提前一日就来了彤华宫,美其名曰,提前来检查庶务是否皆安排妥当,实则,车队刚刚行至北坡的山脚时,就遥遥听见金石丝竹莺声燕语,幽幽萦绕在彤华宫之上。
在列的王孙贵胄对于三皇子所作所为皆是敢怒不敢言,唯有七皇子党对此倒是喜闻乐见。
向来皇室子嗣很难养活,并不是什么奇事,而当今的圣上由于早年间专宠毓贵妃,十三年前贵妃难产一尸两命离世之后,皇上更是无心后宫,致使现在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
三皇子酒肉池林、残暴成性,常年纵容手下烧杀抢掠,名声败坏。
七皇子遁入道门,一心只在修道成仙,对世间不公之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要不是七皇子党的人将他强留在京中,想必此事他早已是归隐山林。
这两位皇子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难堪重任。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朝堂中还曾传言,如果两位皇子如此不成器,兄终弟及,在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此事很快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一连诛杀了十个与该传言有关联的臣子后,此话题就成为了皇城中的禁忌,幸存之人对此事也是三缄其口,不再触碰。
昨日是毓贵妃冥诞,皇上伤心过度,春猎的第二日才会上山来,这也是三皇子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缘由。
由于今日皇上不能来了,便委命了三皇子代之。
此口诏在朝堂中掀起轩然大波。
向来都是帝王来对第一轮狩猎发号施令,今日皇上让三皇子代之,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皇上在想大家暗示什么,毕竟东宫之位已经空置太久了,皇上年事已高,近几年生过好几次大病,当下正是需要一位有贤能的太子来稳定朝局了。
在晚宴开始之前,孔靖瑶一直站在一旁,偷偷观察着站在自己前面从容迎来送往的辰王,他面上一切如常,与朝臣们的寒暄也是点到即止,如有人跟他提到皇上这个决议,他都是微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终于送走了一批人,辰王回过头来,宠溺地拉过孔靖瑶冰凉的手,“怎么不去找齐国公府的那小子呢?”
没料到辰王居然说这事,孔靖瑶白皙的小脸倏地烧得绯红,嗔怪道:“父亲,您怎么能教女儿天天追着一个男子跑呢!”
辰王佯装震惊,“是谁小时候经常趁着下人没看住就要往隔壁跑?那时候我可没有教你翻墙,你不是也追得挺好的?”
孔靖瑶害羞地甩开辰王的手,背过身去,“父亲……”
辰王戳了戳孔靖瑶后背,扬了扬下巴,“喏,说曹操曹操到。”
晚间,齐楚昭以银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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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乌发束在头顶,身着一套黑色织金竹叶纹样箭衣,风神俊朗,气宇轩昂。
陈泽晋紧随其后,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箭衣,万众瞩目,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对上辰王看过来的视线,陈泽晋和齐楚昭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到辰王面前纷纷抱拳施礼,“见过辰王,见过庆阳郡主。”
辰王特意拍了拍齐楚昭的肩头,“今晚第一轮狩猎,我们这些老骨头是已经折腾不动了,今后可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陈泽晋一副吃到瓜的表情,冲孔靖瑶挑挑眉。
孔靖瑶背过身去懒得看他,可是烧红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心中的慌张。
辰王轻轻在孔靖瑶背后推了一把,“去吧,你们年轻人多走动走动,别在这儿陪着我,怪无趣的。”
几个小辈赶紧行礼告辞。
因为孔靖瑶到了行宫之后一直陪伴在辰王的身边迎来送往,现在大家一起送她回房间去更换便服,顺便将商语薇接上。
路过偏院的一个角落时,看到有三五个公子聚在一起,陈泽晋一时好奇凑了过去,恰好听见他们正在喋喋不休地争论——
“今日赤、青、蓝三个阵营,我压三皇子率领的赤营,你们想啊,三皇子本人虽稍稍啧……但是他身边有墨先生在啊,那可是位化腐朽为神奇的主,曾经三皇子强抢了季尚书家的嫡女,至其羞愤投井,就在世人皆以为三皇子这下完了,没想到危急之时墨先生凭空出世,二话不说献上一计就协助三皇子治下了江州三年的水患,以此功过相抵,让季尚书吃了个哑巴亏。”
“但这些年关于墨先生的传闻都是关于他的智谋,至于他的骑射是否与他的谋智相当,咱们谁都没见过,私以为三皇子是输是赢现在不好说。不过你看齐将军率领的蓝营就不同了,首先,齐将军的骑射能力就不用多说了,那可是‘活阎王’一般存在的人物,再者陈大人,从小在宰辅大人的督促下,即便是个阿斗也堪堪能上得了台面,就是这个庆阳郡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恐是个拖后腿的……”
站在外围的孔靖瑶心中很想趁着夜色将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子拖下去暴打一顿,敢说她是拖后腿的,她倒是要让他们尝尝没有腿的滋味。
混迹其中的陈泽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不压七皇子的青营?他是修仙之人,说不定有什么我们这些凡人不知道的大罗金仙相助,眨眼间就能扫清整个北坡,头筹还不是手拿把掐?”
刚刚压赤营的公子刚想要反驳,是哪个不长眼的张嘴胡言,一回头对上陈泽晋似笑非笑地阴狠眼神,赶紧改口,“我也觉得还是蓝营最厉害,毕竟他们一个个都是英姿飒爽的少年人,第一轮可是一天一晚的狩猎,其他营中的人年纪大了可能精力有限,但是咱们蓝营就不同了,肯定能坚持到最后!”
其余人迫于陈泽晋的淫威,纷纷称是。
闻言,陈泽晋满意地拍了拍那公子的脑袋,“有眼光”,当即他随手丢下一块金锭,“给我压蓝营,胜!大胜!”
齐楚昭不屑陈泽晋如此幼稚的行径,“我们先走。”
没机会打断那小子的腿,孔靖瑶有些遗憾地回头看了几眼,将他们的相貌统统记了下来,之后再朝着齐楚昭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多时,齐楚昭就将孔靖瑶送至辰王府家眷暂住的别院,在游廊边时,齐楚昭停下了脚步,“你去吧,毕竟我是外男,不便进入,我就在此处等你。”
孔靖瑶默了默,而后点点头,“煜恒哥哥,我很快就回来。”
夏日的气息更盛了,齐楚昭随意坐在廊檐之下,数了数日子,还有两月就是孔靖瑶的生辰了,那为她免去和亲,就当作是送给她的第一个生辰礼吧。
“哒哒哒——”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进。
齐楚昭欣然转身,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同样是银冠,同样是与他身上这件有些类似箭衣,今日却颠覆了往日的柔弱的纤纤贵女形象,肤若凝脂的脸上竟然显露出几分英气。
孔靖瑶快步来到齐楚昭面前,转了一圈,朗声询问:“煜恒哥哥,好看吗?”
齐楚昭怔怔回复,“好看。”
可眼前站着的明明是孔靖瑶,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个穿着夜行服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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