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辰钊明显松了口气,握着她肩膀笑道:“我真怕你扭头便走,两个机会?都不给我。”
“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子?。”
李幼白跟着笑笑,然?后伸手示意他低头,卢辰钊乖乖凑过去,她垫脚说?了好?一会?儿,然?后退了步,认真问道:“这法?子?虽好?,但少不得要你受些委屈,所以,你肯不肯呢?”
卢辰钊没有犹豫:“这点?委屈算什么,我自然?肯的。”
李幼白抿唇轻轻笑起来,然?后张开手臂主动勾住他颈子?,对着那俊脸亲了又亲,说?道:“这是奖励。”
卢辰钊:“不够。”
说?完便拦腰将人往上提起,左手抱着,右手往前摩挲,拂去假山石上的尘土后将人放在上面,李幼白刚坐下,他便双臂撑在她身?侧,对着那肖想已久的红唇,用力咬了上去。
萧氏看?到来人时,目光倏地落到李幼白唇上,她脸色微红,唇瓣犹如夏日露珠,饱满诱人,再看?自己那儿子?,可?真是不争气的要命,不光是脸红唇红,连那耳根子?都是血一样的颜色。
不用细想,便知路上发?生了什么。
萧氏便认命,知道没甚可?挑剔的,遂好?言好?语同李幼白说?了一番掏心窝的话,原以为?李幼白能感激涕零,谁知那人起身?,同她福礼。
说?是后日要启程赶往江州。
萧氏甚是不解,但见她不像玩笑话,扭头看?儿子?怔愣的表情,便知他跟自己一样,也是才知道。
心下愈发?凉湛,敢情两人之间,被拿捏的果?真是自己儿子?啊。
人走后,萧氏翻来覆去躺不住,总担心婚后儿子?被欺负,想找个机会?同李幼白敲打敲打,但没想出好?办法?,只能在那唉声?叹气。
半青倒了盏菊花茶,看?到姑娘露出久违的笑,也跟着高兴起来,原还想在那听一会?儿,但被白毫拉到了小厨房。
李幼白托起腮来,手指叩在案上,像在思索事情。
卢辰钊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说?道:“你这一走,还不知何时见面,虽说?是苦肉计,但你得让我知道消息。”
“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但不会?是以我的名义,你放心,我惦记着你呢。”
“那路上,你尽量别跟陌生男子?说?话,我会?不高兴。”
“吃醋吗?”李幼白想起那晚送自己回来的人,笑道,“成了朋友便能说?话了吧。”
“我觉得你还是做男装打扮,省的遭人觊觎。”
“所以那晚,你着人去调查过,对不对?”李幼白忽然?转了个话题,卢辰钊一愣,旋即否认。
“虽说?这主意会?让你遭罪,但你也不必那般较真,演的像便行?,没必要弄出被抛弃,想寻短见的可?怜样子?。”
“既然?要做,我需得做的真实些,母亲能拿自己骗我,我也能。我答应了贵妃,要以尚公主的盛大婚礼迎娶你,便会?说?到做到。”
李幼白觉得他说?的很对,若要达成目的,便需要让萧氏亲眼目睹卢辰钊没有她,是如何惨淡模样。他越是惨,萧氏便越觉得他离不开自己,便会?越发?珍重自己。
这主意有些不近人情,但李幼白觉得,很好?,至少多日来受的窝囊委屈,瞬间消散了。
李幼白问起小厨房的事,说?如今炖的百合羹味道变了,卢辰钊便告诉她灶上添了些新人。
接着又把卢虎禀报的事,三言两语转告给李幼白。
凭着在大理寺的敏锐直觉,李幼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她拧眉,伸手:“你把那份名录拿给我,我看?看?。”
第107章
正?院灯亮了,外头丫鬟打着哈欠去点灯,听?到有人来问,便惺忪着?双眼道夫人跟世子爷争吵,这会儿气的睡不着?,正?在责罚呢。
丫鬟摸到火折子?,刚要?回头,方才问自?己的人却不见了。她揉了揉眼,像是做了场梦,随即将灯笼悬挂好,跟其余几人守在廊外。
萧氏听?到脚步声?,看了眼卢辰钊和李幼白。
“你们怀疑厨房的人手脚不干净?”
李幼白道:“不是怀疑,是确信,那几盆死掉的蝴蝶兰”她一顿,萧氏脸上闪过不自?在的颜色。
“因蝴蝶兰死的太过频繁,故而我去过花房,与花匠问起蝴蝶兰的死状。花匠说的很详细,前些日子?死状不尽相同,但有一日例外,正?是卢世子?把夫人气晕的那一日。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没有将夫人昏厥的事同饮食联系在一起。”
“但我的确没甚大碍,吃过药也?好了很多?。”
萧氏抚着?胸口,仍有些后?怕。
李幼白解释:“我查过,应是厨房不慎将沾染了毒/药的东西送来,但分量微乎其
微,故而对夫人来说只是昏厥,并未侵害严重。而且在夫人昏厥之后?,那人蹭来悄悄打探,是怕提前惊动了夫人,故而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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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腿有些软,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心慌,手?麻,喘不动气。
卢辰钊给她端来一盏茶,安慰:“母亲不必害怕,我已经着?大夫给你诊过脉了,没有大碍,只是身子?虚乏,调理着?便好。”
萧氏脑袋有些晕,抓住卢辰钊的手?臂问:“她既要?下?毒,为何又怕我中毒?”
“因为她不想打草惊蛇,想在明日的宴席上才动手?,所以他怕夫人中毒被人察觉,从而彻查厨房内外,一旦如此?,他将再也?藏匿不住,他的计划也?就会彻底落空。”
明日卢家小聚,但几位叔叔婶婶以及族中兄弟姐妹都会前来,若果真如李幼白所说,事情便极其严重了。
“所以你是要?引蛇出洞,叫她坐立不安,露出马脚。”萧氏恍然大悟,难怪她和三郎将自?己房门关起来,外头人一概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院里点灯,气氛沉重。
若那人担心事发,定会前来查探究竟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莲池一声?吆喝:“可算抓到你了,藏头藏尾的腌臜玩意儿,竟躲在这儿偷听?!”
他双手?揪着?那人的后?衣领,用力从草丛里提溜出来,往青石板转上一扔,那人想爬起来逃跑,然莲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硬生生给拽了回来。
那人尖呼一声?,莲池惊,原是个女的。
卢辰钊和李幼白相继出来,萧氏也?在栾嬷嬷的搀扶下?站在屋檐底。
众人看到被围起来的人,他头发蓬乱,在光火的照耀下?泛着?油光,粗布麻衣,身形不高,有一条腿是瘸的。
她故意低着?头,像是回避审视。
“抬起头!”
卢辰钊语调阴冷,对于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他深恶痛绝。
“莲池,打断他另一条腿!”
莲池便去找来棍棒,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厮左右开弓摁住那人的肩膀,将其脸压在砖上,“扑通”一声?,他重重摔倒,露出两条腿来。
莲池看了眼,找到那条好腿,高高抡起棍棒,疾风闪过,忽听?李幼白急急阻止。
“等?一下?!”
莲池忙收了力道,不解地朝她看去。
李幼白的目光变得怀疑,肯定,然后?又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她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去,那人抖了下?,却挣脱不开钳制,脸贴着?地,发出粗糙的嗬嗬声?。
李幼白伸出手?,将她额前的嘈乱发丝挑开,不是她预料中的那张脸,然,她吓了一跳,却是不知该怎么去形容眼前这张脸。
像是被大火烧过,半边脸都是崎岖不平的,另外半张也?好不到哪里去,许是当初那把火烧的厉害,两只眼珠看起来灰蒙蒙的。
她倒吸了口气,迟迟没有说话。
卢辰钊在看到这张脸时,亦是吃了一惊。
就在此?时,那人喉咙里的声?音变得急促可怕,像是奋力挣扎又被阻止后?的不甘,她的手?指蜷起来,抠进土里,拼命叫喊,忽然发出一声?嘲笑。
“怎么,害怕了?”
粗哑的嗓音,全然没有从前的温婉。
李幼白松开手?,卢辰钊顺势将她拉起来,目光凛然地朝地上那人看去。
“你为何要?下?毒害卢家人?”
“为何,你说呢?”
卢辰钊似乎也?有猜测,但不确定:“她是谁?”
李幼白微微摇了摇头,卢辰钊蹙眉,又将目光瞥向那人。
“厨房内外的物件需要?全部彻查,所有吃食类最好全部扔掉,尤其是调料等?物。明日席面听?说夫人请了四司六局来办,那么便叫他们带着?自?己的东西,烹制菜肴时也?要?有自?己人在侧。
府中物件没有查完前,最好不要?贸然使用,以免不小心沾了毒/物。”
“你少在这里炫耀你的优越感,你不过是小门户出身,能爬到今日是你的运气”
“运气这两个字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把别人辛苦付出得来的回报全都归结于运气,这是嫉妒和不甘心的表现。我不想在此?戳破你的身份,但你所做之事太过恶毒,你会去到该去的地方,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别惺惺作态,叫人觉得你是好心肠,觉得我无恶不作,我成了今日这番模样,你们每个人都有错!”
她嘶吼起来,小厮用力压住她肩膀。
卢辰钊:“松开她。”
他与李幼白对视一眼,算是确认了此?人身份。
当年拾翠殿那场大火,燃的悄无声?息,前去救火的宫人们似乎皆在抱怨,根本不在意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一个失宠的美人,连陛下?都想不起的人,她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冷宫而已,死了反倒是解脱。
抬出来的尸体烧到焦黑,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孙美人甚至都没有下?葬。据后?来宫人们传言,说她的尸体被拉出去丢到乱坟岗,想必是被野狗分食了。
如今的她却顶着?别人的身份出现在公府。
卢辰钊想起孙家被灭门的惨案,孙德成一家悉数被毒死,包括夫人崔宝珠和后?宅十几个小妾,无一生还。便是府中下?人也?惨遭毒手?,下?毒者手?段狠辣,最后?用桐油浇房屋,一把火扬了孙家府宅。
前去验尸的仵作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从尸体骸骨来看,大火烧起时,毒素还在发作,也?就是人还没死透,便被活活烧死了。
可见?对方与孙家仇恨之深。
案子?迟迟未破,如今看来,约莫也?是孙映兰下?的狠手?。
卢辰钊扫到她的脸,复又深深吸了口气道:“把她捆起来,明日交去官府。”
莲池:“可是都还没查清身份,缘由,她”
“不必再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曾经同窗,不管为了什?么,都不想在孙映兰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再踩上一脚,但她合该受到惩罚。
孙映兰被架起来,扭着?头不死心地瞪着?眼珠,枯败的脸像是被火烧的无法动作,狰狞而又诡异,她咬碎了银牙,忽然啐了口唾沫,“凭什?么!我不甘心,你们都该去死。”
“若没有你们,若当年我我不会是这个结果!”
“爹娘弃我,你们负我,把我当破烂玩意儿一样作践!”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会杀了你们,你们等?着?!”
萧氏本就在病中,经此?一遭被吓得又病一场,翌日的家宴倒是如常举行,她却躺在榻上如何都安定不下?来,唯恐下?人忽然来报,谁中了毒,谁又出了事。
她也?问过卢辰钊,但卢辰钊不肯告诉她那人究竟是谁。
刚合眼,卢诗宁便来了,她吃了酒,两腮酡红。
“席上可有事?”萧氏又爬起来,攥着?她的手?问。
卢诗宁笑:“母亲是被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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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虎检查了四司六局的人,也?一一验过毒,大家伙儿吃的很好。对了,我那几个婶婶还说要?来看你,多?亏哥哥拦着?,说你不好见?风,这才罢休。
母亲可要?赶紧好起来,省的”
卢诗宁犹豫了下?,抬起眼睫眨了眨:“母亲,我见?哥哥跟李幼白情深意切,当真分不开了,不若你便松松手?,成全他们好了。”
萧氏:“我那日说的是心里话,我答应了,准了,不再反对了。”
提起此?事,她心中便发堵。
卢诗宁将头歪在她怀里,柔声?道:“你也?知道哥哥脾气,便是不答应也?不成的,既答应,便该高高兴兴去准备,横竖你喜欢李幼白,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对不对?”
萧氏笑,抚着?她脑袋说道:“三娘果真长大了,如今说的话倒叫我一个妇人听?了都惭愧。但我喜欢她,仅仅是喜欢她这个人,嗨,我总是有些不情愿的。
可转念一想,她救了咱们卢家人,有大恩,便是为着?这份恩情,我也?愿意接纳她了。”
卢诗宁见?状,起身说道:“对了,方才李幼白说,晚点有话跟你说,也?不知是什?么事。”
萧氏苦笑:“还能是什?么事,定是感激我成全他们两个。”
入夜,褪去熙攘繁华的公府,沉浸在皎皎月色当中。
正?院,萧氏满是惊讶。
“你要?走?去哪?为何要?走?”
李幼白福了福身,回道:“我来公府原就没打算常住,本是为着?先前在此?读书,想来看看。既已看完,我想着?也?是时候该走了。
我打算从齐州出发,然后?一路往南,最后?去到江州,各处游历一番。”
“可是,你和阿钊,你们”萧氏有点傻眼,转过头看向卢辰钊,却见?自?己儿子?垂头丧气,全无精神。
她暗自?诧异,又使了个眼色给卢诗宁。
卢诗宁上前,歪头问道:“你是公务还是私事?”
“我是休沐出来,去散心的。”
卢诗宁舔了舔唇:“那正?好让我哥哥陪着?一起。”
李幼白拱手?一抱道:“不必,我不喜欢有外人跟着?。”
闻言,萧氏和卢诗宁俱是一愣。
李幼白借此?告退。
这厢春锦阁收拾好了东西,半青嘀咕:“姑娘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夫人都同意了,怎又临时逃了。”
白毫笑:“姑娘可不是你。”
“什?么意思?”半青抱着?一摞书,不解,“从齐州往江州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然后?再从江州折返京城,少说也?得月余。也?就是说,至少一个月见?不到卢世子?,他们两个走到一起不容易,若再见?不着?,那不是要?散了。”
白毫敲她额头:“放心,散不了,世子?爷那么精明的人,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们不但散不了,还会愈发亲密,瞧着?吧,姑娘心里有数。”
“我不明白。”
“其实就像放风筝,有时候你拽的线太紧,风筝反而会掉下?来,但适当地松一松,它反而能飞得更高。姑娘和世子?爷,不,姑娘和公祖就像放风筝,绷的时间?太久了,是时候松手?瞧瞧了。”
李幼白上车时,卢辰瑞等?人也?来相送,他正?好回齐州办事,得空赶到公府门前,扒着?车帘不肯走。
李幼白趴在上面,笑道:“四郎都是娶妻成亲的人了,怎还跟小孩子?一样,我决定要?走,总归是留不下?的,你拦我一时,只会叫我在路上耽搁,不会改变我的决心。”
卢辰瑞怏怏:“小白,我都看出来了,兄长喜欢你。方才他看着?你时,恨不能黏在你身上,可你怎么这就要?走了,是不是嬢嬢她”
“不是。”
“嬢嬢她答应了?”卢辰瑞很是高兴,闻言跳了跳道,“那你能做我嫂嫂了,不是吗?”
李幼白摇头:“可我不想答应啊。”
卢辰瑞怔住:“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是你们答应我便得高兴的感恩戴德的,我不喜欢,所以不答应,所以要?走。”
旁边立着?的卢辰钊,脸色郁沉下?来。
李幼白笑:“我有我的骄傲和自?尊,若公府不能给我足够的尊重和重视,我宁愿舍弃,也?绝不妥协。”
“兄长会伤心。”
“那你要?照顾好他。”
话音刚落,李幼白朝前面车夫利落道:“启程吧。”
帘子?落下?来,她甚至没有给卢辰钊一记眼神。
卢诗宁悄悄看向卢辰钊,小声?道:“哥哥,你们吵架了?”
卢辰钊没说话,面色冷的要?滴水一般,然心中却是另外一副光景,一整月啊,这可要?怎么熬才能忍着?不去见?她!
他表现的愈发阴沉,周遭人便愈发担心,跟在他身后?进了楹门,正?要?往前走,忽见?卢辰钊倏地呕了声?,紧接着?便冲到最近的树前,单手?撑着?吐了口血出来。
“哥哥!”
“兄长!”
卢辰瑞和卢诗宁吓了一跳,跟着?便朝他奔了过去。
第108章
屋内围满了人,宽敞的房间落脚都难。
莲池端来一盆水,却是怎么都进不去屋里,遂喊了一嗓子,卢诗宁红着眼眶斥他:“喊什么,没规矩。”
莲池后背发麻,心道:世子爷真是演的过了,这?才分别就吐血,接下?来一个月的光景,可得?怎么折腾才能撑得下去。起/点太高,一旦泄气便容易叫人起疑,就算不起疑,他若比第一日好转些,他们便会觉得他能自愈,也就不会担心。
莲池觉得?,世子爷第一步走错了。
床上那人却不这?么想,阖眸时仍蹙眉,表现出难受的模样。心里还在暗暗骂着莲池,不知从哪找的鸽子血,一股腥味,除了吐出来那些,剩余的都滑进了嗓子眼,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如是想着,他侧头又呕了呕,将嘴里那些想方设法吐出来。
可卢诗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看到他吐血,便掏出帕子摁在他嘴上,哭着喊道?:“哥哥,哥哥可不能再?吐血了,要保重身?体!”
卢辰钊被迫咽下?去那口血,面如死灰。
卢诗宁哭的更惨了,鼻涕眼泪一起流,见?莲池找来大夫,这?才让开地方,人家诊脉,她?弯腰等着,迫不及待便询问?:“哥哥到底怎么了,可诊出来什么?”
大夫被她?扒住手,动?弹不得?,尴尬地扯了扯,“容我再?诊诊。”
卢诗宁:“你医术若不好,便换个人来,诊了半晌都没结果,要急死人吗?!”
莲池抹了把冷汗。
卢辰钊睁开眼,木然地看着她?:“吵什么,不要给我请大夫,我没事。”
“你都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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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辰钊借机咳了几声,“无妨,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向来说话都有分量,话音刚落,几人便犹豫着往外走?,退出门去,莲池合上。
廊庑下?,大夫被围在当中,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世子爷是骤然悲伤,急火攻心,这?才导致吐血。虽没有大碍,但往后需得?静心调理,断不可再?令其悲痛,否则”
“否则如何?”
卢辰瑞也急了。
“否则便会积忧成疾,落下?病根,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如此磋磨。”
卢辰瑞怔愣:“我知道?了,兄长?是太伤心,才会如此,他是难受啊。”
莲池默默朝卢辰瑞送去赞许的目光,心想您会说便多说点,省的世子爷一顿折腾全白费。
卢辰钊病了,倒让萧氏奇迹般地好起来,当天她?便头也不疼了,心也不堵了,行?走?间衣袖浮动?,利落干练,全然不像缠绵病榻许久的人。
她?苦口婆心劝他,卢辰钊却是一个字都不想听?,闭着眼一副甘愿去死的模样。
“我已经答应她?了,她?还要走?,便是没把你放在心上的。阿钊你向来自尊,难道?要为了个不喜欢你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卢辰钊睁开眼,歪头:“如果你能早些高兴的接纳她?,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日。”
转而又面朝帐顶,悠悠叹了口气道?:“但我不怪母亲,真的,一点都不怪您。设身?处地来想,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是为了我您才违背良心去做一个恶人。
您为了我的前程,为了让我在京中少费些力气登顶,您想帮我找个门当户对的,这?没什么错。
母亲,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对人家死缠烂打,不该不顾您的好意执意纠缠。
我既不能说服您,又无法给与她?承诺,今日情景,皆是我自作自受。
我谁也不怪。”
虽这?么说,但他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叫萧氏看着痛心疾首。明明哪句话都在
理,可就像拐弯抹角在指责她?一样。偏她?又挑不出错,硬生生窝了口气,别开脸。
“你便这?么糟践自己吧!”
屋内恢复平静,不多时,莲池进来,蹑手蹑手走?到楹窗前,见?四下?无人后,这?才快步来到床边。
“世子爷,我藏了些吃食,您起来用点吧。”
卢辰钊瞥了眼,无动?于衷。
莲池将东西放在床头小案上,都是些容易储藏的果子,早已冷透了,故而没甚香味,用来充饥是最?好的。
“世子爷,吃点吧,要不然往后可怎么熬啊。”
“弄盆水,我要洗洗。”
莲池端来冷水,卢辰钊下?地挽起袖子,手刚泡进去,又兀的抬起来,皱眉:“洗了是不是会显得?太精神?算了,还是不洗了。”
莲池:“那您漱漱口吧。”
满口都是鸽子血味儿,太冲。
卢辰钊:“不用,就这?么着吧。”
“可您”莲池心道?,世子爷可是最?爱干净的人,从没这?么邋里邋遢躺在床上过,这?回看来是下?了决心。
刚要走?,卢辰钊道?:“把吃食也全都收了。”
他既决定?不吃,便是做戏也要做真些,母亲和妹妹没那么好骗,一旦被瞧出,便是前功尽弃。
他说过,要风风光光娶李幼白,那便要母亲看到,是他死乞白赖非要李幼白不可。
但他没想过,会在半夜饿的爬起来。
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居然会因为饥饿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一阵阵地咕噜,他下?床踱步,用力掐着腰勒肚皮,然脑子里却在不断想象美食。
炙烤山羊排,滚烫小牛肉,葱烧海参,油焖肘子,白菜海虾汤,白水豆腐丸子
如是想着,他的眼眸流露出无限渴望,不久,又
因无望而失去光芒。
他回床上蜷缩起来,继而又用别的去代替那美食。
李幼白的拥抱,李幼白的亲吻,李幼白柔软的小手,后来便想的愈发痴迷,想到抱住时的感觉,又软又滑,如此果真便有了动?力和志气。
将身?体平翻过来,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决绝而又勇敢地摊平了身?子。
前几日萧氏还能抻住,后面便焦虑地难以下?咽,这?日听?卢诗宁说卢辰钊胡子拉碴,澡也不洗了,便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去扶风苑。
一进门,便被床上那人吓得?呆住。
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狼狈可怜,夏日里,他像是一块发霉的腐肉,隔着这?么远,仿佛能闻到那脏污的气味。萧氏急了,上前狠狠捶他一拳。
“你就这?么不争气,非她?不可了吗?!”
卢辰钊实在不想说话,一来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没力气,二来长?时间没洗漱,别说是旁人,便是自己都觉得?自己臭了。
他闭紧嘴,萧氏只以为他还在犯犟,抬手又是一巴掌,打的极为脆生。
卢辰钊却是被打懵了,歪在那儿半晌回不过神,觉得?面前晃过一阵惨白,登时便领悟了眼冒金星为何感觉。果真又又惨又弱,现下?被外人瞧了,定?也认不出来了。
他能撑住,全是因为想着李幼白。
萧氏抹泪,恨得?牙根痒痒,偏还心疼他,又举起手来想打,然没落下?去,轻轻抚在他满是胡须的脸上,泪珠啪嗒掉下?来。
“儿啊,你怎么这?么犟呢。”
语气柔婉了许多,“你喜欢她?,娘答应就是了,你想怎么做,只管跟娘说。她?便是走?到天涯海角,娘也把人找回来。她?若不答应,娘对她?像对三娘一样,总成了吧。”
卢辰钊面上没表情,心里一喜:有戏。
“母亲”
萧氏怔住,手颤抖着哎了声。
“她?不要我了,她?不会回来了。”
可怜巴巴的样儿,看的萧氏心抽抽。
想当初,她?的儿子是多么矜贵骄傲的郎君,齐州城的小娘子们谁见?了不喜欢,便是官家女眷都希望他能当她?们的女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儿子会为了门户低的女郎堕落至此。
若非亲眼看到,她?定?是觉得?在做梦。
原先,她?以为儿子是装的,想借此拿捏自己。
可现在,看他这?副鬼样子,哪里像是装的,分明是情深至此,悲痛无望了。
萧氏心疼坏了,不断给他擦拭脏脸:“你放心,娘会把她?给你找回来。她?不答应,娘待她?像珍珠玉石一样,捧着她?,敬着她?,总之,你不要这?样吓娘了,成吗?”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见?得?他自甘堕落,自我放弃。
萧氏想,便是让她?跪下?来求李幼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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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入夜,卢诗宁叹气。
“母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萧氏歪在榻上,疼的面庞发白,闻言瞪她?:“我怎知你哥哥会如此喜欢她?,若早知道?谁也不是未卜先知,事后诸葛的话,你最?好不要再?讲。
现在是说我,往后你嫁过去,也不要跟你婆婆,你夫郎说这?种意气用事的话,知道?吗?”
卢诗宁不以为意:“真不知道?嫁人是享福还是受罪,若过去便束缚自己,我嫁人作甚,一辈子留在您身?边不好吗?”
“呸呸呸!”萧氏抓着她?的手敲了三下?木头,“别这?么诅咒自己,娘总会老?,也总有护不住你的一日。”
“还有哥哥呢。”
萧氏咬牙:“你也最?好不要指望你哥哥,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还没成婚呢,心里脑子里只有李幼白了。若日后两人在一起,你以为他会惦记你?!
三娘,把自己日子过好了,永远别把指望放在别人身?上,就算是你哥哥,也不成。”
萧氏什么都明白,但之前总想着让儿子顺遂些,便动?了脑筋,如今看来,全是一厢情愿。
三娘说的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好的局面,主动?权全落在李幼白手里了。
莲池又端来汤羹,“世子爷,喝点吧,夫人都松口了。”
卢辰钊没力气说话,但还是开口:“松口没有用,半路反悔我也是没法子,再?等等。”
“您这?饿的没形了啊,再?这?么熬下?去,您还能见?着李娘子吗?”
卢辰钊咬牙翻了个白眼:“我身?子骨壮着呢,你当我是你。”
说完,便觉一口气上不来,当着莲池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忍得?面红如猪肝一般,等莲池走?后,才倒吸了口气,咳起来。
饭不吃,水还是要喝的,但不能喝太多,否则会被看出来。
他抿了小口,又躺回去,想着李幼白不久会嫁给自己,便又安然地闭上眼睛,开始了每日一次的美梦。
第109章
夏日炎热,很是难熬。
公府各院已然分发了冰鉴,每日一盆盆的冰水镇着,倒也还好说?,再加上清凉可口的果子,酸梅汤,热到满头大汗时喝几口,里外?便都舒爽了。
可惜,方?才莲池过来时?,卢辰钊命他将冰鉴着人抬了出去。
人刚走,他那厢便急急喘着粗气,总觉得有时一口气上不来,能憋死,但又怕没熬到狠了,没熬出母亲的仁慈,便又咬牙硬挺着坚持。
床榻上黏腻濡湿,他就像一条馊了的咸鱼,床周围,不,是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那种醉人的味道。时?日久了,他是闻不出来,但他能看到莲池进门时?嫌弃的表情,尽管一再克制,但偏不过他的眼睛。
别说?莲池,他自?己都恶心自?己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卢辰钊觉得度日如年。
昏昏沉沉间,便又梦到了李幼白,只是这回的美梦短暂。两人乘着小船往荷叶丛中游荡,茂盛的枝叶从彼此耳畔穿梭而过,偶有荷花,带着阵阵清香。他便站起?身来,用那船桨搂过杆子,折下?含苞待放的骨朵,杆子上的细刺不软不硬,扎在指肚上像是挠痒痒,他扭头,她微笑。
红彤彤的小脸比新开的荷花还要娇嫩,他握着那杆荷花骨朵往前?倾身时?,她亦朝他仰起?头,然刚要触到那唇瓣,船忽然翻了。
他怕她落水,手?忙脚乱间
,却是两人齐齐坠入湖中,猝不及防的窒息感,令他方?寸尽失。他想睁开眼去寻李幼白,却不防被铺天盖地的水灌入鼻孔,嘴里,耳中,像是濒临死亡前?的绝望,他胡乱伸手?去找李幼白,然什么都找不到。
极大的失落感令他焦灼,害怕,心像是被揪住,他正要往下?沉,忽然“哗啦”一声响,被水浇透的真实感,不像是做梦。
他大口喘息,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卢诗宁,她哭的眼睛通红,看到他醒来,尖叫一声,随即也不管他浑身臭味,冲过去扑到他怀里,抽噎着说?道:“哥哥,你要吓死我们?了,我以为你死了”
卢辰钊想抬手?,没有力气,眼睛往下?一瞄,才发现?床榻上全是水,冰凉凉的,倒是舒服。
他喟叹一声,喉咙干哑的发疼。
再抬眼皮,却见母亲萧氏哭的更是厉害,只隐忍着不发出声音,但那张脸苍白无?光,不像往日保养得当?的圆润饱满,见他看自?己,萧氏靠着栾嬷嬷抹了把眼泪,低声骂道:“孽障。”
他醒来,众人便都放了心,萧氏安排莲池不管如何都要把他泡进水里好生清洗,卢辰钊本想摇头的,可脑袋转不动,呆呆地盯着她们?走到门口,又累的闭上眼睛。
后来坐在水里时?,只觉得有人在喂自?己喝汤,便依着本能把嘴闭紧,表现?得极其坚定顽固。但在对方?眼里,这就是负隅顽抗,一个饿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不是随便拿捏。
这是莲池头一遭轻易制服世子,将那碗补汤一股脑灌下?去后,他又拿帕子卢辰钊的嘴巴,边擦边絮叨:“您这也太较真了,万一闹出人命,我可怎么办啊。”
卢辰钊翻了翻眼皮,哼哼道:“呵”
莲池擦完,便见木桶里又加了点木樨花,已经是第四桶水了,还能闻到馊味。
“世子爷,你得保证身子啊,若你有个好歹,人李娘子总不会为了你守一辈子贞洁吧,人肯定要另寻他处,到时?你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闻言,卢辰钊倏地用力睁开眼睛。
莲池嘿嘿一笑:“还喝鸡汤吗?夫人吩咐加了千年人参,提气养精。”
卢辰钊点了点头,接着便一股脑喝了三碗,三碗下?肚,才觉得魂儿从半空飘了回来,脚落地,也不再虚飘飘了。
萧氏没睡,同卢诗宁盯着回信看了半晌,“怎么办,你去跟你哥哥说??可要稳着点,这消息于他而言怕是接受不了,咱们?得想想怎么去说?。”
卢诗宁摊手?:“还是那句话,您早点答应,何必今日头疼。”
萧氏睨她:“叫你在这儿是想法子,不是听你抱怨。”
“知道了,咱们?这么着去说?,便只提你用心去找李幼白,下?了十二分?的诚意,还送上你的陪嫁,一对龙凤手?镯,这样哥哥知道你是当?真不会作假了,心里便会舒坦,他舒坦了,便会好好吃饭,等养足精神,再把信里的事告诉他,可好?”
“也只能这么做了。”萧氏扶额,暗暗感叹,李幼白还真是个心宽的姑娘,这厢从齐州离开,去了济州,听闻跟她表哥去往寺庙上香求签,玩的很是高兴。她跟那王家表哥从前?传言定了亲,当?初对方?体弱,这婚事后来便不了了之,可如今不同了,回来的人说?,王家郎君书?生秀气,温文尔雅,对李幼白既体贴又爱护,两人在庙里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单独待了许久。
“她不会眼界放低,答应了王家郎君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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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担忧,神色变得紧张。
卢诗宁笃定摇头:“怎么可能,她刚从哥哥这儿失意离开,怎会看上王家郎君。她又不是急着嫁人,何必勉强自?己去接受一个比哥哥差那么多的人,不可能。”
她说?的斩钉截铁。
没成想,过了两日,信又送来了。
此时?卢辰钊恢复了行动,但还是郁郁寡欢,整日闷在房中不肯出来。莲池说?他得了相思病,每日除了盯着书?籍看,便是坐在那儿一个人发呆。
卢诗宁偷偷过去看过,果真如莲池所说?,哥哥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就像是提线木偶,毫无?斗志。
“信上写?着什么?”她凑过去脑袋,只看到“出游,划船,赏荷,吟诗,做赋”几?个词,便觉得匪夷所思了,当?萧氏念出“众郎君与李幼白携手?同游,于江州桂树下?吟诗作赋,把酒同欢”时?,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对哥哥,果真薄情!”
若不然,怎会刚放手?便如此坦荡,还与小郎君们?不设大防,虽说?她是女官,可毕竟此行是私事,既是私事,便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她怎么能,怎么能这般洒脱呢。
卢诗宁惊讶的同时?,竟隐隐生出几?分?羡慕。
不得不说?,她太喜欢李幼白现?下?的好日子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会为着谁高兴或者不高兴便改变自?己的心意。她的所有举动皆由心而发,不由他人牵引。
因?为她自?始至终的勤勉刻苦,努力到如今的地位,这是她给与自?己任性洒脱的本钱。
她吃苦的时?候,煎熬的时?候,也是旁人休息享乐的时?候。她努力去为自?己博机会,不曾因?环境恶劣而轻言放弃,不管任何时?候,她都保持自?己的警醒和习惯。
所以她才能在此时?痛快肆意。
卢诗宁羡慕极了,但又不敢叫萧氏看出来,只好默默咽下?这复杂的情绪,表面上跟着萧氏谴责,实际巴巴梦想着体验一番李幼白的好日子。
至此她才明白哥哥曾经说?过的话,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李幼白。
她安逸,仗着家世便觉得此生无?忧,从未想过若有一日家倒了,倾颓了,她又该如何自?处,更别提像哥哥一样振兴家族。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繁华时?候的一簇烟火,跟着绚烂,跟着毁灭,自?始至终,由不得自?己。
萧氏急的头晕:“她跟那王家郎君倒是的确没再发展,可江州一行又算怎么回事?怎么就引得读书?人争先追捧,打着欢迎状元郎的名号,谁知道心里想什么?幼白长得俊,白净可爱,读书?又好,那些人到底都是男的,花花肠子多,指不定便想着借机拉近距离。
她一个女子,被群狼环伺,若哎,该怎么办才好。”
卢诗宁安慰:“同行的有白毫和半青,再说?,还有几?个护卫跟随保护呢,母亲不必担心。”
萧氏头更疼了:“你真是不往心里去,既答应你哥哥为他打算,便得做好万全准备。我以为足够放低姿态了,那对镯子她却是原封不动给我退了回来,礼物送不出去,她是铁了心跟咱们?公府划清界限了。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妹的,为你哥哥自?豪了十几?年,没成想到头来却被他刁难,总觉得他懂事,却是比你还令我头疼。”
卢诗宁瘪了瘪嘴:“母亲不公平,好端端的前?几?日刚夸完我,今儿便为着哥哥改口,连我也责怪起?来了。”
“不成,还得再下?功夫。”萧氏蹙眉,少?顷打定主意,“我写?信给幼白,便不信拿真情换不来她心软,我也就豁出去了,谁叫我生了你们?这么两个讨债的。”
卢诗宁还没开口,萧氏便走到书?案前?,找纸笔,复又自?言自?语道:“信寄出去我还是不放心,便抽出这几?日空闲往济州走一趟,去见见李沛和冯氏。我这样诚心诚意,她总该知道我一片苦心了吧。”
“讨债的,真是讨债的”
却说?江州山美水美,自?然风光尤其赏心悦目。
李幼白没想过自?己去了趟官署,出门便被一群读书?人给缠上。他们?是在官署里负责抄书?的小吏,前?几?年考试没中,因?家境不那么优渥,便到衙门做抄书?生,赚取薄银供养自?己读书?。
得知李幼白便是当?年那个女状元,纷纷驻足等候,一见她出来便赶忙拱手?作揖。
呼啦啦一群人,李幼白被惊得有些怔愣,待听完他们?的恳请后,稍微揣摩一番,便应邀同去。
怵她之外?,还有衙门里的官员。
寒门学子聚会,大都选在清雅少?钱的地方?,夏日还好,他们?去到藕花深处,包了条还算宽敞的游船。酒水吃食也是分?开来买的,李幼白想添钱,但他们?极力推辞,便也只好作罢。
江州人食辣,李幼白被呛得小脸通红,他们?便恭敬递来酒水,又闻她不会饮酒,赶忙殷勤地换上菊花茶败火。船上无?冰,李幼白辣的浑身冒汗,被江风一吹,又很快凉湛下?来。
他们?邀请她同来,
是敬佩,也是想要询问考试秘诀,毕竟当?年李幼白三元及第,震惊朝野的同时?,也在外?地传播开来。她是女状元,还是个凭一己之力压下?郎君们?的女状元,她的上位,没有任何悬念,因?为足够强,实力与后者拉开的足够宽广。
李幼白入仕后的每一次变动,都有人期待,有人静候,他们?也想看看这位状元郎的风采,看她是否读书?厉害,为官也厉害。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她用惊人的速度走到了大理寺正的位置,前?途无?量。不久前?又因?棣州案深得百姓信任倚重,而且万年县那桩圈地案,便是刑部?也故意拖延,不加定案。她却能逆风而上,不仅接下?案子,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通过各种证据证人事实,以完整剧情推演拿到确定线索,最终将涉案人员一一查获。
他写?的结案陈词,如今广为流传。
江州这几?位读书?人,抄书?生,也都各自?拜读过。却是着实没想到,能在衙门口遇到她,这样的好机会,焉能不把握。
畅快痛饮,各抒己见,游船沿着江水缓缓流淌,每个人的脸上写?着踌躇满志,激荡振奋。那些被落第影响的抑郁,沉闷,顷刻间消失不见。仿佛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感染每一个人,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努力下?去的勇气。
天色昏暗,游船终于在渡口停下?。
一船人起?身相送,在欣喜崇拜的目光中,李幼白走下?船,转头与他们?挥手?道别。
落日的余晖洒满她全身,众人痴痴望着,她就像一轮生机勃勃的朝阳,腰背挺直地走向前?去,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所说?的话,所言的鼓励,却像是刀劈斧砍般印到他们?心中。
或许有一日他们?灯下?苦读熬不住的时?候,会想到今日的欢聚,会因?彼时?的希冀而重新燃起?斗志。这是一条不知何时?才能达成所愿的路,或许孤独,但只要心存笃定,必然璀璨。
李幼白借着落日余晖,去了当?年父亲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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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住过的宅院。
因?当?年的事,原先处于繁华街道的小院,如今四周极为冷清,住在小院旁边的四邻也相继搬走。或许是觉得不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被动或者主动,总之这里杂草丛生,偶尔听见几?声鸟鸣,夹杂在蝉鸣之中,空阔的仿若有回响一般。
半青纳闷,却还是走在前?面想为她拨开杂草,李幼白握着她手?腕,笑道:“你和白毫等在外?面,我自?己进去。”
门早已枯裂,上面的门栓锈迹斑斑,屋檐下?挂着几?个鸟窝,回来的母鸟盘桓不肯进入,似把李幼白当?成了敌人,叼着虫子发出驱赶的警戒声。
李幼白仰着头,从半开的大门间,可清楚看到里面荒凉冷清的场景。
她走进去,入目是一堵推倒的残垣断壁,茂盛的枯草围绕着它,形成极为壮观的声势。绕过它后是一方?水池,不大,池底贴着一层鹅卵石,早已干出裂纹,缝隙间钻来无?数小草,拼命地向上生长。
回过头,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菱花格墙壁,从空隙看过去,是破败不堪的屋子,正屋四间,左右各有厢房,正屋坐北朝南,对面则是一间书?房,从地上散落的文房四宝便能看出,陈旧结满蛛网。
李幼白蹲下?身,借着熹微的光打量手?里的砚台,摩挲着那依旧温润的石头,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用它研墨的痕迹。凌乱的破桌椅,虽没经历,却也能从乱局中窥出父亲被抓时?的剧烈反抗。
物件都在,所有题写?的字画等遗物却是一件都没了。
刘长湛恨他,必不容他一丝一毫的遗留。
天渐渐黑透,半青在外?面喊她,她应声,然后转身往外?走。
“姑娘,你手?里拿着什么?”
半青探着脑袋,黑漆漆的看不清。
李幼白往前?举着,说?道:“砚台。”
白毫看到,问:“但这砚台都裂了,也不能用了,姑娘捡它作甚。”
“好看。”
李幼白觉得此行很是充实,每一次停泊都像是一次新的经历,她试着去享受和融入,在相处过程中认识和了解当?地风俗民情。
每日回到住处,总是累的躺下?便睡,根本无?暇他想。
齐州城里那人,却是死活睡不着了。
许是吃饱喝足,了无?牵挂,又因?母亲萧氏松口,也着实付诸行动,他暗自?窃喜,又不能表现?出来。每每做出伤春悲秋的景象,都要忍着恶心坚持。
现?下?夜深人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人,李幼白。
二十日了,他想她想的茶饭不思,但一想到此举是为了两人日后的幸福,便又觉得异常甜蜜,觉得就算受点苦,也全都值了。
翻了个身,他叹气。
莲池跟着他睡不着,是怕他前?些日子作的狠了,倘若有什么遗症,自?己还能及时?找大夫。故而听见声音,他便趿鞋冲了过来。
一撩开帘子,对上卢辰钊明亮审视的双眼。
莲池手?抖了下?,讪讪道:“世子爷还没睡呢。”
卢辰钊:
莲池:“世子爷是不是饿了,外?头还有鸡汤,我去小厨房热热?”
卢辰钊:
莲池打了个冷颤:“世子爷,你别这样,我害怕。”
“哎。”卢辰钊幽幽叹了口气,“你说?李幼白会不会哭,偷偷的哭?”
莲池不解:“为何?”
“我是个男人,尚且如此承受不住,她到底是个小女娘,又是被迫为了我们?能在一起?,去往南边流浪,就像是犯错被流徙一样,你说?她难受吧。
不只如此,异乡客,更容易怅惘难受。月缺时?哀愁,月圆时?期盼,她会不会想我想的彻夜难眠,躲起?来不让半青那丫头看见,然后哭的伤心?”
莲池张了张嘴,不忍打断他的美梦。
卢辰钊又平躺过去,枕着手?感叹:“着实委屈她了。”
“世子爷,其实”莲池犹豫再三,观察了他身体和心理状况后,决定坦白,“其实夫人压下?几?封信,怕刺激到你,叫我们?也别说?。”
卢辰钊歪头,满是困惑:“信?什么信?”
他和李幼白的计划是,从李幼白离开后便彻底断了联系,然后自?己放纵消沉,而李幼白不能心软,务必要等到萧氏彻底认她,心甘情愿以诚恳的姿态接纳她,到时?两人才能见面。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信。
他坐起?来,撩开帐子盯着莲池,莲池被他看的心虚,忙往后退了步,小声道。
“就是,夫人着人去寻李娘子,想着送她礼物,挽回她,可前?去送信的人,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封信。有时?候说?李娘子跟王家郎君在一块儿求佛拜神”
“那是她表哥!”卢辰钊不屑地哼了声,替她解释。
莲池又道:“然后李娘子又去了江州,据说?是跟一群读书?人把酒言欢了”
“她根本就不会喝酒,纯属瞎编。”卢辰钊愈发自?信。
莲池咽了咽嗓子,大着胆子又道:“他们?吟诗作赋,抚琴听曲,而今江州那边的郎君们?都写?了好几?篇赋文来颂扬李娘子,道她是天资聪颖,勤勉仁善,又能与民同乐,不拘小节,赋文被广泛传播,夫人那边还保存了几?篇。
李娘子每日都会晨起?出门,带星而归,回屋后洗漱便睡,过的日日饱满,似乎她”
没有想你,不会想你。
这八个字如鲠在喉,说?不说?,卢辰钊的脸都变得黢黑。
“撕拉”一声,上好的新绸帷帐被扯裂,布条甩开,卢辰钊闭目调整呼吸。
就在莲池以为他要动怒时?,他忽然缓缓抬头,冲莲池露出一抹“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心里有数”的笑,轻嗤了声,说?道。
“你无?需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我也不需要你的谨慎和怜悯。”
“因?为,这也是我们?两人商量好的。”
莲池惊诧:“世子爷果真计谋深远。”
卢辰钊乜了眼,道:“知道就好,出去吧。”
房门合上,卢辰钊的笑脸耷拉下?来,他抬头看着被扯裂的破布,就像看着此刻自?己的心,碎成豆腐渣了。
他咣当?躺下?,欢喜早已从脑中被踢出来,取而代之地惆怅,忧虑,甚至有一丝丝赌气般的恼怒。
李幼白,到底是个没心没肺的!
他在齐州吃苦,她却好,竟真的不管自?己,痛快地游玩起?来。
她的良心,一定被狗吃了!亏得自?己还担心她痛哭流涕,原都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他愤愤不甘,睡意全无?。
忽然猛地坐起?来,盯着那帐子如何都不顺眼了,索性伸手?将其扯下?,几?番用力后,一把甩在地上。
莲池进来便看到满地的碎布条,颇有些惊讶。
卢辰钊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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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找纸笔,我要写?信。”
第110章
卢辰钊从没写过这样的?信,故而琢磨许久费了不少脑汁。
字里?行间透着股娇弱,像是病入膏肓又无药可医的病秧子,有意无意提几句自己的?病症表象,好似再也熬不住了。偏信的?末尾又?倏然转折,道?为了?两?人能在?一起,他便是再苦也能撑住。
末了?要封信,忽然顿住,抬手沾了沾桌上的茶水,弹在?信纸上。
映着烛火看,倒很像是泪痕。
他心满意足地?把信交给莲池,长舒一口语气:“快马加鞭送去江州。”
但偏不凑巧,入夏以来江州连日大雨,空气里?潮的?厉害,送信的?驿卒怕损毁信件,便用牛皮纸包裹再三,放进身后的?竹筒里?,外头又?加了?一层封装。但毕竟都是达官显贵的?东西?,他思?量再三,决计避避再走。
正是因为路上耽搁,导致跟收信人完美错开。
他亲手送到?江州驿馆时,李幼白已然启程往北折返了?,故而她并没有收到?信,也不知?卢辰钊此时是何境遇。
但李幼白想,卢辰钊是最聪明的?,且只是为了?计策,他大可想方设法来获得萧氏的?信任,不必非要拿身体去搏。且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途中行程太过紧凑,以至于?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总之交给彼此的?任务,彼此能完成,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她也认为卢辰钊一定会做到?。
李幼白先走水路,后改陆路,日夜兼程往北折返,总算在?半月后看到?了?京城城门。
卢辰钊与罗云接管宫城防护,故而李幼白进宫拜见贵妃时,特意在?宫门口附近逗留许久,但终是不见他的?身影,眼见着时辰越来越晚,她不得不收起小心思?去往仙居殿。
贵妃甫一看到?她,便把她抱入怀里?,接着又?握着双臂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一般,怕她身上有伤,又?怕在?途中受了?委屈,但见李幼白笑容明媚,便知?她这一行很是舒畅,只好叹了?一声?,对那略微变深的?肤色感慨。
“你啊,雪白的?皮肤晒成这副模样,等会用完饭,便也别?走了?,陪我?多些日子。我?打算明儿去行宫泡汤泉,你与我?一起。有几个池子是新修好的?,天然的?汤水最是舒筋解乏。且,我?也有些事要同你讲。”
李幼白惦记着卢辰钊,便吃了?会儿饭,状若无意地?问道?:“城门驻防我?看到?几个陌生面孔,是换人了?吗?”
崔慕珠抬眸,忽然笑起来:“你还不如直接问我?卢世子去了?哪里??”
被窥破心思?,李幼白脸色稍微发红,却也没有否认。
“你们?走后,我?便一直着人盯着齐州。听说镇国?公府近来不大安生,卢世子病了?一场。他身子仿佛是不大好的?,若不然一场病怎么折腾的?如此厉害,说是延长了?休沐时间,罗云这才把戍卫之职转交给刘丛。”
李幼白听完,忍不住为他辩解:“没,他身体很好的?。”
崔慕珠疑惑:“幼白,你不会跟他”
见李幼白茫然的?表情,崔慕珠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而李幼白不多时也明白过来,脸红如火,忙摇头否认道?:“母亲你想哪去了?,我?没有,我?只是他在?公府读书时,他便没有病过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和他并未”
崔慕珠抬手,笑道?:“无妨,便是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也无所谓,年轻时候便要随心所欲,美好的?身体谁都喜欢。他虽相貌不若明旭那般俊美无俦,但胜在?五官硬朗,那双眼睛生的?却是极好,深邃多情,我?瞧他体格应当不错,自然,好不好的?你自己才知?道?,他”
“母亲!”李幼白已然听不下去,起身走到?楹窗前,抬手扇风。
崔慕珠依旧笑盈盈:“你年纪小,面皮薄,等日后就?明白母亲这番话为何意了?。”
既能两?情相悦,又?能互相慰藉,此乃世间最美好的?。
崔慕珠垂下眼睫,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好日子,若能一直留在?江州,若言文宣还活着,她相信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更?快活。可惜,属于?她的?美好早就?被刘长湛毁了?。
想到?此处,她眼神变得冷了?三分。
“听刑部和大理寺说,你父亲的?案子重审完毕了?,既还了?清白,便开始着手入葬的?一应事宜吧。”
李幼白嗯了?声?:“我?这次往南走,回去你们?住的?地?方看过,然后又?买了?一块墓地?,离住处不远,但很雅致。”
崔慕珠一愣:“我?们?的?住处可是身处繁华,怎么会”少顷,她了?然在?怀,“快二十年了?,时过境迁,自打你父亲出事,那里?应当成了?不吉利的?所在?。”
“住处荒废,但是没有血迹,也就?是说,父亲在?您被抓回京城后,便提早意识到?此事,他遣散了?奴仆,又?托最信任的?老仆将我?送到?济州李家。
他本可以逃走,但他没有,因为他走了?,先帝便决计不会善罢甘休。若先帝严查,兴许会顺藤摸瓜查到?我?,所以父亲是为了?我?,还有一家子奴仆的?安危,选择留在?江州住处,直到?先帝的?兵马将他控制住,于?您回宫半年后,以提拔的?名义将父亲弄到?京城看守。
父亲仁义,坦荡,虽然我?很遗憾此生见不到?生父,但我?能从周遭人待我?的?态度上了?解他,他一定是个极好的?人,所以不管是闵尚书,李大人,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去帮助他,成全他。
母亲,您眼光真好。”
话音刚落,李幼白朝崔慕珠看去。
她向来雍容美貌的?脸上流露出伤感,泪珠沿着腮颊滚落,她拂了?把,声?音亦是无限悲伤:“所以,你不知?这么多年支撑我?活下来的?信念到?底是什么,每次跟先帝我?都觉得甚是恶心,恨不能将他一口口咬烂,他怎么死都不为过。
你是我?和文宣的?孩子,是我?在?世上最大的?牵挂,幼白,我?想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如此有出息,一定会很高兴。”
李幼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儿,回看过去,她却闭上眼睛,唇角带笑。
“我?是一定要和他做夫妻的?,活着,死了?,我?都是他的?妻子。”
“母亲”
“幼白,记住我?今日说的?话。”
行宫修筑的?巍峨华丽,汤池也是极其解乏,但李幼白惦记卢辰钊,故而泡的?心不在?焉。
第二日,崔慕珠起身去了?旁边池子,李幼白坐在?烟雾缭绕的?沐汤中,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侍奉的?宫婢小声?说话,道?外头戍守的?侍卫换了?一拨。
李幼白便竖起耳朵倾听。
“你看到?了?吗?”
“当然看到?了?,卢世子只要往人堆里?一站,便是格外扎眼的?,他身量高大,气势威猛,通身上下又?有种矜贵气度,是旁人比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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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生了?病,难怪那脸色瘦削许多,不过饶是如此,还是俊的?。”
“小点声?,叫人听了?笑话。”
卢辰钊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特意跑到?行宫里?来,定是为了?自己。
她心里?高兴,也便不再泡着,接过宫婢递来的?大巾将自己擦拭干净,换上柔滑的?薄绸蜜合色长裙,腰间系着松松一条带子,便往外走,边将湿漉漉的?头发从衣间拿出来。
刚走到?门口的?垂柳处,迎面撞上一人。
他握住她的?手臂,嗅到?淡淡的?花香,低眼,对上朝思?暮想的?人,顷刻间,万种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像是泛滥的?洪水将他冲到?了?洪道?之中,他看着她,既高兴,又?生气,生气至于?夹杂着委屈不甘,愤愤。
那封信寄出去,丁点回音也没有,之后他又?写了?几封,皆石沉大海。
后来在?齐州听闻她回到?宫中,与贵妃去了?行宫泡汤,他那一腔热血仿佛被浇的?冰凉。
如今他瘦骨嶙峋,她圆润饱满,更?觉委屈。
“你回来了?!”李幼白仰起小脸,惊喜地?笑道?。
卢辰钊松开她的?手,不情不愿嗯了?声?。
“听说你病了?,病好了?吗,怎么会生病呢,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只是做做样子,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拿自己的?身体去硬抗?”
听听,这还在?怪他蠢笨。
卢辰钊背过身,像是受了?冤枉气的?小娘子,他仰着头,满腹话语却又?不想同她开口。
李幼白跟着转过去,拉他的?手捏在?掌中,歪着头打量他的?神色,将那表情很是恼怒,便有些想打退堂鼓,手指刚一松,卢辰钊一把攥住他,恶狠狠地?看过去。
“不许松手!”
“好,我?不松。”李幼白赶忙握住他的?手,还用力紧了?紧。
卢辰钊心满意足地?哼了?声?,李幼白问:“事情成了?吗?”
“嗯。”
“那你你为何还是不高兴的?样子?”李幼白原以为是此计不成,他恼怒生气,本还打算再想个主意,可既然成了?,他又?是如此模样,便有点不对劲儿了?。
“我?给你写过信,你都没回我?!”
卢辰钊知?道?这番话显得很是没骨头,但就?是想告诉她。
“我?没收到?,真的?。”
“所以,没收到?便也一点都不在?乎我?,一封信都不给我?写吗?”
“我?怕露出破绽,使你功亏一篑。”
卢辰钊咬着舌尖,悻悻道?:“对,你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我?。从开始便不该报指望,不该想着你会同我?一样,日夜茶饭不思?,难以入眠,只想着赶紧见到?对方!”
“我?也想你啊。”李幼白解释。
卢辰钊:“你跟别?人把酒言欢,诗词歌赋,也是在?想我??”
李幼白: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李幼白叹了?口气:“好了?,别?生气了?,我?也是没办法,对不对?那些读书人很热忱,有理想有抱负,约我?同去品鉴,我?总不能不去,何况我?们?说的?都是读书的?事,没有说别?的?。
而且,我?不会喝酒,也没有喝酒,我?喝的?是茶。
有些人情交际,在?所难免,你身为镇国?公府世子,应当比我?还要清楚其中关系。你也会遇到?此类事务,若我?是你,我?不会拦着你不去应付,我?们?总要有自己该做的?事,不能随意妄为。对不对?”
她说的?极对,且无可挑剔,的?确如此,但卢辰钊不想听道?理。
他咽了?咽喉咙,往前一杵:“那你抱抱我?,抱抱我?,我?就?不气了?。”
李幼白怔愣了?下,而后毫不犹豫上前,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脑袋跟着靠过去。
她听着他的?心跳,感受那强健有力的?撞击声?,慢慢仰起头来,他唇勾了?勾,似想压抑着微笑,但还是忍不住,抬手覆住她的?眼睛,佯装愠怒:“专心点,别?看我?。”
“卢开霁,你真好哄。”
李幼白笑,感受到?那人收紧的?手,她被迫垫起脚来,刚从汤中出来,头发贴在?颈间,此时濡湿了?他的?衣裳,连呼吸都变得格外灼热起来。
她以为他要亲她,便也准备好了?将唇送上去,闭上眼睛,睫毛微微眨动。
然少顷后,腰后的?桎梏减轻,随着一声?“太后”,她脑子轰隆一下,睁眼,回头,崔慕珠站在?树下阴凉处,正别?有用意地?笑着。
李幼白先是低头,随即捂了?捂脸,一把拉住卢辰钊的?手走到?崔慕珠面前。
“母亲。”她福了?福礼,卢辰钊跟着拱手作揖,又?道?:“太后娘娘安。”
崔慕珠点头:“你当真是不避着入了?。”
卢辰钊赶在?她之前揽责,躬身诚恳道?:“望太后娘娘见谅,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她没有干系。”
“倒是有担当。”话锋一转,崔慕珠屏退梅香和梅梧,神色也变得凝重,她走上前,坐在?准备好的?紫檀木大圈椅上,广袖拂落,露出纤长的?手指,便点着扶手轻轻敲击,似乎在?打量和审视面前之人,卢辰钊深吸一口气,撩起袍子跪在?地?上。
“娘娘,臣有话要禀报。”
李幼白见状,便也要跟着跪下,她猜出他要说什么,但膝盖将弯,便被卢辰钊虚托一把扶起,“此事是我?本该尽的?责任,你不要跪,听我?说。”
“好。”李幼白声?音变得轻柔。
小儿女间的?眉来眼去天真纯朴,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崔慕珠看的?真切,就?算卢辰钊什么都没说,她也做好了?打算。
“母亲去过济州,带着十二分的?诚意见了?李大人和冯娘子,两?位长辈是极好相与的?,都道?幼白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故而母亲已经命人将国?公府重新修缮,又?特意命库房筹备聘礼。
母亲之前所有嫌隙,但毕竟为母,并非因为幼白而抗拒,只是想为我?铺平捷径,这才想要相看门当户对的?人家。她喜欢幼白,我?想世间无人会不喜欢幼白,她果断勇敢,聪明灵活,不输给任何一个小郎君,这样的?女子,谁都想要拥有。
母亲知?我?非她不可,便也认命。其实她也想让我?找一个互相喜欢的?姑娘,只不过先前是站在?国?公府夫人的?角度,现在?却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母亲,是希望儿子能幸福快乐的?。
她不是恶人,相反,我?的?母亲宽厚善良。如果幼白嫁给我?,母亲定会待她如待我?一般亲切,我?相信,也保证她会这样。
整个公府,无人敢轻视她,怠慢她。”
“好。”
卢辰钊一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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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珠面色如常,那个好字的?确是她说的?,在?卢辰钊殷切表示内心想法时,或者更?早,在?他们?二人相携去往齐州时,她便有了?决断。
“我?会在?皇城跟儿为你们?置办一处宅院”
“我?可以自己去买”
崔慕珠打断他的?话,眸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坚决,他只得作罢,“我?身为幼白的?母亲,只生了?她,却没养她。既知?道?她,又?不能光明正大认她。她要成婚,我?也不能像旁的?母亲一样为她置办婚假仪式,不能送她出阁,不能以母亲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做她的?倚仗。
这宅院,权当我?送给幼白的?贺礼,你们?莫要推辞。”
“多谢娘娘。”
“多谢母亲。”
夏日转凉,随着一场秋雨的?来临,空气里?浸满了?凉意。
公府为着卢辰钊的?婚事,已然来到?京城打点准备,得知?两?人
婚后要住在?皇城跟儿,倒也没意外,只萧氏听卢辰钊说起那宅院是李幼白的?陪嫁时,惊得两?只眼睛滚圆。
但李幼白升任大理寺卿的?消息传出,她又?不觉得意外了?。若说之前还惦记着儿子官程,如今却是因为李幼白的?升职而变得尤为振奋,恨不能叫别?人都知?道?,这位大理寺卿马上就?要变成公府世子夫人了?。
婚事要在?齐州举行,京里?的?事打点完毕后,卢辰钊和李幼白便跟随公府的?马车一道?儿折返齐州,彼时李家人也都抵达,安置在?距离公府不远的?院子里?,礼仪官也已与诸人商量好,找出一条最适合游街的?路线,反复商榷后敲定,又?临时演练,唯恐出现纰漏。
镇国?公府是齐州最有名望的?勋爵门户,公府娶妻少不得要惊动全城。萧氏和国?公爷决定除了?宴请的?宾客外,于?城中各书院设置流水席,一连三日,花销支出皆由公府垫上。
李幼白坐在?房中,半青脸通红,忙起来脚步如飞,又?累又?高兴。
刚端来一匣子珠翠,便又?去取衣裳,单是大婚当日要穿的?便已然三套,衣料上乘,做工精美繁复,着实是难得的?好嫁衣。
“姑娘,这一件是公府送来的?,这两?件是京中送来的?,咱们?明日穿哪件?”
李幼白看了?眼,还没开口,听到?叩门声?。
冯氏笑着走进来,一眼瞥到?那三件摆开的?嫁衣,每一件都是雍容华贵的?,比之前她为李晓筠做的?嫁衣好上千百倍。
如此看来,她不做嫁衣却是对的?。
“母亲。”
李幼白起身,冲她福礼。
冯氏能明显看出,女儿的?谈吐气度与在?济州时已经截然不同,比起之前的?温柔坚定,更?是多了?几分贵重从容,那是因身份和长此以往的?环境熏染出来的?。她有些感慨,却也能理解,毕竟李幼白本就?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岂能像晓筠一般庸碌。
怅惘之余也是激动,好歹孩子是她养大的?。
“你要出嫁,母亲心中很是复杂,好孩子,你坐下说。”
李幼白拉开圆凳,坐在?冯氏对面,冯氏伸出来的?手讪讪往回一缩,终是没有握上她的?,不习惯。
“明日以后,你就?是公府的?人了?,要记得孝敬长辈。公府不比李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你去了?之后难免要受些委屈,你”
“母亲,他们?待我?都很好,也不会叫我?受委屈的?,您放心。”
冯氏被打断,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同样的?话嘱咐给晓筠,晓筠虽也不愿意听,但到?底都记住了?,因为她是后宅女子,此生便都依附她的?夫郎生存,故而势必要恭敬要慈爱,要对夫郎和公婆唯命是从。
但李幼白不同,她一路顺遂,爬到?了?大理寺卿的?职位上,便是前两?日随意见到?两?位官员,也都下马与她行礼,唤她一声?李大人。
有底气,便也不需要对谁卑躬屈膝,也不必折腰。
想着晓筠前不久回家哭诉,道?许玉成最近恐有了?异心,整日不回家,便是对着她和孩子也很少有笑脸。冯氏知?道?许玉成自打接受许家生意之后,很是忙碌,她也知?道?许玉成的?为人,后来几番打听,才知?是晓筠胡搅蛮缠,扰的?许玉成宿在?码头,宁可受罪也不回家。
她便后悔没有教好晓筠,只能劝她心胸开阔些,也不知?她听没听见,但这种欢喜都系在?旁人身上的?人,注定不会快乐。
“好,那便好,我?知?道?你一向是叫人放心的?。”
冯氏叹了?声?,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准备起身。倒是李幼白,忽然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冯氏抬眸,望见李幼白淡淡的?笑。
“您放心,我?长在?李家,往后您和父亲还是我?的?父母,哥哥和妹妹的?事,也是我?的?事,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照看他们?一日,绝不叫外人欺负他们?。”
冯氏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哽咽着擦拭,泣不成声?。
“好孩子,是娘对不住你。”
镇国?公府的?婚事,从天蒙蒙亮便开始张罗,合城万人空巷,所到?之处皆有红绸彩缎,喜糖瓜果,裹了?红纸的?铜钱被抛洒向各人手中,热闹中洋溢着欢呼声?。
李幼白告别?了?李沛和冯氏,在?喜娘的?牵引下来到?卢辰钊面前。
隔着绣团芙蓉花的?园扇,她看到?同样身着喜服的?男子,如小山一般伫立在?那儿,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两?人在?礼仪官的?贺词中,抬步沿着铺满喜字的?地?砖往外走去。
初初走到?大门口,对面奔来装饰着红绸的?马匹,来人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马来,随即从后背抽出圣旨,双手托着走到?高阶之上。
众人见状,纷纷匍匐下跪。
“李卿大喜之日,朕着实为卿开怀,卿本女郎,行事见地?却不输男子,屡次破获奇案冤案,救百姓于?水火,助朝廷于?危难。故朕趁此良缘佳机,特封李卿为护国?公主,赐号嘉和,愿君臣一心,同为江山社稷铸造千秋伟业。”
宣旨的?贵人话音刚落,人群立时鸦雀无声?。
此圣旨,无异于?晴天一道?惊雷,劈的?人半晌缓不过神来。
本朝,前朝,绝无仅有的?封赏,而今,便落在?高阶前身着嫁衣的?李幼白,李大人头上。
嘉禾公主,护国?之荣耀,何等威风。
如此一来,李幼白却是能与镇国?公府比肩而战了?。
不,公主的?封赏远远超过公府的?待遇,也就?是说,镇国?公府其实算得上高攀了?。尤其李幼白如今的?官职,位列正三品,比那准夫郎卢世子要高出一品。
前来接亲的?卢家人,俱是震惊,诧异。
锣鼓重新敲打起来,人群随着车马,犹如一块炫灿的?彩缎,朝着镇国?公府浩浩荡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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