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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合 法采 73509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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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邓如蕴呆了。

她怎么又钻到他怀里去了?且方才,她空着里面的半张床不睡,就挤在他怀里,都快把人挤到床下去了。

更要命的是,他身上刚才好像有点特别的滚烫幸而是天都亮了,他今日好像要去上衙了。

只是她坐在床边,偷偷看了滕越一眼,却见他穿衣裳时眉目和悦,好像昨晚睡得极好,做了一晚上美梦一样。

邓如蕴:“”

今日滕越要去新衙门上衙了。

他如今调到了陕西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官级小小升了半级,可差事却主管到了军中的屯点庶务上,反倒不如之前在边关握有兵马在手的时候了。

可事已至此,邓如蕴只能猜测他另有打算,带兵的将领往后还是要靠军功累积升迁。

两人起身洗漱了一番,就准备吃早饭了。

不想早饭刚摆好,就有人上了柳明轩的门来,自然不是旁人,而是昨日就想宿在柳明轩的滕箫。

她一出现,滕越便问,“一大早,你来做什么?”

他这做哥哥的问得可不客气。

滕箫哼哼,“我来陪嫂子吃饭,难道这早饭只能哥来陪?”

她这话说完,就挨到了邓如蕴身边,邓如蕴让人给她添了筷子,滕箫则把一张图纸拿了出来。

“昨日嫂子说,若是在紧急时刻,拉拽射箭的就有些繁琐来不及了,我昨晚另想了一个办法,嫂子帮我看看”

她哪是来吃饭的,分明是来缠人的。

滕越只见妻子完全被妹妹缠了过去,突然就知道母亲为什么每天都跟这丫头生气了,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滕越瞪她,她也看不见,只一门心思跟她嫂子说机关暗器,偏偏另一个还很感兴趣,跟她仔细探讨。

男人在一旁如何心情,邓如蕴并没察觉到。

只是她先跟滕箫讨论了几句改进袖箭的事情,刚停下来,准备端了粥水碗,准备喝一口,不想身下凳子竟然动了起来。

邓如蕴微愣,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像昨晚吃饭时一样,被连人带凳子,都拉到了他身边去。

邓如蕴眨了眨眼,滕箫一抬头也发现嫂子跑远了,要抗议说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她哥哥瞪了回去。

“吃饭。”

滕箫敢怒不敢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嫂子,被人扣在了身边。

邓如蕴也被他那句“吃饭”惊到了。

他大多的时候都温和,但凶的时候,也是有点吓人。

她不由向他看了一眼,却听见他放低柔了声音说了一句。

“蕴娘不要只顾着她。”

他同她说话的时候,还是比对妹妹要好许多,邓如蕴只见滕箫委屈巴巴地努着嘴,连忙帮着打了个圆场。

“知道了,其实我方才也喝了汤的。”

滕箫在旁连连点头,邓如蕴连忙跟她投去安慰的眼神。

滕越:“”

他的意思其实是,她能不能也稍稍留意他一些?

可显然没有。男人抿唇不说话了,眉眼似都垂落了下来。

他这般,邓如蕴终于是留意到了。

他不高兴了吗?

邓如蕴不知道他这是哪来的情绪,但她想了想,拿了一块浇满蜂蜜的凉粽给了他。

这是夏日里的吃食,但他是行伍之人,身上总热,一年四季里都爱吃这凉东西。

邓如蕴把凉粽放到他盘子中,他微微惊奇地挑眉,“凉粽?多谢蕴娘,我素来爱吃这个。”

说话间,方才他那点让她琢磨不透的垂落情绪,早已没有了。

他果然很喜欢吃这东西,从之前到现在都是,吃一点凉的甜的,那点不开心就没有了。

邓如蕴不由地暗暗好笑,再见滕箫在旁偷偷瞥了嘴,更觉好笑了。

他们兄妹和旁人还真是不一样。

这顿饭总算吃得顺了起来。

等吃过饭,滕越便上衙去了,邓如蕴和滕箫把他送到了垂花门口,他神色越发和悦起来,还跟邓如蕴道,“我会早点下衙的。”

但他前脚一走,滕箫后脚就嘀咕了一句。

“二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娇气?吃饭要人陪,凉粽也要人拿,上个衙还要人送到门口,他下衙是不是还要让嫂子去接呀?”

滕箫这话一出,邓如蕴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不过她回头往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最近,是有些怪怪的,让人琢磨不透

但滕箫很快就把她的心思拉到了袖箭上。

小姑娘最是喜欢这些暗器机关,但西安府里的贵女哪一个不是学琴棋书画的,她喜欢的这些没有一个人能跟她说一说,林老夫人又不想她把总把玩这些,想让她跟其他官宦人家的姑娘一样,弄得滕箫很是难捱,倒也怪可怜的。

邓如蕴陪了她一上晌,好在滕箫并不是真的没眼力的小姑娘,能得了邓如蕴一上晌相陪就很是高兴了,到了下晌就乖巧地回了自己院子。

邓如蕴得了闲,本想去一趟城东小院,看看玲琅和外祖母这些日如何了。

不想还没出门,家里的小厮长星竟然带着叔父的管事上了门。

邓如蕴惊奇,“张管事缘何在西安府里?”

张管事本是邓耀成的大管事,从前也曾跟着邓耀成风光过几年,可眼下邓耀成夫妻被流放去了边关,得两年才得回,家中的仆从都跑的跑、散的散了。

他还算是个忠心的,想着家里还有少爷姑娘,总还得把这两年撑过去,便想到了一笔邓耀成支出去的钱。

“什么钱?不会是来西安府做什么买卖的钱吧?”

邓如蕴这么一问,张管事简直奇道,“姑娘,不,姑奶奶也知道那买卖?”

邓如蕴可不知道,让他从头说了来。

张管事说这事就是前些日发生的事。

当时恰有两个西安府来的人经过镇上,其中一人崴了脚,便就在邓家旁边的茶摊上坐了一阵。可巧就被郑氏听见他们说起西安府里的大买卖。

这两人只是在暗地讨论,但郑氏听见了这种好事,说是只要投进去二三百两,三月不到就能翻番,几乎是拦着这两个人不让走。

恰一人崴了脚,郑氏就把人连忙接进了家中,说什么都要让这两人带着她做一笔好买卖。

郑氏好说歹说,又拿了一笔八十两的定金来,说让这两人给她几日工夫,弄个二三百两投进去。

当然郑氏也不是傻的,她可不敢真的用自己的钱,可巧哑叔离开了邓家大房,她便把主意打到了邓如蕴的家什上,这才闹出了后面的事情来。

邓如蕴前后一听,心里动了动。

“那这两个人呢?”她问张管事,“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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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管事说这两人声称自己的是西安府大药房研春堂的人,细节之处说得跟真的一样,“可小人去了趟研春堂,想找他们把这八十两讨回来,谁知根本没有这个两个人!这二人根本就是骗子!”

邓如蕴一点都不意外,“那除了研春堂,你还有他们旁的消息吗?”

张管事从前便是个谨慎的人,不然也不能做了邓耀成的大管事,他道,“小人彼时留了个心眼,套了那两人几句话,听得他们提到了一句西安府的漏雨巷。小人如今只能猜测,他们住在漏雨巷里。只是还没来得及找上门去,就遇上长星了。”

张管事如今知道了邓如蕴的厉害,见她竟真的做了这滕将军的夫人,哪还敢不老实。

“姑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小人都照做就是。”

邓如蕴倒是不急,她想了想,让长星跟张管事一道往漏雨巷里走一趟。

“先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住在那,打听一下是什么来历,先不必打草惊蛇,回来报了我再说。”

张管事只怕要不到这笔钱,当下见邓如蕴肯插手,连声应了下来。

邓如蕴让他们去了,自己坐在窗前想了一会。

这两人不会这么巧就骗到郑氏脸前,如果有人指使,她可得把指使的人找出来瞧一瞧。

*

滕越新官刚上任很是清闲,但之前军资被土匪窃取卖去了黑市的事情,还没有下落。那伙倒卖的人很是谨慎,藏在角落里不肯漏出头来。

他们越是藏得紧,说明这里面猫腻越大。

且这些军资被窃走之后,并没流去关外,仍旧还在关内,可关内又没有见到这批军资出现,说明是被人屯在了手中。

什么人会屯这些军资?又做何之用?这可不能含混过去。

正巧滕越调到了这新官职上来,查起来陕西都司治下的事更方便了许多,他上任第一日,就把这事分派了下去。

但除了这个确实没什么旁的事了,这一日枯坐漫长,终于到了日头西斜,滕越见着时候差不多了,就跟同僚打了招呼,下了衙。

衙门离着滕家不远,滕越除了衙门就往家而去,只是路上却见到有卖泥人的小摊子。

这摊子上的泥人捏得精巧,还上了色彩,滕越颇为等了一阵,才轮到了他。

“客官要捏什么泥人?”

“捏个耍刀的女将,”但又道,“再捏个采药的小姑娘,捏仔细些。”

摊主连声道好,这便给他做了起来。

不过转眼的功夫,耍刀女将就捏好了,开始捏起了采药的小姑娘。

那摊主见滕越年岁不算长,不由问了一句,“客官家中是有两个妹妹吗?”

所以做了两个女子模样的泥人带回去玩?

滕越笑了一声,“家中只有一个顽妹,但”

他说着,嗓音柔和了下来。

“吾妻尚年少。”

摊主一听,哎呦了一声,“我定给您捏仔细了,保证女孩家都喜欢。”

滕越轻笑着点了头,“多谢。”

滕越回到家的时候,滕箫恰也在柳明轩。

滕越叫了她过来,把方才在路上捏得带刀女将拿给了她。

滕箫一眼看见,早间说哥哥的那些话,登时都抛没了影。

“二哥还是好的!”

滕越不想搭理她,却见妻子只在旁边笑着并没上前,像是只在旁边看他在哄妹妹一样。

但滕越却走了过去,从袖中把另一个彩泥人拿了出来。

邓如蕴一眼看见这个背着草药背篓的泥人小姑娘,整个人愣住了。

他竟给她也捏了一个?

她看着那泥人小姑娘,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里面还有几根草药的样子,身上穿着一身丁香色的衣裙,就好像从前的某日,她刚从山下采满了药草,走回家一样。

邓如蕴看住了那泥人。

他则被滕箫叫去了一旁帮着参谋暗器的设计。

邓如蕴拿着他给她捏得泥人,轻轻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一直都很是细心,总会照看身边的人,不管是家中的家人、仆从,还是军中的同僚、麾下的将领。

他今日买了泥人哄妹妹,没想到她也跟着妹妹沾了光了。

邓如蕴看着这背草药的小姑娘,她真的挺喜欢的。

滕越是在同滕箫说着话,可也从眼角里一直留意着身后的人。

他见她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阵,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她只要喜欢就好。

*

时节入了冬,天便晚得越来越早了。

邓如蕴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再往他身上挤了,他刚送了她一个泥人,她转眼就把人家挤到床下去,这就不太好了吧?

恰今日早间,箫姐儿打了两个喷嚏,她就同青萱商量着,把家中的地龙烧起来。

房中暖和得像回到了阳春天,滕越进来的时候,见她正叫着小丫鬟换了一床薄些的被褥来。

滕越猜到了她的打算,不免也想到了今天早上,她从他怀中起来,呆坐在床边想不通的模样。

他暗笑不语。

邓如蕴却不知他这些心思,只觉今日房中足够暖和了,她再次暗示自己睡觉要老实点,才入了睡。

她总是睡得快,滕越听见绵长的呼吸起起伏伏地响起,就同前两日一样,侧过了身来,揽过她的腰,熟练地将人拉进了怀中。

只是他刚将她揽过来,她小脑袋突然动了动。

滕越急忙停住,手臂支在她身上,定在了那里,怕把人吵醒过来。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偷偷摸摸的时候,但她果然没再动,抽了抽小鼻子又继续睡了。

男人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是一小撮头发蹭到了她的鼻尖。

他伸手把她这缕不合时宜的碎发拨开了去,可他低头,凑着帐外一盏暗灯看到了她沉睡的侧脸。

她睡得正香,她的脸蛋不知是不是被地龙的暖气染到,散着些红晕的热气来。

滕越突然想低下头,双唇轻轻贴到她的脸上。

可这念头甫一出现,他便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他们明明是夫妻,更加亲密的事情也早就做过了,而她明明还睡着,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心跳得这么快。

在这静谧无声的房中帐内,简直如同擂鼓。

滕越没敢再向前了,怕自己这咚咚的心跳声,真把她吵醒了。

若是吵醒了,她恐怕不会让他抱了。

他无奈,又失笑,深吸了几气,才把那咚咚乱响的心跳声压下去。

他暗暗摇头,将她如前两日那般抱在怀中,也睡了下来。

要是她能主动跟他亲近一点该多好,哪怕一点,他必然比今日还要高兴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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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静谧,床边的小灯轻轻摇晃着火苗,像夏夜俏皮的萤火。

不过,能这样抱她在怀中,已经很好了

翌日,邓如蕴睁开眼睛就见了鬼了。

里面的床铺都空着,她又挤了他睡在了外侧。

好在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见她呆愣坐在床上,还给她披了件衣裳。

“天色还早,要不要再睡会?”

不睡了不睡了。

邓如蕴皱着眉直摇头。

这床上怕不是有只鬼呀?她还怎么睡,先让秀娘拿几根桃木枝镇着再说吧。

男人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暗笑了一声,他说时候尚早,他先去外面走趟拳再回来吃饭。

他离开了房中,邓如蕴又想了一会。

她突然有个想法,会不会,其实这几日都是他抱了她过去的?

可她身上又不暖和,他抱她干什么呢?总不能因为他热,抱了她发凉的身体凉快吧?

但邓如蕴摸了摸自己,地龙一烧起来,她也不凉呀?

她想不明白,准备今晚,干脆跟他分成两个被窝得了。

她就不信床上的鬼,还能把她从自己的被窝里,再踹到他怀里去。

打定了主意,邓如蕴便不再把这事放心上了。

不过,长星和叔父家的张管事来给她回了信,说还真就在漏雨巷找到人了。

张管事非常确定就是那两个人,“说是什么大药堂的采买,其实根本只是在黑市上做黑买卖的骗子,老爷太太要是真把那几百两给他们了,可就真是打了水漂了!”

长星则跟邓如蕴说那两个人近期都窝藏在漏雨巷里,“他们原先跟的在黑市倒买倒卖的老大,好像惹了事避祸去了,这两个人没了营生日子不好过,一直窝在漏雨巷里,前些日不知是什么人找上了他们,他们这才往金州去了一趟。至于是什么人,就打听不到了。”

长星这么一说,事情就免得明显了起来。

果然是被人支使去邓耀成那骗钱的。

而恰就那几日,哑叔误以为老母要去世了,急赶着回了老家。

邓如蕴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那些小事她没当回事,总还想着要把跟老夫人的契约履行好,但这一次都闹到了她金州的老宅上,害得三条老狗被毒死,老树也被砍了,她要是再低头,可就是窝囊任人欺负了。

她仔细想了想,忽的抬头叫了张管事。

“八十两也不是小数目,叔父和婶娘去了边关,如荣如芝他们还是要过日子的。这样吧,我借你几个人手,今儿就去漏雨巷,直接把钱要了,若是他们不给,那就把值钱的东西抢了,也能卖了当钱。”

她同张管事说了这话,张管事听得直眨眼。

“姑奶奶,这上门要钱倒没什么,但打砸会不会惹了官司上身?”

邓如蕴呵呵笑了一声。

张管事见她笑得俏皮,若不是知道她在说打砸的事,还以为她在说笑话。

却听她道,“他们不是黑市里做买卖的人吗?这些日子正被寻查着,哪里敢跟咱们打官司?”

她跟张管事道,“你只管去抢去砸,他们不敢乱来的。”

邓如蕴说完,就安排了长星去找几个壮汉来,跟着张管事行事。然后又叫了秀娘,“姐姐跟过去看一眼,我想打砸了那两个黑市里的人,他们不敢闹事却不等同不会回头去找,让他们办事的人,弄些赔偿钱来。你到时候就跟着他们,看他们去找谁。”

秀娘让她放心,又问,“姑娘这是不是三十六计里面的一计?”

邓如蕴还不知道呢,“哪一计?”

秀娘道,“狗咬狗呀!”

邓如蕴简直要笑出声来,“原来三十六计里,还有这么一计呀?我竟不知。”

*

漏雨巷。

张管事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第一次闯了混黑市的骗子的家。

虽说只搜出来五十两银子,但杂七杂八地捡一捡,也算点钱。更紧要的是,这两个骗子还真就敢怒不敢言,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是他们主动拿出来的。

张管事拿了钱,事情就算是落定了,长星照着邓如蕴的吩咐,让人连夜送他回金州去了。

而长星和秀娘仍旧等在这两个骗子家附近。

这边张管事搜刮走了钱财,两个骗子连吃饭的钱都没了,转身就出了门去。

其中一个还道,“咱们接了他们这活,没赚到什么钱不说,家底都让人掏空了,这可损失大发了,走,咱们找那人要钱去!”

秀娘一听,连忙叫了长星一道,紧跟在了两人后面。

*

街边的布庄。

晴蕊看着布庄里又摆了新料子出来,花色新颖,颜色绚丽,她喜欢得不得了。

可她干娘魏嬷嬷每月给她的钱也就那么一丁点,她就算豪执一笔扯了这布做新衣裳,也要挨魏嬷嬷几声骂。

更不要说她这干娘这两日心情不好得很,老夫人不在,连滕府都不想去了,怕见到了什么不想见的,引得头疼。

晴蕊只能做了罢,把从菜市上买的菜带回家里去。

家里只有干娘、她和霞姐儿三个人,但每次都要买新鲜的菜,她和干娘都不要紧,可却要给霞姐儿吃最好的菜。

晴蕊这会往回家的方向去了,谁料刚走了没多远,竟然一眼瞧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漏雨巷的两个骗子。

那两人一副怒气模样,脚步匆促地像是要去找什么人麻烦。

晴蕊一眼看见这两人,眼皮就跳了一下,她机灵得紧,转身就要跑走,不想她素来穿的艳丽,竟然被这两人瞧了个正着。

“别跑!你这死丫头别跑!我们被你们害惨了,快给我赔钱来!”

这两人抬脚就往晴蕊身后追来,晴蕊却哪敢停下,拔腿就是跑。

秀娘和长星就跟在两个骗子身后,这一下,也把晴蕊看了个清楚。

长星问秀娘,“姐姐知道是谁人使坏了吗?”

秀娘呸了一声,“晴蕊的干娘就是魏嬷嬷,这事还能是谁干的?!”

两人本也想追过去,看看这狗咬狗的场面,但他们实在跑得太快,两人都没能追上,但有了答案,也全然不亏

晴蕊一连跑出了三条街巷,可她到底还是被那两个人堵在了深巷里。

“好汉、好汉饶命!”她惊怕地连声道。

“饶命?我俩差点被人取了命?老实把钱拿出来,我们也不要多,就要八十两!”

晴蕊一听八十两,额头都冒了汗。

“两位好汉,我去哪儿弄八十两啊!”

那两人只冷哼,见着她模样长得俊俏,身段更是勾人,不由近前了一步。

“钱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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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把我们害惨了,要不,先让我兄弟两个亲上几口吧。”

两人说着,一步步逼近晴蕊。

晴蕊倒地步步后退惊叫不已。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她手上拿着一只木棍,向那两人打了过去。

“你们别碰我妹妹!”

她说着,转头只叫晴蕊,“阿蕊快跑!”

晴蕊早就被吓呆了,听了这话转头就要跑。

两人骗子先是被冲来的人吓了一跳,再见晴蕊要跑了,直接红了眼。

其中一个一把拽住了来人手中的木棍,将人往墙边一甩。

他这一甩,不想径直将来人直接甩去了墙边。

她一头磕在了墙角上,顿时跌倒在地。

两个骗子笑了起来,“还以为是个有功夫的,不想是个废物!”

然而这话,话音没落,两人只见被甩去墙边的那女子,忽得扭曲了面目,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地抽搐了起来。

两人吓了一跳,只见逃跑地晴蕊见状竟然折返了回来。

她大喊起来,把那木棍往抽搐的人口中急急塞去,“霞姐儿?!姐姐!”

两个骗子只觉出了事了,当下钱也来不及要了,急忙从巷口跑走了去。

可晴蕊却急得到处喊人。

“来人啊,快帮帮我!霞姐儿出事了!”

第32章

秀娘回来就把见到了晴蕊的事情告诉了邓如蕴。

“晴蕊是魏嬷嬷的干女儿,这事是魏嬷嬷做的无疑了!只不过他们跑得太快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邓如蕴点点头。

是魏嬷嬷从中作梗,邓如蕴并不奇怪,但魏嬷嬷针对她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若只是敲打倒也没什么,可魏嬷嬷打了她金州老宅的主意,显然想把她整个人都耽搁在金州。

邓如蕴想不太通,魏嬷嬷为什么对付她要费这么大劲,但两个骗子找上了晴蕊,这事断不会就此结束。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滕箫的乘风苑往回走。

方才滕箫请了嫂子去她的小院里,参观她的诸多机关暗器,看得邓如蕴大开眼界,眼下往回走,可巧就遇上了一个人。

正是魏嬷嬷。

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好似还不知道,眼下无人,魏嬷嬷见只有邓如蕴和秀娘两个,干脆不再装样子地跟邓如蕴行礼。

只看了邓如蕴一眼就错身走了过去,就像是看到了个身份低微的仆从一般。

秀娘简直瞪了眼,邓如蕴并不生气,而这时恰有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没点规矩!”魏嬷嬷训斥了过去。

谁想那小丫鬟开口却道,“嬷嬷别训我了,您家里面出了事了!”

“什么事?!”魏嬷嬷身形一僵。

小丫鬟道,“霞姐摔了头,犯抽昏迷过去了!”

这话一出,邓如蕴眼见着魏嬷嬷脚下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小丫鬟扶着,只怕要倒在地上了。她此时再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嘴里反复喊着霞姐,抬腿就往滕府后街她家中跑去了。

路边登时没了魏嬷嬷的身影,邓如蕴和秀娘相互对了一眼。

*

魏嬷嬷的小宅里,房中血腥之气和浓重的药气溢散出来。

魏嬷嬷到的时候脚都软了,幸而郎中从房中走出来,说头上的伤出了些血,但不算重,紧要的还是看接下来会不会引发身上原本的病。

魏嬷嬷恍惚着跑到房中看向床上的人。

女儿罗霞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好歹是平稳地睡过去了,没有继续犯抽。

魏嬷嬷在女儿床前坐了好一阵,才渐渐回了神。

她起身就扯住了晴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做的?!”

“干娘还问是什么人,可不就是干娘找来折腾新夫人的那两个骗子吗?他们没能捞到便宜,反找到了咱们的门上来了!”

晴蕊把方才的事情说了,“我也不知道霞姐怎么在那,她见那两人要轻薄我,为了护着我这才被他们打了。”

魏嬷嬷听得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却抬手打了晴蕊一巴掌。

“你还让霞儿护着你!她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晴蕊被这一巴掌打得眼泪落了下来。

“我知道呀,她是有羊角风,可那两个人也要轻薄我呀!”

晴蕊这一声,问得魏嬷嬷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就霞姐这一个亲生孩子,但生产的时候出了些事,孩子生下来就带了羊角风在身上。

她只觉这就是自己的罪过,每天都怕这孩子活不下去,也怕自己老了没人照看,这才买了晴蕊回来,没把她当奴,干脆认了干女儿。

她想让晴蕊一辈子护着霞姐,谁料到这一次,竟然反了过来。

但身后的房中,忽的响起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娘。”

这一声直把魏嬷嬷叫回了神,她急急奔到霞姐的床前。

“我的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儿不好?”

可女儿罗霞却摇了头,只看向她问过来。

“那两个轻薄阿蕊的人,娘知道是什么人?”

魏嬷嬷连忙道,“娘也不晓得,兴许只是街上的混混。”

可她这么说,却见女儿皱了眉。

“混混?可我方才听见你们说话了,说是娘找去折腾新夫人的人。”

这话一出,魏嬷嬷就往晴蕊狠狠瞥了过去,晴蕊本就委屈得不行,眼下见状,干脆跺脚道,“干娘自己同霞姐说吧,反正我没说谎!”

她说完转头跑出了门去。

房中只剩下了魏嬷嬷母女。

罗霞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娘为什么要找人折腾新夫人?难道新夫人得罪你了?”

魏嬷嬷被女儿看得不敢抬头,她岔开话,去一旁的柜子里从一只精致的药匣子中,细细取出一枚金黄色的丸药来,又端了水到女儿面前。

“先把这金丹吃了吧?”

但罗霞却只摇头。

“这金丹太贵了,都快把家底吃空了。娘说实话,是不是因为钱,才去为难新夫人?”

魏嬷嬷见她不吃药,急了起来。

“那姓邓的有几个钱,她那点家底,还不够你吃几个月药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罗霞不能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找黑市里的骗子,去折腾人家,险些就把妹妹晴蕊给害了,她直道,“娘要是不说清楚,这药我不吃了。”

魏嬷嬷闻言急得汗都落了下来。

“好吧好吧,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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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就是!但我说了,你必得好生服下这药!”

罗霞沉着脸点了点头。

魏嬷嬷想到今日出的这些事,都是出在了邓如蕴身上,不由咬牙道。

“那姓邓的乡下女根本不是什么新夫人,她只是老夫人给二爷寻的契妻而已,而二爷不知道罢了。”

这话一出,罗霞就愣住了。

“契妻?”

魏嬷嬷点头,“是签了契约进门的,先替二爷把灾挡了,过两年就让她离去。老夫人当然不会真的给二爷娶个无法帮衬二爷的妻子,不光无法帮衬,她娘家一滩烂泥,又拖家带口的,还得靠二爷拉扯。而老夫人真正属意的做二爷正妻的,是京城永昌侯府的,章家四姑娘!”

“那可是京城里的高门,永昌侯府嫡出的姑娘,若不是父母双亡,被人欺凌,何至于看得上怎么家二爷?”

她说章家的门楣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尤其这几年,章四姑娘章贞慧的伯父,现任永昌侯与宫里那位九千岁交好,永昌侯府声势步步走高。

原本章四姑娘借此还能嫁去更高的门楣,可侯爷的夫人,也就是她伯母,却是个面慈心苦的恶妇人,她与四姑娘的母亲素有旧仇,眼下四姑娘父母皆亡,无有所依,若不是尚在守孝,只怕要被她嫁去了什么样的烂泥人家。

“老夫人有意四姑娘做二爷正妻,四姑娘也不嫌弃滕家并非名门,她也看得上二爷英武不凡、前程大好。两方本都有意,谁料被那恩华王府的荣乐县主横插一杠!”

魏嬷嬷说起这事来,还可惜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那荣乐县主,二爷哪里还要娶那姓邓的乡下女?

罗霞却问了一句。

“那这也是老夫人的事,又同娘有什么干系?犯得着要这样为难那契妻?她来做这契妻,就已经很可怜了。”

魏嬷嬷慢慢叹了一气,摇了头。

“我的儿,你当你用的这金丹是怎么来的?这可是章四姑娘专门给你寻来的,我们得知恩图报。”

她说那会老夫人才刚露出些意思的时候,章四姑娘的奶娘就遇到她问询大药房里,有没有进来专治羊角风的成药。

这事章家的奶娘本也只是随口问问,魏嬷嬷也只是随口回应了两句,不想没过多久,章家的奶娘就递了信来,说京里有一位专懂治羊角风的太医,这太医会做一枚金丹,对此病大有克制效用。

当时魏嬷嬷便把家底都拿了出来,想要委托章家帮忙去京城卖这金丹回来。

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同章家说好,章四姑娘的父亲过世,她只能立时返回京中。

魏嬷嬷还以为这事只怕要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过了月余,章家竟然托人给她带了四颗金丹,并一封信回来。

这四颗金丹就是专治羊角风的丹药,但是京城的金丹昂贵,一路运送也颇费工夫,不是魏嬷嬷能买得起的。

但那位专治羊角风的太医,有一个同门所出的师弟。这位师弟也懂治疗羊角风,且医术一点不差,不过是因为相貌丑陋无法进入太医院,此人老家在河南一带,离着西安并不算远,大可以寻此人买来金丹,要便宜许多。

魏嬷嬷得到了这金丹和信,简直要跟章四姑娘磕头。

可章家的人却又传了四姑娘的话来,说永昌侯府是京城门第,这点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上什么大谢。

但这事她到底插了手进来,怕有故意施恩、笼络之嫌,让魏嬷嬷用上这药也就是了,不要声张,更不要同林老夫人提起。

魏嬷嬷听了这话,虽觉得这样的事情就该同老夫人说,可也记着章四姑娘的意思,半句没同老夫人提及。

她这会,也只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她拉着女儿道,这里面的事,桩桩件件都不能说出口去,“咱们只管吃药治病就行了。”

罗霞怔怔,又问她,“所以娘是为了章四姑娘,折腾邓夫人的?”

魏嬷嬷听了这话,眸光中平添三分仰望。

“只有章四姑娘这样,似天女一般高贵,又似菩萨一样慈悲的高门贵女,才该是二爷的正妻。”

但接着她脸色陡然一变,“那姓邓的契妻是什么人?若不是老夫人拉她一把,她就要嫁给瞎了眼的老男人做续弦了。她来到滕家还不老老实实的,竟惹得二爷一日一日同她越加亲密!”

魏嬷嬷说着,想到这些日的事越发焦虑起来。

她原本想要趁着老夫人不在家,把金州的事弄乱了去,这样也就把邓如蕴缠进了同她叔父婶娘,一窝烂人缠斗的局面里。等到二爷从宁夏回来,见不到她便也无从同她继续亲密了。

且邓如蕴娘家诸多烂事,她也正好想要借此让邓如蕴清醒一番,想想自己是受了林老夫人多大恩惠才有好日子过的,从而规矩地和二爷拉开距离。

可魏嬷嬷万万没想到,二爷不知怎么竟一直留意着她,听说她娘家出事,巴巴地跑去相帮,只将她护在身侧带了回来。

弄巧成拙了。

魏嬷嬷想到如今的场面,只觉自己对不起章四姑娘的恩情。

“我先前就怕二爷动了心,担心他之后不肯放那姓邓的离开怎么办?就算那邓如蕴遵照契约主动消失了,以二爷的性子,只怕把这陕西行省都翻了,也要把她找回来,又怎么再去迎娶章四姑娘这正儿八经的妻子进门?”

但眼下最糟糕的是,二爷他,只怕是已经动了心了。

往后要怎么办,根本不是自己这个老嬷嬷管得了的了。

她只替四姑娘忧心难过,可霞姐却被这里面无法言说的事情惊到了,头痛了起来。

她这一头痛,只把魏嬷嬷吓得魂都飞了,“快快,把金丹吃了!”

她连忙扶着女儿把金丹给她喂了进去。

但罗霞却只摇头。

“娘为了这金丹的恩情,闹出这许多事来,可女儿也没觉得吃了这金丹就好了呀?还不如不吃。”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你这病,再是神丹妙药,一时半会也不能好,总要吃个三五年了,娘供得起!且你今日,竟又摔了头”

她说着,只怕今晚女儿还要发病出事,一面要去寻医,一面又道,“若是西安府的大夫不成,明日我便跟二爷说了,带你去河南看病!咱们去河南,你这病,娘无论如何都给你治好!”

*

魏嬷嬷的女儿霞姐犯了病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滕府。

邓如蕴这才听闻了此事,秀娘也没想到,最后那两个骗子竟然闹成了这般。

此事连滕越和滕箫兄妹都惊动了。

魏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了,陪在林老夫人身边几十年忠心耿耿,而她丈夫,也就是罗霞的父亲又是跟着滕老爷死在战场上的,滕家一向待魏嬷嬷如同自家亲眷。

当晚,罗霞的状况似乎不太稳,魏嬷嬷急着过来求了滕越,“老奴想拿二爷的帖子,去请个可靠的大夫回来。”

滕越二话不说就让从影去拿了帖子

不过他问了魏嬷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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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姐是被人打了吗?什么人这般嚣张?”

只是他这个问题,让魏嬷嬷如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总不能告诉滕越,打了霞姐的,正是她找来折腾邓如蕴的人。

魏嬷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打断了牙和血吞,说是不知什么街上的混混干的,就先不必追究了。

邓如蕴和秀娘也在旁边,秀娘听了这话几乎要笑了。

没想到一直欺负她们的魏嬷嬷,也有今天。

邓如蕴对此只暗暗摇了摇头。

她又能留在滕家多久呢?但愿魏嬷嬷以后收敛些吧。

大家彼此相安,过完这两年,日后人海茫茫,谁还会再见到谁?

魏嬷嬷这只鬼手被抓了出来,又作茧自缚,秀娘跟她家姑娘小声道,“我觉得咱们柳明轩留都干净了,姑娘身边一个小鬼都没有了。”

邓如蕴笑了笑,她也这样想,但晚间洗漱完准备睡下的时候,忽然觉得也未必。

她这床上,只怕还有个小鬼吧?专门把人往旁人怀里踢的那种。

邓如蕴今晚说什么,都要把床上的这只鬼给镇住了。

她转头就找秀娘寻了四个桃木做的小摆件来,桃木摆件不值钱,但关键时刻却管用。

秀娘告诉她家姑娘。

“姑娘每放一件,就朝着那方向念两句咒语,保证今晚绝不会有小鬼捣乱。”

邓如蕴也只能司马当做活马医了,照着秀娘的话练了练咒语,把桃木件摆到床榻四角。

滕越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念咒,没留意他。

他却侧着耳朵听见她在床边嘀嘀咕咕。

“南方大仙,镇压小鬼,责无旁贷!北方大仙,捉拿小鬼,今夜显灵”

滕越努力抿了嘴,才没笑出声来。

但他只当做没看见,换了衣裳也洗漱了一番,随她到了床上来。

邓如蕴虽然放了桃木件也求了神,但睡前忍不住瞧了身侧的人两眼。

万一,她所谓的小鬼不是小鬼,而是这个又高又大的活人,秀娘的小桃木件还能镇得住吗?

她这么想了,低头琢磨了一会。

她先跟滕越说,昨晚的薄被太薄了些,但家中没有翻晒好的中厚的被子,于是今晚只能分睡两床被,两人各睡各的。

大活人没什么意见,温声道好。

邓如蕴入睡总是快的,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滕越往自己枕头下的角落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只桃木做的小玩意,他凑着幽暗的床脚灯光看了看,竟然是只桃木乌龟。

男人不禁默声笑了起来,一只缩头小乌龟,真能镇得住床上鬼吗?

他拿过来把玩了一会,又给她放回到了原处,听见她已经呼吸绵长地熟睡了,便同前两日一样,将她捞过来,只不过这次,要连人带被子。

滕越瞧着蜷在被子里小小一团的人,便把她拢在被子中,整个团了过来。

这事本是顺畅的很,滕越也是做惯了的,谁料这次,他只把她捞过来了一半就捞不动了,有一股力气扯着她,将她定在了原处。

秀娘的桃木件还真显灵了不成?

滕越愣了一下,又轻轻拉了她一下,却见床脚,她的脚腕从锦被下露了出来。

一根红绳拴着她白皙的脚腕。

她竟然把她的一只脚,栓在了床尾的柱子上!

滕越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来。

而邓如蕴被他这一拽又一笑,也弄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同他笑意浓重的眼眸对在了一处。

男人低头问了过来。“蕴娘睡觉,还在脚上栓绳子?”

邓如蕴本就有些懵,这下被他问得更懵了。

不应该是她问他,为什么她睡得好好,他要把她弄过来吗?

她眨了一下眼,“我、我怕鬼。”

她怕了他这个活鬼了。

可他却一脸的淡定,全然没有被戳穿坏事的羞愧,反而顺着她这话道了一句。

“那蕴娘以后们都到我怀里来睡吧,我身上的血气,只怕比秀娘的桃木件要好使许多。”

他直接把话说了。

邓如蕴愣了一息。他不装了?

但她还没回应,却见男人已经转身到了她脚下。

滕越见那红绳栓得还挺紧,他不知她是怎么拴着绳子睡着的。

分两床被子还不够,镇上桃木件还不够,她还用生栓了她自己。

所以,最后这一道,其实根本就是在防他的,是吗?

心眼子倒还挺多?

滕越好笑得不行,他低下头去,给她解开系在脚腕上的红绳子。

灯火虽暗,但红绳鲜艳,她这样系着自己,红绳映照下来的她白皙的脚腕,有种特殊的观感。

他破费了两下工夫才给她完全解开了来,可回头却看见她眨着眼睛坐在锦被中,似是对他方才的话有些懵,碎发垂在衣领间,而衣领滑在了肩下,露出她被灯火染成暗黄色的小巧的锁骨。

滕越身形顿了一顿。

他向她这么看过来,她这时已经回了神。

“有桃木件我就不怕鬼了,我还是自己睡吧。”

她说着去拉被子,但两人的被子早已纠缠在了一起,邓如蕴这么一拉,只把滕越的被子完全都拉到了她这边。

男人全然露在了微凉的空气之中。

冷热内外瞬间交替,有什么一路向下,往间出涌动聚集而去。

他只看着她,而她好似也察觉了帐内气氛的不对之处,连忙就把被子往他身上还了过来。

只是两床薄被实在纠缠地太紧了,她这一还,把自己的被子也还了回去。

她没把他盖上,反而她自己的身形也露在了空气之中。

男人低垂着眼眸笑了。

邓如蕴不知道他笑什么,但他抬手,手掌轻轻落在了她的腰间。

“腰好了吗?”

邓如蕴下意识便道,“早就好了。”

她这句话说完就后悔了。

而男人已一把扯下了身前的亵衣,壁垒一般的前胸敞露出来。

他声音忽然低至近哑。

“我可以吗?”

“啊”

他今晚身如焦炭,安静的夜晚帐中,他的心跳像是原野上的跑马,响亮而飞快。

可他却一直耐着,常年搭箭握刀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妻子细嫩的肌肤上游走。

他的脸以散着前所未有的热,似乎泛起了红一般,眼神不敢总落在她身上,但手下却顺着细滑的曲线游走不迭。

他之前从未有这般时候,邓如蕴也跟着他心跳快了起来。而这样的游走又像是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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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里四处点火,火把所到之处,火势顺势而飞。

不时她身上也完全热了起来,好似地龙中又添了三成的火,但相比地龙的干燥,眼下的帐中湿热节节攀升。

邓如蕴说不清是汽,是汗,还是水。

她已经不成了,干脆侧过了脸去。而他也耐到了尽头,回身握着她,潜入了湿热水汽弥散的水中。若说之前她总有些适应不来,可这一次,他半探半入着竟全然没进了其间。

他如今已经不是焦炭了,而是一只洒满了浓酒的湿碳,他整个人烫得惊人,但凡是贴了她的地方,都像是要把她也点燃了一样。热气搅动着帐中风云四起,又热又大的物件让人招架不住,她也像湿了酒的火炭,不断地在这催动下吐露出浓稠的酒意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邓如蕴恍惚地看着灯,以为那是天光要亮了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

她大喘了两口气,已经想要直接昏死过去睡上三天三夜的时候,他忽的又将她抵在了床边扣在怀中。

他气息重重地看住她,“蕴娘再给我一次吧。”

第33章

第二次,他好像原野上长奔不歇的豹子,追逐着他的猎物,不仅毫无疲倦,反而汗雨之下浑身鼓起浑劲的肌块,湿热的汗水顺着起伏的肌理向下滑落,又滴滴答答落在邓如蕴滩成水的身上。

她只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子,仿佛她脆弱的骨架全散在了浪涌不断的大海中,她无力去拾,只能顺着那些大浪不知被拍向何处。

许久,她才感到再次风停浪歇,她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边早已一塌糊涂。她苦恼无措地坐起来,想把散架的骨头们都拾回来,然而就在这时,那大浪里的海鬼再次靠了过来。

邓如蕴下意识抬手就抵住了他,没等他再开口就急道。

“不成了!”

滕越确实有些继续的意思,可她这慌乱一止,到底把他叫回了神来。

他低头去看她,才见混乱的锦被中,她已经满身都湿透了。长发缠在脖颈贴在肩头,她一张小脸上红彤彤的嘴巴紧抿着,恼瞪着他。

滕越这下彻底回了神,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要生气了。

他再不敢闹她了,只能把锦被将她一裹,“我抱你去清洗一下可好?”

邓如蕴本不欲让他抱,可刚捡回来的骨头还没装回身上去,只能先由了他。

等清洗完回到床榻上,邓如蕴脑袋都快耷拉到枕头里了。

滕越把她揽过来,搂进了怀里,这次她没了任何意见,不在床上找小鬼,更没得闲偷偷栓了绳在脚踝上防着他。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滕越满身气力不减的看过去,她登时就闭嘴了。

然后咕囔了一声“赶紧睡吧”,就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抱着,睡过去了。

滕越不禁好笑,低头看着配合地睡在了他怀里的妻子。

窗外夜风呼啸,房中湿暖盘旋。

原来用这个办法,这么简单?

翌日,邓如蕴早间醒来的时候,滕越早就起身上衙门去了,给秀娘她们留了信,让她好生睡到自然醒。

她浑身酸的不行,好似昨晚围着西安府城跑了三圈,累到瘫软。她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才想起了什么,叫了秀娘来问。

“魏嬷嬷来了吗?”

她和滕越但凡有房中事,魏嬷嬷次日早间必然会端着一碗浓稠的黑药汁过来。

但她问过去,却只见秀娘哼哼笑了一声。

“魏嬷嬷?昨儿夜里比姑娘还忙呢,哪里顾得上来柳明轩?”

这话说得邓如蕴脸上莫名一热,但她只问,“魏嬷嬷的女儿不太好么?”

秀娘把昨晚罗霞又发病的事情说了,魏嬷嬷一晚上几乎都没睡,还去请了大夫上门。

“她是顾不得姑娘了,姑娘不用喝她熬得那苦汁子,岂不是好?”

魏嬷嬷的苦药汁没人想喝,但这避子药还是要用的。

邓如蕴让秀娘取了她自制的避子药丸,用水连服了两颗。

*

魏嬷嬷小宅。

霞姐的状况很是不好,她那羊角风本就是因为生她时伤了头导致的,这下头又被摔到,破了个血口,那羊角风病夜间竟然又发作了一次,发作完人就昏迷了过去,连西安府里的名医都道病情只怕要不稳。

魏嬷嬷三魂七魄都飞走了一半,早间便去同滕越说了,想带着女儿去河南寻那位能制金丹的名医治病。

滕越自是应了,让她不必着急,好生带着霞姐把病养好了再回来不迟。

魏嬷嬷得了这话,着急忙慌地就让晴蕊收拾了东西,今日就要启程往河南去。

不过她临行前却想起一桩紧要的事,把大丫鬟青萱叫了来,“老夫人同我都不在,你就得看着柳明轩,但凡二爷同邓氏有了那房中之事,你次日必要让那邓氏服下避子药来!”

她这一走,邓氏还不知道要如何高兴。可她再急再气也管不了了,只能勉强把事情托给青萱。

魏嬷嬷来不及同青萱细说,只能说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她务必照办也就是了。说完,忙不迭就带着晴蕊和霞姐,当天就出了西安府往河南寻医去了。

魏嬷嬷走了,青萱却无措。而昨晚,柳明轩里可不就要了水吗?她战战兢兢地往柳明轩去了,到了邓如蕴面前也不知道要怎么问及。

不过邓如蕴见她这般模样,已经猜出她的来意。

她直言,“姐姐放心,我已经吃过了。”

她把自己早间服用的自制的避子丸拿了出来,准备给青萱让她随便去验。

但青萱一听她提前吃过了,还自备着药,简直心下大定,她完全没有要查验的意思,只道,“夫人记得吃就好,奴婢只是来提醒一句,再没旁的意思,奴婢这就走了!”

青萱说完连忙告退了去,邓如蕴还没回神,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柳明轩。

秀娘在旁见了,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

“以后姑娘只要用咱们自制的药丸就行了,咱们自制的不苦也不伤身,比魏嬷嬷的不知道好哪去了。”

邓如蕴也松了口气。

但她的药丸是不伤身,可床上那只大鬼太伤身了

*

魏嬷嬷这一走,归期可就未定了。

莫说柳明轩,整个滕府里都如解了冰封的河面,人人都舒活了起来。

邓如蕴出入越发自在,滕越还怕她在家中无聊,说西安府近来算得稳当,平日里道街上转一转解解闷。

邓如蕴可不闷,她还有好些事都要顾及,这会就带了秀娘回了城东小院。

玲琅好久没见姑姑了,一上来就扑进了邓如蕴的怀中,左蹭蹭右嗅嗅。

邓如蕴抱着她亲了一口,正要问她闻来闻去,在姑姑身上闻出了什么来,就听小家伙突然开了口。

“姑姑身上,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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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都是旁人家的姑父的味道?”

邓如蕴闻言身形一僵。

而小家伙还有点不满意,嘟了小嘴巴。

秀娘先红了耳朵,转身走没了影,邓如蕴平日里插科打诨一把好手,这会竟被侄女说得无法接话,只能扯了旁的话头去问她。

“姑姑不在这些日子,你都在家中做什么了?”

玲琅仍是不满地,解了她自家身上的小香囊挂到了姑姑身上祛味,才道。

“我跟着太婆婆学了好多字。”

涓姨是不识字的,但是邓如蕴的外祖母却识字,但她老人家糊涂了,说话应答来得没有缘由,邓如蕴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怎么教了玲琅的,但小家伙显然有她自己的办法,还真就从描红本上,念出了许多的生字来。

邓如蕴见了又骄傲又心疼,蹲下身将她揽在怀里。

“姑姑有钱了,这便去给玲琅寻个先生,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亮了起来。

但要是想要单请西席先生到家中来教导玲琅,一来,开销实在太大,二来,家中尽是女眷不那么方便。

她打听到西安府里有那种一次只教一个学生的私塾先生,这些多半是仍旧在举业的读书人,教学在自己家中,束脩是高一些,但玲琅可以不必和外面的男孩子同窗读书,就不会再发生上次被欺负的事情了。

但这样的先生不多,去哪找,人家又愿不愿意收女学生就不好说了。

邓如蕴只能先打听着找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让她再等些日子,“再从你太婆婆那偷学几个字吧。”

小玲琅嘻嘻笑,“太婆婆懂很多字的,玲琅能趁太婆婆不注意,偷来好多!”

姑侄二人笑着说了些话,午间在家中吃了饭,下晌邓如蕴哄了玲琅睡了午觉,她就同秀娘换了男子的衣裳往慈辛堂去了。

她去慈辛堂便是制药的梁师傅,邓如蕴还是很喜欢自己这层身份的。

不过她到慈辛堂门前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位傅大夫在大堂坐诊,诊案前的椅子上空着。

她挑了挑眉,继续往里走去,掌柜的刚卖了一包药出去,一抬头看见她就定住了。

邓如蕴穿的没什么稀罕的,她不知掌柜的怎么这般反应。

下一息,她见掌柜的快步走出了药柜,上前就来接待了她。

“呀,梁师傅终于来了!慈辛堂可等你好久了!”

秀娘在旁可挑了眉。

第一次她带着药来,慈辛堂这位掌柜,一副来历不明的药不想收的模样;第二次姑娘同她一道来了慈辛堂,毛驴大夫说她们的药有猫腻,掌柜的见状甚至想把所有药都退了,要不是姑娘解释了一遍,又跟毛驴大夫打了赌,可就没有这第三次见面了。

但这第三次,慈辛堂的掌柜的是换人了吗?竟能热情成这样?

这位掌柜的姓秦,当下这位秦掌柜也是开门见山,激动地同邓如蕴道。

“师傅放到我们柜上的药,这大半月的工夫,几乎都卖空了!这两日不断有街坊四邻来问询梁师傅制的药,想买回去用呢!您再不来,我都要去寻我们巡检请您过来了!”

他这话说得秀娘眼睛都亮了起来,邓如蕴虽然不算太意外,但听见短短半月就卖的差不多了,也不禁露出几分欣然。

她问了问那些药卖的最好,街坊四邻又是怎么说得,秦掌柜都一一告诉了她。

“不瞒您说,我们这小小慈辛堂,往上争不过西安府的大药堂门,往下同地摊上的乡野药也难以打价钱,生意凄凄惨惨地,一年到两头见不到什么人,到了年底盘账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同东家交差。但您这批药可把我们救了,这半月里来买药的人,比从前两个月都多!”

这下到了年尾,他也能同东家交差了。

秦掌柜倒是个实在人,邓如蕴并不同他计较先前的事,这会听说自家的药在西安府也能畅销,心下很是定了一定,只要能慢慢在西安府立住,她早晚能卖出自己的药堂牌子来。

不过邓如蕴也想到了那个和她打赌的人。

她问了一句,“不知傅大夫去了何处?不会是骑了毛驴跑了吧?”

她话音还没落地,就有人轻笑着从后门,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素面布袍,但站在午间铮亮的日头下,他长眉舒展,鼻梁落下阴影,唇角微微翘起,举手投足间不紧不慢。

乍一看,还以为是京中来的名门贵公子。

邓如蕴瞧过去,听见他道。

“梁师傅又不要我的毛驴,我倒是想把毛驴留下跑了,可做人嘛,总得守约不是?就等着您来了。”

他这两句话说得也比之前客气了许多,但比起秦掌柜的热情惶恐,他还有几分委屈似得,长眉眉尾耷落着,像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败给邓如蕴了,但败了也就只能“委身与人”了。

邓如蕴暗觉好笑。

她能看出此人颇有几分行医的本事,但这般她更不能放过他了。

“先前也没说定,我若赢了,傅大夫给我卖几个月的药。”她问他,“不若傅大夫自己说个时间吧。”

男人想了想,“我确实还有旁的事在身,四个月,梁师傅看成吗?”

这个时间不算长,但邓如蕴觉得如果他能给她好好卖药,也不是不行。

她点了点头,没再为难他。

但男人却着意看了她两眼。

他客气周道地跟她倒了茶水,先问了她接下来准备在慈辛堂卖什么药。

她说自己也来西安不久,眼下主推某一种特制药并不合适,“入了冬天越发冷了,不若先卖些冬日里的常见药,再看看行情。”

她倒谨慎,一步一个脚印的。

男人瞧着她的模样和身量,认真估了估她的年岁,然后又琢磨了一下,突然道。

“我已跟秦掌柜提前支了两个月的工钱,在附近典了个小院子住下了,也方便给梁师傅卖药。只是不知道梁师傅家住何处?你家的药一卖就没,若是续不上了,我可怎么帮你卖?”

他这么问过来,看向邓如蕴也看向秀娘。

秀娘张口就要把城东小院的地址说出来,但邓如蕴却扯了她一把。

她开了口,“这事傅大夫不必担心,我前些日有些事离了西安,不过近来已经回来了,会隔三差五到慈辛堂里来的,届时如是缺了药,也能立时知道。”

她没说出自己住的地方,只提了这么个解决的办法。

而秦掌柜也不知道她家住何处,东家孙巡检似乎也不想说的样子。

男人一下就来了兴致了,难道真让他猜中了,这梁韫的身份也是个假身份?

他不由多看了这位小梁师父两眼。

邓如蕴只同他们商定好了自后供药的事情,就和秀娘离开了药堂。

秦掌柜有事也被人叫走了去。

药堂暂时空了下来,倒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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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门溜进了大堂来。

男人见来的是他自己的小药童,还以为他只是过来端茶送水,不想他低声开了口,一本正经地。

“六爷,小的在大街上见到大长公主殿下派来的侍卫了!那些侍卫去了药局也去了衙门打听您的下落,六爷,要不咱们不跟他们躲藏了,就现身吧?反正您也是令了皇命来西安的,大长公主殿下也不敢把您绑回去。”

他这话说完,风吹着慈辛堂里的药香幽幽盘旋而起。

傅春白,不,凤翔白氏的六爷,宁丰大长公主的幺子白春甫,此刻长身立在小药铺门前,朝着外面无人的街巷看了过去。

街上无人,只有凛冽的冬风卷起地上的沙石呼啸而过。

他摇了摇头,温声说了不,“大长公主若想让人寻我,随便他们寻去。但我是奉了皇命,替太医院下来收集民间珍奇妙药的,若是轻易现身,只引来些想要往京城投名之辈,只能看到他们手里那些无功无过的庸药,还怎么寻得到真正的民间好药?”

他说着,回身坐到了诊案前的交椅上,眼睛微微闭一闭。

他眼前不由闪过刚刚离开的那“小梁师傅”的模样,他不禁笑了笑。

“这西安府里有的是奇人异事,若我每日只同那些锦帽貂裘的达官贵人在一起,多没意思。我今次,就要留在这布衣巷内,同这些连正经药都买不起的百姓打交道,恐不能让大长公主如意了。”

*

滕府。

邓如蕴转了一圈回了柳明轩里,她先去跨院里制了一阵药,又思量着接下来要给慈辛堂供的药丸,列了个单子让秀娘照着整理成药、准备药材。

既然有了稳定的销售渠道,她们接下来就要好生进一批药材来了。

好在涓姨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邓如蕴让秀娘拿一百两来给涓姨,让涓姨把药材采购齐备。

弄完这些,天色都黑了下来。

滕越今晚被西安府的同僚有人请去酒楼吃饭了,传了信说不会耽搁太晚就回家,让邓如蕴和滕箫不用等他吃饭。

他每次吃饭都要拉她的凳子,这次他不在家,没人拉了她的凳子乱跑,邓如蕴还有些不适应。

她料想他今晚还不知吃到什么时候才回,毕竟男子们吃饭,少不得慢吞吞饮酒一番。

不想他还真就早早回来了,身上只有薄薄的酒气,风一吹就没了影。

他还问了她一句,“蕴娘,我身上没酒味吧?”

邓如蕴点头,却听见他轻声道了一句,“那我们早些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低低的浅浅的,闪这三分希冀与愉悦。

邓如蕴怀疑他说的早些歇了,不是真的真的早些歇了,怀疑他没在外面跟同僚喝酒到半夜,是为了想跟她在床上喝酒!

果然洗漱过后上到了床上,他又如前几日一般,将她捞进了怀里。但他身上很烫,方才那点被风吹走的酒气好像又回来了一样,灼烧在下面的地方。

邓如蕴直接把眼睛一闭,“我累了,咱们快睡觉吧!”

她抢先把话说了。

滕越:“”

男人低头无奈地笑了一声,只能深吸了几气,耐下来,点了头,“好。”

论耐力,他实在有些工夫在身,但邓如蕴只觉就这样任着他抱着睡,早晚还得再出那日梅开二度的事情。

但她到现在腰还是酸的,捡起来的骨头她都怀疑还没装回原处,可他又确实只是抱了她睡觉而已,她也不好说什么。

翌日她站在廊下惆怅地思量了一下,眼见外面的冬风越发刺骨了,小院上空的积云遍布地压下来,她略一琢磨,有了个新主意

滕越下了衙先去了趟外院,吩咐了差事出去,又见了副将佟盟一面,同他交代了事情。

今日冷了不少,他麾下有不少兵将跟着他来了西安府,暂时没领到当季御寒的炭棉,滕越让佟盟留意,莫要让将士们寒冬里受了冻。

佟盟直让他放心,“将军总想着咱们。”

滕越笑着点头,有些兵将是父亲留下来的人,但大多数,都是跟随他一路杀上来的同袍,他自然颇多照看。

等吩咐完这些事,他就回了柳明轩里。

可一进正房的门,险些被房中的热浪直接扑了出来。

滕越最是怕热,险些没在房门口立住。

可他却见自己的小妻子站在床前,一面跟他行礼,一面装模作样地道了一句,“我怕房里冷,今日地龙就烧得旺了一些,没想到又烧得太热了。我倒是还成,但将军怕热,不若今晚就先睡外院吧。”

这话一出,滕越就要笑了。

她不想让他抱也就算了,这会又想了这么个办法,拐弯抹角地要把他撵走。

滕越不由瞥了她一眼,见她果然不敢看自己,只目光四处游走着眨了几下眼。

滕越没走,反而迎着她制造的热浪进到了房中,他把外间的衣裳全都脱了,只剩中衣。

“没事,我晚间睡窗边的榻上好了。”

邓如蕴听说他要睡榻,心道也行,反正今晚也算是把自己从鬼怀里摘出来了。

滕箫没来,只两人一道吃了饭。

这顿饭自然吃得滕越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衫不必说,邓如蕴有点想笑也有点心虚,但却忍住没心软。

等到了睡觉的时候,她提前给他在窗边的榻上铺好了被褥。

她见滕越没有异议,松下一气,准备今晚好好地歇一晚上。

滕越把房中的灯火都吹了,也走到她帐边来,把她帐边的灯也熄灭掉。

邓如蕴良心冒泡地道了一句,“窗下冷,将军记得守好被子。”

谁料她说完这句,他突然撩开帐子进到了里面来。

“窗下风冷,我也怕自己守不好被子,不若蕴娘陪我一起睡在窗下榻上吧。”

话音落地,邓如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连人带被子整个抱了起来。

哎?!

她还试图挣扎了一下,但人和被子都已经到了窗边的榻上。

男人温声笑了一声,“多谢蕴娘陪我。”

邓如蕴:“”

不是,她刚才就是客气一句?

不过他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了,先前一直装模作样地顺着她的意思迷惑她?

她回身要盯着这个人看上一眼,可他拥着她与锦被的手伸了出去。

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手落到窗上,他轻轻一推,榻边的窗子被推开了一条小缝来。

窗外轻轻的窸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邓如蕴闻声不由地向外看去,只见回廊的灯笼照着廊外的梅树,而西安府冬日的第一场雪,在此刻悄然而至。

片片雪花瓣飘飘荡荡地落在房檐、石板、梅树含苞待放的骨朵间,好似落花的花雨漱漱而下,又似天女的裙纱遗落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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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邓如蕴不由地惊喜了起来。

锦被将她暖暖地裹在窗下的小榻上,她不禁回头要告诉身后正拥着她的人。

只是她一回头,目光撞进了他深深的眼眸之中。

第34章

“下雪了!”

邓如蕴一回头,目光撞进了身后男人深深的眼眸之中。

目光与他轻撞的瞬间,她愣了一愣。

他只笑着看他,用锦被把她裹得更暖了,他自己倒是不怕冷,又将窗缝推的大了一些,夹着雪花的风自窗前廊下飘过。

“风雪相邀,蕴娘今晚就陪我睡在榻上吧。”

他低头看着她,幽中含亮的眸中聚了些轻薄如雪的笑意。只是他低头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近,呼吸之间的气息像是烧起了火的羽毛,直往她脖颈间钻去,又随着他越来越近的距离,越发挠着她脖颈发痒。

邓如蕴痒得不行了,赶紧抵住了他的胸膛。

“陪就陪,你坐好!”

滕越轻笑出声,看着怀里露在锦被外的一颗小脑袋,有一息,想就这样低头亲吻在她腮边,但又怕她痒到恼到,再跳下榻去不肯陪他,只好做了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有小麻雀从房檐上跳到梅树的枝头来,脑袋左歪右摇地试着啄了几下天上飘下来的雪,好像以为那是天上掉下来的小虫子一样。

锦被里的人瞧见了,俏皮地朝着那梅树上的小麻雀喳喳了两下,引得小麻雀往这边看了过来,她手里不知何时捏了点鱼食扔了过去。小麻雀倏然啄起,扑棱着翅膀飞没了影。

滕越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但他总算是凉快了许多,在肩头披了件衣裳,又将她拢着裹进了自己的长衫中。

远处西安府钟鼓楼中,有报时的鼓声在飞雪里穿梭,越过这座古城高高矮矮的黑檐青瓦,一路飞到开了细缝的窗子里。

“睡吧,这可真不早了。”滕越捏了捏怀里的人儿。

邓如蕴看了一阵雪,也有些要打盹了,小脑袋一啄一啄地点了头。

晚间的榻上多少还是有点冷的,邓如蕴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往某个过于温暖的怀里钻去。

但管不了了,谁让他非把她揪到窗下的榻上来,她明明在床帐中里睡得好好的。

不过翌日早间醒过来的时候,邓如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床帐中。

有那么一瞬,她还以为昨日窗下看雪只是她做梦而已,但穿了衣裳推开门去,白茫茫的一切闯入眼帘。

西安府好似忽的回到了五百年前的大唐长安,她站在廊下看了好一阵才回了神。

这场初雪下的厚实极了,不过门也不好出了,滕越仍旧披风带雪地去了衙门,邓如蕴便只去了跨院里制药。

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她都被这个人控制住了。

邓如蕴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起效,一时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能镇住这只大鬼。

她下晌听说这个人,又早早地下了衙门回了家,就赶紧从跨院里走了出来,从前她不用作药的时候,多半会找了药书看。

市面上的药书不多,买起来也不便宜,邓如蕴手上的几本连带爹娘留下来的手札,都被她不知道翻了多少遍。

但滕越在,她也不好看书。毕竟在他面前,她一直是个识不得几个大字的乡下姑娘的样子。装装样子倒也没什么,她确实不像让这个人把她的所有事都看透。

她就只趁他不在的时候,看两眼书,他一来,她就把书收起来了,只在窗下看鱼缸的鱼。

滕越早早下衙回了柳明轩,就见她百无聊赖地在看鱼,他不由就问了一句。

“蕴娘今日看了一整日的鱼?”

邓如蕴:“”

她暗呛了一下,偷瞥了他一眼道,“也跟秀娘下了一会双陆棋。”

什么人会看一整日的鱼?人没怎样,鱼都要累了。

她随口糊弄他,男人一听就道,“我许久没下双陆棋了,那蕴娘也陪我下几盘吧?”

邓如蕴才不跟他下棋,只道,“棋子丢了,没法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拿起秀娘的针线筐,没章法地绣了两针。

一个人针线做得熟不熟练,滕越还是看得出来的,更不要说,他也知道这是秀娘的针线筐子,她绣个什么劲?

他暗笑看了她一眼,道,“正好我裤子被苍驹扯坏了,蕴娘帮我缝两针。”

他说着,衣裳也不脱就让她直接在他身上缝。

邓如蕴的针线缝个帕子都害怕歪扭,眼下他让她在他身上缝,她只怕要把他的腿和裤子缝到一起去了。

邓如蕴连连摇头,不得不道,“我针线不太好,将军还是找针线房吧。”

她把实话说了,却见他忽的转头笑问了他一句。

“蕴娘既然针线不好,就别在那替秀娘绣帕子了,免得秀娘还要拆了重新绣。”

这一句,真的把邓如蕴说的呛出了声来。

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尴尬又有点小气地出了门去,“我去催饭,将军自己找消遣吧。”

说完把他一个人扔在房中走了。

滕越摇头不已,她还生气了?

可她这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滕越说着,扫过房中一排书柜。

他突然觉得,她大字不识这件事,说不定也是假的。毕竟以岳父岳母从前对她的疼爱,多半会请个先生教她读书,而且她制药之术颇有几分真本事,若没有师父在身边教导,又不识字,怎么可能做到呢?

滕越这么一想,翌日就悄悄在房里的书柜上,放了一本江南药典,往药典里夹了一片银杏叶做签,谁也没告诉。

隔日,邓如蕴就在书架上发现了这本书。

邓如蕴平日里除了制药和翻着自己手里的药书研读之外,偶尔也从书架上捡几本滕越的书,随便翻看几页,全当打发时间。

但她这次竟然在滕越的书架上,看到一本江南药典。

她手里的药书多时北地的,且以秦地为多,这江南的药典一下就让邓如蕴来了兴致。

滕越白日里去衙门当差,有时也出趟城,往卫所里转两圈,他这两日就去了趟凤翔的千户所查看屯田的事宜,连两日都没在家。

等他这日回了家,趁着她装作忙碌地在外面吩咐人做事的当头,看了一下书架上他偷放上去的江南药典。

只见他原本夹在第一页的那片银杏叶,已经悄然跑到了书册中间的某页去了。

这银杏叶总不能是成了精了吧?

男人默不作声,他没动那小叶子。

又过了一日再看,银杏叶又往后动了好几页。

这次他已忍不住要笑了。

她所谓的不识字,果然也是骗人的。

他不知她怎么有那么多让他琢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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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的小心思,但他也没立刻戳破她,只趁着休沐的日子,往街上的书肆里走了一趟。

孔徽找到滕越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手里已经携了一摞书。

“我的滕将军,怎么看起书来了,人家都要找到你家门口去了!”

“什么家门口?”滕越回头看了孔徽一眼,没明白他说什么。

孔徽见他根本没放心上,直接将人拉去了旁边的茶馆里。

四下无人,他才道,“是不是你杀了那金州姓薛的二世祖?人家正要找你呢。”

孔徽是今早听到自己麾下金州的将领说的,滕越与姓薛的没什么关系,孔徽本还不相信,但一听说他前几日恰就出现在了金州,而那姓薛的是被人从远处山坡上一箭射穿了喉管的,这样的本事满金州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孔徽听闻了这事就去寻了滕越,但他竟然没在家,跑到街上的书肆里来了。

这会孔徽看见他这一摞书都是什么医书、药典,脑袋发懵。

“你怎么还得闲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怎么也不跟兄弟们说一声,好歹帮你料理一下?”

孔徽是他们这群人里最长袖善舞的,滕越、他和王复响,都是在宁夏打仗时交结的过命兄弟,大家有什么事一起上,有什么责一起担。

滕越听见他这么说,知道他的好意,让他不要着急。

“是我一点私仇而已。”

他不想提那薛登冠差点欺负了自己妻子的事,只道,“薛家若是有证据,就让他们拿出来,若是上面有人,就让他们随便找去。”

“你这”孔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他隐约也打听到了那薛登冠与滕越新娶的妻子间,有些仇怨纠葛,但滕越若只是敲打薛家也就罢了,他直接一箭把人结果了,那薛家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滕越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了。

他看起来是他们这些领兵作战的将领里,最好温和宽厚好说话的,但一个温和宽厚好说话的人,怎么可能凭自己本事,从一个无名小卒,短短几年的工夫就立功无数,一路升至三品将领?

这让孔徽想起两年前的一桩旧事来。

那会滕越才刚在宁夏军中站稳脚跟,多亏得当时擅长研制军械的沈家军造得一批新火器,让他立了功。

可沈家却因为得罪了当时的副总兵而被打压,他们家的火器不被重用,哪怕是立了功,功劳也不曾算在沈家头上。

沈家老爷子一门心思都在研制器械上,与人情世故多有不善,他得罪了副总兵还不自知,眼见着麾下士兵辛辛苦苦研制、练成的火器阵营,立了功却得不到半点奖赏,反而到了寒冬腊月里,连棉袄火炭都领不到,不免当众骂了那副总兵几句。

这几句骂很快就传到了副总兵耳中。

那年年节未过,就有一股鞑子来袭,副总兵手握权柄,直接点了沈家军去关外应战。

那副总兵不怀好意,暗暗隐瞒了军情,沈家军甫一出关就遭到了鞑子埋伏,沈老爷子当时就被乱箭射死在了关外的沙山里。

其子沈言星靠着自制的火器才堪堪带着一队将士脱身,可却被鞑子困在了山里。

消息传回来,那副总兵直接说他们没得救了,按照全员阵亡报去朝廷,如此还不算,还要告沈氏父子延误战机,输了战事。

宁夏军中人人皆知是怎么回事,有缩着头不敢出声的,也有替沈家不忿的,但这种时候,谁人敢逆着副总兵的意思,带兵去把沈家军剩下的人救回来?

没人敢去,直到滕越从关外打了另一路鞑子返回城中。

他听闻了此事,几乎连马都没下,只让人给总兵报去了消息,转身带着兵马便往关外支援沈家军去了。

他这一去,宁夏军中的将领们但凡看不惯副总兵所为的,无不因此激动了起来。

但那副总兵怒到两眼发红,滕越还没回信,他就要给他扣一个私自出兵的重罪。

总兵压了他三日,不管怎样先等滕越回来再说,众将无不替他捏了把汗。

然而滕越三日后返回宁夏,不光把沈言星等人全都带了回来,竟然把那群滋扰边关的鞑子将领的头颅也带了回来!

这一下,他直接立了大功。

那副总兵还想要再为难,总兵却把军功报到了朝廷里,兵部连发奖赏为滕越升迁,沈家也就此保住了最后一脉。

那副总兵自是恨得不行,但因果自有报应,祸福惟人自召,那副总兵身后的人突然身死,他没了庇佑不就被贬调了下去。

这一劫,沈家总算是渡了过去,从此归到了滕越麾下。

但滕越可就一战成了名。

原先旁人只当他是个运气好的小将,这下都知道他那股子不要命的血性劲头。

要知道当时的沈家处于那等状况,谁敢出头?

偏他记着沈家的恩情,偏他看不惯那副总兵的仗势欺人,偏他一股子血性未灭,连句话都不多说,直接带兵出了城去

孔徽想到从前的事,又想到了他眼下。

那薛登冠欺凌滕越新娶的小妻子,他怎么能放过此人?

而孔徽看到他手边那一摞医书药典,突然想起滕越的妻家,好像就是金州做药的人家。

他这些药书,莫不是都为家中的妻子买的?

这么一想,之前王复响写信给他,说滕越在宁夏身在曹营心在汉、只顾着回家的事情,他也记起来了。

但滕越新娶的妻,不是临时寻来的乡下姑娘吗?

孔徽也算出自陕西名门,家族男女从来都是联姻,他不知道娶一位门不当户不对的乡下姑娘是怎样的感觉?

他之前料想滕越这婚事,恐怕不会多相合,但眼下看来,好像和他之前料想的不太一样?

他不由地细细打量了自家兄弟几眼,眼见他眸色越发柔和,理着手里这一摞书同他道,“薛家的事我心里有数,随便他们折腾去。我家中还有些事,就先回家了,不请你吃酒了。”

孔徽:“”

不用这么着急吧?

原本孔徽还替他想过,若是同那乡下姑娘的婚事不和,最后到了休妻和离的地步,他可以再帮他相看门当户对的贵女。

可如今看,他是不是认准了这位姑娘了?

他认准的人,多半和他认准的事一样,哪怕万千阻挠,他亦一路往前不会再回头了

孔徽恍惚了一会,突然想见见滕越的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可他要莫名提出这话,滕越怕不是要跟割袍断义?

孔徽也只能好奇不已,却不敢多言。

不过滕越和薛家的事,大不了他先替他盯着就是了。

*

只是滕越回了家,发现邓如蕴去了城东还没回来,他倒不急,将今日淘来的这一摞书,全都摆在了书架上。

邓如蕴也没在城东的小宅里。她和秀娘又扮成了男子,去了慈辛堂里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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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前已经让长星送了一批药过来,补上了之前卖光的那一部分,眼下这一批药多是些冬日里的常用药,似治疗冻疮的紫草膏之类。

白春甫见了这些药里大部分都是紫草膏,便道,“看来梁师傅接下来让我帮你卖的,就是这紫草膏了。”

邓如蕴见他挺有眼力,便直接道,“这些紫草膏分三类,分别是给做粗活的男子、老人孩子、已经有了身孕的妇人。”

紫草膏的制法多样,配方上多有变化,但一家药堂里多半也就卖一种,大药堂里才有多种,她在慈辛堂这样的小药铺里,就分出了三种来。

且白春甫看了一眼定价,三样都不高,他心里暗暗点头。

她这药做得够细,但若不是这般细致,一个外地来的制药师傅,想要在人才济济的西安府站住脚,可真是难。

白大夫看着药,也顺着药将目光往这位小梁师傅身上定了定。

一场雪下过,西安府里冷得连木头架子都打晃,她今日不光穿在了厚实的袄子,还戴了一顶街上男子常见的棉帽。

但这男子帽子戴在她头上,好像有点大了,帽檐几乎罩在了眉毛边缘,将这一张本就不大的脸,压的越发小巧,若不是脸色黑黄,眉毛也粗黑,还以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白春甫忽的他想起她制的药,思量的细致不说,似乎多有为女子考量的意思,就似这一次治冻疮的紫草膏,她还专门为有孕的妇人分了一份出来。

一般的男子制药,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可巧就在这时,有人撩了门帘进来买药,门帘一撩开,门外的猎风裹着地上的沙石呼啦一下吹了进来。

她正好站在门口,被这风吹了一脸的沙石。

她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堪堪把那沙石揉出来,但满身满脸都挂满了这沙土。

男人见状,走到一旁沾湿了一条巾子给她递了过来。

“风沙大,梁师傅擦擦脸。”

他递了巾子,也看了过去。

他见她下意识接了过来,却在湿巾擦到脸上的瞬间,手下忽的一停。

“不用了,其实没吹到什么。”

她不敢擦脸。

难道是怕擦掉了脸上的黄粉和画在眉毛上的黛色吗?

白春甫心下笑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而她很是警惕,一抬头也瞧了过来。

邓如蕴方才差点自己拆了自己的台,这下一眼向旁边这人看去,忽然怀疑旁边这人,是不是故意给她递毛巾的?

但他只一脸的无辜模样,没提这点小插曲,只跟她说起了接下来卖药的事情。

邓如蕴有些狐疑,但也不好问什么,只暗暗瞥了他,应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她一走,白春甫就低头笑了一声。

还挺警惕

邓如蕴离开的路上,回想方才那什么傅大夫递来的毛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人莫不是在试她?

她还觉得这人来路不正呢?

穷得叮叮当当的,毛驴养得倒是油光水滑,举手投足间也不像是个寻常百姓。

邓如蕴暗暗琢磨了一阵,不能让这个人拆穿了她,她却无有反制吧?

不过今日她脸上颜色没掉,与那人尚且相安。

她不时回了城东,换回自己的衣裳又回了柳明轩。

滕越已经回来了,在外院。邓如蕴则回了自己房中。

但她一到房中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房中书架上面的书换了一整排,她走过去一一看了过来,大吃一惊。

“这怎么有一整排医书药典?”

她这话只是自己疑惑罢了,谁想到说出口,身后突然有人接了过来。

“蕴娘不是不识字吗?怎么知道这些都是医书药典?”

邓如蕴一回头,他真的跟鬼一样,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

“我、我路边的大字,还是识得的。”她给自己找补。

男人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邓如蕴一下子回想起前几日那本江南药典,是怎么回事了,合着本就是他在试探她。

最近怎么那么多关,躲过了一个还有一个,难不成,是她带在脸上的假面太多了,终是有被扯下来的一天吗?

可邓如蕴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她梗着脖子,滕越见她这模样,只想将她拉进怀里来捏两下。

但也没舍得非要把她戳穿得干净,反而给她找了个看书的由头。

“这些书是我买回来看的,但一时也看不了,蕴娘先帮我收拾收拾吧。”

他说完,只留了她与这一整排书在房中,笑着又回外院去了。

邓如蕴在书架前呆了一下,可一转头看到这么多药书,忍不住就拿出几本来看上一看。

她这一看,人都钻到了书里面,要不是秀娘给她点灯,还不知道天都已经黑了。

秀娘见她有了新药书可看也高兴不已,可看着那么多书册,不由地就同邓如蕴道了一句。

“将军待姑娘和之前可真不一样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心里有姑娘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刚点燃的烛火晃了一下。

灯火明灭之间,邓如蕴拿着书的手顿了一顿。

第35章

灯火明灭之间,邓如蕴拿着书的手顿了一顿。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秀娘还以为她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又笑着到了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道。

“将军待姑娘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心里,多半是有了姑娘了”

从前姑娘多喜欢他呀,偷偷跟在他身后,偷偷捡来他射的捡,偷偷地收集了满满一篓。

可那会,小姑娘萌动的心思一句都不敢说出口,那么能说会道的人,到了他面前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只知道红了一张小脸,可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他立功升迁离开了金州,邓家也遭了难,她就再不曾听姑娘提起过半句与他有关的事情了,哪怕是阴差阳错做了他的妻,姑娘也再没有表露过一丝心迹,好像从前她那么热切喜欢他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她不说,秀娘也不想提,可心里总还有些替她惋惜,也替她希冀。

这些日,她明显看着滕将军待姑娘一日比一日不一样了,尤其今日看到这整整一排的医书药典。

若是将军心里没有姑娘,为什么要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秀娘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扬起了笑意来,她还想跟姑娘逗逗趣,瞧瞧姑娘是什么反应。

谁知她这话没说完,邓如蕴突然站了起来。

秀娘被她吓了一跳,再看她,明灭不定的灯火下,却见她脸色全然沉了下去。

灯花里噼啪响了一声,秀娘闭了嘴巴,却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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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少有这般严肃冷沉地道了一句。

“根本没有这样的事,以后不要乱说了。”

她这话说完,直接将手里的药书也合上了去。

合书扇起来的风,扇得案上灯火幽暗了一时,房内的气氛在冬夜的寂静中低低压了下来。

秀娘再看不清自家姑娘的神色,只见她什么也没再说,把药书俱都放回到了书架中,转身离开房间,往跨院制药去了。

秀娘愣住,站在通往跨院的暗门前恍惚了半晌。

当晚军中出了些状况,滕越带人出了门,之后又派人回家捎了信,说去了下面的卫所,晚间不能回了。

入夜后城里刮起了大风,廊下的气死风灯都被刮灭了一盏,但风太大了,仆从也不好再点了挂上去,幽暗似被裹进了风里,从廊下游走在柳明轩的各个角落。

将军没回来,姑娘在跨院制药到很晚才回了房中歇下,秀娘想跟她说两句什么,但她似乎心绪不高,只安排了几句接下来制药卖药的事情,就不再多言。

这场北风直到翌日上晌才消停下些许,将军还是没回来,秀娘则跟着姑娘去了一趟城东小院。

邓如蕴先叫了长星,把打听来的周围不远的私塾先生都盘点了一遍,其中那些收的学生多的,她就不作考虑了。

有两位经年的老举人束脩颇高,但学生不多,邓如蕴准备抽时间带着玲琅去拜访一下,但今日只能先让长星去递了帖子,等着人家的回音。

她吩咐问了这事,替外祖母把了脉,见她老人家一切尚好,就开始收拾院中的草药。

涓姨先跟她说了几句话,但转了身就叫了秀娘到一旁。

“我怎么瞧着蕴娘不怎么想说话?在滕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滕家倒没发生什么事,但秀娘低了头,“是我一句话说得不好,把姑娘说成了这样。”

涓姨惊奇,蕴娘从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她连忙问秀娘都说了什么,秀娘便把昨日的事都同涓姨讲了来。

涓姨听完,也默了一默。

再转身看向秀娘,也道,“你那话当真不该说。”

秀娘目露几分委屈,涓姨长叹了一气。

她目光落在院中蹲身收拾草药的邓如蕴身上,过于明亮的日光映着她的眼睛睁不开,但她还是把石板上晒得药草,一一数着,一捆一捆地扎了起来,那么地认真,就好像拉扯着邓家难过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要把这个家养好一样。

以她眼下的处境,她只想把这个家养好,旁的什么都不想去想。

“那些事在蕴娘心里早就过去了,蕴娘不提,我们还提这做什么?”

她看着蕴娘忙碌的身影,问向秀娘。

“若你从前也曾那么喜欢一个少年将军,他从不曾知道,也不曾有过任何回应。如今签了契约做了他的契妻,他却在这契约里心里有了你,你该是怎样的感觉?”

涓姨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可蕴娘确实她奶大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儿,蕴娘是什么样的心思在她心里清清楚楚。

涓姨说着,幽幽又叹了一气。

“蕴娘不是不守契约的人,彼时那情形,她也确实感激林老夫人拉了咱们一把,这般,她更只想把这契约,照着林老夫人的意思完成好。你觉得林老夫人,会想让滕将军心里挂上蕴娘吗?”

涓姨一连几个问题,把秀娘问得心下完全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乱提,”她懊恼地垂了头,“我怎么那么笨,跟姑娘说这个干嘛?”

涓姨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也不要太在意,“将军要如何咱们也管不了,以后能怎样,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咱们只盼着蕴娘顺心就好。”

可只怕是连她,也不能完全顺从心意吧?

如若不然,又何必从昨晚到现在都不想说话?

涓姨想了想,给邓如蕴泡了一杯茶送过去。

邓如蕴正收拾完药草站起了身来,见涓姨给她送了茶,笑着说正好。

“我正口渴,您就把茶水送我嘴边来了。”

只是她一口喝下去,眨了眨眼睛,“涓姨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好的茶叶?难道咱们这里,还能经常招待客人吗?”

涓姨也笑了笑,却道这上好的茶叶不是她买的,“是滕将军让人送过来的。”

她这一说,就见蕴娘身形定了一下。

涓姨却接着道,“我如今觉得小事上,确实能看出人品来。”

“有些品行不好的人,哪怕是想对人好,但细微处总还能流露出轻视粗陋、自私自利;而那些品行好的人,即便只是寻常待人接物,一言一行也令人心暖,哪怕只是随手送包茶叶呢?”

涓姨说完这话,心知自己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笑着摸了摸邓如蕴额前的碎发,把她刚收拾好的药抱走了去,只留她一人坐在檐下,端着茶水陷入了沉思之中。

绿茶嫩芽在热腾腾的水中悠悠旋转着。

邓如蕴耳中响起秀娘昨晚说的话的同时,也反复回响起涓姨方才的言语——

滕越应该就是这样。

他是什么性子,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待人接物一直不都是细心温和又宽厚吗?

这样的人总是会把旁人的需求看在眼里,但凡有他得闲的时候,就顺手帮人把事情都办了。

他待同袍、亲眷、仆从都是这样,更不要说,她在他眼里,到底挂了个妻子的名头。他对旁人都这般,就不要说对自己的妻子了。

他在对她这个“妻子”多加照看,但这同心里有没有她、喜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只是秀娘多想了,兴许连她也多想了。

他实在没什么理由喜欢她,而她拿了林老夫人的钱,也一定会把这契约给林老夫人做好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么。

药香在小院中起伏流动,邓如蕴深吸了两口她熟悉又安心的药香,再抬头看天上远远的日头,只觉又明亮一些。

她要正经给慈辛堂供药。

之前让秀娘拿了一百两给涓姨,待吃饭的时候邓如蕴便问起,药材采购的如何了。

涓姨让她不用操心,只管制药就好,“我也在西安府里住了半年,慢慢摸清这药市里的门路了,保准这次能进来一匹物美价廉的好药。”

邓如蕴笑着点头,说好,“只要别听着咱们是外地口音,骗咱们钱就行。”

涓姨连道骗不了,又道,“我只觉咱们就快能把钱攒够,盘个小药铺自家经营了。能在西安府里把药铺开下去,咱们日后可就要有钱了。”

她说着高兴了起来,说近来打听到西安府周围的几个县里,宅地价钱比西安府便宜不少,说来路程也不算远。

她同邓如蕴道,“邓耀成那夫妻,早晚还是要回金州的,咱们没必要同他们大眼瞪小眼地住着,等你过两年回来之后,咱们就留在西安府里做生意,在附近县里买个小宅子住,既能照料生意,又能离他们远远的,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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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

她这打算,也正是邓如蕴先前的打算。

娘俩说起来做生意、赚钱、买宅子安家的事,饭都吃得香了许多。

只是这顿饭刚吃完,桌子还没收拾,滕越突然来了。

邓如蕴见他风尘仆仆地,惊讶他为何没回家,到了城东来,就听他叫着她笑道了一句。

“还有剩的饭吗?给我也盛一碗。”

原来他竟还没吃饭。

邓如蕴连忙把些剩饭给他盛了来,涓姨却觉得让将军吃剩饭不太好,“我再给将军下一碗面来。”

涓姨叫了秀娘去了,邓如蕴倒是不必太忙活。

滕越瞧着她,问她昨晚风很大,睡得怎么样。

邓如蕴随便回了他两句,见他目光总落在她身上,略感几分不适地找了借口往一旁忙去了。

滕越虽然想和她多说几句话,但也没好耽误她做事,反而见着老祖母坐在房檐下晒太阳,小玲琅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老人家旁边,脑袋埋在太婆婆手臂里,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跟太婆婆说什么。

滕越眼见着这一老一少在院子里晒太阳,眼角不由就染了笑意。

他其实是回了趟家的,但家里冷冷清清的,他便料想城东小院一定热闹,哪怕他来跟着她们吃点剩饭也行。

这会看着,果不其然。

涓姨不时给他盛了一大碗肉臊子面过来,滕越连声道谢,吃得通身上下都热乎了起来。

他想找蕴娘过来说几句话,却不知那人跑到了什么地方去,怪怪的不见影。

可他却见玲琅从房里拿了个描红本,挨在了她太婆婆身上。

“太婆婆,今天也得教玲琅识几个新字吧。”

太婆婆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小家伙说的,只是慈爱地眯起眼睛笑着点头。

玲琅熟练地翻到了其中的一页,趴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先把字描了一遍,然后有模有样地把字誊在一张大纸上,纸大,字写得也大,有个小孩巴掌大小。

然后小丫头把这个大字拿到了她太婆婆脸前。

“太婆婆,这是什么字呀?”

老祖母慢吞吞地看着,小玲琅也不着急,就举着小胳膊等着她老人家看好。

约莫过了好几息的工夫,滕越见着玲琅的胳膊举着那纸都举不稳的时候,老人家开了口。

“麻黄辛温,宣肺解表。”

答非所问。但滕越却见小家伙把这话在嘴里念叨了两遍,又问,“太婆婆再说一句。”

老人家想了想,又道一句,“桂枝甘温,助阳通脉。”

这句话说完,小玲琅也在嘴里念叨了几遍,接着,滕越见她忽的跳了一下,大声问太婆婆。

“所以这个大字,是‘温’对不对?”

她问过去,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笑呵呵地点头。

滕越见小玲琅也笑了起来,反复地念着这个“温”字,就这样把这个字记了下来,又在小小的桌案上来回抄写记忆。

滕越不由地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来惊讶地问玲琅。

“平日里,都是这样识字的吗?”

小玲琅见是旁人家的姑父来了,并不怎么想搭理,只点了点头。

滕越又问,“玲琅这么想读书,姑姑没有送玲琅去正经读书吗?”

玲琅听了这话,才道了一句,“有。姑姑有给玲琅找私塾。”

但她说到这个,小嘴巴轻轻撇了一下,“但玲琅在私塾和臭男孩打架了,玲琅打不过他们,但不能再上学了。”

滕越惊讶。

他不知道邓如蕴先前怎么把玲琅送去了杂乱的私塾里,但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见玲琅的时候,小姑娘脸上和耳朵上的伤。

所以当时,是这样原因,她才不得不把玲琅带去了滕家的吗?

滕越这会见着小姑娘白皙的耳朵上,还有些未褪的红痕,不由心疼了起来。

“那姑父带你回去,给你找先生正经读书好不好?”

可他这么说,玲琅却摇头。

“姑姑有在给我找新的先生了,过些日,就可以去新先生家里读书了,新先生一次只教一个学生。”

滕越一下就明白了小姑娘所谓的新先生是什么人。

蕴娘是请不起西席吗?只能把仍旧让玲琅与旁人一道,跟同一个先生读书。

那风里来雨里去的,小人儿家怎么受得了?

滕越转身要去找邓如蕴的时候,她正好走了过来。

“将军吃完了?”

滕越没回这个问题,只道,“你出不起束脩,怎么不跟我说?玲琅是个小姑娘家,在家单独请西席这种事,不是应该的吗?”

邓如蕴都被他说愣了,缓了一下才道。

“其实玲琅年岁还小,我想着让她随便识几个字,等过两年大些再说不迟。”

但邓如蕴这话说完,却见男人脸色沉了下来。

滕越沉了脸,她又没跟他说实话。

显然她也想让玲琅识字进学,先上了私塾,又找了先生,可她这会当着他的面,却只道玲琅年岁小,过几年再说。

又说假话,又骗他。

滕越听见她这话说完,直接转身把孩子抱了起来。

他抱了玲琅就往外走。

邓如蕴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跟上,“将军这是做什么?”

滕越却道,“孩子正是读书的年纪,没得只蕴娘你会读书,却不给侄女读。”

他是故意说这话的,也确实说的邓如蕴一时无法回他。

但滕越也确实要把玲琅带走,当天就把孩子带回了滕家,邓如蕴没了办法,也只能跟着他一道回去了。

三人刚到柳明轩门口,就见滕箫正巧过来。

滕箫只见哥哥抱着个长得玲珑俏秀的小娃娃,走过来凑近看。

玲琅倒是不怕人,她不仅不怕人,见滕箫好奇自己,眨巴眨巴大眼睛认出了她的身份。

滕越把她放下,她便正儿八经地跟滕箫行礼。

“箫姑姑。”

这一下别说滕越和滕箫,连邓如蕴也意外这小丫头片子,脑子转得不是一般的快。

滕箫可稀罕坏了,抱了玲琅就不撒手。

玲琅也跟她嬉嬉笑笑,一口一声“箫姑姑”叫得甜。

滕越大手一挥,支了妹妹。

“你先带着玲琅去你的乘风苑吧,我有话要同你嫂子说。”

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滕箫也有所察觉。

她干脆道,“就让玲琅今晚跟我住吧,反正我院子里空的很。”

玲琅倒没什么意见,只眨眨眼看她姑姑。

邓如蕴觉得不太合适,开口想说句不的话,却被旁边的人不善的眼神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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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让秀娘跟着玲琅一道往乘风苑去了。

她们一走,此间只剩下了邓如蕴和滕越。

男人一言不发,只盯着邓如蕴看了两眼,然后转身回了院中房内。

邓如蕴被他看得心虚,但邓如蕴下意识就不想让他,过度关注她自己家中的事,尤其昨晚秀娘说了那话之后

她有些不知怎么办地也跟了他进了房里。

男人已经喝了半碗冷茶下肚,见妻子进来却不说话,他无奈只能先开了口。

他沉了口气,道。

“我今早接到了母亲的家书,母亲让我督促小妹去学堂。但小妹的性子你也知道,旁人家的学堂上得她浑身难受。但读书知礼,女子也该读书,她也不能就此荒废了学业。”

他看向邓如蕴道,“我想着读书在哪里读都一样,干脆就在咱们家中请了西席先生吧,让箫姐儿和玲琅一道进学。”

他说完,问了她,“这般行吗?”

邓如蕴先见他就这么把玲琅抱回了家,要给玲琅单独请先生读书,这实在是不好。可这回听见他这么一说,她回过了神来。

原来他本就接了林老夫人的家书,有了给滕箫在家请先生的打算了。

而玲琅跟着,也只是顺带而为而已。

邓如蕴这么一想,今日涓姨说的话又从耳边冒了出来。

就如同他送去城东小院的茶叶,让玲琅读书这事,也只是他顺手相帮而已。

只要他不是喜欢她就行,他和她的关系,不该有那些超出的意涵

这么一琢磨,邓如蕴小小松了口气,再见滕越这沉沉的脸色,还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

她先给他倒了碗茶,反正他也喜欢喝冷茶,她便顺手给他倒了,递在他手边。

然后又顺着他的好意点了点头,慢吞吞道。

“这样也行,我看行。”

滕越差点被她这模样气笑了。

但他忍着没笑,仍旧冷着一张脸盯着她看。

邓如蕴被这人盯得发慌,好像他眼里含着箭,要往她身上射过来一样。

她只能又扯了旁的话来。

“将军昨晚是不是奔波了一夜,先把衣裳换了吧。”

她这话没说错,滕越浑身皆是跑马的尘土,也确实该换衣裳了。

他站起了身来往衣架处走去。

邓如蕴先前没怎么给他换过衣裳,都是他自己来,但这次,她不等他动手,就上前亲自帮他把衣裳换了。

他倒是也没拒绝,顺着她的意思伸了手。只是他身量太高了,邓如蕴踮着脚才帮他把衣衫换好。

可衣裳都给他换了,他还是一言不发的,好像她欠了他多少钱似得。

邓如蕴可不怎么会伺候人,见她都这样了,他还不说话,也懒得上赶着。

心道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他不高兴了,晚上兴许不在柳明轩住。他去外院住,让她一个人睡安稳觉,不是更自在?

邓如蕴觉得这还挺好,谁知晚间吃过饭,他并没有去外院的意思,反而早早在房中洗漱一番上了床开始看书。

邓如蕴心想看吧看吧,以他今日生的这些气,晚上肯定不会再扯着她睡了,也算是自在。

可等她也洗漱好上了床去,男人却把书一合,吹掉了帐边的灯,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邓如蕴愣了一愣,不都不和她说话了吗?怎么抱她睡觉这事,还得例行?

但她这念头刚闪完,只见男人直接脱了身上的薄衫扔去了一边。

邓如蕴的脑袋空了,眼见着自己的衣衫也飞没了影,还是没想明白,今天的事情是怎么转到了这个地方来的。

可他今天的气性确实不小,气性把耐性都烧没了,他手下只在她腰间的伤处轻轻摩挲了两下,便顺着纤软的线直接滑到了密丛之间。

常年握兵刀的粗粝手指游走在了河川谷地的瞬间,邓如蕴便觉自己双脚被鬼一下捉住了。

她连忙挣扎着想要躲开,但捉住她脚的鬼却半分都不松开那游走的手。

他只拖着她从那河川谷地一路向下,只不过几息的工夫,直接将她拖进了一片瘫软的水中。而男人再没有多余的话,就这么单刀入了境内。

邓如蕴身形都颤了一颤,他就这么看着她,一阵急一阵缓,一阵轻一阵重,像是帐子里起了闪电,只将她击得七荤八素。

邓如蕴不想让他看,只想要把脸侧开去,可他非要看,每一下都要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把枕头垫在她身后,就这么让她半坐着无处可躲,动作一丝不停,他看着她要撑不住了,颤眸里透出三分求饶的时候,他才拨了拨她黏在额角的碎发,替她挽在耳后。

这个一晚上都不曾说话的人,在这个时候,才低粝着嗓音哼笑着道了一句。

“蕴娘以后要记得,多说实话,少骗人。”

第36章

浑身沾满了他的气息,从脚跟到发丝都渗透着他的味道,但她潮红的脸上,眼里似冒了一圈金星一样,眸光不定。

男人笑,干脆用自己的中衣将她裹了,抱着她暂离了床榻去清理。

滕越低头往怀中看去,见她紧闭着眼睛倚在他怀里,难得的乖巧地像只睡着的猫儿。

似乎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不会一张口就骗人。

他给她清理了一番,只是手掌下行到某处的时候,她腾的睁开了眼睛,警惕又惊到地向他看了过来。

滕越见她这般,只能低声哄她,“只擦一下就回去睡觉,今日就这样了,行么?”

邓如蕴哪敢不行?一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她白日里都那么忙了,晚上还要做事,哪来的精神呢?

但显然有些人,也可能是鬼,精神比她大多了。她听他这么说,只能连忙先点头应下来。

等回到了帐中,她将被子一裹就睡了过去。

滕越喝了盏茶回到床边,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妻都已经睡着了。

他暗暗好笑,把她又拉回到了怀中,她没醒,只有他凑着窗外透进来的轻薄月光,多看了她两眼。

她这是什么别扭的性子,怎么就下意识开口就想骗他呢?

月色轻软,透过窗纱帐子,只剩下细微的光亮。

滕越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琢磨不明白。

但微光将她的鼻尖照亮,好像一只萤火中悄然停在了她鼻尖。

滕越不由地低下头去,温热的唇轻轻啄在了她的鼻尖。

可他刚这样轻地亲过去,她就痒了鼻子,抽着缩着把脑袋埋进锦被里去了。

她困倦得一塌糊涂,还下意识不让他亲,就跟下意识说谎一样。但细想起来,他与她确实不曾有过夫妻间最常见的亲吻。

这事让滕越不禁又思量了一下。

可月色流转着催人入眠,她长长的呼吸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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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越拢住渐起的睡意,也与她一起入了眠

翌日晨起,滕越早早到走了一趟拳回来,看到妻子醒了,但蔫头巴脑地坐在床边发呆。

他拿了衣裳给她披在肩头,见她动作滞缓,干脆替她穿了起来,可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脖颈,她又是一缩。

滕越不禁无奈笑了一声,“这白日里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他嗓音低在她耳边。

邓如蕴咬了咬唇,没回这话。

他就是个活鬼,谁知道他能做什么?

她不用他帮忙穿衣了,自己打起精神匆匆把衣裳穿了起来。

他倒也不再闹她,一边叫了人准备摆饭,一边遣人去乘风苑让滕箫带着玲琅一并过来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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