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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鸿光摇头:“无?旨无?诏,只是令我主理学政,燕王殿下从旁协理。”

萧氏略有?迟疑:“可咱们?府上从未接待过皇子,恐招待不周失了礼数啊。”转而又见卢俊元面?容肃沉,便?知此?事约莫定?了下来,不由暗暗惆怅,但面?上客气问道:“若如此?,还请刘学政多?说些燕王殿下的喜好,省的忙中生乱,也不知哪里做的不对。”

刘鸿光笑:“其实这位燕王殿下很是儒雅和煦,夫人不必惊慌。且他前来是为了敦促监督,想来是要去官学私学到处走走,就算回府,也只是用膳住宿,不需要旁的消遣。”

话虽如此?,萧氏终是放不下心,在刘学政走后,便?又拉着?卢俊元问东问西,务必确保接待无?虞。

卢俊元拍着?她的手安慰:“如常便?好,夫人搞得太?过兴师动众反而引人说道,该怎样便?怎样,权当办了场席面?,没?甚好害怕的。”

“老爷说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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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事可全是我来操持,若哪里不周到,你?可要替我担待。”

“自是如此?。”

萧氏便?出门去与几个管事商量安排,堂中只剩下国公爷与卢辰钊。

父子二人的脸色俱是严肃。

“爹,据儿子所知,太?子和二皇子并未获得协理监管乡试的特权,陛下此?举为何意。他擅长平衡权势,又怎么舍得将喜爱的燕王殿下置于风口?浪尖。儿子总觉得燕王殿下过来的目的不单纯,或者说不单单为了乡试而来。”

卢辰钊压低嗓音,说话时目光往外瞟了眼,确认无?人。

卢俊元嗯了声,道:“许久未入朝堂,也不知如今的朝堂是个什么景象,陛下又是何等脾性,但不管怎么看,他都不该是把燕王推到此?位的人。”

“长公主殿下?!”二人异口?同?声,说完俱是倒吸了口?凉气。

从前种种,与今日之事联系到一起,一切仿佛有?了清晰的判断。自宫里中贵人送出召勋爵入京的旨意,到燕王殿下出任协理一职,数道不明朗的暗线交织错杂,若隐若现。

长公主的权势越发盛大,甚至可以称得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陛下,整个朝廷再无?第二人能与之抗衡,虽不至于取代陛下,但按照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来看,若说她有?心扩张,也不无?可能。

接二连三的上书建议,全是为了与她更方便?的行事,一年更比一年多?的女郎应考,仿佛也是为了某一天的某件事而准备。

细思极恐,卢辰钊倏地站起来,眸中闪过凌厉之色。

卢俊元攥紧扶手,一言不发,然脑中波涛汹涌,翻江倒海般的巨浪一次次盖过冷静,令他牙尖打颤,这个猜测着?实令人胆寒。

长公主有?五万军马调度大权,是在她帮扶亲皇弟登基后陛下准允的恩赏,自开朝以来只她一人独享的尊荣。虽与陛下的兵权无?法抗衡,但陛下身体不如长公主康健,若有?朝一日陛下崩逝,太?子,昌王还有?燕王,谁又能与长公主争夺那令人疯狂的帝位。

崔慕珠进宫后,姜家与崔家的争斗不止,也就是太?子和昌王对燕王的争斗不止,不管最终谁赢,于长公主而言都无?关紧要,她只需蛰伏便?好。

推燕王殿下到选拔人才的重要关口?,会让太?子对其警觉防备,继而生出忌惮之心。

“听刘学政的意思,燕王殿下似乎不是争储的性格,既如此?,太?子也不会因?为他出任协理学政而提防,那便?不是长公主的意思,或许是我们?多?虑。”

“爹你?最好不要自欺欺人。”卢辰钊一语中的,“召勋爵世家入京,拿捏权贵的把柄后,可在暗中形成对抗的势力,陛下不需要,那便?是长公主需要了,她费尽心血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爹还要说我们?猜错了吗?”

“她是陛下的亲皇姐,在陛下最艰难的时候义无?反顾帮他登顶帝位。”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当初辅佐是真,而今野心也是真。”卢辰钊攥紧拳头,语气很是坚定?。

“爹,我之所以写信回禀陛下赴京授职,也是思量再三做出的决定?。老国公爷为保卢家人性命不得不退到齐州,然朝堂君王更迭数代,天下也早已河清海晏,太?平丰顺。皇权集中,再不是当初勋爵握重兵构成威胁动荡的年代了。

镇国公府没?有?实权,哪里会入得了陛下的眼,咱们?若一直固步自封,安居在齐州一隅,迟早是瘦死的骆驼,虽比马大,但威望全无?,更何况世袭罔替的荣耀万一被褫夺呢?

咱们?需得走出去看一看了,我去京中以后,若数年无?恙,二房三房四房的兄弟姐妹便?能因?此?走一条新路,大哥和二哥的才学不至于蜗居于此?,靠荫封取官,咱们?家学办的好,他们?实则是有?志向和决心的,只是碍于祖训,谁都不愿打破。

爹,当年的你?,不也是如此?吗?!”

卢俊元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地望向早已高?过自己?的儿子,许久,点了点头:“赴京后,你?需得照顾好自己?。”

“儿谨记父亲教诲。”

卢辰钊拱手一抱,又道:“还有?,燕王殿下宿在公府,势必要加强防卫,饮食住行都要有?专人看护,我猜,他从京中到齐州的一路上,必然也不安生。”

“此?事我已交予卢虎负责。”

卢虎乃卢家忠仆,原是捡来的,后因?勇猛忠诚赐姓卢,至今掌管着?公府五百府兵,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卢辰钊定?了定?,沉声开口?:“爹,既躲不开,便?迎上去,总有?一条路能被劈开。当年卢祖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到,守护卢家上上下下,也要为他们?挣得荣耀。”

这一刻,他脑子里清醒无?比。

谁也不会想到,困扰卢家人几十年的事,因?长公主的旨意而被迫解决。她使得国公府从温暖的壳里出来,连齐州都不安定?之时,去往京城或许会是另外一种转机。

不必在畏手畏脚,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他们?其实早就不被帝王所忌惮,却一直活在自我恐惧的阴影中,是时候走出去了。

一夜小雨,天亮时空气里湿漉漉的,带着?股初秋的微寒。

春锦阁内,李幼白依旧穿着?夏日的素衫,头发梳起拢到发顶处,简单固了支簪子,眼看离乡试还有?几日光景了,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能吃饭睡觉都在背书。

白毫拿着?封信急匆匆进门。

“姑娘,济州家里的信。”

李幼白起身,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父亲要去临济,途径齐州想来看看自己?。

再看信上的时间,是四日前寄出来的,想必父亲快到了。

她不敢松懈,晌午睡了一刻钟又爬起来继续默书,院里传来走路声,半青探出头去看,却是公府管事过来,道李大人已经来了,就在前厅与国公爷和夫人说话。

萧氏没?见过冯芳茵的丈夫,当时冯芳茵出嫁,聘礼不多?,萧氏便?以为李沛是个寒酸的穷书生,但今日瞧着?言谈举止,竟是落拓大方,没?有?因?身份的悬殊而表现出丝毫局促,心道冯芳茵倒也没?嫁错人。且她听过李沛的为人,知道是个正经做官的,对冯芳茵又很爱护敬重,便?也堆起笑来。

原是想留李沛在府中用膳,但他推辞再三,说是见过李幼白后便?要赶紧启程,等不到傍晚时候。

萧氏少不得要客套一番,见他注意一定?,知是不肯留的,遂叫人赶紧带了李沛去往春锦阁。

卢辰钊半路遇到,很是意外,便?与李沛做礼,唤“李大人。”

李沛也询问了几句,便?跟着?下人继续往春锦阁去了。

莲池暗戳戳高?兴:世子爷又见着?未来岳丈大人了!

卢辰钊瞥见他兀自狂喜的脸,问:“莲池,你?哪根筋搭错了?”

莲池:不解风情!!!!

转身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叫人端些茶水果子过去,李大人是头回到咱们?府上,便?随意弄些本地特色吧。”

莲池得令,飞也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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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去往库房,小厨房,待一通吩咐后,春锦阁内丫鬟鱼贯而入,各自手捧平底托盘端着?各式各样的果子进来,有?些是齐州有?名店肆的招牌,有?些是公府厨子的手艺,看的李沛目瞪口?呆。

李幼白也有?些怔愣。

莲池暗自得意,总算把世子爷交代的事办的妥妥的。

“李大人,李娘子,这全是世子爷特意嘱咐的,说是您有?什么需求,只管提,他这厢忙着?接待学政的事儿,也脱不开身过来,但他心里惦记着?,还望理解。”

李沛:理解?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啊。

待屋里只剩他们?父女二人,李沛忍不住看向李幼白。

“卢世子是何意思?”

李幼白无?奈:“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公府待人客气,当初我刚来时,也挺周到的。”

李沛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月白帕子包裹的东西,摊开来,是一枚弯月形玉佩,上面?雕着?云纹,他往前推了推,说道:“我过来实则是有?事嘱咐你?。”

李幼白看着?玉佩,轻轻嗯了声,道:“爹爹请说。”

“这枚玉佩是你?生父留给你?的东西,是当初随你?一起抱到李家的。”

李幼白呆住,“我生父?”

“对。其实你?主动要求考乡试进国子监时,我很高?兴,但又怕你?意志不坚定?,便?没?有?同?你?说明。此?事便?连你?母亲也不知晓内情,是你?父亲那封心里格外嘱咐我的。”

“他让我培养你?好生读书,你?不负所望。他说日后要让你?进京,入朝堂做官,但不能在你?犹豫不决时,要在你?心智成熟,且有?自己?的决断时!

所以当你?无?比坚定?的告诉我你?要进京要入国子监时,我心里是很欢喜的,这与你?生父的期望完全一致。甚至在我都没?来及告知你?,你?便?有?此?打算,幼白,你?不愧是你?父亲的女儿,像他一样聪颖上进,也像他一样坚毅无?畏。”

“我生父也想让我入京?”李幼白很是诧异,她不明白,想不通,因?为照理说京城是父亲被杀之地,他该劝阻自己?不准接近的,为何他会让自己?铤而走险。

李沛慢慢点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父亲是怎么想的,他这个人,心思深沉,说话喜欢留一半,叫人琢磨不透,就像当年他自请离京去往江州。若不是那奴仆抱着?你?去李家求救,我根本不知他成了婚。他古怪而又正直,我虽瞧不透他,但钦佩他的为人。”

“爹爹为何要在此?时给我玉佩?”

“你?父亲说,若你?到了京城,会有?人凭着?此?玉佩主动找你?,到时关于他和你?生母的事,你?都会知道。”

“谁会找我?”

“我不知,但他信中是如此?交代的,至此?,我把你?父亲托付的事全都做完,剩下的便?需得你?自己?去弄清了,前路艰险,幼白吾女需要小心谨慎。”

李幼白起身,深深福了一礼:“女儿拜谢父亲大恩。”

李沛启程时,西北风呼啸卷起满地落叶,雨点如黄豆般打下,噼里啪啦的响动令人心浮气躁。

屋檐下很快汇聚起雨柱,哗哗而下,院中花草被吹得东摇西晃,雨雾里,游廊下,有?一人撑伞走来,右手拎着?东西,浓云密布,仿佛霎时到了黑夜,那人脚步疾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

半青惊了下,叫道:“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卢辰钊把手里提的莲子酥拂去水珠,道:“趁热拿给你?们?姑娘吃。”

半青接过去,看了眼大雨,问:“世子爷要不要进来坐坐,等雨小点再走。”

卢辰钊道了声不用,便?走下台阶,撑伞离开,待绕到游廊处,回头瞥了眼。

便?见支开的楹窗后,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层层雨雾模糊了她的脸,但能看出姣好的轮廓。乌黑的发,小巧白净的脸,像一颗饱满细腻的珍珠,对,是珍珠。

他心口?软了下,握伞的手捏紧。

那人仿佛也朝自己?看来,卢辰钊飞快扭头,疾步跨出了垂花门。

李幼白心中乱麻成团,捏着?腰间的云纹玉佩,努力去想生父的安排。

生父谋划甚远,既能料到自己?入京,便?该猜出她想去哪个部门。生父在京时一直都在礼部做事,起初是在礼部司任郎中,主管办立学校,科举考试等。后从江州重调京城,却只在礼部司待了半月,便?调去了祠部司,负责祭祀宗庙,卜测凶吉等事。

也是因?为祠部司内他负责的祭祀上,有?谋反的铁证,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要去礼部,所以日后能认出云纹配的人,会是礼部官员吗?难道是父亲的旧交?!

不管怎样,首要之事便?是安心备考,入选国子监,之后徐徐图之,为着?进入礼部再行努力。

李幼白理清了思路,渐渐平复下心情。

半青解开牛皮纸,滚烫的莲子酥还冒热气,香喷喷的勾人眼馋,她兴高?采烈装到白瓷盘中,端去书桌前,笑道:“姑娘,世子爷亲手提来的,还热乎着?呢。”

她伸手故意往李幼白面?前扇了扇,莲子的清甜伴着?一股荷叶香气涌入鼻间,李幼白方才想的专注,便?也没?看到卢辰钊来过,只是缓缓捏了莲子酥入口?,咀嚼后点头。

“是挺好吃的。”

半青和白毫也分了几枚,待吃的只剩残渣,两人收拾了桌子,想要将翻看完的书整理入架时,忽见楹窗前的李幼白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和疑惑。

“方才谁来过?”

半青叫:“世子爷啊!”

“他来做何?”

“给你?送吃的呀。”

见李幼白仍是一副不知内情的样子,半青跺了跺脚,指着?她手里的莲子酥道:“这就是世子爷的心!”

李幼白指尖一松,半块莲子酥掉在地上,碎成了渣子。

第27章

雨势渐小,冲刷着道路两侧树木,叶子如同抹了一层蜂蜡,光洁油亮。水珠沿着叶尖不断往下滴,周遭仿佛骤然安静起?来,滴答滴答的响声敲打在神经上一般,一行人各自藏匿好身形,将当中的那位护的严丝合缝。

所有人都绷紧着神经,竖起耳朵听远处的响动。

道路尽头冲出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驶来,他们握紧手中剑,目不转睛盯着来人,却见?那马车慢了下来,轮子陷入泥泞中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车辕下横轴再也承不住重量,“咔嚓”一声,马车瞬间?栽倒下去?。

车夫急着去稳定受惊的马,车帘剧烈摇晃,里面?人紧紧抓着车壁,然数次险些甩出车来,雪青色长袍掩映其中,他侧着脸,看不清面?容。

“去?帮明旭!”伏守的认出他来,起?身指挥,继而?阔步走出灌木丛,朝着马车急奔过去?。

马被控制住,车内人重重摔在地上,铺平的雪白裘毯上,露出点点猩红,他捂住肋骨下方,脸上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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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血色,在看见?对方的刹那,戒备松弛下来,唇微启,唤道:“殿下。”

此二人正是燕王刘识和闵尚书之子闵裕文。

自打从京中启程,沿途已?经遇到?了三次袭击,幸好他们打算的早,在闵裕文的提议下,刘识扮作扈从模样混在人群中,而?闵裕文扮作他着雪青斗篷上车,继而?率先?离开。果然刺杀的人趁机追出,等过了半日之后,刘识才?沿着另一条小道离开。

饶是如此,有一次袭击仍不可避免,那便是临近入城时,近乎疯狂的密集型刺杀,但幸好有闵裕文在明面?上引走大部分刺客,才?给刘识可乘之机,突围闯出。

如今面?对闵裕文的伤,刘识深感忧虑,将人扶起?来靠着车壁坐定,又径直扯开他的衣裳,将伤药撒在血水涌动处。闵裕文是个文人,此时咬紧了牙关硬是没?有吭声,只苍白的脸暴起?的青筋能看出他的疼痛,伤口插斜了两寸,避开致命处几?乎捅穿腰侧肌肉。

刘识亲手帮他处理好伤口,捆扎起?纱布后抬头,见?他倒吸了口气虚靠在车壁上,不由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明旭,你?的这份情谊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闵裕文微微拎唇笑:“臣子护主,乃是本分,殿下无需放在心上。”

入齐州城后,行刺的人悉数不见?,马车压着青石砖慢悠悠往前驶动,街上摊贩的吆喝声不时传入耳中,他们的车子再寻常不过,漆色雕花青帷车,路上随

处可见?。

刘识看了眼闵裕文,问:“刺杀你?的人可有留下线索?”

“殿下觉得呢?”闵裕文神色淡淡,捂着胸口往上挪了挪位置,“即便留下,可能是真的吗?还是对方故布迷障,设计陷害。臣以为,不管有没?有线索,都不要相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刘识笑:“咱们想到?一处去?了。”

他心中有猜测,却不能说,同父皇辞行后,他特意去?了趟母妃宫中,母亲是个慵懒的性子,去?时她正坐在硕大的缠枝玫瑰纹方椅上,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捏着石榴籽,广袖拂在案面?,听?他进门连头也没?抬,就在那儿缓缓咀嚼石榴籽。

母妃生的极美,年逾三旬仍肤白如脂,体态婀娜,乌黑的发松松挽在身后,随意搭了支步摇,便是倾国倾城的颜色。父皇宠爱她,一月有半月都待在母妃宫中就寝,虽新进了不少年轻妃子,可父皇仿佛毫不在意,只将人晾在那儿,理都不理。

听?他要去?齐州,母妃掀开眼皮,嘱咐他沿途注意安全。

刘识答是,母子二人静默了少顷,当他起?身要走时,母妃却又抬头冲他招手,他过去?,单膝跪在母妃身边,殿中分明没?人,她又像避着谁似的,附唇于他耳畔小声道:“路上防备着些,你?那两个哥哥不是坏心眼的,但你?得小心你?姑母,她不是好人。”

继而?便又如常坐回去?,涂了蔻丹的手指点在石榴籽上,慵懒如旧。

姑母。

刘识闭眸回忆,脸上除了疲惫之外多了些许惆怅。

姑母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从刘识有记忆起?,姑母便随父皇处理政务,同阅奏折,她提出的很多建议可行性高,利民?且费用周期短,甚至连男子都自愧不如。父皇信任姑母,如同信任自己的左膀右臂,从未生疑,而?母妃虽不关心朝局,也不在意后宫,却唯独对姑母很是厌烦。

刘识幼时不懂,现下却有点明白。

母妃周而?复始的提醒,叫他对姑母格外留意,正是多了几?分警惕心,才?会在看似寻常的生活中找出端倪和破绽。他一面?惊讶母妃的直觉,一面?又感叹姑母的大胆。

姑母在织一张网,一张铺天盖地能将大权笼在手中的巨网,而?这张网蓄势待发,只等着最合适的时间?铺开,何为合适,想必是父皇崩逝之时。

便是太?子也无法与之对抗。

意识到?此,刘识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和后怕,如若母亲没?有察觉,没?有警醒他去?防备姑母,他或许还把姑母当成亲人,毕竟自小到?大她都会抚着自己的头微笑,说他聪明峻拔,与父皇相貌很像,脾气性格也比两个哥哥更像他。在姑母的言语间?,刘识感受到?的是来自亲人的关爱,因为太?真切了。

长大后读了书,有先?生教导,他也渐渐明理起?来,加之母亲不断的灌输,叫他提防疏远,他便真的能窥出姑母的意图,她隐藏在慈善面?孔下的真正野心。

姑母对权力有着极大的热爱,但她知道只要父皇活着,她便没?有能力起?势,转机便在父皇的子孙身上。而?今姑母越发大胆,连他也一并?设计起?来,她以为做出太?子和昌王刺杀他的假象,便能让三人反目成仇,便能忽视她的存在,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

刘识睁眼,抬手挑开车帘往外看去?,快到?镇国公府,这厢也逐渐安静下来。镇国公府位于齐州繁华且治安好的城中,远远快看见?时,道路便比之前的宽敞许多,两侧栽种着槐树高杨柳,再往前便是粗壮的海棠,朱红大门威严壮阔,此时从内打开,管事的和小厮在吩咐说话,回头冷不丁看了眼门外,又转过头来继续,谁知半晌反应过来,倏地又把头瞥去?。

便见?那辆普通的黑漆青帷马车上走下一人,墨发金冠,面?若暖玉,着雪青色圆领长袍,腰间?束着一条月白嵌玉带子,通身上下写着两个字“尊贵”。

管事的打了个颤,忙小跑着下来,躬身作揖问,那人身边的扈从右手皆搭在剑柄上,似乎只要他动手,那剑便能立时拔出抹了他的脖子。

“敢问贵人是?”

刘识看了眼,温声道:“禀你?们公爷,吾乃燕王刘识。”

镇国公卢俊元,世子卢辰钊以及书院上课上到?一半的学生悉数出门相迎,整个公府内雍容之外俨然有序,丫鬟小厮纷纷驻足原地跪下。

刘识走在当中,卢俊元与卢辰钊走在左侧,右侧是一身玉白襕袍的闵裕文,绕过汉白玉雕如意虎纹影壁,他们步入廊下,因勋爵门户见?上可不跪,故而?除了国公爷和世子之外,书院的学生皆跪在旁侧,无不恭敬。

李幼白在第二排,方才?隔着远,她没?看真切,但有一人的面?孔很是眼熟,此时他们近在咫尺,只要她略微抬头便能看见?他的。她捏着拳,屏住呼吸向上抬头,雨后的空气浸着湿意,砖上冰凉,她却觉得又热又紧张,喉咙不断下咽,她睫毛轻颤,便看到?两丈之外,左侧的那个人。

那人倏地投来目光,极轻极浅的一瞥,对上她的后,又不带任何情绪的略过,襕袍从她耳边拂过,若有似无的墨香味与那潮气一并?涌来。

她手指蜷曲触在砖面?,神情冷凝如水,望着乌青色的地砖一眨不眨。

卢辰瑞起?身,见?她仍跪着不动,便伸手拉她手臂将人提起?来,小声道:“小白,你?莫不是被吓懵了?”

李幼白咬了咬唇,摇头道:“吃的少,此刻有些头晕。”

卢辰钊嘿嘿一笑,从荷包里摸出几?颗松子糖拍到?她手心,“不用谢,回头给我?些败火的菊花抵了便好。”

李幼白含了颗在嘴中,脑中全是那人冷清陌生的眼神,如同路人。许多摸不清的情绪瞬时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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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起?自己拿着匕首偷跑去?大佛寺时,想要找他为父报仇,可惜他不在,又庆幸他不在,否则李幼白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一定会做错事。

他是无辜的,便不该被牵连。

但他又出现了,这不能不让李幼白勾起?敌意,即便理智告诉她,要冷静,不要激动,不要看见?他便想着杀父之仇,但她内心还是波动起?来,翻腾着一阵阵的热血,那是一种本能。

李幼白没?有见?过生父,其实?是没?甚感情的,但是强烈的使命感让她觉得很多事不必解释,因为她和父亲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他被人冤杀,她有责任找到?对方,尽最大可能报仇。

这种意识潜藏在内心,便连李沛她都不曾告诉。

高高的一堵院墙,将贵客与众人隔成两个世界。

墙内防卫严密,虽灯火璀璨,流光溢彩,但每个烟火寂灭的时刻,都有暗卫虎视眈眈盯着四下空处。交叠的光影错杂成深浅不一的图案,秋日树木有着过于冷肃的氛围,那些摇曳晃动的灯笼,投落出淡淡的团雾。

风从脸颊刮过,激起?轻微的战栗,李幼白仰头站在院中,望着升腾炸开的烟花,心情纠结复杂。

再过三日便要考试,不能再看见?他,不能让自己心绪不平,她闭眼,压抑着过于急促的呼吸,慢慢让心也冷却下来,转身回屋,如平时那般背书临帖。

三日转瞬即过,卢家学生们和其他考生一样,天不亮便起?来收拾书袋,轻衣简行去?往官学考场,接受巡检盘查,之后进入第一道门,再检,入考院,等待考官一声令下,发放试卷。

因要连考三日,故而?男女分院而?坐,不同考场,试卷完全相同。

进入号房内,李幼白其实?都不用打量,每间?号房都是深四尺,宽三尺,高六尺,她这一巷总共二十间?,巷首围着栅栏,巷尾是茅厕。再往远处看,眺望楼上的官兵严格地逡巡检查,便是有丝毫可疑举动都能收之目下,更何况主考副考同考不定时巡视,寻常手段定也无法作弊。

李幼白将笔墨纸砚放置在案上,转头整理了号房内的薄被,坐下后微微抬手,额头有些烫,后背也在出汗。应当是病了,但除了微热外没?有别的症状,便不

怎么担心。其实?她在县试、府试和院试之时都经历过,情形如出一辙,都是进考场当日浑身发烫,非但不会影响发挥,反而?有种提神的效果。她在这种状态下会格外亢奋,脑筋尤其清醒。

她挽起?两只袖子,听?见?敲铃声响,便见?考官开始发放试题。

第一日的考试最为重要,考的是经义,出题多从四书五经抽取,也是李幼白滚瓜烂熟最为有优势的科目。打开试卷,果然,题目为“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此乃礼记中的词句,简言之就是德行重于一切,也可从帝王德为本找出抒发点,李幼白在脑中很快理清思路后,提笔流畅书写。

其余几?题不外乎如此,她或多或少深入复盘过,故而?都在预料当中,其中一题与诸葛澜老先?生的估题相差甚微,也能看出老先?生的才?能着实?了得。

一场完毕,傍晚时考生各自等在号房,拿出备好的干粮果脯,李幼白吃得慢,因为发烫所以整张小脸都是红扑扑的,喉咙有些痒,若不是为着体力,其实?不大想吃东西。

巡考的官员走来,她抬眼望去?,看到?走在副考旁边的人,他负手前行,目光从一间?间?号房慢慢前移,最后对上李幼白的眼睛。

李幼白停止了咀嚼,手指慢慢捏紧干粮,那人只依例像检查其余号房一般,待随从草草翻过李幼白的,便又继续往前离开。清冷的眸子,白净的脸,泛着玉泽一般俊美疏离。

同巷考生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过弯去?,消失不见?。

接连又考了两日,第三日时,为时事政务,也都在日常练习当中,李幼白对此很是谨慎,不会答得过于新颖,也不会落于俗套,她喜欢居中

三日大考结束,房官收卷,弥封糊名,之后交由专门的誊录官员进行朱笔誊抄,对读无差后墨卷存放在外帘,朱卷则被谨慎送往房官处审视批阅。

齐州城的房官汇集了官学私学山长,知名先?生,再有礼部的官员同步进行,要选出上等卷三十,呈送给主考官查阅,之后恐疏漏,会再选十名作为副榜备用。此间?时间?大约二十日,二十日后需张贴榜单,公布排名。

李幼白觉得浑身无力,疲乏的虚脱一般。她强打起?精神收拾好书袋,跟着考生往外有序离开。

半青和白毫早早等在考院门口,因有侍卫拦查,故而?他们只能站在考院对面?,半青怕李幼白看不见?自己,特意穿了件显眼的赭红色对襟褙子,头上的珠花也是红的,故而?李幼白从书院一抬眼,就看到?一抹赭红挂在树杈上,冲着她兴奋地挥手。

她欲上前,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回头,卢辰钊朝她快步走来。

刚站定,手便熟稔地探到?她额头。

“你?发热了?”他皱眉,将书袋递给莲池,又观她气色唇色,越看越沉郁,“何时开始的,可有其他症状,期间?有无用药?”

李幼白摇头:“不打紧的,只是一点微热,并?不是高热,睡一觉便全好了。”

她实?在太?累了,恨不能蒙上被子狠狠睡上三天三夜,面?前的卢辰钊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眼底乌黑一团,向来干净的衣袍此时满是褶皱,唯独那张俊脸还能看的下去?,却也是青须窜出,显得那脸多了几?分英武硬朗之气。

走到?车前,半青从树杈上跳下来。

“姑娘,考的怎么样?”她叽叽喳喳,也不知道避讳,白毫无奈的摇头,谁家刚考完就被逼着问东问西,但李幼白习惯了,也不觉得违和,只淡淡一笑回她“还好。”

每回都是如此,半青接过书袋,笑眯眯地歪头说道:“还好就是很好,想来姑娘定能高中!”

白毫促她:“好了,少说话,快扶姑娘上车歇歇。”

但凡从考院出来的人,没?几?个脸色正常,毕竟在号房里闷了三日,吃不好,睡不好,且消耗极大,就像被吸干了精气,个个无精打采,满脸灰败。

李幼白忽然间?有些不舒服,眼前一阵发黑,她忙扶着车辕站定,低声道:“白毫,给我?口水喝。”

白毫见?状,不敢耽搁,转头爬进车里倒了盏温和的热茶,递上前。

李幼白指尖掐着木头,看着就在眼前的茶盏,却是天旋地转,刚想伸手去?捉,人便没?了意识。

第28章

李幼白?倒的太快,以至于白?毫和半青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伸手去接时?,李幼白?已经仰倒在地。

他们刚要蹲下,便见一人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在他俩之前将李幼白?从地上抱起?来,刚抱稳便抬头冲两人低斥:“你们作何吃的,自家主子倒地竟傻愣愣瞧着,若摔出?个好歹,擎等着挨罚吧!”

说完,左手穿过李幼白的双膝,略一沉腰将人抱起?来,瞥了眼他们的马车,似乎很不满意,转身朝他的马车阔步走去。

方才他和李幼白?分?开?,便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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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李幼白?面色不好,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原以为到了车前有随从照顾,且就在车边,不会有什么事,谁知,到底是他疏忽了,眼睁睁看着她摔仰过去,他就算急奔也没能撑住,幸好,她攥住车辕的手给了缓冲,故而摔得并?不厉害。

半青被吓坏了,张着嘴眼睛睁的滚圆,快要哭出?来。

“完了,姑娘会不会摔坏,我怎么没看好她?我真没用!”她说着,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白?毫拉住她的手,“姑娘摔的时?候,咱们反应迟了,但我回想了一番,姑娘倒地时?速度其实没有那么快,也就是说,她后脑应当没有磕到,你是不是没听到“咚”的一声?”

半青傻乎乎想:“我不记得了,我脑子笨。”

白?毫点头,认真道:“我脑子好使,咱们赶紧驾车回去,省的姑娘要人伺候。”

半青连滚带爬上了车,喊道:“路上快一点,越快越好!”

卢辰钊将李幼白?抱在膝上,五指从她后脑勺的青丝间穿过,细细检查没有血迹,也没有鼓包,这才放了心?。

手指一点点抽出?,让她侧躺在自己身?上,马车轻晃,他伸手挡在外侧,那人的腰撞到他的掌腹,极快的一瞬,然隔着秋衣,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温热,确实是微微发热,但也像个小火炉似的,烘烤着他的小腹,大腿,连同?隔了好远的脸,都像是被火熏了一般。

他的手指颤了下,目光落到她脸上,她闭着双眸,浓密的睫毛与眼底黑影重叠,显得小脸愈发纯白?,犹如莹润的珍珠,令人想要采撷。他不动声色咽了咽喉咙,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如同?石化。

侧门?处的小厮见自家马车回来,刚要放挂炮仗,却被卢辰钊一记眼神瞪了回去,手里提着炮仗,正不知如何是好,莲池提着书袋,拎着袍子跟了上去,扭头冲他小声说道:“且留着便是,等郎君高中?,有的是机会。”

说罢,忙追了上去。

世子爷人高腿长,一步顶他两步,他又?走得急,非要莲池跑起?来才能跟上,尤其春锦阁距离侧门?极远,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垂花门?。莲池早已累的气喘吁吁,但进屋瞥了眼世子爷,却是面庞如旧,气息匀促,那精健的腰背此时?充满了力量。

莲池忍不住又?看了眼,再看屏风后的李娘子,暗叹:李娘子是得补补,日后成婚,照世子爷这体格,怕是要受罪。

半青和白?毫冲回来时?,大夫已经诊完脉,说的便是劳累所致,发热不太要紧,但也不能大意,开?了降温的方子,又?另外写了几味滋补药方,嘱咐道:“寻常滋补方子容易补出?火气,如今正逢秋日,天高气爽容易内燥的时?节,我添了些润肺止咳的在里头,既能营养又?不至于过火,按照此方子早晚各一服,补上半月即可。”

半青领了方子跟着莲池一同?去往库房,取过药膳后又?去厨房,那些厨娘都认得莲池,故而听说是给

春锦阁做的汤补便都很热情,一个劲儿?说必亲眼盯着,半青本要守在那儿?,但听她们劝阻,便又?出?来,觉得站在那儿?碍眼,又?折返春锦阁去。

但她刚来到廊下窗外,从半开?的窗缝间便看到了不得的大事。

世子爷坐在床沿,目光缱绻的望着自家姑娘,似看不够似的,一直没有移开?眼睛。有风吹来,绕过山水屏风拂动帘帷,吹得床上人衣裳轻簌,世子爷又?弯下腰去,伸手为姑娘拨开?额角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把?姑娘惊醒。

半青惊得眼珠滚圆,快要喘不过气时?,有人从后捂住她的嘴,她扭头,看见莲池朝她狂使眼色,继而两人蹑手蹑脚离开?春锦阁,去了个角落说话。

莲池清清嗓音,煞有其事的盯着半青没见识的脸,小声道:“你都看见了?”

半青茫然地点头:“看见了。”

莲池:“那你都知道了?”

半青刚要点头,忽然停住,反问:“知道什么?”

莲池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就是你想的那样。”

半青傻归傻,却知道关键时?刻该充愣就得充愣,比如此时?,就算她心?里猜出?世子爷那是何意,却瞪着清澈的大眼睛摇头:“我什么都没想。”

莲池一愣,随即招手示意她凑过头去,在她靠近后,神秘兮兮说道:“世子爷待李娘子与旁人不同?,是格外用了心?思的。”

“我们姑娘是客人,世子爷才会格外客气。”

“傻半青,你怎么不开?窍呢?!”莲池急了,恨不能扒开?半青的脑袋把?自己的塞进去,“你想,先前孙娘子也在书院,世子爷对她是不是很冷淡,你仔细想?!”

半青想了会儿?答:“那是因为孙娘子心?眼坏,做了坏事,世子爷才不搭理的。”

“不是!”莲池快把?她逼到墙角,半青挽了挽袖子,莲池又?乖乖退后几步,叹道:“反正你记着,你们家姑娘是有大福气的,她的福气在后头,很大很大。”

半青不想理他,便借口要去厨房看看,走了几步后,莲池又?把?手挡在嘴边,补了句:“你可要替咱们世子爷长点眼哈,半青!”

半青:我什么都没听到。

李幼白?这几日昏昏沉沉,醒了吃,吃完睡,日常都在屋里度过,待觉得恢复力气,已经距离考试过去了五日。

窗从内撑开?,屋内全是药味。

半青听到响声,扭头回去,见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懒洋洋靠在软枕上,不由笑道:“姑娘,你可把?这一年的觉全补回来了。”

李幼白?嗯了声,趿鞋下床洗了把?脸,接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端坐在案前开?始看。

半青惊讶:“不都考完了吗,怎还要看?”

李幼白?没抬头,带着鼻音回道:“转过年来还有春闱,时?间其实很紧迫,我需得自己抓紧。”

白?毫瞥了眼半青,将从书肆买回来的书依次摆在书架容易拿的位置,这也是姑娘前两日睁眼吃饭安排的首要任务,“还有几本没买到,回头我再去看看。”

“好。”

如此,李幼白?又?坐了小半日,后来打着哈欠起?来,怕自己太困,连药都少喝了一半,另一半放凉后喂了花。

燕王刘识与闵裕文在考完试后几日,一连转了多家官学,也曾亲临誊抄朱卷的现场,多是礼部官员,遂也认得,依着父皇吩咐他问了几句,官员也都按礼回答,无不出?错。

后他询问阅卷时?间,官员道再有半月便能彻底阅完且评出?名次,他知晓,便折返回国公府。

自打燕王莅临公府,萧氏觉得脸上皱纹多了,身?量也瘦了,夜夜惆怅该怎么伺候,哪一日都不敢怠慢,吃食上,起?居上,谨慎小心?,只盼着伺候好这尊大佛。

傍晚,卢辰瑞与二房三房的都在暖阁处,看见李幼白?后,忍不住上前,压低了嗓音说道:“还记得孙映兰孙娘子吗?”

李幼白?点头:“记得,她怎么了?”

卢辰瑞道:“她没怎么,听说现在是长公主的殿中?侍笔,倒也是个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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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之前因为偷题的事,她虽与你道歉,实则心?里是不甘愿的,你知道吗?”

李幼白?没说话,卢辰钊瞥了眼四下,声音更?小:“这位燕王殿下与孙娘子却是有渊源的,殿下的母妃崔贵妃乃是孙娘子的亲姨母,也就是说,殿下是孙娘子的亲表兄。你最好离他远一些,省的被牵连。”

“但我没做错事。”李幼白?眸光澄澈,望着卢辰瑞说道。

卢辰瑞:“总之你尽量别招惹他。”

“好,多谢四郎提醒。”

他们是为了十日后的射御考试,如今考场圈定?,是在城郊一处空阔的庄子里,原是罪臣家的别院,后收缴国库成了打马球打捶丸的所在,因初次考射御,经由学政主考等人协商,又?按照上意,特将考试要求张贴出?来,众考生也都看过,均是松了口气。

虽说是射御,但其实像是走过场,无非骑马溜一圈,会控马便可,射御只消十箭都上靶,也不用命中?靶心?,便可得圈。圈为过,叉为不及格,如此简单的形式,也让教习射御的赵先生连连大笑,道是白?费了功夫。

李幼白?却很高兴,毕竟不是自己擅长的科目,能简则简。

夜间,春锦阁院里的灯熄了,只剩下房中?书案前亮着。

李幼白?考完试后便甚是疲惫,总也忍不住犯困打瞌睡,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又?有些睁不开?眼,遂找了件衣裳披在肩头,开?门?出?去。

循着院子走了一圈,忽见院门?处有道黑影,她停住,打量那黑影有点像人的影子,遂问:“是谁?”黑影不动,她上前,就在快靠近时?,那黑影倏地逃了。

她也没追,下意识脑子里蹦出?个人来,可又?觉得不像,便作罢。

只是接下来两日,每夜出?来醒神,她都觉得有人在外面,于是第四日时?,她将鞋换成软底绣鞋,走路不出?声的,且故意绕远了些,从发现黑影的位置后转出?,谁知刚探出?头,就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呼:“卢世子,你在这儿?作甚?!”

卢辰钊伸手指了指竹丛里晃动的影子,面不改色道:“找猫。”

怕她不明白?,又?解释:“就是那只黑猫,从前你喂过的,后来抱去扶风苑养着了。”

李幼白?惊讶:“你把?它收养了?”

“是,不只是它,还有它的五个孩子。”

“五个?”李幼白?却是从没见到黑猫的孩子,故而很是意外,“那它怎么跑这儿?来了?”

卢辰钊乜了眼竹丛:“谁知道它为何过来,想是惦记什么东西。”

李幼白?笑:“我先前总喂它甜食和肉脯,约莫是熟门?熟路,便又?来了,你等等,我去屋里找两块肉脯把?它引出?来。”

说完赶忙转身?走向屋门?。

卢辰钊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后背湿了,默默松了口气。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抱了只黑猫过来,若不然被她抓到自己在此,便是有嘴也解释不清。

其实他也没有多想,更?不是李幼白?可能误会的那种想法。

他只是过来盯一下,省的府里再出?第二个卢诗宁。因燕王和闵裕文住在公府,府中?的小娘子便得多自重些,卢诗宁是个胆大包天的,眼看着没法接近闵裕文,便偷偷扮作丫鬟前去送吃食,结果人没走进房中?,就被那扈从拦截下来,将她扣在院里。

起?初是看她眼生,后来便觉得她鬼鬼祟祟,萧氏和卢辰钊亲自去将人领回,一通责罚,偏她还不肯认错,道就是喜欢闵裕文,又?没有做出?出?格的事,她也只想借机看看,然后同?他说几句话。

萧氏斥她,她气哭,又?怨卢辰钊不肯帮她忙。

卢辰钊是日日都能见着闵裕文,但两人仿佛不大对付,天生的互相看不顺眼,故而除了明面上的客套话,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尤其,李幼白?曾经为了去大佛寺见他一面说谎,那日他是真的动了怒。

虽说不是为了那个人,只是为了他的身?份,但李幼白?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为

,着实不叫人放心?。

不过是个尚书之子,不过长得俊了点

卢辰钊暗道:虽她被自己拒绝,可也不能看着她再犯错,关键时?候约束一下,总是好的。

他如是安慰自己,始终不肯承认心?底那些莫名的情绪,看见她时?的欢喜,不见时?的忐忑,昏倒时?的紧张,他把?这一切归结为道义。

总而言之,绝非喜欢。

李幼白?端着一个小碟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捏着肉脯,来到他面前后问:“它躲在哪?”

“仿佛是这里。”卢辰钊指着方才把?猫扔过去的位置,他当时?被李幼白?的脚步吓了一跳,便也什么都没顾上,随手抛了出?去,做出?找猫的假象。

李幼白?蹲下,摊开?手心?唤:“卷卷,出?来吃肉,好吃的肉。”

声音轻柔绵软,卢辰钊攥了攥拳头,忍下胸腔里涌动的热烈。

黑猫很快出?来,探着脑袋去够她掌心?的肉,吃了会儿?,李幼白?抱它出?来,揉着小脑袋歪头笑道:“可不许再来了。”

抬眼,对上卢辰钊兀自怔愣的眼神。

卢辰钊一僵:

秋日的风很是干燥,日头高悬,晒得人眯起?眼睛。

城郊马场,一轮轮的考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幼白?考完了骑马,又?去排射箭,前面还有两个人,她抬手挡在额头,迎着日光看去。

靶子斜对面走出?一人,依旧是圆领襕衫,温文尔雅,但走在众官员之中?,便沾了些官场气势,此时?面容严肃,双手负在身?后边走边听官员汇报此番射御的状况。

他转头,李幼白?尚未收回打量。

猝不及防的对视,她很快扭过头去,就像公府初见那日,他冷淡略过自己时?的模样。

待卢家学生悉数考完,已经临近傍晚。

起?了风,原本晴朗的天被浓云遮住,开?始掉落雨点。卢辰瑞去找车夫,毕竟是考试的地方,马车一概停在距离考场三里地外。走前叫李幼白?和两个哥哥在屋檐下等着,他拿伞回来接他们。

不多时?,雨越下越大,屋檐当中?聚集了许多考生。

李幼白?被挤出?去些,衣裳湿了,便与其他人打过招呼,要去后头净房收拾一下。

她走的很快,雷声不断在耳畔响起?,当拐过游廊步入甬道时?,后面传来温和的低唤。

“娘子,留步。”

李幼白?回头,看见那人站在廊道尽头,一袭月白?襕衫勾出?修挺的身?形,此时?右手撑伞,面庞也不似当众时?那般肃穆,就像在大佛寺见到的那般,清雅脱俗,又?带着礼貌适宜的微笑。

说完,他朝自己走来,行动间衣袍掀起?,两侧的雨水被风吹着砸在他身?上,他恍若未知,一直走到她面前,将伞举起?来遮在上空。

李幼白?仰头看了眼,雨点噼里啪啦砸着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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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他骨节分?明的手露出?干净的青筋,沿着那手看向他的脸,李幼白?望见他沁笑的眼睛,那双眼睛也不知勾了多少女?娘的心?,此刻正端端看向自己。

李幼白?敛了情绪,声音冷淡:“何事?”

第29章

先?前在大佛寺时,闵裕文对李幼白的印象是秀美温和,端庄风雅。容貌倒是其?次,他生在京城,见过?不少跟她一样好看的女娘,甚至比她好看的也有,但他偏偏对?她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那笔好字,令他看了一眼便印在心里,总觉得必是有毅力的人才能持之以恒练习,才能将那笔字写的隽秀整齐,力道均衡。

父亲对?他的影响颇深,以至于根深蒂固里他对读书人的印象极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可以称作偏执的看法?。

那日随燕王刘识入国公府,他其?实很远便认出她来?,卢家家学?都是郎君,唯独她一个女郎,穿着同色素袍跪在那儿,小小巧巧,又笔直挺拔,像一株梅,也像一朵菡萏花。但他是为公务而来?,行事多有不便,且监协考一事,不好与考生扯上关联,故而当时他只浅浅瞥了眼,便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离开?。

这举动其?实很无礼,尤其?后来?巡考时,他那么冷淡地令人搜了她的号房,一记眼神都没给,他想若是朋友,早就记仇了。且她还只是一面之缘的朋友,想必怨上自己,也厌恶了他的两面脸皮。

今日?所有考项都已结束,他便觉得是时候同她解释一番。

他还?没开?口,便觉出李幼白的冷冽反应,心中愈发内疚起来?。

“无事,只是想问问你?考的怎样??”

“还?好。”这是李幼白一惯的回答方式,说完对?方也不太好接话,她就?站在闵裕文对?面,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想着自己生父因他父亲而死,而她还?称赞他的字,拿回家去临摹。她脑子里很乱,犹如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样?,一个劝她此人无过?,合该好好相交,一个又龇牙咧嘴叫她清醒克制,父仇不报,何为儿女!

她想着想着血液便热了起来?,心下后悔怎不随身带把匕首,这念头无理且无用,在闵裕文周围藏着多少暗卫高手,她便是想杀他,只怕还?没抽出刀来?,就?被人射成筛子了。

李幼白目不转睛盯着他,盯得闵裕文不知所措。

默了少顷,李幼白压住内心的焦躁,淡淡开?口:“告辞。”

当真是一个字都不多说,闵裕文张了张嘴,见她略微低头从自己身旁走?过?,左臂撞到他的,伞晃了下,豆大的雨点落在手背,回过?身,李幼白提着裙摆小跑起来?,两侧种着南边移植的芭蕉,此时节早已枯黄落叶,与那水里的芦苇交相辉映,好不凄凉萧瑟。

闵裕文垂下眼睫:交友需得真心,是他做错,便该受到同理的对?待,也没甚好抱怨委屈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檐下。

透过?层层泛起白汽的雨雾,他看见有人撑伞走?向她,继而将她护在身边,偌大的伞大半边都倾向过?去,她那小小的身体被那人悉数挡住,直到走?出院门,再?看不见。

卢辰钊举着伞,顺势将人揽在怀里,她几乎湿透了,浑身冰凉凉的。刚走?出院门,他把伞塞到她怀里,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又解了自己的披风将她兜头裹住,随后大横抱起,疾步往马车处快走?。

不断有考生经过?,顶着书袋偶尔回头看一眼,便又走?了。

李幼白听见他的心跳,手里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握不住了,她揪着他的衣领,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喊道:“卢世子,你?不要抱我,有失体统。”

卢辰钊根本就?没低头,脚下步幅更大,跑起来?时心跳快得想要撞到李幼白的耳朵。

除了兄长,她没有跟其?他郎君如此挨近,黏湿的衣裳贴着各自肌肤,如同没穿一般,她耳根发热,又捶了捶他的胸口,坚持:“你?再?不放,我便咬你?了!”

卢辰钊瞥了眼,似乎不信。

李幼白舔了舔唇,再?度提醒:“我没崴脚,也没受伤,跑起来?也会跟你?一样?快,所以不用抱着我了,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卢世子!”

“我很认真地在跟你?商量!”

“卢开?霁!你?就?不怕我误解,以为你?也对?我有好感?!”

她使出杀手锏,滚圆的眼睛瞪着大口喘气的卢辰钊,像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停下,她等着,左手抓着他的衣裳无比自信的等着。

可,卢辰钊非只低嗤了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李幼白深感受挫。

于是,她咽了咽喉咙,随即张开?嘴巴,朝着他的肩膀猛扑过?去,一下咬住那条僵硬的肉。

卢辰钊抖了下,将人放到地上,捂着肩膀嘶了声,抬眼满是怒火地望向李幼白。

雨水冲刷着两人,将彼此的头发黏到脸侧,复又沿着颈项很快滑落下去,秋日?的布料也不过?如此,贴紧了肌肤勾出两幅轮廓明显的躯体。

一个纤细婀娜,一个硬朗修长。

此时路上早已没了人,为了快,卢辰钊走?的是穿过?密林的小道,不时能听见远处的跑步声,说话声,各家马车拉动的声音,被这些树木挡住,他们就?站在隐蔽处,俱不退怯地互相瞪着对?方。

“你?属狗吗?”卢辰钊着实有些恼了,虽没掀开?衣裳但肉皮肯定?被她咬破了,真

真是用了全身力道,丝毫没有留情。

李幼白自知理亏,咬着唇一声不吭。

舌尖上还?有腥甜气,被雨水一冲,全都灌入喉咙。

“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能走?路吗?!”他目光严厉地扫过?她的身体。

李幼白低头看了眼,忽然?,脸腾地烧起来?。

卢辰钊的披风被她扯掉了,跟雨水淤泥混在一起,而她的秋衣此刻贴着皮肤就?像一层薄薄的蝉翼,令她近乎坦诚相待,她并拢了双腿,两臂环过?胸口,侧转过?身去。

卢辰钊气恼,又耐着心思走?上前,弯腰捡起披风抖掉上面的淤泥和水,重新给她裹住,系了带子,抬起眼皮:“还?要自己走?吗?”

只要走?路,她的腿便会露出来?。

李幼白的脑袋低下去,闻言轻轻摇了摇。

卢辰钊沉下腰,手刚要穿过?她腋下,又忽地抬眸瞪她:“可不准再?咬我了!”

李幼白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小声回他:“好。”

她很轻,抱在怀里不吃力,但因为迎着风雨走?,故而视线不好,走?几步睫毛上便全是雨珠,李幼白看到,拿手放在他眼睛上抹了下,他斜觑过?去,她又赶紧扭开?头,像只小兔子似的窝在自己颈下。

卢辰钊压下嘴角想要翘起的欲望,装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加快了速度。

有一瞬,他希望这路永远没有尽头,这雨一直不要停下。

如此,她便可一直一直待在自己怀里。

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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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等反应过?来?,脑子就?像被掏空了,旋即摒弃杂念,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莲池早在车前等着,见世子爷抱着李娘子冲来?,忙提前打帘,卢辰钊将人推进?车内,落了帘子后,站在地上甩了甩水,这才跟着钻进?去。

车内习惯备有衣裳,但也只一套。

卢辰钊找出大巾,递给李幼白:“你?把披风和衣裳都脱了,换上这套新的。”

李幼白冻得上下牙打颤,还?拼命摇头:“不用,我回去再?换,多谢。”

卢辰钊睨着她,手却没收回来?:“再?过?五日?出成绩,你?是要带着病体去看榜吗?”

李幼白捏着拳头,只觉周身上下都是冷水,已然?沿着雪白的坐垫流出,一直汇聚到脚底,脏了那上好的波斯裘毯。

“换吧,我不看你?。”

他将大巾和衣袍放在两人当中的案上,随即彻底转过?身,面朝车帘,怕颠簸起风吹起帘子,又用手拽住。

李幼白没再?应承,从披风里伸出手去够到大巾,随即把衣裳解了,快速擦拭自己,暖意袭来?,手也变得灵活,她一面盯着卢辰钊的后背,一面飞快褪了中衣,然?后将锦袍套在自己身上,衣裳熏过?香,是种极淡的味道,跟往常在卢辰钊身上闻得一模一样?。

她穿好后,不得不把袖子全挽起来?,脸色慢慢由冷白转成殷红,她又将大巾递到卢辰钊身边,戳他后腰说道:“我只用了半面,剩下那面没用,你?擦擦自己吧。”

卢辰钊没回头,接了大巾开?始擦脸,擦头发,又往下擦了脖颈,根本没分哪面,径直全用了,许是淋的厉害,也顾不得矫情。

李幼白摩挲着双臂,比方才好受多了。

待回到春锦阁,半青忙提了两桶热水,又去煮了姜汤,李幼白泡澡的光景,喝了一大碗姜汤,浑身仿佛热络起来?,倒也没生病,钻进?被子里甜甜睡去。

扶风苑便有些不同了。

莲池提来?热水,询问过?,见世子爷没有固执,便弄了一浴桶的温和水,上头撒了木樨姜片,原还?要弄些沐汤常用的药包,被他阻了,便只得作罢。

他去找来?大巾,又收拾了世子爷回来?时裹着的那件,抱着便往外走?,谁知刚走?了两步,世子爷从浴桶中起身,指着那大巾叫他放下。

“这都脏了,我叫人拿去洗洗。”

“不用,放下出去。”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脏兮兮的大巾,就?像是什么稀世珍宝,怕他莲池偷了。

莲池只好作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放哪合适。

“放我床头小几上。”

声音闷闷的,一听便知染了风寒鼻塞厉害。

卢辰钊泡在热水中,僵硬麻木的躯体渐渐缓和过?来?。饱暖知淫/欲,此话半分不假,因为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抱着李幼白冲到车前的场景,掌中柔软,鼻间馨香,那种胡乱窜动的情绪弥漫开?来?,与蒸腾而上的水雾纠缠撕扯,他睁着眼,牙咬的紧紧地,半晌后松开?,连唇都软了。

其?实,虽然?李幼白心思多,喜攀附,但她还?有很多优点,比如聪明勤勉,性格也好相与,还?有点小姑娘的稚气和倔强气,却不讨厌,反而令人觉得恰到好处。

如是想着,越想神思越缥缈,后竟在浴桶里睡了过?去,待睁眼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风寒的更加厉害。

他这场病来?的如火如荼,肌肉疼,骨头疼,躺在床上不好起来?,总觉得疲乏难受。寻常他不生病,没想到轻易生一回,要了半条命,不仅喉咙冒火,鼻子也跟烧着了似的,呼吸喘气都火辣辣的。

李幼白歇了两日?,通体舒畅,这日?从书院回来?,得知快要发榜,难免激动。她虽确信自己能上榜,但又怕齐州人才济济,上去后位置不靠前,反复斟酌,便有些焦虑。

弯腰从一簇凌霄花枝子下走?过?,一抬眼,便见一人站在拱桥花架下,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面上似乎一轻,继而朝着李幼白走?了两步,站定?行了文人揖。

李幼白迟迟未动,本想避开?他的,但他既出现了,也不好调头就?走?。

她回了一礼,走?到花架下离他一丈远处。

“闵大人,有事找我?”

闵裕文一愣,知她已经知晓自己身份,遂又作揖赔礼:“李娘子,我为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恳请你?的谅解。”

李幼白怔住:他何时无礼的?

闵裕文又自顾自说起:“我陪燕王殿下前来?,行事多有不便,又恐因自己与李娘子相识而惹出麻烦,故而才出下策,对?你?置之不理。

朋友之间,应当坦诚,此前我的所作所为,若令李娘子不悦,我愿在此郑重道歉,请李娘子莫要在意。”

李幼白知道他是误会了,以为她的冷漠是因他的无视导致,是一种幼稚的还?击。

她想了想,道:“我没怪你?,你?也不要多想。”

说罢,欲从他身边走?过?。

闵裕文稍微拦了下,并不失礼地微微躬身,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这是我亲自挑选的文房四宝,望它能叫李娘子用的称心。”

李幼白皱眉:“闵大人为何要送我东西?”

“赔礼。”

“我说过?,你?没有做错,我也真的没有生气。”

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李幼白就?觉得自己不为生父做点什么,便对?不住他,所以她得努力克制着这种兴奋,太过?于诡异的冲动。

“李娘子,那就?当是预祝你?高中的贺礼。”他拉过?她的手,将那套文房四宝放在她掌中,旋即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春锦阁内,架子上的书都被清理出来?,几个箱笼沿着大案摆开?,白毫蹲在地上将书分门别类放好,回头便见半青又抱来?一大摞,忙起身相迎。

半青热的直扇风:“你?怎么知道咱们要走?了?”

白毫笑:“姑娘在公府求学?一载,此番既已考完,难不成还?会继续留住?明后日?便会开?榜,开?榜后会有谢师宴,想必谢师宴之后,姑娘就?得准备行囊入京了。”

半青睁大眼睛:“不回济州了吗?”

“时间太赶,约莫来?不及,”白毫扣上箱子锁片,起身伸了伸腰,“姑娘必定?高中,然?后转过?年来?就?是春闱,若错过?了,还?要再?等三年。”

“我听说卢家郎君们都

要准备三年后的春闱,姑娘会不会也这样??”

“不会,对?姑娘来?说,宜早不宜晚。”

话音刚落,李幼白便抱着文房四宝进?门。

刚放在案上,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莲池就?小跑着赶来?,探着头嘿嘿一笑:“李娘子,你?在呢?”

李幼白:“莲池小哥有事吗?”

莲池摸着后脑勺进?来?,有些尴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是有点事,世子爷说在您这儿落了件披风,别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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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坏了娘子名声,所以叫我过?来?取走?。”

李幼白起身:“是我大意,但能不能晚一些,那件披风沾了雨水很脏,等我洗干净后亲自送去扶风苑。”

莲池忙摆手:“不用,不用,世子爷着急要,还?请李娘子现在就?给我吧。”

李幼白只好把披风给他,莲池片刻不敢耽搁,抱着披风一路小跑回了扶风苑。

世子爷还?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脸颊却透着异样?的潮红,他捂着唇咳了几声,拖来?软枕垫在腰下斜坐着。

莲池将那披风拿来?,迟疑再?三道:“世子爷,披风泡了雨水且还?没洗,此时虽干了,但有股奇怪的味道,若不然?我找人洗洗,拿香料熏一遍。”

“不用。”卢辰钊嗓子沙哑,伸手:“给我便好。”

莲池伺候卢辰钊十几年,着实想不通他何时有的这等怪僻,三番五次留脏污之物,每回端望几个时辰,再?用箱笼装起来?,扣上锁片。

世子爷可是极爱干净的啊,怎如此不讲究,莲池悄悄抬头,世子爷左手握着披风领子,右手抚着上头的丝线,目光温和,像是又中邪了?

莲池心里大惊,忽听一声询问。

“她在做什么?”

“谁?”莲池反问,然?后立刻回神,“李娘子也刚回去,还?抱着一套文房四宝,我瞧着外面匣子的徽志,应是杏园宜春的东西。”

杏园宜春的物件可不便宜,称得上金贵奢华,以李幼白的习性,怎么舍得花钱买这等玩意儿?

卢辰钊眉头皱起来?,忽然?坐定?:既不是她买的,定?是旁人送的!

会是谁?

管他是谁,他要去亲眼瞧瞧。

第30章

第?24章

入夜后?,春锦阁内灯火通明。

半青和白毫依旧在收拾箱笼,不过短短一载,书籍便堆的满满当当。饶是白毫特意另买了?两口?大箱子,装起来仍是吃力,几十本书摞在身边,无处下脚。

李幼白见状,将盛放衣裳的拖过来,“正好装这一口?。”

半青傻眼:“衣裳放哪?”

“找几个?包袱包一下便是,等装完书若有缝隙塞进去也成,衣裳好说,但这些书一本不要落。”她挑了?挑,哪本也舍不得放下。

外面起风,吹得楹窗咔哒作响,落叶被卷起来,抛到半空,窸窸窣窣没完没了?。

李幼白直起身,往外看?了?眼,却倏地怔住。

黑漆漆的廊庑下,立着个?身穿斗篷的人,带着兜帽,将脸近乎遮在阴暗处,只露出?鼻梁以下,斗篷里有东西在蠕动?,费力地探出?脑袋,毛茸茸的一团。

李幼白笑,原是那只黑猫。

还有那高傲矜贵的公府世子爷。

她照例找来肉脯,用小?碟子装好后?走?出?门去,冷风习习,仿佛一夜间天转寒了?,空气中充斥着肃杀和萧瑟。

黑猫认出?她来,窝在卢辰钊的肘间蹭她手心,接着又去舔舐肉脯。

她抬眼,卢辰钊屏住呼吸气都不喘,待那猫叼着肉脯往嘴里送,他后?退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猫不听话,还很贪嘴,许是惦记你的肉脯,偷偷跑过来了?。”

“嗯,不听话的臭猫。”李幼白点头,便要过去摸黑猫的头。

卢辰钊侧过身,喉咙带着鼻音:“我?病着呢,你离我?远一些。”

李幼白的手停在半空,一下想?到那日他抱自己回来时的场景,脸和耳根微微发热,哦了?声,到底没再上前,只是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小?声唤:“卷卷,过几日我?要走?了?,可没肉脯再去喂你。”

卢辰钊转头看?向屋内,白毫和半青把架子上的东西几乎搬空,春锦阁也恢复的跟从前相差无几,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时,他的心就?像春锦阁一样,乍然被掏空了?,他握住黑猫的颈,捏的它不舒服地喵呜,李幼白提醒他,他不自在地松手,眼神从屋内移到李幼白脸上,又从她脸上飞快地看?向猫儿。

“都没发榜,你怎急的收拾起东西来?”

“也只两天了?,两天后?看?完榜,我?就?得准备启程去京里。早点打算总是好的,省的到时匆忙丢三落四。”李幼白笑,露出?洁白的小?牙。

卢辰钊面色沉静,她是有这个?自信,知道自己一定能中,便迫不及待收拾了?东西,虽说没甚可挑剔的,可他总是觉得不舒服,思来想?去闷出?一个?词来,“冷心冷肺”。

住在公府这么久,走?的倒是干脆利落。

他这么想?,却没径直说,只顿了?少顷,迎风咳嗽起来。

李幼白见他咳得狠了?,便将人请进屋里,倒了?热茶,白毫和半青去往里间继续拾掇。

“这套文房四宝瞧着不似凡物,像杏园宜春的东西。若当真如?此,你可要好生收起来,毕竟一套便抵十两金,寻常读书人用不起,也只高门望族才?偶尔买上一套,但也只是开?开?荤。”

东西就?放在案上,故而卢辰钊进门一打眼便瞧见了?,就?像兜头打翻了?醋缸,肺脏里尽数都是酸水,说话不觉也带上几分。

他曲指点着案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双眸一直窥着李幼白的反应,怀里的猫儿舒适地勾起身体,往他怀里找了?个?更安稳的位置,眯起眼,不时发出?低微的呼噜声。

李幼白看?着文房四宝,自打拿回来便没拆开?,就?这般放在桌上,被卢辰钊提醒,她跟着垂下眼睫,小?脸也不似方?才?那般轻松。

“很贵吗?”

“自然,我?也不过两套而已。”卢辰钊其实怕她不舍得,但若旁人送她如?此贵重的东西,她又能拿何?物当做回礼?回不起,岂不是人情债?

这世间什么都能欠,唯独人情不可。还不了?,便会一直记在心里,长期以往,生根发芽,便是铲也铲不掉的。

李幼白果然犹豫了?,小?手捏起来,又松开?,又捏起来,反反复复在做斗争似的。

卢辰钊暗暗着急,觉得她掂量不轻,遂又开?口?问道:“四郎送你的?”

“不是。”

李幼白没抬头,揪着衣角回他。

“那是谁送的?总不会是我?不认识的吧?”

“你认识。”李幼白没想?隐瞒,说完便将那四宝往他手边一推,“我?不想?要,送你吧。”

卢辰钊唇勾了?下,又很快隐去笑意,不动?声色掀开?眼皮打量她此时的反应,揣摩她真正的心情,见她没有小?女儿家的情态,方?才?的酸也慢慢晕染成微甜,从喉咙涌到舌尖,他舔了?下唇,淡声道:“无功不受禄。”

“哦。”李幼白伸手便要拿回来,却被卢辰钊摁住。

“你要留下?”

李幼白:“你不要,我?自然得留下了?。”

“我?说了?,无功不受禄,既是旁人无端端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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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便该如?数奉还,切不能因贵重而妄图昧下,日后?少不得因此受人钳制,作甚都束手束脚。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他弯腰,对上她的脸,唯恐她犯糊涂。

李幼白点头:“我?知道,那我?明?日去还给他。”

卢辰钊很满意她的通情理,以为是被自己三番五次点拨开?了?,不由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抚摸那猫的后?颈,忽又想?起什么,将那文房四宝拖到自己跟前,咳了?声道:“既要归还,你再去与他见面怕也不合适,总归会有拉扯,不若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还了?。”

李幼白怔住,看?他面容严肃,一本正经,不由笑道:“我?自己还吧。”

卢辰钊郁结,酝酿着如?何?劝说时,李幼白又想?通了?一样,收回手去,“罢了?,劳烦卢世子代我?还给他吧。”

卢辰钊挑了?挑眉,怕她又反悔,将东西立时抱在怀里,压得那黑猫猛一哆嗦,旋即跳下去窜了?。

“卢世子知道是谁?”

还能是谁,进到春锦阁,坐下后?,猜也猜明?白了?。除了?闵裕文,不可能有旁人,总不会是燕王,更不可能是卢家其他郎君,整个?齐州城,她也只认得这几个?人了?。

仔细想?想?,李幼白其实非常规矩安分,一年多时间里也不主动?去外头书院结交学子,也不会因花朝节别人的示好而窃喜回应,她仿佛就?是专心为了?读书来的,但她又明?确对自己动?过心思。

可惜,没有得偿所愿。

李幼白打了?个?哈欠眼眶发红,卢辰钊便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告诉她,待开?榜后?要为几位先生办谢师宴,燕王的意思是要在他离开?齐州之前,办的隆重些,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昭示对天下读书人的尊敬和重视。

走?到楹窗外又回头,抬手扒着窗沿看?着李幼白:“咱们说话挨得太近,等会儿你煮完姜汤算了?,我?让莲池给你送碗姜汤过来。”

“不”拒绝的话没说完,卢辰钊便提步走?了?。

李幼白望着他匆忙的背影,忽然闪出?个?奇怪的念头,卢辰钊是不是喜欢自己?

他总是霸道蛮横的帮助自己,不问缘由,不分场合,也不知道避着旁人,其实很多时候容易引起误会,她倒是不介意,横竖她门第?低,也从没指望依靠嫁人改善身份。他不同,本身就?不喜别人觊觎攀附,为着以后?能娶门当户对的女娘,他合该跟自己划清界限才?是。

但他没有,还愈发主动?关心自己,这种关心远超乎主家对客人的程度。

这念头刚浮上来,又被李幼白自己否定。

他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分明?同以前一样,傲慢自尊,明?面上客气,但鄙薄和轻蔑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像他说话永远会挑出?对方?的不是,也能时不时展示自己的优越感一般。方?才?说那文房四宝的时候,便是这种姿态,无礼而又自以为是,仿佛她一定用不起这东西,而送她东西的人,也一定是贪图她某种东西,才?会拿来交换。他不会觉得仅仅是一件趁手的写字物件,闵裕文之所以送给她,是觉得她会用好,会用它写的更好,仅此而已。

李幼白轻笑,许是他最近过于殷勤和古怪,才?令她产生这种荒唐的错觉。

天淅淅沥沥下着雨,考院门口?却是乌泱泱人挤人。

榜单甫一张贴上,便立时聚满了?人群,推搡着争先去帮家中郎君娘子看?名次,不时爆发出?大喊,也有人沮丧拍腿。

李幼白和卢辰瑞等人同来的,撑着伞站在树下,想?着等会儿再去看?。

卢辰瑞没考,浑身轻松极了?,见几位兄长面色紧张,便把那伞收起来往卢辰睦怀里一拍,猴子一样挤了?进去。

没多时,便听见他在里头连连大叫:“二哥,你中了?!大哥你也中了?!三哥,你在甲榜啊!都中了?!哎,让让,让我?过去!”

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鼎沸中,过了?会儿,他一脸震惊地冲出?来,朝着李幼白上上下下逡巡再三,随后?激动?的大喊一声:“小?白,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是甲榜头名,是第?一名啊!”

李幼白提着的心稍稍落下,随之而来的喜悦浮上面庞。

卢辰睦轻拍她肩:“李娘子,你是咱们齐州城百年来的第?一个?女案首。”

卢辰泽点头:“恭喜李娘子了?。”

李幼白忙还礼,道:“同喜同贺!”

李幼白夺得齐州乡试案首的消息很快传开?,卢家家学再度被人热议,好些个?懊恼没能托人进去的,也有商量着如?何?叫那诸葛先生到自己门户教课。

李幼白回公府时,刚下马车便被几个?拿着名帖的嬷嬷拦住,她有些手足无措,那嬷嬷都是说媒的好手,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拉着李幼白不让她走?,纷纷递上名帖争先说自家郎君的妙处,听得李幼白脑子发懵,连连拒绝后?,却是半点用也没有。

最后?还是莲池出?来解围,给那些嬷嬷递了?红封,赶紧将人拽着拉进侧门,随即咣当合上。

“李娘子,给你道喜了?!”

李幼白还未从嬷嬷的围攻中缓过神,闻言愣了?瞬,道:“多谢莲池小?哥。”

“我?们世子爷给李娘子准备了?贺礼,而今已经送去了?春锦阁,李娘子回屋后?一定要记得看?。”

李幼白不知卢辰钊送了?什么,进屋后?看?了?眼,忽然笑起来。

却是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不过比闵裕文送的那套更精美,龙尾砚台面都是精美雕花,更何?况那紫檀笔杆,澄心堂纸和李廷圭墨,极品中的极品,便是她这辈子都鲜少可能用到。

可是,他为何?要送她这般贵重的贺礼呢?

扶风苑

卢辰钊问莲池她收到贺礼的表情,莲池便细致入微地描述了?一遍,末了?忍不住道:“世子爷这份礼送的当真得李娘子喜欢,她看?见东西时,眼睛都亮了?,上前摸了?好久的墨碇,还说只见李大人用过一回。”

卢辰钊心里高兴,面上却还是正经样子,淡淡说道:“终归是给卢家长脸了?。”

谢师宴请了?齐州许多官员,礼部下属的部分郎中也都汇聚于此,除去刘鸿光刘学政,还有诸葛澜等一众先生,闵裕文以及燕王刘识最后?才?到,坐的是当中主位。

原是办大席面的院子,拆了?几堵院墙后?四处打通,又将北面做了?个?戏台,底下能容几百人。

李幼白刚到公府时办的那场菊花宴,便是在此处,如?今她坐在桌前,仰头看?了?眼阴雨可扯开?的幕布,又见四下廊柱皆有雕花,不禁感叹富贵奢华,也难怪卢辰钊总端着那样一张脸。

底蕴浓厚,怪不得瞧不起别人。

“你收了?我?的东西倒也没说句谢谢。”他不知何?时来的,从她身后?绕过去,坐在旁边。

李幼白笑,就?势做了?一礼:“多谢卢世子。”

卢辰钊哼了?声,瞥见她腰上挂了?个?新坠子,仔细看?,坠子下仿佛是块玉佩,但叠在裙裾间,看?不清楚,他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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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摁住椅背上方?,问:“可有回礼的?”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去,细长的手指往上颠了?颠。

李幼白睁大眼睛:“贺礼也要回礼吗?”

“自然。”

李幼白咬唇:“那算了?,你送的贺礼我?不收了?,也不知怎样的回礼才?能配的上,横竖我?买不起。”

“小?气。”卢辰钊如?是说着,面上却始终带笑,他也不是当真要回礼,只是想?同她说话。

不多时,陆续有人过来询问,知道她是今年秋闱头名,俱是感叹佩服,想?要敬酒,李幼白只道自己从不喝酒,一一推辞了?。

而后?李幼白灌了?一肚子茶水,途中便去雅室。

卢辰钊本想?跟着去看?看?,但实在需要应付来客,便只得目送她拐出?游廊,才?收回视线。

闵裕文和燕王刘识正在游廊尽头说话,李幼白远远瞥见,本想?趁他们没有发觉赶紧避开?,谁知闵裕文抬头望见她,且又跟刘识说了?几句话,接着刘识便也看?来。

李幼白没法,只好走?过去,快到跟前时福了?一礼:“在下见过燕王殿下,闵大人。”

她低着头,刘识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还有纤白的后?颈,他嗯了?声,又道:“你便是今年的齐州案首,李幼白?”

李幼白道是。

刘识笑:“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李幼白便依言抬头,闵裕文看?她白皙的脸上冷静自持,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自己,又想?着昨夜卢世子将东西带还给他,不免觉得惋惜。

如?此才?华,如?

此相貌,又如?此桀骜的秉性,若是当初自己稍微处置妥当些,如?今也能把酒言欢,共谈趣事,何?至于落得见面不相识。

刘识自然瞥见闵裕文的神情,前几日他们二人出?府办事,途径杏园宜春,闵裕文特意下车挑了?一套文房四宝,他还问闵裕文想?要赠谁,闵裕文坦诚相告,说是要送一个?小?娘子。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会是怎样的小?娘子能叫闵裕文高看?,今日见了?,果真不俗。

也太过不俗!

单单长得俊俏便也罢了?,偏还是齐州城的女案首!

当真了?不得。

他朝闵裕文看?了?眼,意味深长,闵裕文想?解释,但当着李幼白的面,又不好开?口?,只得硬着头皮任由燕王误会了?去。

三人一道儿回席,众人目光倏地投来。

李幼白想?折返回自己位上,却被燕王叫住,“李娘子,你到本王这一桌来。”

话音刚落,正与国公爷招呼客人的卢辰钊后?脊一僵,回过头去。

李幼白站在刘识与闵裕文身边,而刘识轻拍她右肩,将人带去主桌那席,且让李幼白和闵裕文分坐自己两侧。

燕王命下人给李幼白斟酒,满满一盅。

“李娘子,本王这杯酒贺你秋闱夺魁,巾帼不让须眉!”

说罢,仰头一口?饮尽。

卢辰钊暗道不好,与镇国公低头说了?两句后?,急急赶去主桌,然而就?在他快要靠近时,李幼白跟着端起酒来,道:“多谢殿下赏识。”

长臂一伸,在盏沿儿贴上她唇时,卢辰钊接过酒来,摁下起伏的心跳,沉声解释:“殿下,李娘子不擅饮酒,便让她以茶相待吧,这杯酒,我?替她干了?!”

此话一出?,刘识看?向闵裕文,闵裕文看?向李幼白。

而卢家诸郎君们,齐刷刷朝着卢辰钊送去不知所以然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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