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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烟火不断绽开,两人的面庞时明时暗。

李幼白听他低沉的嗓音,尽力克制着的急躁心情像是无法?掩盖,他是清高倨傲的人,从前都是用下巴颌去看人的,她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他会在她面前,用此种深情的目光注视自己。

就像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永远把握不住他想要的东西,因此变得?焦躁,郁闷。

她忽而笑起来,明?亮的眼睛带着光,看的卢辰钊一愣,手指用力,似要握住那柔软小手。

“李幼白,你倒是给我?一句准话。”

“没人惦记,是你想多了。”

她反握住他的手指,仰头望向?天?际的烟花,微风沿着面额吹过,将那发丝一点?点?吹成温柔的形状,打在卢辰钊脸上,他亦跟着仰起头,袖中的手彼此交握,在无人看到?的角落,他们紧紧牵在一起。

闵裕文是为了公务而来,原想着留下用饭也能镇定从容,却还?是一败涂地,即便?想伪装微笑都不能够,在看到?两人默契的对视时,他心?如刀绞。

翌日前往云家,闵裕文和?卢辰钊皆在,不只他们二人,户部几位官员也共同协审,因着此事涉及诸多,故而朝廷上下极为重视。

刘瑞君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生前有多少布防无人清楚,但是已经清查出的两百万两银子,数额已然震惊朝野。更何况还?有未理清的,未掌握的,诸如云莘莘等人在各州县又有多少,桩桩件件,委实成为新朝大患。

云平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乖巧的女儿?将自己陷于绝境当中。数十年的经营,筹谋,顷刻间化作云烟,不过短短几日,他那头发已然变成银灰,面色也不如起初的意气风发,转而变得?暗淡灰沉。

卢辰钊毕竟是他晚辈,早年间两家交好,故而在审讯时对其很是客气,云平本就没有参与云莘莘的谋划,自然也交代不出有用的东西,只是提供了云莘莘可能的藏匿地点?,又捂着脸低下头。

李幼白接着问了半个时辰,户部官员亦没有异议,之后便?相携走?到?门外廊下,屋内便?留卢辰钊和?云平单独在一起。

云莘莘便?是再逃,终究是个没甚阅历经验的,追查的侍卫已经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得?知她和?一伙儿?人乘船往东,是往棣州方向?去的。

李幼白打开舆图,仔细斟酌一番又匆匆合上

,叩门,卢辰钊回头,她朝他示意出来,卢辰钊不敢耽搁,提步便?走?到?她身边。

“刚传回的消息,有人在棣州附近发现了云娘子的下落。”她将舆图铺在案上,闵裕文扫了眼,忽而手指抵在棣州处,抬眸,对上李幼白的,两人相视一定。

闵裕文道:“她若到?达棣州,恐目的不单纯,棣州邻海,且陆运发达,往北可去幽州,往东可乘船入海顺利逃脱,往南可避开巡查去到?江淮。”

李幼白声音变得?严肃:“我?担心?的不是她会逃,而是她不逃。”

卢辰钊顺势望去,几乎与闵裕文同时问出声来:“为何?”

“凭着我?对此事的了解,对云娘子行事的猜测,她身为官家贵女,是养尊处优长起来的,自幼便?锦衣玉食不曾为生计奔波。而她却有着格外偏执的意志力,哪怕在刘瑞君死?后,也能撑着她留下的势力残喘继续,这不是一般的信念,这是她视之为生命的力量。

正是因为这股力量,她才能面不改色做出一系列的应对举措。她对刘瑞君的拥护崇拜是我?们不能理解的,或许逃亡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宁可轰轰烈烈的斗争,也不让自己变成旁人口中的无能之辈。

她选择棣州,应当有另外一层含义。她不是要逃,而是要拉上合城百姓与她一同作为祭礼,祭奠死?去的刘瑞君,向?她表示自己的忠诚和?决心?。”

话音刚落,三?人俱是倒吸了口气。

这不是空穴来风,这是有理有据的推论。

棣州邻海,且地下有着丰富的石脂水,据他们所查,云家在棣州有几个油矿,如若云莘莘此时驻扎在那儿?,又怀了必死?的决心?,那些石脂水便?会成为最大隐患。

一旦遇到?明?火点?燃,几大油矿瞬间焚烧,那么棣州城便?会陷入火海当中,城中百姓将无法?避难。

云莘莘疯了。

李幼白立时提笔,将此事上报,之后卢辰钊吩咐侍卫连夜去往棣州送信,要求当地官员即刻封查云家油矿,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闵裕文则领礼部户部官员,马不停蹄赶往宫中,做好一切应急准备。财库,钱粮,赈灾的一应物资,一夜间几乎悉数妥当。

万事俱备。

天?亮时,一行车马疾驰在官道上,直奔棣州而去。

昏暗的密道里,几十个女娘窝在一起,饶是入春,但此地甚是凉湛,寒意就像是黏腻的毒蛇一点?点?舔入骨里。她们尽可能抱在一起取暖,哆嗦着互相壮胆,风从洞口带来一丝新鲜空气,掺杂着泥污的味道,钻进鼻间。

她们已经在此等了许久,只为等待人生中最壮烈的一刻。

云莘莘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四?下,女娘们还?在睡着,石脂水的油腥气像是附着在衣裳里,挥之不去,令她不时作呕。

她起身往外走?,负责值守的两人看到?她,比划了几下,示意没有动静。云莘莘挑开暗格,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嘈杂的响声,像是很多人反复逡巡搜查,有桌凳碰倒的声音,还?有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传到?她耳中。

云莘莘勾了勾唇,身上仿佛一点?都不冷了,一团热火沿着小腹往四?肢百骸涌开,她从未如此期待过某一个时刻的到?来,像是为了证明?这一世的繁华,她璀璨,明?耀,宛若那烟花一般。

她的一生,注定要成为史书中浓墨淡彩的一笔。

她幻想着,欢愉着,神情变得?扭曲且兴奋。

有人在哭,她回头,看到?咬牙窝在墙根的人抱着自己膝盖,哭的可怜兮兮,云莘莘怕她吵醒旁人,几步走?上前去,俯身询问。

“云娘子,我?走?时都没来得?及同我?母亲告别,也没留下只字片语,她一定担心?坏了,我?”

“陆娘子,你有自己的目标和?志向?,你母亲为了你兄长不惜牺牲你的幸福去联姻,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郎君,你却在此时心?软起来,你的心?软没有一点?用处,只会加深他们对你的剥夺和?利用。

你不反抗,便?永远只能被欺压。

与其窝囊地活着,不如壮烈地绽放,你喜欢做淤泥里的人吗?”

唤作陆娘子的人摇了摇头,“我?不要。”

“那你后悔什么?”

“我?我?没有,我?只是很遗憾,觉得?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我?想”

“想都别想,事已至此,若回头便?是前功尽弃,别忘了当初殿下是如何栽培我?们的。人不能忘恩负义,滴水当涌泉,殿下对我?们的恩情便?是付出所有都无法?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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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还?活着,定能成就一番伟业,没有偏见,没有诋毁,她也能像郎君一样施展才华。她是被先帝害死?的,那些助纣为虐的,也都该为她去陪葬,不是吗?”

陆娘子点?了点?头,云莘莘满意地抚摸她长发。

“别怕,我?们有这么多姐妹在一起,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觉得?孤单。我?们为殿下报了仇,见到?她后,只会觉得?自豪欣慰。”

密道是在两个时辰后背发现的,入口处布满了机关,最先过去的侍卫被乱箭射死?,其余人只得?守在远处观望。

卢辰钊抓着李幼白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后,提剑挡在胸口,随即谨慎走?到?密道口,挑开压着的关窍,箭矢再度飞出,却没有起初的锐利凶猛,悉数钉到?木板上后,卢辰钊挥了挥手,几个穿着严密的侍卫跟随他一步步往下摸索。

李幼白见状,找到?扩音处往下肃声喊道。

“云娘子,我?知道你们就在密道中躲藏,也知你为何等到?现在都未动手,你是在等我?,对吗?”

云莘莘咬着后槽牙笑,却不吱声,她要等他们都下来,下来之后再点?火。

她要保证自己能看到?他们一个个炸死?在自己面前,那样死?后她才能有脸面见长公主。

“你还?想见谁?除了我?之外,难道没有人了?”李幼白故意装着不知道的语气,试探着想逼她开口,“我?不会下去的,你想见我?,便?光明?正大上来找我?。你躲在密道中,只是小人行径,小人,是不配跟我?相提并论的。”

她知道如今的云莘莘定听不进正常言论,遂尽量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能面对面与之对峙。

第102章

云莘莘果然?动怒,却没有中计上来,只是?咬破舌尖隐忍。她知道李幼白故意用激将法逼她,也知?道只要不动,他们便不敢贸然下来。但即便都知道,心里仍旧翻江倒海一般,对于未知?的渴望,对于她所崇拜者的炙热疯狂,她迫切想知道长公主的所有事情。

一面冷静,一面紧张。

她掐着手心,明媚的面上充斥着不安,她需得继续等?待,直到上面的人再也忍不住,等?他们下来,主动权将会落到自己手中。

殿下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计后果,她曾看?着自己,予以厚望。

她不能?辜负殿下的伯乐恩情。

李幼白没有着急,观察着卢辰钊等?人的动向,持续瓦解对方的意志。

“云娘子,长公主死前,我就在当场。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吗?除了我,你不可能?找到旁人去了解当时的情况,她死之?前,曾在我耳畔说过一番话,你若上来,我便见她的遗言讲给你们。

我也没想过她会留下那么一番话,倒是?振聋发聩。”

她顿了顿,给底下人留有思索的空隙后,再度开口。

“你们若是?执意胶着,那话只能?烂在我肚子里,我也再不会同任何人说起,它们即便是?救世箴言,也只能?像长公主一样长埋地下。

你们不是?号称宣扬她的出众才?华和功绩吗?怎的,贪生怕死,不肯为她冒险了?”

密道中的人全都醒来,头顶上是?脚步挪动的响声,微妙却又令他们头皮发麻。

本就脆弱疲惫的神?经似被拉扯到了极致,绷成细细一条线上,欲断不断地撕扯着,她们害怕,恐惧,心底的念头开始左右摇摆。

哭声陆续响起来,云莘莘回头看?了眼,看?到始作俑者后怒目圆睁。

接着有人捂住了那人的嘴,低声呵斥。

在这关键时刻,任何一点?举动都可能?影响士气,何况她们被追击到了棣州,再无重整的机会。

卢辰钊等?人无法再往下探查,经本地百姓指印介绍,此处乃云家油矿,方圆十几里都是?石脂水,先前便发生了几次事故,且都是?在地上,烧了树木枯草,最后还是?朝廷的潜火队联合百姓一同扑灭的。

若从地下点?火,丰富的石脂水定能?引发火爆,到时所产生的的后果,无法预料,棣州城的百姓也无法承受。

闵裕文已经跟当地县令去游说驱散百姓了,此时应当还在进行。

李幼白琢磨着云莘莘的心理?,试探着开口:“你们今日之?举是?受了长公主的蒙蔽,如若现在上来,弃暗投明,我会向朝廷写

奏疏禀明陈情,尽量降低因你们而对家族造成的冲击。

你们虽成全了自己的所谓大义,但有没有考虑过家人,族人,有没有想过因为你们的冲动,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影响。他们所经营,所在意的都会付之?一炬,只是?因为你们的任性。

一人之?过,阖族受辱,男丁还好,大不了一死。女眷呢,该当如何?充奴,入教坊司,还是?跟着男丁去流放,几百里,几千里,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途中又会发生什么?你们可有想过?

你们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呢?有考虑过他们吗?

何谓大义,这便是?你们认准的大义,凌驾在别人生命之?上,只为成全自己私以为的认知?,便去赴汤蹈火,轰轰烈烈地冒险?!

毫无疑问?,你们是?自私的,因为在你们心里只有自己,只是?自己!那大义,也是?为了彰显自我才?华的借口而已!”

密道中一派死寂,这番话像是?钟鸣敲进他们耳中,不断砸击着那敏感可怜的神?经。

她们无法反驳,因为李幼白的话正是?她们不敢面对的事实?。

却还要负隅顽抗的偏执。

云莘莘冷眼环顾,沉声斥道:“她说的不对,我们的信念重于一切!忘了吗,在我们抱负得不到施展时,是?殿下为我们拨云见日,领我们看?到自己的闪光点?,她对我们的恩情远不止如此。

她告诉过我们,若需要帮助,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找到她,她能?做的都会尽全力不易余地地支持我们。

我们是?女子,要互助,要坚决!我们不比郎君差,我们不该安于后宅,是?殿下让我们出来的,让我们做梦寐以求想做的事情。难道现在全忘了,便因为她的一番话,动摇了?”

啜泣声压抑着,却徘徊在每个人的耳畔。

李幼白从地上挪开耳朵,地下的声音很小,她听?不真切,但知?道这些话起了作用,若不然?他们不会开口。

既有人动摇,此时便该分列她们的关系。

李幼白决定从云莘莘下手,毕竟她掌握着财权,身份不会低。

“云娘子,你不要因自己的私心而勉强她人,你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可以用别的手段,去努力去争取,而不是?拉旁人垫背,对不对?”

模棱两可的话,瞬间?引来众人猜疑,虽只是?怀疑的眼神?,却叫云莘莘如芒在背。

“不要被她骗,她是?故意的。”

云莘莘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明想反驳,却因为克制而不得不继续窝缩潜藏。

一记眼神?,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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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钊立刻会意,酝酿在三顺着李幼白的话说道:“云妹妹,我知?你心志高,图谋大,但你的所图要与你的能?力匹配,才?能?达到如期效果。

显然?,你没有这种能?力,却还要妄想闯出一番天地,正如你现下领着一群小娘子,不顾她们的想法,却硬要拉着她们为了你的私欲付出生命,乃至整个家族的利益。

你放她们出来,我可以奏明陛下,让他尽量满足你的意愿,好不好?”

所有话的铺垫,只为最后一句。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云莘莘身上。

局面发生转变,仿佛不是?她们主动来的,而是?被欺骗被胁迫,被云莘莘摁在此处等?死。

意义一下不同了。

云莘莘恨极了,咬着牙笑?起来。

“三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他们立时确定云莘莘的所在,弓箭手到位,瞄准了声音出处,屏住呼吸。

她不在隐瞒,因他她发现旁人的眼神?都变得怀疑抵触,在看?向她时,像看?着骗子一般。

她们无情无义,她不能?,她要做完最后一件事,死也要为长公主报仇。

“三哥哥,你知?道我手中握着什么吗?只要我将明火扔进石脂水中,这里,整个棣州都会变成一片废墟,你们,尤其是?你和李幼白,害死殿下的人,都要给她去陪葬。”

李幼白打断她的话,问?:“我很想知?道,一个被刑部和大理?寺判定有罪的人,何至于在你嘴中成了救世恩主?”

“你不要污蔑诋毁殿下!”云莘莘义愤填膺道,“她做了什么,她为我们做了太?多事,她”

“是?吗,巧了,她的案子我经手过,对于她的罪名?,我可以在此清楚明确地一一告知?各位。”

李幼白快速在脑中捋了一遍,端声说道:“往近了说,万年?县圈地案,她为一己私欲不惜谋财害命,侵占良田数千亩,害死临近百姓二十余条性命。之?后又用所得放印子钱,设地下赌场,变本加厉地谋夺钱财,扩张权力。还不上账者,卖房卖妻卖儿卖女,更?有甚者阖家被逼死,因地位贫贱,又被其草草处置,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你说她用钱银支持你们,她的钱,你敢用吗?!

往远处说,前些年?黄河决堤,洪水泛滥,你口中的这位殿下不仅挪用赈灾款项,更?在此时将存放的粮草加价贩卖,谋夺利益时眼睛都不眨。灾情如火,她可视百姓生命为鱼肉,不管不顾,她是?何明主,值得你死心塌地去追随?!”

“你胡说,你是?恶意中伤!”

“我也没有恶意中伤,你出来一查案底便知?,所有案录登记造册,线索证人证物无一缺漏!”

“你是?在骗我上去,对不对?”

“我骗你?你固执己见,自以为是?,害死诸多无辜性命却不知?悔改,宁可继续错下去,也不肯睁开眼看?看?自己造了何等?罪孽。你这是?逃避,是?任由错误蔓延却闭眼装作不知?,你这般认黑为白,又有何脸面颐指气使,拉着所有女郎陪葬?

你无能?无为,不肯居于忍下,便要用此等?决绝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不凡吗?!

你不肯认命,不肯睁眼,因为你只是?个庸碌无能?的女子,就算给你权力,给你机会,你也注定一事无成!”

“你胡说!”云莘莘眼圈红了,脸涨得绷紧,“我不比你差,我只是?没有机会!你什么都有了,你是?状元郎,如今又是?大理?寺正,你只是?运气比我好一点?,恰好进了殿试,得到陛下赏识!

我”

“试问?给你这个机会,你便能?考到京城吗?进了殿试,你有真才?实?学被这般好运成全吗?!”

李幼白不给她发泄的机会,同时暗示卢辰钊准备往下前进。

弓箭手和侍卫挪到密道处,掀开了缝隙,机关被破坏,此时他们蹑手蹑脚往下挪动,而云莘莘因为怒火并未注意到洞口的动静。

她还在试图挽回颜面,找所有说辞为自己辩解。

然?而,女娘中有人站起来。

“云娘子,我觉得她说的对,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陆娘子附和:“仔细想想,我们的确被冲昏了头脑,不过是?为了意气,连家人生死都不顾了,我我不想连累他们。”

“而且,殿下做的事,委实?辜负我们的信任和崇拜,她害死那么多人,她”

“这都是?李幼白故意误导我们的。”

李幼白添了把火:“是?不是?误导,我说出来诸位可自行判断。扬州盐税案,也是?她来主导贩卖盐引,盐商们每年?都会上贡大笔钱银,感激她的贤明。黄河修筑堤坝,她伙同工部官员昧下多少银子,说出来恐怕会吓坏你们,给百姓的补给,她也不放过,指头缝里漏出来的渣渣拿给各州县百姓。

你们之?前被蒙蔽,情有可原,如今呢?还有知?法犯法,知?错犯错吗!”

云莘莘疯了,两腿在发软却还苦苦撑着,因为她没了退路,就算她此刻认

输,也不可能?活命了。

与其如此,不如轰轰烈烈去死。

但她的注意力都在与李幼白对抗上,根本没注意那声音比先前清亮。

卢辰钊等?人隔着一段距离发现众人时,几个女娘正与云莘莘拉扯,争夺她手里的明火,而周围,全是?石脂水,一旦火星子澎溅出去,便全完了。

云莘莘忽然?扭头,在看?到卢辰钊的刹那,手兀的松开。

电光火石间?,卢辰钊猛地冲了上去,用早已准备好的湿棉将那即将掉落在石脂水中的明火裹住,火苗被包裹的瞬间?,他整个人重重跌进了石脂水里。

咚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面带惊恐地看?了过去。

第103章

李幼白也听到了那声巨响,手被别人拉着往外跑的时候,一把挣开,她心跳像是停止,手脚发?麻,也不知是怎么跑到密道口的。

她踉跄着下去时,摔倒了,目光倏地投向里面。

没有看到卢辰钊,所有人都围在石脂水旁,然?后耳畔轰隆一声,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面前出现混乱,侍卫陆续将藏匿的女郎围攻,抓捕,首当其冲的便是云莘莘,此时她头发?凌乱,面容疯狂,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般恬静柔美,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石脂水,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诅咒,在叱骂。

李幼白耳朵恢复听觉时,便听到云莘莘尖锐的喊叫。

她站起身来,眼睛盯着石脂水,走到云莘莘面前,她还在叫嚣,张狂。

“三哥哥,你不得好死?,你害死?了殿下,你害的我们有才华却不能施展。是你毁了我们的前程,我们本可以更好,跟随殿下有着无比光明不可限量的前程,都怪你!

殿下!殿下,我无愧于你的嘱托,我无愧于你的恩情,我”

“啪”的一声,李幼白狠狠抽她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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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莘被打懵了,侍卫架起她来往外挪动,她还扭头回看,似乎要看石脂水里那人。

石脂水深,深不见底。

李幼白蹲下身,看不到卢辰钊的身影,黑漆漆的水面像是深渊,她的泪倏然?掉落。

“卢开霁”

水纹波动,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忽见面前纹路越来越密,一道人影快速浮了上?来,像一条裹满黑油的鱼,艰难地抓住边缘石头。

李幼白立时趴下,扯了腰带想要在他手腕缠绕打结,试了好几次都因太?光滑而失败,直到侍卫赶来,众人合伙将他从石脂水里拖上?来。

卢辰钊刚一上?岸,便吐了口石脂水,他双臂撑着地,像是快要窒息一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黏在鼻腔嘴中的石脂水令他无法?喘气,他胡乱拂了把脸,油脂滴滴答答往下掉。

李幼白跪立过去,用袖子给他擦拭,很快两条手臂都变得黑漆漆,他抓住她的手,扭头冲她挤出个笑来。

李幼白没忍住,眼眶又?酸又?胀,泪珠扑簌簌滚下来。

“李幼白,我好好的呢,别哭。”

他总这样,便是再难受的事儿,也不肯在李幼白面前示弱,怕她担心,怕她哭。

可听到他的话,李幼白哭的更厉害了。

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沾了石脂水,也仿若觉察不到,只是抓着他的衣裳庆幸这劫后余生,感激他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回到岸上?。

卢辰钊拍拍她的后背,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跪立,他弓着腰,低头从下往下拂去她脸颊的泪珠,但手指全是石脂水,以至于她雪白的小脸呈现出一道道的乌黑。

但他却觉得,此时此刻的李幼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他动了动唇,什?么都没再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棣州百姓在一日内如惊弓之鸟,先是被劝说离开住处,接着又?在逃亡路上?被召回,糊里糊涂坐在家中时,犹如做梦一般。

善后的事交由闵裕文等人,当地县令配合他有条不紊地处置打理,以尽可能小的动静将棣州彻底翻查一遍,确认各地石脂水皆由官府调控后,这才松了口气。

天色已黑,他拖着满身疲惫去往官府安置的客舍,一进院子,便看到卢辰钊靠在廊柱上?,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拎了拎唇角,跟着站直身子。

“回来了?”

闵裕文上?前:“等我?”

“是。”

“有话说?”

“喝杯酒?”

“好。”

两壶秋露白,一张桐木案,对坐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

卢辰钊先饮了一杯,将空酒盏往闵裕文面前一摆,闵裕文轻笑,旋即跟了一盏,同样就空杯拿给他看。

像是无声的对抗,在静谧的空气中,那压抑的气氛愈发?令人闷滞。

“你是准备同我喝一夜的酒?”闵裕文抬眸,淡声问道。

卢辰钊笑:“我在想该如何跟你开口,才不至于让自己显得过分卑鄙。”

闵裕文哦了声,曲指点着小案,卢辰钊深吸一口气,继而又?倒了盏酒,双手托杯与闵裕文颔首示意,接着便在他的注视下仰头饮净。

“万年县的事儿,是你出手帮李幼白了。”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李幼白虽聪明能干,但到底在朝中无甚根基,要想让地方?官员配合,不拖沓,定然?要有一番打点。卢辰钊听说,李幼白在万年县时,处事查案很是顺利,想也能猜到是谁在暗中帮忙。

万年县如今的长官,跟闵家有交情,对闵裕文而言,此事不难。

难的是,他做了许多,却对李幼白只字未提。

“所以呢,你会告诉幼白吗?”

“我不会。”

“你的坦诚令我毫不意外。”闵裕文抬首,两人对饮一杯。

“既如此,我好像也不必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横竖在你心中我已经是这副形象了。”

卢辰钊敛起笑,又?饮了一杯,随即看向闵裕文,问:“你怎么想的?”

“哪方?面。”

“对李幼白。”

“我怎么想很重?要吗?”

“不重?要,但我想听一下。”

“我不想说。”

“闵大人,你知道我和李幼白是互相喜欢的,我们两个人迟早是要在一起的,既在一起便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分开,你懂吗?”

闵裕文不接话,连眼皮都没抬。

卢辰钊叹:“世?上?女子千千万,你又?何必守着她不放手。”

“卢世?子,同样的话不妨反问你自己,若我叫你放手,以如此可笑的理由,你肯不肯?”

“我自然?不肯!”卢辰钊毫不犹豫,“但你我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只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你,我便该知难而退,便该觉得低你一等,便没有勇气没有脸面去守着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实话,我对你心生畏惧。”卢辰钊终于坦白。

闵裕文笑了笑,不以为意。

“只要你一日在她身边,我便觉得一日不安宁,我怕她迟早看到你的好,被你打动,到那时我又?该用什?么办法?挽回,我不能确定。

闵大人,你对幼白来说,毕竟意义非常,你们曾有过婚约,若没有我,你们兴许会成?婚,结成?连理。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过不去的坎儿,尽管我表现的不在乎,但我是真的在意。就像前些?日子她外祖父交给她那对玉佩,我便提心吊胆,怕她一时冲动将玉佩送给你。

我是真的害怕,不是同你开玩笑。”

闵裕文饮了口酒,淡声问道:“既如此害怕,又?何必执着,不若放手将这种?压力转交于我,我必没有后话,满心欢喜。可以吗?”

卢辰钊面色郁沉,闻言轻轻嗤了声:“异想天开。”

“那你请我喝这些?酒,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听崔阳说,他想让你认李幼白做妹妹。”

“不可能。”

卢辰钊介意旁人与李幼白称兄道妹,但若换成?闵裕文,他甘之如饴,因为那便意味着闵裕文的放弃,而李幼白也会固化在此种?关系中,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闵裕文会变成?李温书?一样的存在,只是李幼白的哥哥。

“若你答应,往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需要我帮忙,任何事我都会点头。”

“这不是交易,我也不会把自己珍惜的情谊践踏成?另一种?感情。”

卢辰钊又?饮了一杯,兀自笑了笑:“喝酒前我便预料到你的回答,果然?”

“你放不下她。”

闵裕文没有反驳,权当默认。

回京之后,李幼白进了趟宫,崔慕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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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她在棣州的遭遇,接连数日睡不着觉,总要亲眼见了才肯放心。

但一见到人,又?觉得她瘦了好些?,便又?安排小厨房做了珍馐美馔,非要盯着她吃饭,

见她胃口不错,这才叹了口气,又?着人去将炖好的鸡汤拿来。

“母亲,我喝不下了。”

“一碗便成?,也不是让你喝两碗,快,你气色不好,看着像是受了磋磨。”

刘识进门,恰好看到李幼白端着那鸡汤皱紧眉头。

“喝不下便算了,母后是怕你吃不饱饭,老早便去找了济州的厨子过来,商量要怎么为你接风洗尘。”

“你别插嘴,总之这碗鸡汤一定要喝的。”

没有余地,李幼白只好喝得一滴不剩,喝完便觉得肚子饱饱的,坐立不安。

“此次棣州之行,你功不可没。一来肃清旧案,二?来救棣州百姓免于灾难,三来,也是最令朕意外的一点,你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早先为着筹备赈灾和筑堤的银子,户部大臣做了精细核查,但算了算去总是缺钱,朕新登基,却要在钱上?犯难,日夜难眠之际,你为朕带来如此大的惊喜,着实是雪中送炭。”

崔慕珠一脸欣慰地看着兄妹二?人,笑道:“我们幼白真是个福星。”

刘识附和:“的确是福星,既有才干,又?有运气。”

李幼白弯起眉眼,听到表扬自然?高兴。

刘识又?道:“朕准备让舅舅去刑部,钱尚书?快要致仕,舅舅得去顶他的职缺,如此一来大理寺卿的职位,朕想托付给你。”

李幼白起身:“臣还需要历练。”

崔慕珠道:“你们当着我的面,便不要这般拘泥,三郎你是哥哥,幼白你是妹妹,你们互相的称谓,在外人跟前也就罢了,在这儿,要以兄妹相称。”

李幼白:“臣不敢。”

刘识见状,拍了拍大腿道:“便听母后的,在这世?上?,你是与我血脉最亲的人了,是我妹妹,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和母后都会为你撑腰。”

李幼白摸了摸发?热的脸,点头:“多谢母亲,多谢兄长。”

三人用完饭,却迟迟没提别的事。

到底是李幼白没沉住气,主动拉住崔慕珠的手问:“母亲,我过两日想回趟齐州,去镇国?公府。”

崔慕珠蹙眉:“怎的,是要自己去看夫家?”

“他本是要自己回家去同国?公爷和夫人坦白的,但我私下想了想,还是觉得跟他一起更好。”

外人不知她身份,只当她还是李沛的女儿,公府亦是如此。故而卢辰钊同长辈提及此事,势必要费些?周折,平心而论,他是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李幼白怕崔慕珠对其印象不好,便又?徐徐解释道:“您放心,我只是想去亲眼看着,亲耳听着,我也要知道在他面对阻碍时,对我到底是何态度。

这很重?要,至少在我看来是我们成?婚最要紧的事了。”

“你都这般说了,我还怎么拦你。”崔慕珠拍拍她的手,“去吧,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母亲相信你的判断。”

刘识跟着眯起眼睛,目送她走出仙居殿后,这才同崔慕珠开口。

“母后不让我急着给她赐封,是不是也想等看公府人的态度?”

崔慕珠:“自然?,我要知道他们娶得到底是幼白,还是幼白身后的权势。”

“如若他们不同意呢?”

“那便是幼白看错了人,我不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虽是相爱走到一起,扶持举案齐眉,但若要浪费精力去对抗不该有的阻碍,那便是消磨,便从起初便不该开始

时值初夏,道路两旁的树荫成?片,马车沿着官道一直行驶,路上?几乎未停。

李幼白打了个哈欠,挑帘往外看了眼,他骑着马走在前面,正好也回头朝她看来,笑了笑,勒着缰绳与马车并排。

“怎么,想睡觉?”

“你累吗?”

“我身体很好,强壮结实,赶路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不累。”他朝她弯了弯手臂。

李幼白趴在窗沿上?跟着笑起来:“还有一日便到齐州了,怕不怕?”

卢辰钊面色如常:“没甚好怕的,我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怎么做。启程前我写?了封信,告知爹娘要做准备,想来他们也猜到我要说甚作甚。”

他低下头,忽而沉着嗓音问:“你怕吗?”

李幼白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立时答他。

卢辰钊颇有些?着急:“你还犹豫,你怎么能犹豫!”

“我不怕,但也害怕。”

“你怕什?么,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怕。”

“有你在,我不怕。但我害怕的是,自己只知有你在了。”

莲池从前头快马折返回来,看到行进的队伍后急急勒紧缰绳,骏马扬起蹄子,打了个转儿,落定。

“世?子爷,李娘子。”

“何事慌张?”

“公府里接应的小厮说,夫人病了好些?日子,今日吃了口饭,竟全吐了。”

“母亲病了?”卢辰钊很是紧张,侧身看了眼同样诧异的李幼白。

李幼白直起身,说道:“那便加快速度,往公府赶路!”

“你可吃得消?”

“我可以。”

原定四五个时辰的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两个时辰,马车停稳后,李幼白小脸苍白,揪着衣裙呕了呕,见车帘被掀起,便硬生生忍了回去。

她起身,有些?头晕,还没来得及多走一步,便见那人单膝跨上?车辕,将自己拦腰抱在怀里,转身,跳下马车。

第104章

公府门口的管事小厮俱已看见?这一幕,皆惊了又惊,眼睛睁到滚圆。

“世子爷,您这是”

管事犹豫了下,卢辰钊抱着李幼白走到楹门下,李幼白揪着他?衣领,示意他?放下自己,但他没有立时答应,只低头看她的气色,仍觉得不大妥当,便低声道:“你不必强撑,也无需管旁人想什?么。”

说罢,抱着李幼白轻松往上一垫,阔步朝内走去。

管事的抹了抹汗,心道这不是在暗示我们吗,便赶忙低下头,躬身将人领进门内。

沿途,卢辰钊与他?打听了萧氏的病况。

“何时病的,可找大夫看过?”

“半月前夫人便开始不舒服,但那会儿?不打紧,只断断续续咳嗽。往年夫人也是如此,入夏便会小病一场,故而夫人没有找大夫,只是服用丹露丸止咳。后来?约莫又过了十日,夫人的病总不见?好?,且头疼心慌,便才找大夫来?看,大夫瞧过也说没事,开了几副调理头疾的方子,如今已经吃了五日,瞧夫人的模样却是不见?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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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路上,卢辰钊不是没想过萧氏装病。

毕竟她病的时机太过蹊跷,是在自己写?信回来?后,骤然染病。母亲太了解自己,知道强硬反对无效,或许是为了说服自己,才想着怀柔,用旁的手?段瓦解他?的意志。

照管事所说,母亲生病似乎比自己写?信回来?要早。

他?拧着眉,心思沉重,李幼白拍拍他?肩膀,“我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你把我放在这儿?,自己去主院看看。”

卢辰钊依言放下她来?,转头与管事吩咐:“春锦阁收拾好?了吗?”

“依着世子爷的吩咐,已经重新换了被?褥帷帐,也开窗通风了。”

“你带李娘子去休息,谁若问起,一概不许乱说。”

“是。”

卢辰钊还想跟李幼白解释什?么,李幼白摇头,淡声说道:“我也困了,便去春锦阁睡一觉,眼下不是我见?夫人的好?时机。你过去后,仔细看好?夫人,再去查看药方,实?在不行还是要另找大夫的。”

“好?,只是委屈你了。”卢辰钊抱她。

管事老脸通红,低着头恨不能?找条缝躲起来?。

他?们世子爷向来?矜贵端正,何曾对一个小娘子搂搂抱抱,且还是当着别人的面,如此有失体统。

春锦阁跟从前一般模样,打她走后卢辰钊便再没让人住进去过,即便亲戚偶尔探访,也只能?紧着别的院子去挑,便是有几个娇气的妹妹喜欢春锦阁也不成。

管事笑道:“李娘子你瞧,这帷帐用的是苏州新纱,遮光效果好?,且轻薄透气,被?褥是蚕丝的,床按照世子爷吩咐重新定做的花梨木大床,雕花是我们这技术最好?的匠工做的。

还有博古架上的这些摆件,也是世子爷吩咐换的。你看这儿?。”

管事一顿,抬手?指着屋内一堵墙。

李幼白顺势看去,登时怔在原地,那堵墙原先是面空的,她有时会把小案抬过去练字,但此时那墙被?做成了一面书架,开阔壮观,摆着满满当当的各类书籍。

她慢慢走上前,伸手?抚触书脊,管事便跟在身后继续说道:“原还不知世子爷是作何用的,今日李娘子过来?,我才明?白,他?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他?何时吩咐的?”

“半年前便吩咐了,那会儿?过年,他?没回,但写?了信嘱咐我去办。”

原来?那么久之前,他?便打算好?了今日,知道她会回来?,便见?春锦阁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

屋内静下来?,半青将里面的楹窗合上,只留下外面几扇开着。

“姑娘,国公夫人是不是不喜欢你做她儿?媳?”

虽说半青单纯,可事情到了此等地步,她不信公府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棣州那件事轰动?朝野,除了认可姑娘的能?力外,世子爷和姑娘的关系,也因着两人的那个拥抱而浮出水面。身为世子爷的家?人,公府应当比外界消息更为敏锐,半青都知道,他?们或许早就猜到了卢辰钊喜欢的人是谁。

然至今没有表态,没有主动?询问,那么也就意味着公府并不满意她这个人选。

半青歪着脑袋,托腮小声问:“国公夫人会不会是装病,故意不想见?你?”

李幼白思忖少顷,道:“或许吧,但我情愿她是装病。”

正院屋内,卢诗宁闻讯赶来?,进门便瞧见?卢辰钊坐在床前,接过丫鬟的药碗喂萧氏。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喝进去,萧氏摆手?,嫌弃道:“不喝了,先搁在一旁吧。”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挑眉看向卢辰钊:“方子不必再看,我已经找好?几个大夫瞧过,都说没问题,且熬煮的汤药也是我近身丫鬟亲眼盯着去做的,至于迟迟不好?,想来?是我身子骨弱,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稍微一点小毛病便拖拉着不肯好?。”

卢诗宁走过去,站在卢辰钊身后:“哥哥,你回来?了。”

卢辰钊回头看她一眼,她比先前瘦了些,眉眼也沉静许多,不似早前那般伶俐敏感,“听母亲说你定下亲事了。”

卢诗宁嗯了声:“襄阳侯家?六郎,跟我年纪差不多。”

“襄阳侯家?风淳朴,几位小郎君名声也极好?。那位六郎是个有出息的,前年从地方调到工部,如今正负责黄河大堤修筑。”

“我见?过他?一面而已,只是父亲母亲都说他?好?,那便定下他?了。”卢诗宁神色怏怏,似乎对婚事并没有太大兴致。

卢辰钊知道她心里惦记谁,但那人不是她想要便能?得到的,那个人他?转念抬眼,说道:“你珍惜他?,他?便也加倍爱惜你,感情是要双方付出才有回报。既定了襄阳侯六郎,便要专心待他?,莫再想着不该想的人,省的哪一日犯浑,想回头都没门路。”

卢诗宁哦了声,低头道:“我晓得,哥哥不用敲打我,母亲已经同我说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我我也不小了,知道轻重,不会做糊涂事。”

“如此甚好?。”

萧氏心满意足,咳了声说道:“三?娘一夜间长大了,你们兄妹是天底下最亲的人,遇事互相商量,互相提点。”

“母亲用过药,觉得如何?”卢辰钊观察萧氏的脸色。

萧氏虽然病着,但面庞圆润,体态丰腴,只是时不时咳嗽一声。

他?心中猜测,却没有说出来?。

萧氏扶额:“现下还好?,只到了半夜便头疼欲裂,幸亏栾嬷嬷会捏筋,不然我该疼死了。”

栾嬷嬷笑道:“老奴伺候夫人是本分?。”

出了屋门,卢辰钊叫来?卢虎,问起公府最近的人员流动?。卢虎将早就准备好?的名录呈给他?看,府内上上下下几百个人,除去签了死契的奴仆稳固外,其他?人员每个月都会流动?,有的是因年纪大,有的是家?中有事,有出去的,便有进来?的,但公府严格,凡是进来?的人都是从牙行采买来?的,甚是清白,行动?规矩。

“小厨房里头进了十个人?”

“对,灶上没变动?,只是打下手?的丫鬟一连走了十几个,夫人便叫方嬷嬷去牙行要了十个回来?。”

“怎会一下走十几个?”

公府的月银高,寻常丫鬟便是家?中有事,只消告假便好?,何至于离开。

“说是家?里有事,但我打听过,她们是去了临县做工,那边开了间书院,给女婢的月银尤其高。”

“月银比公府还高?”卢辰钊难以置信。

书院活计不比公府小厨房轻松,每日里需要整理洒扫,各种繁琐事情,饶是如此,书院的月银也不一定高过公府的。

这显然不正常。

卢虎解释:“那间书院刚开,人手?不够,这才用高月银招揽奴仆,我听里头的人说,这月银也只维持一年,一年后便会调整到跟其他?书院一致。”

“厨房里新来?的丫鬟可都查过?”

“业已查明?,都是清白门户的姑娘,而且夫人生病,大夫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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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出毒来?。”

卢虎在公府做了很久,知道哪些事该暗中去查,故而早已将萧氏病倒所有可能?的原因都查了一遍,这才在卢辰钊询问时应对有度。

“我知道了。”

傍晚,萧氏本想留卢辰钊在主院用饭,但他?说要去春锦阁,说完还故意盯着萧氏看,萧氏便装傻不接话,索性闭上眼睛,直到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复又睁开。

栾嬷嬷给她揉摁肩膀,劝道:“夫人,若不然便依了世子爷吧,他?好?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姑娘,且他?性格倔强,既喜欢又怎会轻易服软?你和世子爷没必要为了这种事伤了母子情谊。”

萧氏叹气:“你懂什?么。”

栾嬷嬷噤声。

“李幼白读书时便样样都好?,那会儿?我也喜欢,她模样俊,又勤勉用功,我瞧着是既心疼,又喜欢。甚至我还想过,若她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比三?娘省心多了。”

“那夫人怎么”

“喜欢归喜欢,却不能?在大事上糊涂。我嫁到公府本就是高嫁,当时多少人眼红嫉妒,背地里说我坏话的不在少数。李家?比萧家?还不如,她若真成了我儿?媳,势必要跟我走一样的老路。

何况,我考虑的远不止如此。”萧氏摩挲着软枕金丝线路,缓缓说道,“阿钊比他?父亲强,能?带着公府从齐州走到京城,如今又闯出好?生一片天地,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但越往上,路越难走,他?若没有人来?扶持,是会很难的。所以我想让他?找一门旗鼓相当的亲事,对方也不必比公府强多少,差不多便好?,能?在朝堂上为阿钊说话,提点,阿钊也能?少走很多弯路。”

栾嬷嬷感叹:“夫人考虑的周到。”

“哪里是周到,只是我不想让阿钊走的那般辛苦罢了。”

萧氏曾想过,若卢辰钊只在齐州,那她或许就容下这门婚事,横竖公府爵位世袭罔替,偏安一隅又不愁吃穿,找个太强的亲家?反倒不好?相与。李家?之流也不是不行,何况李幼白的确好?,她挑不出瑕疵。

但卢辰钊去了京城,形势便大不相同了。

若要再往上爬,总要多些人帮着才好?。

她收到儿?子的信,心里便咯噔一声,隐约猜出他?会带李幼白回来?,而一旦他?同自己摊牌,便是下了决心,不会更改的。

她不愿与儿?子起冲突,便想着以柔克刚,最好?能?趁着病痛消磨掉儿?子的决心。

卢辰钊脚步沉重,走到春锦阁时顿了顿,怀里的猫儿?弓起腰背,发出呼噜呼噜地叫声,却没有醒,懒洋洋的眼皮垂下去,双腿蹬直攀在卢辰钊手?臂。

“你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卢辰钊骂它

,黑猫纹丝不动?。

春锦阁的灯还亮着,他?知道,那是李幼白在等他?。

第105章

此时的风带着热潮,吹打?屋檐下的灯笼,昏黄的光投落在枝头叶梢,将斑驳陆离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捏皱。

卢辰钊站在院门口看了许久,直到屋内的灯烛熄灭,他心里仿佛也有一盏灯,跟着倏然灭掉,失落感袭满周身。怀里的猫似乎感觉到他的失落,喵呜一声跳了下去,回头瞥他一眼,继而朝着廊庑下轻巧地奔跑过去。

卢辰钊打?了个哆嗦,想把它追回来,那猫却已经趴在门板上,前爪抓挠,嘴里还不知羞耻地喵呜喵呜乱叫。

他站定,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屋里的灯亮了。

不多?时,门从内打?开。

李幼白只着中衣,开门时小心翼翼,那猫猛地扑到她腿上,双爪缠住,叫的更加欢畅。

卢辰钊:还真是?个没有骨气的猫。

只是?为?了一口吃食,便能如此谄媚殷勤。

可这般想着,又觉得自己跟这猫没甚二样,一个为?了吃,一个为?了人,各怀鬼胎。不,他还不如那只猫呢,至少它能豁出?脸面抱人大腿,他去只能躲在院门处偷看。

鬼鬼祟祟。

李幼白找来一碟肉脯,那猫儿心满意足地竖起尾巴,边吃边发?出?愉悦的声响。

“你怎么又偷偷跑来了,是?没吃饱吗?”

李幼白蹲下身去,抚摸它的后脊,猫儿黏糊地呼噜着,她双臂搭在膝上安静看它吃完一整碟子,目光忽然抬起往院门口瞥去,卢辰钊下意识往后一避,李幼白什么都没看到,眼神中颇有些?失望。

翌日晌午,库房的方嬷嬷过来,道世子爷特意吩咐将?花房的新苗分两盆好的过来。

蝴蝶兰刚开,清凌凌的花瓣上沾着水珠,她拨弄了几下。

方嬷嬷笑?道:“夫人喜欢蝴蝶兰,故而花房培育了不少,原以为?过去能有的挑。谁知花匠说只剩下五六盆,其余都死掉了。不过这两盆在里面是?极拔尖的,姑娘看这花苞,看叶子,翠绿翠绿的,保准能开半个月。”

方嬷嬷向来话多?,在那说了半晌,李幼白给她倒茶,她起身说是?不敢麻烦,却还是?喜滋滋喝完,临走又道有何需要只管去找她。

李幼白便知,定是?卢辰钊提早打?过招呼,如今公府下人见到她,俱是?格外热情。

半青笑?:“方嬷嬷人真好,昨日还来给我两袋肉脯,说是?姑娘读书倦了饿了吃几口,都是?入夏才做的。”

转头却叫了声:“呀,姑娘你昨晚偷吃了吗,怎么下去一半?”

李幼白:“吃了一点,其余喂猫了。”

半青:“公府的猫命真好,难怪吃成圆滚滚的小胖子,是?那只黑猫吗?”

“嗯,它叫卷卷。”

“花卷的卷吗?”

“不是?,它毛是?卷的,所以叫卷卷。”

半青恍然大悟,忽然探过头来问:“昨夜世子爷是?不是?也来了,若不然这猫儿哪会这么巧跑来找吃的。”

李幼白摇头,半青不信,只以为?是?自家姑娘瞒着自己,心里很不高兴。

这厢去与白毫抱怨,白毫揉她脑袋:“你成日里胡思乱想什么,姑娘便是?有了世子爷,也不会忽略你的。”

“可她有心事,却不肯告诉我了。”

“从前也有,也没告诉你。”

“那不一样。”半青抱着胳膊蹲坐在廊下,“那时她高兴,现在她不高兴,她不高兴的时候我很着急,但我嘴笨,安慰不了她,便更加郁闷了。”

“姑娘不高兴,不想说,你又何必执着想知道。总之咱们?得相信姑娘,她有自己的主见,也会将?所有棘手事情都处理?好,这便足够了。”

“可”

“好了,咱们?去炖百合羹吧,兴许会用到。”白毫一把拉住她,原是?想拉起来,可又被半青扯了个踉跄,遂松手,讪讪说道,“你最?近长胖了。”

半青瘪嘴:“明明是?你没力气。”

白毫挣扎:“就是?你长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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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卢辰钊去春锦阁,却没见到李幼白,问过下人得知她出?门去了,便又找管事打?听她到底去了哪里,然管事也不知道。

他有些?着急,原想在春锦阁等着,可坐了半个时辰,心像是?被绑到半空吊起来,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便提步急匆匆往门口走去,又杵在侧门等了半晌,天都黑透了。

夏日,虫鸣四起,树上的蝉声断断续续,叫他愈发?焦躁。

眼见着灯笼点起来,门前过了三?五辆马车后,还是?不见李幼白身影,他便彻底慌了,刚要骑马去寻,远远看着过来一辆车,却不是?自家的。

车停稳,下来个陌生男子。

卢辰钊看去,那男子转过头来朝内伸手,车夫打?帘,李幼白弯腰就着他的搀扶跳下车,两人面对?面说了什么,男子便又折返车内,在李幼白的注视下,车子调转马头消失在巷子尽头。

“你怎么在这儿?”李幼白诧异。

卢辰钊看向她身边两人,半青和白毫怀里抱着文房四宝,临帖的纸张买的尤其多?。

“去买东西了?”

“是?啊,想着没事练练字,修身养性。”李幼白坦然答道。

卢辰钊压下好奇,瞥了眼巷子尽头,又说道:“你房中有纸。”

“上好的澄心堂纸,哪有用来临帖的。”

“横竖都是?给你用的。”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卢辰钊声音听不出?的低沉,“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吃的,等”

“我吃过了,不必费心。”

李幼白打?断他,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方才那人是?谁?”

卢辰钊:“我不想知道。”

“哦,那我回屋里了?”李幼白站在分叉口,指了指春锦阁方向,“照顾夫人难免疲惫,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

卢辰钊扯住她手臂,怏怏:“他是?谁?”

半青早就被白毫拉着走了,分叉口处的灯笼刚刚点上,映得两人面庞发?红。

“不是?不想知道吗?”

“我改变主意了。”

“但我不想回答你了。”李幼白挣开他的束缚,笑?盈盈说道,“我在公府住了两日,像只金丝雀儿一样在那等你,你做了什么,说实话,我对?你有点失望。”

卢辰钊面色一滞。

李幼白又道:“第一夜,我等你很久,但你没来。第二夜,我同样等你,你还是?没来。今日,我不想再等你,你却来了,卢开霁,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想在事情圆满解决后来看你,对?你有所交代。”

“你一日解决不了,我便要一日苦等吗?”李幼白反问,“我可能先前没同你说清楚,我其实没甚耐心,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定数的事情上。虽然我跟你来了,但你这几日的表现令我失去等待的信心。”

“李幼白,你别这样。”卢辰钊想抱她,但她神色冷下来,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不敢触碰。

李幼白往后退了步:“我再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是?要走的。”

“你想去哪儿?”

“往南,走走停停,最?后去江州,我还是?想看一眼我爹娘生活过的地方。”李幼白难得有如此长的休沐时间,离开京城前,崔钧便告诉她,往后接任大理?寺卿,她会很忙,也鲜少会有这样的机会四处游逛。

“其实我去了。”

“嗯?”李幼白忽然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少顷笑?道,“那这么说来,你还不如卷卷

呢。”

她转身离开,走的坚定决绝。

忽然,她回头,朝他笑?了笑?说道:“你们?花房的花匠最?近做事不得当,连夫人最?爱的蝴蝶兰都养不好。”

人走后,卢辰钊与身边人低声吩咐:“去查查,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莲池道:“是?。”

屋内,半青刚给蝴蝶兰浇完水,又冒出?两个花苞,鼓鼓的。

李幼白进来,卸下神气后浑身像是?被抽掉骨头,无精打?采地歪在榻上。

“姑娘,方嬷嬷刚来了趟,还问我要不要再去搬两盆花。可她看到咱们?的花开的极好,又有些?纳闷,我说不用,她才走的。”

“嗯,这花却是?不娇贵。”

“方嬷嬷说,花房每日死好几株呢,都是?夫人送回去的。”

李幼白没说话,盯着那蝴蝶兰想:萧氏的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起来了。

她翻了个身,神情恹恹,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做什么都没把握。不像读书,只要努力勤勉,便能获得应有的回报,她不习惯把主动?权递到对?方手中。

卢辰钊去了趟花房,几乎立刻会意李幼白的提示。

他走到正院门口,舅舅萧盛汝也在,跟萧氏抱怨前段时间的损失,像是?不甘心,还想借此接下云家的生意,话里话外是?要萧氏帮忙同卢辰钊开口。

萧氏在公府多?年,自然知道该帮什么,不该帮什么。

“你能顺利脱身已经不易,虽说损失了点,但本钱回来了,你也少赚了一笔。不像是?其他几家商户,跟着云家倒霉,如今怕是?赔的哭天抢地。

做人要知足,你怎么还这般贪心呢。阿钊本就难为?,你还要借机去弄云家的生意,脑筋不要太糊涂。”

萧盛汝叹气,但知道姐姐的脾气,遂也只是?抱怨,没敢再央求什么。

出?门看到卢辰钊,背就驼了两分,听的那声“舅舅”也是?头皮发?麻,没说几句便做贼心虚的跑掉。

“阿钊,你也不用天天来,我的病是?小事,若京里忙便赶紧回去。我知道如今宫城防卫严苛,离不开你。”萧氏靠在软枕上,发?间没有佩戴珠钗,神情倦倦但还撑着笑?意。

卢辰钊压下心内的火气,从身后平底托盘上端来汤药,“母亲的身子最?重要,儿喂母亲服用。”

萧氏瞟了眼,惊讶:“今儿的碗怎么这么大,足有平日的两倍多?了。”

卢辰钊把药递过去,神色如常:“我想,既是?对?症抓药,母亲身子却迟迟不好,想来是?剂量轻了。母亲放心,我询问过大夫,说是?加倍分量也无妨,咱们?权且试试。”

他语气虽淡,态度却很坚持。

萧氏端来药碗,表情很是?焦灼。

“母亲快些?喝吧,待会儿凉了药效也会变弱。”

萧氏见推脱不过,只好端起来喝了小口,苦味沿着舌尖漫开,她立时挪走药碗,用帕子擦嘴说道:“过会儿再喝吧,等栾嬷嬷去找些?甜蜜饯。”

卢辰钊却没想如她所愿,使了个眼色,莲池端着平底拖上前,里面摆着几个小碟,各种?蜜饯应有尽有。

“母亲想吃哪个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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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还是?樱桃,或者杏子?”

萧氏:

卢辰钊脸色骤然变冷,起身负手而立,那凌厉的眼神看的萧氏无端一紧张,下意识便垂下眼皮回避。

“你们?都下去,我有几句话要同母亲讲。”

栾嬷嬷大气不敢出?,忙招了招手,叫屋内侍奉的下人退到院里,合上门,屋内空气霎时凝滞起来。

第106章

小案上的药碗,渐渐不再冒热气,但浓浓的苦涩却如同黏腻的蛛网将两人笼罩起来,密实的包裹,整个人仿佛全泡在苦水中。

萧氏张了张唇,似乎有话说?。

卢辰钊只看?着她,眼眸中的冷淡像是锋利的刀刃,萧氏攥紧手,慌乱的心随着闭眼而平复下来。

“你要说?什么,只管说?便是,不必弄得像是三堂会审。”

卢辰钊:“母亲应该知道我要说?的话。”

萧氏笑:“我怎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要娶李幼白为?妻。”

萧氏猛地睁开眼来,嘴唇哆嗦着,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卢辰钊又道:“不管您和父亲同意与否,我这辈子?只可?能娶她做妻子?,断不会?再有旁人。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是我的决定,我只认我自己的决定。”

他的语气激怒了萧氏,原本想同他虚与委蛇,拖延解决的,不成想他竟如此刚烈,非要在她病中讲明一切。倒叫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遂冷冷嗤了声?,咬着后槽牙道:“你这是通知我,还是命令我。”

“全看?母亲怎么想。”

“卢三郎,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必再同你好?言好?语,省的你以为?我是要害你。”

萧氏气的咳嗽起来,掩着唇好?容易喘过气,又见他根本不在意,心中更是郁结。

“你肯离开齐州去京城谋事,我既担心又高兴,担心你遇到危险,彻夜难眠,我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曾对你讲过,因?为?我是你娘,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合该为?你操劳。

但我又很是高兴,因?为?我的儿子?如此出息,比你父亲,祖父都要勇敢,至少你愿意为?了阖家去尝试,不畏惧个人所能面临的一切危险。身?为?你的母亲,我为?你自豪。

我知道我是小门户出来的,也知道能嫁给你父亲当中要受多少委屈,难熬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日复一日,从我嫁进门到现在,流言蜚语没断过,谁不在我背后说?几句闲话,道我高嫁,是祖宗积德。

我自己是这般人,又岂会?介意李幼白的家世!”

卢辰钊见她神色激动,不由咬了咬唇,却依旧没有松弛态度。

萧氏眼眶发?红,已然?到了情绪难忍的边界线。

“我在意的是你,是你的前程,我希望你能尽可?能顺利些,省事些,不需要拿命是同别人抢你想要的东西!淮西那次,你知道我提心吊胆多少日子?没睡觉,你在淮西征战杀伐,我在齐州日夜诵经?拜佛,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

我只是想要你往后的路容易点?,我有错吗?身?为?母亲,我这般想,难道就成了十?恶不赦了吗?

卢三郎,事到如今你为?了个女人,要跟你娘这般顶撞,你可?真是为?娘的好?儿子?!

很好?!好?!”

卢辰钊面露痛楚,却依旧置若罔闻。他要达成目的,便不能心软,横竖已经?开罪了母亲,他便不能半途而废。

他要说?的话,今日也一定要得到回应。

“母亲,儿子?不是小时候的儿子?了,我有自己的决定,也有自己的判断。您总不能为?了我一直谋划顾虑,您又如何知道在儿子?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您说?是为?我好?,但您给的好?是负担,我不想要。

今儿我只想坦然?地告诉您,我很是喜欢李幼白,不是她非要攀附我,而是我苦缠着她不肯放手。想必您知道她和闵裕文的婚事,也是儿子?从中搅和散的。”

萧氏呆住:“你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因?为?儿子?不能没有她,求母亲成全!”

他一撩袍子?,顺势跪在地上。

萧氏只觉眼前一黑,头疼欲裂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盯着地上那人,只觉一圈圈的光晕盘桓回荡,她耳畔嗡嗡作响,便什么都听不见。

卢辰钊只觉得身?边一暗,萧氏倏然?摔倒在地。

他膝行?上前,慌张地搀扶起萧氏,萧氏皱紧眉头,哆嗦着嘴唇似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卢辰钊趴在她嘴边,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娘娘都听你的”

萧氏的昏厥引得公府兵荒马乱,卢辰钊要莲池去找大夫,却被栾嬷嬷拦下。

“你这是何意?”

栾嬷嬷面容紧张,眼神时不时看?向床榻,卢辰钊急了,语气变得冷厉。

“世子?爷,你容老奴解释。”

卢辰钊便等她开口,栾嬷嬷像是下了决心,一咬

牙说?道:“夫人为?世子?爷考虑,既想照顾你的前程,又不愿跟世子?爷闹僵,这才想着出此下策,装病来瞒你,她觉得你见她生病便不会?惹她生气,只要拖延些日子?,你们回京,便能当做不知道你和李娘子?的事。

但夫人又说?,世子?爷聪慧,若不是当真生病,一定会?被你看?出来的。所以夫人便用冷水沐浴,吹凉风,折腾的咳嗽起来。后来请大夫也是为?了叫你相信她是真的病了,虽开了方子?熬药,却是一碗都没喝,全倒掉了。”

所以花房送来的蝴蝶兰才会?一盆盆的死去,因?为?药汁都喂给了花,所以萧氏的病一日日耽搁下来。

“重新熬药,快去!”

卢辰钊一时间不知是愤怒还是担心,握着拳头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

卢诗宁走到他身?后,小声?道:“母亲煞费苦心,却是帮了倒忙,她连哥哥要什么都不知道。”

明面上看?起来是抱怨萧氏,实则是对卢辰钊说?的,怪他不理解母亲,怪他不关心家里,哥哥走了那么久,回来便是冲着母亲动怒。

卢诗宁置身?事外,看?的明白,可?哥哥这回,着实不体谅母亲了些。

萧氏半夜清醒过来,喝完药后长舒一口气,神色显得很是颓败。

“母亲,儿子?态度不好?,请您见谅。”

萧氏笑,只承认自己的态度不好?,却没承认自己做错事,如此她便也彻底死心,即便再想为?他谋划也能如何,他自己领情,她做太多都是错的。

卢诗宁搀着萧氏坐起身?来,又喂了几口汤水。

“哥哥他知道错了,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明日夏日宴您若是不在,几位婶婶定是要来看?的。”

萧氏笑:“惯会?撒娇,明日的事我早就安排妥当,交由四司六局去布置,就算我真的倒下,也不妨事。你的婶婶们只会?当我病了,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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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谁气的。”

眼眸往卢辰钊身?上一扫,卢辰钊没回应。

“你既然?喜欢,便开着手准备婚事。咱们公府规矩多,礼数也多,势必要提早布置。我和你父亲,也该准备着与李家夫妇见上一面,省的叫人说?咱们不懂事,我跟她母亲,到底是手帕交,只好?些年没联系,终究是生分了。

幼白住家里好?几日了,你将人叫过来,与我说?说?话。”

“母亲答应了?”卢辰钊有些不可?置信,“您不会?见到她”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既松口,便是允了,横竖你们两人过日子?,不用我去操心。”

卢辰钊面上一喜,忙点?头道:“那我这就去找她。”

李幼白却没有他想象的高兴,就算被卢辰钊牵着手,也没有回握的举动,只是任凭他牵着,不紧不慢,甚至在听到卢辰钊说?萧氏点?头时,她也没有多少意外和欢喜。

“你等一下,我有话说?。”

李幼白挣了挣,卢辰钊尚未从喜悦中脱离出来,回头纳闷:“怎么了?”

“你狠高兴?”

“当然?,能娶到你,我高兴的很。”

“但我现在不太高兴,你知道吗?”

“为?何?”卢辰钊见状,转过身?来走到她跟前,捧起她的小脸问:“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我保证,

这样的委屈只这一次,成婚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李幼白摇头:“不好?。”

没有谁能保证什么,就算是他,也不能。

“我觉得你在我们两人的事情上,没有处理好?,至少用你的方式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就算日后我嫁给你,你也不会?处理的更好?,所以你方才的承诺只是承诺,不一定能成真。

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你要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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