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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殿下,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辽袖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眸光晶莹,乌发凌乱铺洒在两肩,

他转过身,坐在一把黄花梨木椅,双手交叉,笑意冷冽:“什么事?”

他看上去似乎真的不明白,一副散漫无辜的模样。

辽袖甚至能想象出他是如何逼迫那些高官的。

无论上辈子,还是如今,殿下从未变过,他自幼聪慧,一切唾手可得,所以也没办法明白她的心境。

辽袖羽睫微颤,她莫名生了勇气跑出来,是想质问什么呢?他原本就是那样的人,承认了又如何?

兜帽也脱落了,冷得白腻脖颈一僵。

她想通了这一节,背过身要走,目光瞥在一件大氅上,她若是没记错,这是陆稚玉的大氅。

方才陆小姐与他共处一室,甚至还落了大氅。

陆稚玉本就是他未来的皇后人选,他冒雪冲寒此次赈灾,恐怕也是为了陆稚玉。

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逼着高官买她的字帖,辽袖身形微微一晃,有些站不住了。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无事……是我唐突了。”

文凤真不紧不慢地站在窗前,惬意地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翘起嘴角:“听说你今日一副书帖卖了八百两银子,可喜可贺,看来大家的目光雪亮,无法让明珠蒙尘了,毕竟——”

他瞳仁一转,笑不及眼底,一字一句攥紧她的呼吸。

“你的字与本王相似,大家都识货。”

辽袖咬牙,出了一身虚汗,经风一吹,又被他几番挑弄,她一把扶住门框,要跑。

她刚踏出门槛,背后冷不防一道声音。

“辽姑娘。”

“那日你马术甚好,在哪里学的?”

他携了淡淡笑意,就像是寻常的关心:“不会真在乡下学的吧。”

哪里是关心,他从不在意旁人的,这是又一次试探,辽袖脊背一僵,指尖攥得发白,缓了好一会儿,调子清甜微弱。

“人为了活命,总有勇气做出自己也不敢想的事。”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忐忑不安,不管他信不信,她只要一味推脱,难道他真要在这里欺负她不成?

谁知,他没有再步步紧逼,放松地靠在椅上,若有所思:“这倒是。”

他长睫微抬,目光逡巡在她姣好的身段。

弱腰削肩,束拢起一汪丰腴的融融春水,该有肉的有肉,倘若这个身子穿骑马的艳丽红装,也一定极为赏心悦目。

他的指尖慢慢地敲,心不在焉,想起昨夜做的梦。

她是梦里的那个人吗?一样的爱哭。一样的……让人心神摇曳,上朝时都出神。

人人都说淮王殿下近日在朝堂上安分许多,也不怼人了,如此风平浪静,不是他的作风,难道是被哪家花楼的小娘弄软了腿?

“辽姑娘,过来。”

文凤真语气依旧温和,不容人拒绝,眸光意味不明。

辽袖一惊,在门口磨蹭着,她本想抬腿走了,一抬眼,外头都是他的人,凶神恶煞,恐怕走不了,少女怯生生地挪过来,仿佛被什么侵噬,浑身不自在。

她望着他那双紧抿的唇,唇线仿佛描摹精细的春山,只怕一开口,懒洋洋地说出令人难堪的话。

她总怕他一把将她搂过来,按着小腰坐他大腿上。

他从前很喜欢这样。

文凤真的眸子闪着柔和的亮光,澄澈分明,净若琉璃,盯着她,像是安抚,像是寻常的拉家常,没来由地令她一惊。

“辽姑娘,那天见你左臂长得有颗红痣?听说这是对身子不好的,你要多加小心防治。”

他就这么问了,直接简单,平平淡淡,没将自己的冒犯当回事。

那颗天真又妖冶,摇摇晃晃的红痣,梦里的触感十分清晰,让他升腾一阵躁意。

“倘若需要医师,本王……也可以帮你。”

辽袖吓得往后一退,脊背撞上墙壁,生疼,倒吸一口气,少女窘迫的小模样令他多了几分惬意。

文凤真本可以让下人去查她身上的痣,他却直接不以为意地问出来,紧紧盯着她,将她脸上任何一丝松动尽收眼底。

辽袖面色难堪,咬紧嘴唇,心神不定,耳垂腾一下红透了,薄薄的小脸抹上一层浆果绯色。

不对,他这句话是个圈套。

那日换衣裳,他根本不可能瞧见红痣,红痣也不在左臂,因为……因为那颗红痣长在极隐秘的地方。

辽袖松了口气,声音细若蚊蝇。

“您看错了。”

就这样简单一句话,文凤真盯了她一会儿,嘴角牵起一笑。

“或许吧。”

她越这样退缩,他越想按着她,验证那颗出现在梦里的红痣。

文凤真站起身,蓦然一阵压迫感,辽袖面色发烫,紧张得贴紧墙壁,雪顶老鹰光阴忽然飞扑在两人中间,挡了一下文凤真。

文凤真的脸颊险些被翅膀扇到。

光阴停驻在辽袖眼前,一点都不挪走。

文凤真脸色愈发白冷,居高临下,修长手指攥住了光阴的脖子。

“畜牲,认清谁是你主子。”

辽袖吓得心神颤栗,嘴唇嗫嚅,抱起光阴想跑,忽然又想到,光阴飞起来比她跑得可快多了。

她正纠结间,文凤真松了手,斯文有礼的笑容,拍了拍光阴的翅膀。

“辽姑娘,光阴倒是养得很好,看他这样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辽袖抹了抹冷汗,道:“是……光阴每日都吃一大盆生肉,有时也会从城外捞几只野兔。”

“倘若我以后想多见见光阴,你应该不会阻止吧。”他眼帘微垂。

他说话的口气像在说:毕竟这是咱俩的孩子,我多看看你也不会阻拦吧。

辽袖喉头艰涩一动,是想见光阴呢,还是借此找她麻烦呢?

文凤真没理会她心里的波浪汹涌,坐回椅子,笑道:“话说回来,上次帮你拦下了岐世子,你拿什么谢我?”

辽袖回过神,是啊,上回若不是他,她恐怕要被岐世子冲进来按住了。

谢他?他想要什么谢礼?

辽袖唇色泛白,心略微跳快了几分,文凤真一向眼高于顶,她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钱吗?还是……

“殿下……您想要什么?”她怯生生地问,面色熟透了似的。

“你有什么?”他反问。

她一下子局促不安,樱粉的嘴唇被咬出齿痕,湿漉漉的,微微光泽,令人心念一动,想伸指狠狠碾弄干净。

文凤真不紧不慢饮了口茶,盯着她:“之后我会告诉你,什么都能答应吧,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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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辽袖羞愧得落荒而逃,回了鹿门巷,雪芽给她撑起一把伞,问道:“小姐,您跑去哪里了,奴婢担心死了。”

辽袖叹了口气,似有些支撑不住:“这几日把铺子关了,暂且不做生意了,咱们只做平头百姓的生意,那些达官贵人,咱们惹不起。”

夜里,翠竹婆娑,辽袖躺在一张软榻,碾转反侧,头从下午便隐隐疼,许是没休息好,连做梦都在被他欺负。

白日在雪地受了寒,夜里发症,手脚软绵绵,一摸背上沁透了汗,朦朦胧胧,眼睫困乏得睁不开,只能由雪芽扶起来,一口口喂药。

她有些后悔自己近日所做的一切。

若是能更谨慎些,没有吹响哨调,没有在家书中暴露笔迹,没有在生辰宴上烹茶,没有做后来的许多事情……

是不是可以竭力避开他了。

淮王府那边通禀了她生病的消息。

冯祥想了想,还是将此事告知殿下,殿下头也没抬,神色淡淡。

“叫吕太医去。”

冯祥开口:“殿下……吕太医是专门伺候您的。”

文凤真将卷轴摊开:“她若有个小病小痛,奶奶会伤心。”

冯祥连声应喏,一转头,瞧见殿下摊开的卷轴,是辽姐儿白日卖的书帖。

他看得仔细、认真,阅览军机时也没有这样长久地出神。

“我对西风犹整冠。”

一手漂亮的小楷,跟殿下的字迹很像,却多了说不出来的温柔,瞧得舒服极了。

殿下让京城高官去买她的书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饶是老道的冯祥,也猜不明白了。

文凤真一抬头,烛火跳跃,眼前浮现的竟然是她的笑容。

那日在首辅府,她与宋搬山相视一笑,眼眸亮晶晶的,脸颊微红,让人怎么都看不够,确实比梨花带雨的模样可爱多了。

可是她面对他时,总是畏怯躲避。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他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

老祖宗让雪芽多拿几根紫参,带回去给辽袖。

嬷子轻声唤道:“今日陆家姑娘哭得好厉害,也不知怎么了。”

老祖宗叹了口气:“与陆家的婚事是我定下的,你去送帖子没有,让殿下他好好挑选个吉日。”

嬷子道:“殿下没挑,只搁置了,说是要推缓日子,我看……我看殿下他分明就是不愿意。”

“他不愿意便是心里有主意了,凤真他也不小了,不知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辽姐儿出府也是好事,我总觉得凤真不喜欢她,怕他对她做些什么,别看他平日不言不语,其实记性极好。”

“若不是他太记仇了,其实我心底,总是想辽姐儿跟他在一起的。”

*

经过一场倒春寒,京里天气渐好,湖畔杨柳爆出豆粒儿大的芽苞,东风温暖宜人,星星嫩翠,鹿门巷,各家各户的孩子跑出去看春景。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京里热闹得很,你还没有去过法隆寺呢,那里祈福极是灵验,辽姑娘,不知——”

宋搬山一袭青衫玉带,就坐在她家墙头,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样。

辽袖笑道:“好,我正好也想去祈福。”

宋搬山一挥手,家奴们抬着箱子进来,两名头脸齐整的中年妇人笑盈盈地走过来。

“开春了,我爹总念着给你量裁新衣裳,他一个大忙人,平日饭都来不及吃,难得想起这件事,玉福庄的绸缎是漂洋过海坐船过来的,我也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你喜欢哪个料子,哪个颜色,让妇人们给你量好身段,做几身新衣裳,打几副新头面出来。”

妇人们一见辽袖,心底一惊,给京里这么多大家闺秀量衣,还未见过如此标致风流的人物,由衷地赞许道。

“姑娘皮肤白,不拘穿什么颜色都显娇俏。”

“到底是年纪小的女儿家,瞧瞧,这幅美人身条儿,就是套个麻袋也好看。”

雪芽高兴地在箱子里整理料子:“果然是坐船来的料子,无论在京城还是东川,都没见过这种颜色极鲜妍的。”

辽袖翘起嘴角:“给你也做两件衣裳。”

雪芽常穿的是中机布,偶尔裙子用上马尾丝,眉眼弯弯,兴高采烈:“谢谢姑娘,谢谢宋公子。”

宋搬山又道:“听说槐哥儿有一身好力气,年幼便能射杀一头熊瞎子,这是武举人之材啊,辽姑娘,如今京城卫所正在招人,你有没有想过让槐哥儿参军?”

辽袖摇摇头,望了远处的弟弟一眼。

“他虽然力气大,可是不通世故,我只想他陪在我身边。”

“这倒也是。”宋搬山说,“那么辽姑娘,二月二龙抬头,我会派轿子来接你的。”

辽袖的衣襟被温暖春风吹拂,她一低头,面颊如新桃,低低应了声。

“嗯,我晓得。”

矮墙外头,一辆锦昵绿帷督造官轿停在外头。

文凤真凤眸一瞥,瞧见院子里众人欢声笑语,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俱是高兴模样,甚至光阴也盘旋在宋搬山手臂上。

文凤真坐在光影分界线中,不辨情绪,连一丝风拂过的波澜也无。

他冷笑一声:“真能往上凑。”

进禄诧异地望了殿下,不知殿下是在骂光阴呢,还是在骂宋公子。

马车中,文凤真放下帘子,吩咐冯祥。

“去告诉辽姑娘,谢礼我想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4个;猫猫2个;55053304、倒霉小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24瓶;4092212320瓶;闲语9瓶;成为男主的女人3瓶;603457412瓶;任云舒、桃子冰气泡、水白墨宣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宋公子很快将量制好的衣裳送过来。

辽袖穿上了新制的鹅黄衣裙,洒金钗饰,乌发间熠熠生辉,病好之后,她回了一趟淮王府,自然是不想老祖宗太担心。

老祖宗将她抱在怀里:“若是外头太苦,还是回来吧,你以后出嫁,肯定是要在府里,怎么能在外头呢。”

辽袖诧异抬头:“出嫁?”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急着搬出王府,就是怕凤真是不是,他虽然脾气反复不定,脸上瞧着冷,倒不会害你。”

此事连老祖宗也猜透了,辽袖垂首。

老祖宗慈爱道:“首辅家已经上门提亲过了,只等你松口,那边立即可以准备聘礼,宋公子说你不喜欢人多,性子内敛,大家族繁文缛节多,等成婚后,他买一个七进七出的大宅子,和你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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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住。”

辽袖没想到,他会替她想得如此周到。

“你愿意跟首辅家订亲吗?”

她垂下眼帘,脸颊微红,细声细气:“自然愿意。”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抬头:“老祖宗,我想着定亲这件事……不必太过铺张,我不想出风头,最好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是不为人知……”

老祖宗疑惑道:“你这是在说胡话了,你虽然是孤女,不必妄自菲薄,做他们家的正妻怎么了,你如何配不上,若你娘没出那件事,你就是京城里头号尊贵的大小姐,有我给你后头撑腰,当然要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订亲,让满城都知道你是惹不起的,他们首辅府若是有丝毫怠慢,我都不会答应。”

老祖宗误会了,辽袖涨红了小脸,连忙说:“不是的……”

声音越来越小,她一咬牙,终是说出口:“我是怕殿下……”

老祖宗缄默片刻,凤真一向不喜欢她,因着她娘亲的事跟她有过节,倘若他突然发了性子,搅合这桩美事就不好了。

辽袖身世已经够孤苦了,眼见要享福了,此事不能出差池。

老祖宗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订婚这事儿,我不叫他知道。”

辽袖稍稍安心,问起了她一直不敢问的事:“我来京城这些日子,听说娘亲逝世前,将一封遗书寄往了淮王府,真有这回事吗?”

老祖宗面色凝固,宽言道:“没有遗书这回事,你娘她自从去了东川,便再也没跟我们有来往了。”

辽袖虽未表现出来,心下有些失望。

她以为娘亲真的有一封遗书,可以告诉她爹爹是谁,哪怕她不会认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也想知道他是谁。

老祖宗立刻叫来了进禄,她敛去笑容,面容肃穆:“进禄,您近日在跟前伺候得可尽心?”

一张口不善,进禄连忙下跪,颤颤巍巍,不知犯了什么错,冷汗直流。

“回老祖宗,咱们一向尽心尽力,不敢怠慢,殿下近日就是胃口有些不好,老奴该死,老奴立刻整治厨房去。”

老祖宗冷哼一声:“滑头滑脑的奴才,殿下胃口不好,你们就不能想着法子让他开心吗。”

下马威也立了,她正襟危坐,语气严厉。

“辽姐儿要定亲了,这事还没定,不宜弄得满城皆知,你们这些爱嚼舌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德行,一点动静就跟他说,那么我告诉你,这事说不说得?”

进禄被唬得捂住嘴,连忙摇头。

老祖宗面上寒霜渐退,不紧不慢饮了口茶。

等进禄跪得腰酸腿软,她才温言道:“好了,这事只要不是你说的,就割不了你的舌头。”

进禄胆战心惊地退下。

他左思右想:殿下有那么多蛛网探子,到时候若是知晓了,到底算谁头上呢,老祖宗还不得怪他。

不成,此事怎样都得瞒住。

进禄面生疑惑之色,这么防着殿下做什么?平日也没见殿下对辽姐儿有多上心啊。

辽袖出来时,只见天气澄明,说不出的惬意。

重生到现在,没想到上辈子许多人的命运轨迹都改变了。

信国公府和凉侯府前世趾高气扬,作威作福,如今一个成了破落户,一个被降格。

她搬离了王府,还能嫁给被誉为明珠的宋公子。

辽袖抚着怀里的光阴,心头生出点点光彩。

*

冯祥正指挥下人将辽姐儿院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搬出去。

他踏进门槛,脚步不由轻了。

那日辽袖与宋公子约好去祈福,殿下可是亲眼瞧见了,上回他将梨林烧了,这回难道还能把法隆寺拆了不成。

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他面色如常,只是胃口不好,送进去的饮食,差不多原封不动送出来,冯祥心焦得很。

他在朝堂上也总走神,好几回御史大夫是他冷嘲热讽,他凤眸微敛,半晌才慢悠悠回了一句,不痛不痒,丝毫不见往日的刻薄。

人人背后揣测,是哪个花楼的姑娘,把他的腿给绊软了?

文凤真将兵书一搁,瞥见院子外头辽姐儿的物件。

“谁让你们清了她的屋子。”

他问得不咸不淡,冯祥小心道:“辽姐儿不是搬出去了吗,咱们想把屋子腾出来。”

他沉默片刻,落下一句。

“留着吧,万一哪天奶奶想接她回来,免得没个落脚的地方。”

他不耐烦地抛了兵书,山势走阵图在他眼里,顿时索然无味。

从衣襟内摸出一块指甲大小的金片,并非纯金,颜色消退暗旧,斑驳不堪。

当年他守着东川的边境线,临走时被东川百姓塑了金身漆像,临了只剩这么一块,不住摩挲,若有所思。

他这些天屡屡做梦。

浴房里,少女颤抖不停,携着薄温的指腹,不停摩挲她腰侧的红痣,上了瘾似的。

她畏怯地瑟缩,戴着一只小兔子面具。

水声溅洒,一圈圈涟漪散开,重复开合,恨不得将她揉进去,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

文凤真一把挥开砚台,心念乱了。

外头,冯祥捧着食盒,愁眉苦脸:“殿下昨日吃完了饭,今日又没吃了,这样下去,殿下要做神仙不成。”

进禄叹气:“按理说,殿下自少年时起,也没有这样多次阳元泄溢,男子阳元是根本,这样下去不行,听说东苑那边来了一个西域的美人,高鼻深目,满身金玉琳琅,露着一截酥腰,极上道,不若在二月二送给殿下,有总比没有好嘛。”

冯祥瞥了他一眼:“那你小心办事吧。”

*

老槐树枝繁叶茂,绿荫盎然。冯祥站在院子外头,等着辽袖,一见着她,笑脸相迎。

“辽姑娘,那份谢礼殿下已经想好了,他想请您二月二龙抬头那日,与他一块儿看庙会。”

辽袖心下略微惊讶,既是松口气,他没有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又是觉得他这人太过麻烦,简直像故意的。

他这样掐准了日子,一定是得知了她与宋公子的约定。

辽袖问:“二月二那日,我已经有约了,可不可以——”

冯祥叹气:“辽姐儿,您明白这位主儿的脾气,实不相瞒,倘若你跟他出去倒好了,您跟宋公子一块儿祈福,只怕祈来的可不是什么好福气。”

辽袖面色一顿,关上门之后,她想了好久,只能与宋公子另约日子。

她明白文凤真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有些愠怒,难道他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二月二这日,锦呢软轿停在院子外头。

这座轿子比普通轿子规制大许多倍,锦栏雕花,金线编织的花鸟栩栩如生,阳光折射下五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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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

辽袖掀开车帘,一脚踩上猩红的地毯,软绵绵发不出一丝声响。

轿子里头竟然像个小屋子,设了软榻,摆着书案,袅袅电香。

文凤真坐在里头,白袍金蟒,面容清净漂亮,唇色殷红,被春日的暖意烘出几分艳丽,像盛极的芍药。

他一见到她眸子立刻就亮了。

恍然以为沉闷的轿内,透过来光线,鲜活颜色涌动。

他笑盈盈地摊开手,极尽斯文。

“辽姑娘,你知道,我不喜欢做强人所难的事。”

辽袖心里腹诽了几句,他就是只笑面虎。

等她坐定,他又轻声落下一句,嘴角莞尔:“辽姑娘,你愿意陪我,我真的很高兴。”

辽袖一眼也没看他,人人都不高兴,他便高兴了。

冯祥在外头张着耳朵,只觉得奇怪,不知何时起,殿下不再自称本王了。

酬神庙会是开春第一件繁华事。

长街上喧喧哗哗,百货云集,处处装扮得朱梁画栋,门脸儿有大有小,都收拾得极有韵致,楼上传来吹箫弄笛之声。

酬神的队伍浩浩荡荡,伞盖遮路,两列摩肩接踵,无不伸长了脖子张望。

文凤真抬眸,辽袖粉腻的脖颈渗出汗珠,渐渐闷热,只想让人用指腹碾碎,留下红印子。

睫毛微微颤着,捕捉不住的蝴蝶,只一眼便让人心里躁得压不住。

她无意间目光与他触上,连忙垂眸低头,叫他嘴角笑意凝固。

轿子行至法隆寺,进禄瞅着眼色,连忙将准备好的西域美人奉上。

鼓台上,乐工奏起了悠扬的乐声。

名叫“萝勒”的西域女,梳着中原的云髻,一袭绯红长裙,手持一柄宝剑,簪子、耳垂一排亮晶晶的垂珠。

裙幅旋转,挽了无数个漂亮的剑花,摇摇晃晃间光彩夺目。

萝勒每挥出剑尖,那双妩媚风情的眸子,大胆热烈地盯着文凤真。

百姓窃窃私语,这个西域娘们儿生得跟文凤真挺配的。

一样的高鼻深目,不过文凤真样貌更多世家子的温润蕴藉,一样的熠熠生辉艳到无法逼视,一样的擅长弄剑。

文凤真她娘不就是西域的绝色战利品吗?

他娘是老王爷征战途中收下的,说起来,他也有份卑贱血脉,哪有这么多天潢贵胄,谁也别瞧不起谁就是了。

冯祥眯了眼,对进禄说:“你这事儿办得还行。”

说不定这个西域小娘子真的符合殿下的心意。

辽袖看得沉浸投入,这个西域小娘是个练家子,她能看得出来。

从前文凤真教她练剑。

趁着教她练剑,把着她的双臂,有时碰她的腕子,捻弄不松开,有时埋在衣领嗅她的香气,有时拍了拍她的腰臀。

“你身子骨弱,就是因为成日不事劳动,如今松泛筋骨,对你有好处,你还要给朕生个孩子呢。”

她蓦然一惊,脸色绯红。

他的配剑沉甸甸极了,每回手酸红肿,他替她揉着小手,抿起嘴角:“这就受不住了。”

他耐心不好,每回做错了剑式,她口里说不练了不练了,实则是怕他责罚。

他一双眸子格外冷冽:“那就不练了。”

冷冽转为炽热,他将她抱上石桌,脚腕挣脱不开,叫金镣铐牵住了……

人人望着鼓台,口干舌燥,沸腾声中,文凤真一双凤眸,不动声色地转向身侧。

她看得如痴如醉,兴起时还会跟着百姓鼓掌,一笑起来,唇红齿白,流露出几分少女独有的明媚娇憨。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这么活泼灵动呢。

一剑舞毕,萝勒一袭红裙,在剑上递了盏酒,众目睽睽下,递送给文凤真。

她嘴角尖尖,妩媚得像只猫,浑然没有羞涩,直勾勾地盯着他。

文凤真站起身,鼓完掌,极其有礼:“当赏。”

他一招手,让冯祥赏了她一百两银子。

萝勒怔怔站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剑尖“咣啷”跌落在地,她费尽周折一曲剑舞,就为了这一百两银子吗?

“殿下……”她追出去,口出笨拙的中原语言。

却见文凤真侧头,面无表情。

“赏钱不够?”他问。

殿下冷得让她勒住了脚步,与方才的温润判若两人,进禄连忙将她请了出去,心里也摸不着头脑。

法隆寺正是祈福的时候,大殿内庄严肃穆,跪满了香客。

辽袖跪坐在蒲团上,心绪纷纷,有太多想求。

再一睁眼,她见到流丹绚紫,晶莹琉璃,袅袅升起的檀烟中,文凤真站在佛侧,长睫若羽。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得清晰。

“人若是有心,其实压根儿不用求神拜佛,我这人从不信神佛,也不信有什么前生来世。”

“倘若真的灵验,你现在便不该在这里,可见人定胜天,哪怕强求,不过辽姑娘,我没强求你吧。”

他语气仍是可拒绝的,从容有礼的,愈是这样,愈为温水圈套。

“耽搁你一天了,辽姑娘,你想去什么地方?”他笑眯眯地转头。

辽袖立即慌张地垂下眼帘。

出了法隆寺,她想了又想,终是鼓起勇气,唤住了文凤真。

她怯生生的,从袖口掏出一串紫楠佛珠。

方才她从法隆寺中求来的,她静静说:“送您这串佛珠,愿您——”

难堪的话,她已不能再说下去了,闭了嘴,文凤真心领神会。

他竟没有愠怒,或许心底已经气得不行了,仍佯装温润。

他扬起嘴角,将佛珠捻在手里:“愿我不要再戾气深重,平心静气,是不是?”

良久,辽袖微微点头。

文凤真低头,非要看着她的眼睛,若有若无的笑意:“辽姑娘,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以后我不高兴的时候,就抚弄佛珠。”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她的新衣裳上,莫名的不耐烦,抚弄了手中的佛珠几下,暂时压平躁意。

他一抬手:“去绸缎庄子。”

瑞祥霞是京城第一大绸缎庄子。

一应面料服饰,从上千两银子奢侈到瞠目结舌的上等丝绸,到小门小户消用得起的七文布,蜀绣苏锦,上等的流光布与贡绒,应有尽有。

“辽姑娘,你身上这衣裳不衬你,你自己挑选。”他翘起嘴角。

小二一见是淮王殿下,立刻回头报了老板。

瑞祥霞的老板大吃一惊,连忙出来,挤着笑脸迎接,不一会儿,将旁人全部清出去。

“贵客临门,快往里边儿请!”

辽袖有些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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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措,老板眼尖,除了招待淮王这位贵人,给她也奉上了茶。

老板一眼瞧出她的特别,淮王殿下从不带女人出来。

这位姑娘生得如此貌美,娇娇弱弱,跟在他后头,殿下想必对她极有兴趣,可不得赶紧伺候好了。

辽袖回头望了一眼文凤真,他正坐着用茶,就像个寻常等女人买东西的男子。

他处事圆滑,与绸缎庄老板也谈笑风生。

他温和问了一句:“你瞧辽姑娘身上那件,没见过吧。”

老板瞅了一眼:“别说京里,江南几大布行都没这个货色。”

文凤真笑着敲了敲指节:“那是坐了船从海上来的。”

老板被唬住了:“朝廷最近不是禁海吗?我是知道海上有私船,只是这能进来?”

文凤真淡淡道:“禁不住利头多。”

辽袖咬牙,她随意指了几件,小二将这几匹布料取下来。

小二问:“姑娘,您喜欢这几件吗?”

辽袖没回答。

她一瞧见文凤真那副悠闲得意的模样,有些不高兴,小脸通红,她是他的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带她买衣裳?

文凤真站起身,问道:“辽姑娘,你选好了?”

辽袖回头:“嗯,选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盯着他,刚好满室都能听见。

“除了刚才挑出来的几匹不要,其他的全要了。”

文凤真手中的茶盏略微一顿。

老板吓得战战兢兢,这小姑娘狮子大开口,让殿下见血啊,真是个笨女子,不知道慢慢要钱,一下子将贪婪本性展露无遗。

这么没眼力见儿,殿下还不得把她甩了。

辽袖想起他方才说:不喜欢强迫人。

她如今也没有强迫任何人,学着他的法子,果然令人身心舒畅。

良久,文凤真嘴角微扬:“冯祥,给辽姑娘包上。”

今日比庙会还轰动京城的,便是淮王殿买空了京城第一绸缎庄子的布料,他要这么多布做什么?

都说他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

众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是哄娘们儿啊

饶是巨富之家,这回也肉疼啊。

人人凑在长街外头看热闹,一件件打包搬上马车,足足搬了十八辆马车。

辽袖忐忑不安,攥紧了袖子,她本想给他个教训,叫他知道,不要再随便招惹她了,此刻紧张得心神不宁,他不会惩罚她吧。

她回头,望着一辆辆绸缎,有些后悔了。

文凤真上了马车,瞧见她慌张的小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一牵,凑近了,愈发想吓唬她。

“辽姑娘,花我这么多钱,是有代价的。”

她蓦然抬头:“殿下,退了吧,我一辈子也穿不完。”

他认真地说:“买了的怎能退,你想让我沦为个笑话?”

文凤真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意味不明:“反正聘礼里也需要这么多绸缎,就当是——”

这话什么意思,她更被惊着了,脊背往后一贴,脑袋被撞得生疼,他被她逗乐了,鲜见地戾气四散,不愿再吓唬她。

“饿了吧。”他抬了抬下巴。

他请她在升平酒楼吃饭。

他跟宋搬山截然不同,宋搬山也愿意吃街头小巷的馄炖铺子,他这种二世祖,还是更愿意出入富丽堂皇之地。

一碟荷花样子的绿酥递上来,辽袖眸光一动,这是幼时在东川,文凤真赏她的点心。

他是什么意思,他还记得在东川庙会上遇见过的小菩萨,那时她满脸油彩,泪水糊面,脏兮兮,他怎么会记得呢?

“尝一口。”他语气柔和下来。

辽袖硬着头皮,拿在手里,咬了一口,软糯得入口即化,她立刻放下,轻声说:“不喜欢。”

灯火下的辽袖,一张小脸晕红,格外撩拨心神。

他本就难以克制,梦里已经发生过无数回了,那只小兔子面具。

跟她十指交叉。

亲她的鼻梁,咬破她的嘴唇。

握着她的小腰,掌心摩挲那颗小红痣。

把她按在枕头上……连碧凤穿珠的小衣都这样清晰。

他有些失神了,忘记这并不是在梦里。

文凤真抿起嘴角,竟然伸过手指,抚弄她柔软的樱唇,炙热得让人煎熬,力道时轻时重,故意磨蹭着她,让她整个人一下子绯红绯红,火烧云似的,满脸红霞。

他还在漫不经心地替她擦掉嘴角的糕屑。

“那就吃你喜欢的。”他的声音如蚁咬噬。

辽袖食不下咽,哪有被人盯着吃饭的,偏偏他眼眸一眨不眨,配着窗子外万家灯火,璀璨如星,真是一丝都不肯放过。

辽袖勉强吃了几块胭脂鹅脯,起身想走,被他一道嗓音唤住。

“身上衣裳脱了。”

她猝不及防地一怔,又见他眸光清浅:“把新衣裳换了再走。”

她小声道:“我把衣裳换了,就可以回家了吗?”

“嗯。”

辽袖拿起一件衣裳,在厢房里换衣裳,窸窸窣窣,一个嬷子进去帮她。

灯火昏黄,透过薄薄窗纸,他在外头听到动静,清晰可闻,知道她正解开腰带,脱了绣鞋,解开中衣……让人莫名升腾火气。

不一会儿,嬷子轻手轻脚出来。

他神情不辨地问:“有吗?”

嬷子回道:“辽姐儿的腰上,不大不小,正好有一颗红痣。”

他不言不语,良久,明净的面庞携了淡淡笑意,凤眸像被搅动的湖水,碎得波光粼粼。

“我就知道。”他说。

修长手指上残存着她嘴角的糕屑,方才抹下来,夜色沉沉,神使鬼差,他轻轻将指头送在唇边,微微一抿,似乎留着她樱唇的温度。

糕屑一点都不好吃,太甜了,与白糖并无二味,难怪她不喜欢。

冯祥小心翼翼地往里头瞥了一眼,辽姐儿还在换衣裳。

殿下孤身一人坐在窗边,一向没有胃口的他,破天荒的,把她不爱吃的糖糕一块块全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说一下~

前世的每一个道具都是镜面,很多争议点暂时没写到

文案部分快了,只是想铺垫情绪

袖和凤目前的剪影,只是暂时抛出的信息点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花花、闲语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4个;55053304、4275943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759433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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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辽袖换好衣裳出来时,文凤真双手撑在扶栏,眺望京城万家灯火,夜风有一下没一下吹拂鬓边青丝,难得安静。

他不疾不徐开口:“辽姑娘,你是如何知道鹿门巷即将修建贡院的?”

辽袖一怔,略一思索,开口:“鹿门巷倘若真会修建贡院,那便好了,起先选这个地方,不过因为价钱最低,还以为要砸手里了。”

她撒谎时低下眼帘,确实有进步,掩饰住了眸子的慌乱。

文凤真一眼也没看她,手里抚弄一块墨,指尖生香。

“那你是否知道,提议在鹿门巷修筑贡院,是我的意思。”

辽袖略微诧异,她只知道鹿门巷即将修筑贡院,并不了解背后是他的手笔。

依着他的脾气,只怕愈发怀疑了。

“殿下连旁人住在哪里,也要查个一清二楚吗?”她怯生生的,强作镇定。

文凤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换好的衣裙,淡绿绸裙,小脸在灯火下如昭昭明月,看着比之前顺眼多了。

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她腰间,绸料之下,长着一颗小红痣。

他虽然什么也没看见,眸光蓦然滞涩。

他已经验证了,辽袖就是梦里的小兔子面具。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还是过去发生的事呢?

他从不信神佛,此刻不免生出疑心,她是给他下药了,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梦吗?

“你从哪儿得的消息,还是……被托梦了?”

文凤真蓦然走近了,微微倾身,一只手搭在她身侧的桌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想将她身上的迷雾拨开。

她清甜得就像一只刚从冰凉井水捞出来的新鲜梨子。

“殿下……”

辽袖不喜欢这股炽热,他烫得像个小火炉。

她抬头,本是想伸手一挡,金灿灿的手链冷不防一划,撞他下巴,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渗出。

“嘶……”他低头,指腹抹上血痕。

辽袖瞳仁微缩,小脸煞白,做错事了似的退后几步。

他起身,恍然未察,心底思索:问题出在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吗?

冯祥眼见出了事,连忙将辽袖请了出去,生怕殿下找她麻烦。

文凤真推开窗子,呼吸了好几口冷气,从绣囊中摸出一颗解毒药丸,送进口里。

冯祥小心翼翼递上膏药:“殿下,您下巴没事儿吧。”

微露打湿屋瓦,他羽睫微垂,玉白的手指摸到了下巴的伤口,刺疼,反复摩挲了两下,指腹染上温热的红。

他放在唇畔,望着酒楼下落荒而逃的少女,轻抿一下、两下。

眸底生出细碎的光芒。

冯祥略微诧异,殿下受了伤,竟然……格外高兴的样子。

辽袖关上屋门,将皓腕上的金手链一把拽下来,扯坏了,细小的金珠溅落得到处都是。

“姑娘,您怎么了?”雪芽将金珠一颗颗捡起来。

辽袖吩咐:“那些绸缎,咱们用不了,都捐给寺庙,或者赈灾。”

“姑娘……”雪芽不太明白。

她回想自己划伤了他的脸,不禁有些后怕,一觉沉沉睡去,一直睡到晌午,粉嫩的脸颊被日头晒得微红,新鲜稚桃上微微绒毛,醒来时神清气爽,景和春明。

反正她已经得罪他了。

雪芽忙着早起摊煎饼,做五谷黍糕,拌银丝面。

这时候地气还薄,关外山脉连绵起伏,阻挡了大部分寒流。

她略有些咳嗽,听到车马声,她不禁蹙眉。

冯祥站在料峭春风中,揣着袖子:“老奴不敢来叨扰您,只是有重要的事。”

辽袖想起昨夜弄伤了他的脸,不禁有些心虚:“何事?”

冯祥收敛神色:“这事与姑娘有关系,您上回不是险些坠马吗?殿下那边已经查出来,究竟是谁给马动手脚。”

“是谁?”辽袖疑惑问道。

冯祥慢慢一笑:“殿下说,您想知道真凶是谁,便回府一趟。”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老祖宗她也很想您。”

辽袖心神微敛,她猜过很多人,毕竟才来京城半年,谁会如此憎恶她,谁会设下这种必死之局。

但每一个人名蹦出,都被她摇头否定了。

他要告诉她这个人是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辽袖用过了早饭,瞧见冯祥还等在外头,踌躇片刻,披上了斗篷,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她低头,望着手腕上被金链勒出的红痕,擦过他脸颊时,鲜艳欲滴的血珠。

淮王府中的各色花木都被藏在深窖中避寒。

辽袖在书房坐定,一方红木桌上魁星形的茶壶袅袅白烟,茶香扑鼻。

文凤真一身家常便服,血痕似乎没有涂抹药膏,落在玉洁的下巴,触目惊心,暗影中,生出几分不可揣摩的妖异。

“辽姑娘,喝茶,好茶配好水。”他温和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斯文有礼。

辽袖瞥了一眼庭院中,潺潺清泉,一小管翠竹,下头接着木桶,铺垫了白绢与珍珠细沙。

滴滴答答,不一会儿清澈的泉水盛满了木桶。

文凤真让人将茶盏递过去,敲了敲指节。

“用了辽姑娘的法子,催融的雪水果然软很多。”

辽袖没工夫喝茶,放下茶盏,单刀切入,问道:“殿下知道是谁给马做手脚了吗?”

她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只觉得凶险异常,她从未告诉旁人,是文凤真最先找到了她。

她穿着他的大氅,包裹中炽热的温度令她战栗,他用指腹蹭掉了她的水珠,漫不经心的,让人羞愧难忍。

倘若说出去,流言蜚语只会将两人绑上关系。辽袖只能称是宋公子救了他。

文凤真站起身,负手,眼帘状似不在意地一掀,欣赏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字。

她写下的:我对西风犹整冠。

辽袖自然也瞧见了,心知那天高官排队来买字,果然是他的主意。

他还一副无辜样子,死不承认。

文凤真终于开口,极白的侧颜不带一丝情绪。

“查是查到了,只是说出这个人,会让我有些为难,再者,了解太多,对辽姑娘你也不太好,所以——”

辽袖站起身,一双乌瞳有些无措:“所以什么?”

他没再应答,唤来了下人:“好了,送客。”

辽袖还未反应过来,他长腿一跨,已经出门去了,辽袖不免心下腹诽,这什么人啊。

冯祥赔笑道:“辽姑娘,您的屋子收拾干净了,什么都没扔,前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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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应物件儿晒了晒,都是……都是老祖宗吩咐的。”

真是老祖宗吩咐的,而不是他吩咐的吗?

他话头只说了一半,打什么谜语,这种心机深沉的,是不是想说……让她拿东西来换?

辽袖思索间,冯祥端来一副骨牌,正是他平日惯用的那副。

“殿下说已经被看破的牌,断然不能再用第二次了,留之无用,便送给您了。”

辽袖一瞥,七十二张骨牌上的痕迹都已经被抹灭。

他不相信她赢他只是运气。

他猜到她看破了牌的手脚了。

她叹气,文凤真果然是只机敏的狐狸,一个接着一个套。

*

陆府自从大雪夜以来便没有安宁过,兵部尚书不住地唉声叹气,陆夫人抱着女儿,眼眶微红。

“稚玉怎么会哭着回来,将字画都撕毁了,好端端,连赈灾也不出去了,你不是才见过淮王殿下吗?”

“眼下婚事也拖延了,淮王他究竟是什么心意,他还能不要稚玉不成。”

陆稚玉一张面庞虽带了泪光,却仍是镇定的大家闺秀模样,此刻,她竟然安慰起娘亲。

“好了,自小娘亲教我的道理,我没有忘,娘亲怎可忘了,他从来就是那个性子,只要淮王正妃的位置在咱们手里,咱们陆家绝不能沦为笑话。”

陆尚书坐在案前,一怒拍案:“稚玉说得没错,我年少时随老淮王征战南北,出生入死,多少回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回来!忠心不二,是他最为信任的嫡系,满京城的老家伙都知道,京师困虎案,也是我把浑身是血的老淮王背出来的,文凤真他再如何反复不定,这桩事由不得他!”

“至于他养在鹿门巷的那个娘们儿,我们稚玉有容人之量,让她进门又如何?进了门,新鲜几年,肚里有了孩子,到时候男人心气厌烦,还不任你拿捏。”

陆稚玉略微惊讶,她以为爹爹是个莽夫粗人,没想到心细如发,更甚深宅中的女人。

*

敲过了三更鼓,月辉落在万家屋瓦,像绵延千里的草灰。

张瑕静静垂首:“陆尚书近日忙得很,拉了老王爷的旧部,到处诉苦他当年背了老王爷无数回的功绩,他们本就对你不满,看起来像是要对付你。”

“难怪京城笑话他是头老骡子呢。”

文凤真随意将笔一掷,再次抬头,双眸杀气腾腾。

“给我盯着陆家的人,不准他们离京,去查陆恩他入伍三十五年来,所有升迁调动,碰过什么人去过哪儿,给我查个明明白白。”

张瑕瞳仁漆黑:“你是不是怀疑……”

“做好你的事。”文凤真起身,面色恢复如常。

张瑕一拱手,眉眼谦顺:“上回你托我查的已经明白了,按道理红衣去了东川那么多年,十年前不可能无缘无故回京,她明知回京只有一死,只因为……她自小到大的挚友给了她一封密信,这个人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文凤真将宣纸揉皱成一团,一声冷笑。

“听说皇后把道士王庚抓进宫里去了。”

张瑕颔首:“是,在宫里被太监守着。”

文凤真不耐烦地重重靠在椅子上:“乱抓人,耽误了陛下圣体怎么办!”

熄了烛火,文凤真又吃了一颗解毒药丸,他原以为不会再做梦了。

辽袖还是在梦里缠着他,不依不饶。

秋千上,辽袖抱着一只碧眼御猫,她抬起下巴,无比憧憬地望着高墙外。

“春闱放榜那天,我想去看状元郎。”

她坐在花藤编织的半围秋千,葡萄青藤冒出嫩芽,微风一拂,淡淡蔷薇香气充盈了整个院子。

大秋千是他命人扎的。

他说有很多人都想他死,从十年前就想他死,他出生在咒骂里,娘亲怀着他的时候,因为喜欢吃酸,让人知道了怀的是个男孩儿,他差点胎死腹中。

哪怕辽袖出门时,也是重兵围在身侧。

雪亮甲胄白到刺眼,长街上的百姓躲在门窗内,觑着眼儿,畏惧地望着她,冷冷清清。

“我想去看状元郎。”她的的声音愈来愈小。

弱腰被一把捞进白袍,秋千上下晃荡,炽热不安,她慌得一下子攥紧他的肩,唇瓣咬得几欲出血。

他手指抹了抹她唇瓣上的殷红。

夜色寂清,猫儿被惊得跳下来,喵喵叫个不停。

“好办,袖袖,把他叫过来给你看。”

“……”

*

文凤真醒来后,抚了抚额,袖袖?他怎么会如此亲昵地称呼她。

或许并不是她使了什么药,而是他自己心里魔怔。

“袖袖……”文凤真低声念了一句,口齿间滞涩。

他不明白,他怎么会手把手教她烹茶。

他怎么会教她赢牌的法子,怎么会教她骑马、哨调、写字读书……

文凤真平复下来呼吸后,不禁想:如今的辽袖对他了若指掌吗?是因为隐秘的喜欢,还是跟那些人一样为了复仇?

他起身,披了一件中衣,望向东楼。

她住回了从前的阁楼,虽然仅仅一夜,这府里锦衣玉食的不好么,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么。

辽袖在府里睡了一夜,天明时,她知道他一向起得早,等在书房外头。

“辽姑娘,想通了?”

文凤真停下运笔,抬眸。

辽袖下意识地捂住手腕,空荡荡的袖袍下,她将她送的金链子摘了,上头有他的血。

“您告诉我吧,那天在马身上动手脚的人是谁。”她急切得小脸通红。

文凤真停了笔,起身,微微俯身,语气极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他落了两个字。

甫一落地,“啪嗒”一声,一滴冷汗打落。

辽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心绪不宁,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是这个人。

他看出来她不信,退后几步,散漫地靠在椅子上。

“没有要你相信,可以自己验证。”

辽袖垂下眼帘,静静开口:”多谢殿下提醒。”

文凤真盯着她,搭着手指:“辽姑娘,我们算不算有了共同的秘密。”

她转过身,袅娜纤细的身影一顿,良久,嘴角一动。声音传来:“不知殿下想要拿什么交换?”

她已做好了准备,与虎谋皮就是这样,只要他不太过分。

文凤真想了想,一只手撑在头侧,唇角微动,似是不经意。

“春闱放榜那天,辽姑娘,我们去看状元郎吧。”

辽袖诧异地回头。

他抬眸,一双眸子暗不见光芒,嘴角轻翘。

“另外,对这个置你于死地的人,辽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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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有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还写了一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婉月、芋圆波波欧3个;这CP真好磕、lalal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奋斗的小地雷5瓶;寺闻4瓶;桃子冰气泡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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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惊讶过后,辽袖恢复了冷静,她开口:“这个人贵为皇后,虽然我不清楚她为何这样做,但也明白,不是我一个人可以阻止她,除非殿下肯帮我。”

她说……要他帮她。

文凤真长睫掩去笑意:“你这话太过妄自菲薄,其实,你凭着这张跟你娘一样的脸,就可以杀了她,当然,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利用你娘。”

他站起身,瞥了她一眼:“那么辽姑娘,想好给我的谢礼。”

“毕竟,我可是要付出生命危险。”他笑盈盈的。

辽袖不禁疑惑,文凤真从不做无利之事,恐怕是这只狐狸早就想对付皇后,借此又让她多欠他一次。

不管这种老谋深算的人如何盘算,她转过身,静静说:“您可以留心曹密竹。”

他淡淡嗯了一声。

她知道他没把曹密竹放在眼里,但前世曹密竹差点将他行刺成功。

她不明白的是:元宵那日,皇后也在宴会,瞧上去稳重端庄,据说她又是娘亲的闺中挚友,为何要设计害她?

今日上朝,山雨欲来风满楼。

光是宋家分支的几条私船被挖出来,违反禁海令出海,便足以令老首辅十分被动。

又查出漕运上的几条官船,常年帮宋家携带私货。这些新鲜的绸缎瓷器,据说都送进了宫里,为皇后享用。

下了朝,崔拱连忙请来几位大臣商议。

陛下大病一场,早起时痰带了血丝,眼珠浑浊不清,直问王庚去哪儿了。

王庚每日两回给陛下炼制丹药,陛下用过了才觉得精气焕发,气血充沛,一日都断不了。

猛然断药,枯血之症翻涌得更厉害了。

崔拱满脑袋的汗:“人人都知道,王庚叫娘娘扣下了。”

文凤真当机立断,沉声道:“崔拱,你立刻着各监黄门去寻王庚被关在哪儿了,事关陛下龙体,娘娘怪罪我一人担着。”

崔拱招手了一个白脸太监,叫他往各处搜寻。

不过一会儿,白脸太监前来复命,吊着嗓子:“找着王庚了,他已经上吊死了。”

王庚的尸身被拖上来,文凤真只看了一眼,转过头,杀气顿生,指向这个白脸太监。

“那他给我绑起来,砍了。”

白脸太监一惊,顿时尖着嗓子:“殿下何故要杀咱家!”

文凤真冷笑:“王庚必不可能畏罪自杀,他从无差错,是有功之臣,本王让你去找王庚,你身为西苑的掌事太监,人是在你那里找到的,怎可能与你毫无干系,只怕是你找着了活的王庚,有人授意你灭了他的口。”

他立即要人拔剑杀了他。

白脸太监自小生在内廷,哪见过生死阵仗,被一吓唬,膝头软了,连忙跪下来求饶命。

文凤真筹备在先,从紫云观请的道士及时赶来,据说是王庚的师兄,炼丹之术更有心得。

依照王庚留下的方子,将炼好的丹药给陛下服用后。陛下慢悠悠醒来。

他本就与皇后生隔阂,此事一出,暗中禁足了皇后三个月。

这事传到中宫耳里,皇后气得摔了钗簪:“文凤真这小畜生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连妖道都抬成清臣了!我母族却困囿于私船一事。”

“本宫最后悔一事,便是当年行妇人之仁,没把他在娘肚子里赶尽杀绝!”

张瑕静静站在一旁,遣散了她的贴身宫女。

皇后一把攥住张瑕的袖子:“你是他的人,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张瑕温和垂眸:“娘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皇后踉跄几步:“你们一个个的,很好!陛下深信妖道的话,是不是以为可以见红衣一面,可笑,只怕红衣做鬼也不愿见他,第一个恨不得天下国丧吧!”

她抬眸,泣不成声,呜咽道:“我与他夫妻多年,什么都肯为他做,如今让我扫尽中宫颜面,被禁足在这里……”

宁王过来侍疾,他捡起满地狼藉,走到皇后身边。

皇后第一次瞧见这个平日恭敬的儿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垂眸,语气携了窒息。

“母后,不要再做愚蠢的事了。”

“不要再去对付红衣的女儿了,你根本就不清楚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你说,母后该怎么办……”

皇后面色苍白,平日温顺的儿子性情大变,竟然与她呛声,宁王他……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您好好待在这里,别连累母族,会有出来的机会,如果不是您什么都想要,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

辽袖听说了朝堂上的事,众御史纷纷上书求情。

宋家出海的私船,所带回的货物,大多为皇后所用,虽然他们的确用了船,但罪不至此。

皇帝也是念在老首辅为官多年的清名,并没有太过为难。

她在鹿门巷一连几日毫无消息,这日终于收到了宋搬山的一幅画。

一幅绿梅乌鹊图。

她端详良久,恍然明白这是首辅府的一角风景。

首辅府养有绿梅,也养有一种雪足红嘴乌鹊,她似乎能透过这幅画看到他的心境。

他在信中语气颇为轻松,提到他之前人生中的憾事,就是错失了状元。

春闱那日,可否与他一起去看天下学子金榜题名的得意事。

辽袖似乎能想象到他的笑容。

什么都击不垮,干干净净没受过苦难的脸。

关于春闱看状元的邀请,她已经收到两个了。

让她疑惑的是文凤真为何提出这件事,前世他不是觉得状元没什么好看的吗?

她望着生出雪白花粒的老槐树,陷入沉思。

雪芽抱着一篓淘干净的槐花,踏进门槛:“姑娘,方才宁王殿下那边来了人,问您要不要春闱那日——”

辽袖诧异抬头:“去看状元吗?”

雪芽点头,满眼期待:“姑娘,您能不能带上我呀,我也想看看探花郎生什么模样,那天朱雀长街肯定很热闹,宁王殿下说他包了最高的酒楼,是最雅致的观景点。”

“自然可以。”

辽袖不知如何是好了,文凤真是第一个提的,宁王她不熟悉,总对他有些好奇。

打心底,她还是更愿意跟宋公子一块儿去,而且,正好可以跟他说订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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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天气燥热,才过立春,白炽的日光将屋瓦晒得皲裂,鹿门巷仍是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文凤真破天荒地来了一趟鹿门巷。

雪芽听到敲门声,一推开门,见到长身玉立的白袍男子,束手在后,从容优雅的笑意,一挥手,家奴抬过来不少吃食。

雪芽本想关门,却耐不住鸡汁蒸猪头肉、鲍鱼烩珍珠、火腿蟹羹……的香味。

他坐在石桌,饮了一口粗茶,冯祥不停地给他打扇子,心里嘀咕:殿下最是喜好闲逸的主儿,怎么跑到这里来受热。

文凤真脖颈已微微渗汗,笑道:“来督造贡院,正好经过此地,忽然想到天气热了,也不知光阴怎么样。”

辽袖正好拎着光阴在廊下。

光阴偷吃了邻居的鸡,正被她训,她像被抓着了似的,面色一僵。

进禄笑道:“殿下,您忘啦,光阴是北辽的鹰,最耐热啦!怎么会怕热呢?”

冯祥连忙拽了一下进禄的袖子,剐他一眼。

辽袖心下微微叹气,他果然借着光阴的茬,也不知他想来干什么。

文凤真神色如常,命人从牛皮套中取出一支三眼火铳。

他敲了敲桌面:“新鲜玩意儿。”

别说辽袖,恐怕京城绝大部分贵女都没见过,也没摸过。

原先这是五军兵马司和驻京三营才配备的,如今徽雪营也配备了专门的火炮火铳营。

这种三眼火铳沉甸甸的,玄铁制成,比起旁的倒易于携带。

京城的二世祖,平日最喜欢把弄这种新鲜玩意儿。

他一抬眼,却见到辽袖并没有诧异神色。

“辽姑娘会用吗?”

辽袖回头,放下光阴,讪讪笑道:“不会用,见也没见过。”

她暗暗思索:他是在试探她会不会使用火铳吗?

文凤真不动声色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教你。”

他翻身上马,不容她拒绝,一把将她拉上来,辽袖失神间,已被他拽上去,稳稳当当坐在他双臂间。

马儿打了个响鼻,发足狂奔,身后光阴一路跟随。

她穿着一袭红裙,猎猎作响。

小身子僵着,无法松弛下来,白腻的脖颈生出密密香汗,被日头晒出一层薄红,涂抹了胭脂似的,

他在她耳边:“辽姑娘,会骑马吧。”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问话,让她想起,他那句携了笑意的揶揄:在乡下庄子学会了骑马?

辽袖咬紧嘴唇,面色泛白,越感受到他炽热的气息,香甜滚过脖颈的皮肤。

时有时无,比暑气更蒸人。

他的手臂慢慢收拢,惊人的柔软触感传到手臂,微微凹陷的腰身,起伏的曲线。

他想起在梦里,她的乌发披散在马身,小腰上的嫩肉被掐了掐,黏热得让人难以松手。

“放松,下马。”他用马鞭拍了拍她的腰窝。

辽袖脊梁微微一僵,明明是大热天,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被日头晒得微微眯眼,凤眸点点辉采,怎么这样敏感?

文凤真身姿峻拔,将三眼火铳架在臂膀,打了几发,一面说:“其实乡下也有用来打鸟的土/铳,不知你见过没有。”

火铳震响强烈,冒出青烟,辽袖捂住了耳朵,听不清他说什么:“殿下……您说什么?”

他递给她:“你来。”

这物事沉极了,滚烫得很,她两只小胳膊险些架不住,跌落地上。

冷不防小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像托住了她整个人的力量。

他忽然覆手上来,慢慢掰开她的手指。

徽雪营里的精锐他都没细心教过。

不知为何,就是对她极有耐心,或许因为她的香气令人无法说重话。

她又娇气又香甜,一碰就掉眼泪,摇摇欲坠的经冬小花。

呼吸时轻时重撒在她的脖颈,她目光落在他手臂,薄薄白皮下的青筋。

日光越盛,越显得他皮肤格外白,瘦削漂亮。

“殿下,太热了……”

辽袖紧张得喉头微动,小衣都被汗水浸湿透了,薄薄的衣衫贴在皮肤,隐约露出姣好勾人的轮廓。

“我怎么不觉得。”他轻声说。

手臂酸软无比,她咬牙撑着,不往他身后靠,脸颊洇出瑰红的浆果色,不住滴汗,喘气急促。

还好现在他是认真地教。

从前他教她玩飞镖、射箭时,前头摆了一张大镜子。

他将她搂在怀里,一手把握她的纤细皓腕。

“你不是讨厌朕么,你对着镜子,看着朕的脸,就不会手抖了。”

他这个方法倒有奇效,只要看着他的脸,她每发每中,将镜子打得支离破碎。

他却玩儿不起了,见她准头如此惊人,面色一沉。

“哦,原来你这样讨厌朕。”

他让她看看镜子背面是什么,她见了那些画,那些小人儿,一时脸红怔住,羞郝难忍。

新磨的铜镜,他在身后托着她的下巴,衣带坠地,迫使她望着镜子的自己,轻声:“画有什么好看的,你比这些好看多了。”

*

火铳一声惊响,辽袖连忙捂住耳朵,小脸煞白,口里直说:“我好像听不见了……殿下,我听不见了。”

文凤真掰过她的双肩,替她捏了捏耳朵,镇定道:“只是暂时的。”

她两个小耳垂小巧圆润,软肉通红,被他捻弄得愈发滴血似的。

好一会儿,辽袖脑海中的嗡嗡声散去,重新恢复清明,有了风声的呼啸。

文凤真嘴角微翘:“你若是聋了,奶奶她……也能养你一辈子。”

辽袖鼓起勇气想说一件事。

她心想:文凤真原本就不喜欢去春闱看状元,这回不知抽什么风说要去。

倘若她说不去春闱,说不定他也不会去了。

届时她跟宋公子去,不让他瞧见。

她一抬头,瞧见文凤真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笑得惬意。

看他笑得这样开心,不知她提出春闱去不成,他还能不能笑得这样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搬山这个名字不是随意取的~取自我特别喜欢的男频小说的一句语录,听着质朴

第三十五章

辽袖扬起头,一张小脸被日头晒得红透,明汪汪的乌眸透着水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微鼓的脸颊,软糯得一戳即破的汤圆,让人心底生出异样,晕乎乎的。

文凤真心念一动,微微俯身,却听见到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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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近日身子不适,小肚子疼,恐扫了殿下兴致。春闱那日,我就不出门儿了,请殿下见谅。”

嗓音清甜,像下了一场湿漉漉的春雨,她一鼓作气说出来,文凤真一怔,打量着她羸弱的身子。

才晒了一会儿,就脸红得站不住,眼巴巴望着她,这副娇气模样,不像骗人。

“好。”

他沉思一会儿,抚弄了一下腕子上她送的佛珠,淡淡开口,“本就是觉得你进京不久,还没见过这种盛事,带你见见世面的,身子不好,还是养病更重要。”

这样轻易吗?

辽袖心底生出惊喜,或许从前是她太过小心翼翼,寄人篱下多年,想要的东西从不敢说出口。

宋公子给了她一点勇气,只要争取,一切似乎也不难。

她太过了解他,听出他语气不耐烦,压迫感深重,但非得装出温润有礼的模样。

文凤真嘴角笑意渐渐凝固,睨了她一眼,至于这么高兴?他又不是土匪,还能绑了她不成?

她要是再如此高兴,他一定会后悔了。

她两只小手掩在袖袍下,激动得攥紧。

方才握火铳时磨了几个大血泡,浑然未察,此刻一下子疼得吸气,火烧火燎。

“嘶……”

她抬指,纤细小手,关节的软肉磨出了十个大血泡,丝丝渗血,看着严重极了。

他凤眸微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受惊的小雏鸟一般,蜷缩在他掌心。

“辽姑娘,上回给你送过药吧。”

她惊慌抬头:“嗯,还留着。”

他的指腹携了滚热,让她想一下子缩回去。

这双手曾拽过她的脚踝,拉过她的头发,摩挲她的锁骨,顽劣极了。

她的手腕子沁凉,柔软惊人,白腻得让人只想蹭下几个红印子。

文凤真拇指微按,不动声色松开。

“回去好好涂药。”

他似乎有些不舍这股凉爽,目光仍落在她皓白的腕子。

辽袖回了鹿门巷,将腕子并在一块儿,一手得血泡,疼得碰不了。

她身子容易留下红印,一截细臂落了触目惊心的胭脂红。

雪芽翻箱倒柜,找出上回他赏的膏药,一面涂抹,一面心疼道:“姑娘才出去一会儿,小腿被蚊虫叮咬红了,手上也红完了,不知是谁这样坏心眼儿。”

辽袖抿起两个小梨涡:“你一会儿写信,告诉宋公子,春闱那日,我们一块儿去看状元郎吧。”

她知道文凤真不喜欢看春闱,应当是不会去的。

上辈子她想他陪她,他不肯,这回她就换个人。

日落西山,正说话间,吕太医提着医箱来给她看病,不用想,一定是文凤真派他来的。

吕太医恭敬道:“今日听说您身子不适,殿下吩咐了臣来看看。”

她面色一白,哪有身子不适,所谓的小肚子疼是扯了谎,她心底敲鼓,直想糊弄过去。

她收敛神色:“快请太医坐,我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心有些悸跳,老毛病了,吃过几方老家的草药便好了。”

撒一个谎便需要另一个谎来圆。

她心想自己前世得过心疾,一时脱口而出,症状也能说得八九不离十。

吕太医信以为真,连忙道:“姑娘的心疾可是天生?”

她踌躇了一会儿,慢慢道:“是骤悲而生。”

吕太医面色郑重:“姑娘的心疾若想要根愈,可不能乱吃药,我回去查过院薄,再告诉您医治法子。”

辽袖点点头:“有劳您了。”

既是如此,她忽然又想到一事:“我有一事想问太医,我老家治疗心疾的药方子,不知为何,总有淡淡的无法入口的苦腥,请问这是正常的吗?”

吕太医沉思了一会儿:“您是觉得苦腥味不妥吗?您将方子写下来吧,臣帮您看看。”

“多谢您,我这个病,希望您别告诉殿下,不想让老祖宗他们担心。”

辽袖轻声委托。

吕太医略一踌躇,白胡子点了点。

吕太医为人温厚,医术精湛,经他调养了这么多日的身子,她信得过他。

上辈子她在王府也是让吕太医调治,她七年不孕,吕太医知道是她娘胎带了弱症,忧思过度,难以有孕,他也没将此事告诉文凤真。

辽袖回忆前世每日喝的药方,写下来递给吕太医,他收在袖口,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心想:或许能解开这个谜团,前世药汤中缭绕不断的苦腥味究竟是什么。

巳时三刻,只听得宣直门“嗵、嗵、嗵”三声礼炮响。

鼓乐齐鸣,枣红色骏马迤逦而来,彩旗敝日,轿子无不是雕花围栏,约摸三百人的仪仗,朱雀长街摩肩接踵。

两边酒楼早已提前十日被包满了。

众人等着一睹状元郎风采,据说这位状元三元及第,因此更引人伸长了颈子,纷纷探看,口干舌燥。

宋公子在茶楼最高处包了两间雅厢。

他恪守礼仪,没有与她共处一室,两人一墙之隔,看到的风景却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的心境,令辽袖觉得很自在。

宋公子就在旁边的厢房,派小厮敲了她的门,给她递过一本书,是她上次提起的。

那时宋公子有些诧异,随即由衷称赞:“辽姑娘,你在乡下也能自己读书识字,真了不起。”

辽袖慢慢翻开,书里夹了一封信,宋公子亲自落笔。

信上说:订亲的日子就在三月,这事儿只有皇后姑母不同意,不过因为私船一事,她被软禁宫中。父亲暂时没与她来往。

不过近日宋家树大招风,订亲宴或许不能宴请全城勋贵,或许要委屈她了。

她松了口气,心思落定,她本就不想大操大办,为防止夜长梦多。

虽然对于文凤真仍有隐隐的不安,但是最近很少做前世的梦,这或许是好征兆。

无论上辈子还是如今,辽袖想要的都很平凡,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想着收拾包袱来来去去,受人冷眼。

清风习习,可以边品茗边看热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瞧见迎面过来的状元郎。

辽袖听闻了他的名字,赵襄。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文凤真上位后,老首辅告老还乡,赵襄进了内阁,处理朝政大事心细如发,宽厚仁泽。

赵襄是难得的让文凤真称赞的人,无论才学还是为人处事,他说他是真正的白衣卿相,王佐之材。

“来了来了!”人群中爆发一声惊呼。

日头正盛,炽烈的白光打下来。

枣红神骏,一袭红袍,周身执刀的金吾卫,无不是轰轰烈烈花团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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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扶栏挤满了人,辽袖今日戴了帷帽,一圈白纱垂下来,连身形都遮掩住了。

她清楚文凤真的习性,喜阴不喜热,跟蛇一样,今日一定不会出来的。

但是为了谨慎,她还是没有去扶栏旁看,只是透过茶帘望着一派繁华热闹。

雪芽跟随着人群,不断穿梭,一面瞧着长街上的身影,一面追着仪仗,目光不断逡巡,心下焦急。

雪芽特意穿了辽袖赏她的衣裳,一丝不苟,鬓边抹了花油,仍有稚嫩的绒毛细碎溢出。

本就年纪小,穿什么都好看,一笑起来更是俏丽动人。

她的眼眸忽然亮了。

在状元那袭红袍后,仪仗中跟着内廷中使。

无数道相同的宝蓝长绸,可是又格外不同,比起其他中使脊梁更加挺直,清瘦坚韧,翠竹般的清越之气。

就是与旁人不同的。

雪芽气喘吁吁,跑到最前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怔怔地笑了。

仪仗中,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抬起来,望向她。

张瑕看到她时,目光略微诧异。

身为奴婢有许多规矩,雪芽在酒旗下,怔怔抬起手指,想招手又不敢招手。

眼神畏怯,想触却不敢触,不知是被晒的还是如何,眼眶微红,笑容却腼腆又温柔。

手指颤抖,窘迫不安地停滞在半空中,慢慢合拢,收掩回袖中。

她一低睫,扯起高兴的一笑。

他对她回以温和一笑,天光落下来都和煦三分。

张瑕也曾是两榜进士,当年揭榜那日,朱雀长街上满城贵女议论纷纷。

“探花郎呢还是状元郎,都没有他好看。”

谢雪芽回头,莞尔一笑:“那个最好看的哥哥,是我家的。”

隔着老远,两人不言不语,抬眸遥遥相望,对视一笑,周遭嘈嘈杂杂似乎消逝不见。

所有人在看状元郎,只有她在看他。

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想看的人。

酒楼上,冯祥正给殿下扇风,催促着下人搬冰块。

“殿下,日头这样毒,您又是个不喜欢热闹的,免得中暑,不如坐轿子回府吧,您今日书房还有一堆军机未曾批阅呢。”

冯祥跟随他多年,知道他早已待得不耐烦想走了。

他更深知,殿下喜阴不喜热,压根儿就不愿来这地方,闹腾又热哄哄,殿下想见进士,随时都可以见。

“你说,有什么好看的。”

文凤真一声冷笑,抚了抚佛珠。

冯祥眼尖,一眼瞥见了腕子上的佛珠,殿下从来不信神佛,怎么成日戴着佛珠不离身,难道是为了压一压戾气?

文凤真白净的额头略微生汗,凤眸依旧沉静,漫不经心地落在人群,这些人在高兴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梦里的辽袖非要春闱这日去人挤人,到底哪点吸引她了。

他从卯时便在酒楼等起,一直等到这个时辰,只觉得甚是枯燥无趣。

冯祥捧上凉茶,笑道:“没什么好看的,殿下怎么忽然想起来这儿了?”

他用手帕擦了擦汗,抿了一口茶,沉默不语。

“再看看吧。”他说。

冯祥将冰块端上来,瞟了一眼文凤真下巴的血痕。

当日辽姐儿不慎用手腕金链划伤了殿下的脸,众人如临大敌哆哆嗦嗦,辽姐儿显然也吓到了。

往日打仗时,哪个不长眼的伤了殿下,按他睚眦必报的个性,必将这人找出来大卸八块。

殿下倒是无事发生,朝堂上,御史们嘲笑他的伤,他也心不在焉的。

于是,人人私下议论他是在哪间花楼,跟娘们儿欢愉的时候被挠伤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冯祥不免担忧这个伤口,大热天的,若是红肿了便不好了。

“殿下,今儿闷热,对您的伤不好。”他委婉道。

文凤真重重靠在椅背,摸了摸下巴的伤,刺疼,他压下眉眼冷戾。

“冯祥,闭嘴。”

冯祥小心觑了一眼,殿下一反常态,大热天坐着,用过两壶凉茶了,是在等什么人吗?

文凤真本来起身欲走,神使鬼差地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她肚子不疼了,是不是会出来看热闹。

毕竟,梦里的她特别想实现这个愿望,

他走在雕花扶栏旁,眺望街道。

佛珠被晒得发烫,他抚弄得越来越快了,到处都是面目模糊的百姓。

他倏然心烦意燥,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了。

辽袖当日在法隆寺送他这串佛珠,旁的话没讲,但意思很明白,觉得他戾气太重,要他好好修身养性。

不高兴的时候就抚弄一下佛珠,平心静气,避免肝火太盛。

若是旁人这样冒犯,他早就处置了。

进禄起了调子嚷道,似乎有些兴奋,:“殿下,稀罕事,您看宁王在城楼上,一脸郁闷,也不知谁得罪他了。”

进禄得了这个喜事,自然要与殿下分享。

文凤真抬眸,宁王果然有些不同往常,面无表情,像是很不爽。

文凤真嘴角一翘,轻慢地嘲讽:“看宁王那个倒楣样,可笑。”

主仆俩顿时神清气爽,他嘴角的弧度尚未放下去。

下一刻,文凤真笑不出来了。

进禄忽然一指隔了老远的门脸儿:“诶,那不宋公子吗?”

冯祥手肘撞了他一下:“就你有一对招子臭显摆。”

殿下不喜欢宋公子,当然是能少提就少提。

而且,这么远能看清个鬼影子!进禄总是咋咋唬唬的,怨不得他年纪最大,不得欢心。

文凤真凤眸不以为意地一瞟,倏然凝滞。

隔了一间,茶楼轻纱被东风拂动,时隐时现,掀起一角儿,里面坐了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面容,只看到一双摆弄茶壶的皓腕。

文凤真眸光顿时沉冷,嘴角笑意逐渐凝固,到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紧紧般盯着,雪白手腕上,抚弄佛珠愈来愈不耐烦,也愈发快。

那双手十指若葱白,指尖盈盈红润,好几个大血泡尚未消退。

在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磨人极了。

有时搂着他的脖颈,有时娇怯地抗拒着他,被他抱握着练字,握缰绳,握茶壶柄……

被一路牵引着抚过他的小腹,发狠挠他,指尖嵌进背部,脖颈上伤痕累累。

这双手的指甲,被他一根根亲过,咬过,剪掉了蔻丹指甲。

他怎么会剪掉她的指甲呢?她一定哭得很厉害吧。

她的指甲也那么好看,像一瓣瓣粉桃花,圆润有光泽,亲也亲不够,淡淡香气,怎么会有人这样忍心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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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他每回做梦醒来一脸愠怒。

文凤真抿了一下茶盏,恍然未察觉茶盏早空了,他静静问。

“进禄,你眼神好,看那是谁?”

进禄一张望,犯了迷糊:“回殿下,老奴认不出来。”

文凤真愈发不耐烦地抚弄佛珠,看得冯祥胆战心惊。

她缓缓俯首,去摆弄茶壶,仅仅露了个侧脸儿。

宋搬山就在她隔间。

冯祥见到殿下脸色愈发冷,暑气蒸人,他整个人冷得冰块砌成。

倏然,其中一颗佛珠蓦然生裂!

不是肚子疼吗?不是身子不适吗?

所以春闱看状元的含义是这个吗?

因为是他文凤真就不想看,是宋公子就想看吗?

笑得真是灿烂明媚,两个小梨涡还怪好看的。

还戴了白纱帷帽,这个天也不嫌热得慌,怕什么呢,她就是化了灰他也认得她!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咱们不看了呗。”

冯祥觉得……殿下是不是中暑了?脸色愈发难堪了。

他有喘气儿上的毛病,当年在水牢落下的。

太医说不能心绪激动,所以殿下常年冷着一张脸,少言寡语,保持心绪镇定,否则过度呼吸,很可能危及性命。

殿下他究竟看着什么了?

冯祥慌慌张张地去请他,进禄也害怕了,一众小厮涌进来,却被他一扬指拦住了。

“谁都不许走!”

文凤真长眉一压,一动不动盯着隔了老远的茶楼,剧烈喘息一起一伏,瓷白的面庞染上绯红。

一声轻笑,咬牙切齿。

“我忽然觉得,这春闱好看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过呼吸”的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3个;遥遥2个;这CP真好磕、柠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舟舟子我老婆20瓶;阿达米娅、水白墨宣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文凤真面上仍是风平浪静,良久,呼吸平复,绯红渐退。

茶楼下,迤逦一道身影,软白长纱垂落,微风时拂,玉轻花柔。

冯祥认出来了,这不是辽姐儿吗?辽姐儿和宋公子出现在一处茶楼,怎么会是巧合呢。

文凤真抚了一下佛珠,靠在椅背,眉眼淡淡,神情恢复如初,似乎什么也未发生过。

冯祥急着给他擦汗,上回宁王仅仅给辽姑娘拂了一下雪,那只手掌便被一箭射穿。

这回,他却平静得可怕,愈是这样愈异常。

冯祥不由得小心伺候,却见文凤真眉眼舒展,漫不经心地惬意。

他忽然站起身,白袍猎猎,手持一柄短笛,放在唇盘。

一记嘹亮的笛音。

一头雪顶老鹰掠过屋檐,双翅扑扇强劲的风力,铁钩有力,他把光阴招过来了。

底下的百姓第一次见京城上空出现这么凶悍的鹰,不由纷纷畏怯,有胆小的已躲在了屋檐下。

“什么玩意儿?这么凶……”

仪仗队纷纷抬头,状元郎勒住了马,面露疑惑之色,众人戒备起来。

光阴盘旋在天空,威胁性极强,速度极快,时高时低,不知它到底得了什么命令。

辽袖跑出茶楼,抬头望向天空。

光阴?光阴想做什么?

她抬腕,吹了一记哨调,想让光阴下来,明显无济于事,她急得面庞苍白。

不一会儿,天际由炽红色渐渐转为暗色。

密压压的小黑点,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将黑线愈推愈近,仿佛乌云坠落,黑云压城城欲摧,压迫感强烈。

众人认出,那是养在北苑林场的鸟,这是失控了吗?

“快跑啊!把门拴上!”

没人敢跟发疯的野物硬碰硬,百姓四散逃窜,回家紧紧关闭门窗。

天色蓦然黯淡,仪仗队次第抬起长矛,携刀护卫簇拥在状元身旁。大家纷纷下了马,避免被这群恶鸟伤着。

“有刺客!有刺客……快护住状元郎!”

又是一声熟悉的笛音。

辽袖预感不好,这不是冲着状元郎来的,她望向了宋搬山:“宋公子——”

光阴箭一样冲向了宋公子。

一瞬间凶险异常,它双翅扑腾着,劲风猎猎,无人敢上前。

辽袖掀开面纱,小脸失去血色,立即吹了一记哨调。

光阴的利爪差点勾嵌进宋公子的皮肉,被这一声哨调阻止,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抚平了焦躁。

良久,光阴重新飞回辽袖身旁,精神抖擞。

她心神未定,揪了揪光阴的颈毛,不免担忧:“你怎么了?”

天空中的阴翳逐渐散去。

北苑林场的小黄门吓得骑马而来,下了马,踉踉跄跄收拾残局,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他们一路揣测,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光阴从前在北苑林场里便是鹰王,倘若不是光阴,这群小畜生绝不敢逃出来,可是光阴从前又是淮王殿下的鹰。

他们猜到了是谁捣鬼,又不敢说。

哎!届时朝廷问责起来,也只能以天象作解释。

酒楼二楼上,那人唇角一牵,落下一声轻笑,放了笛子,白袍转身离开。

冯祥早已瘫软得靠在柱子旁,遍体虚汗。

辽袖回忆方才熟悉的两声笛音,似乎是从酒楼上传出来的。

她跑过去,一抬头,二楼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咬紧了唇,有些愠怒,除了他还能有谁。

文凤真知道她破解了他的哨调。

这是他给她种的心锚。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撒谎偷偷出来了。

怎么哪儿都有他!

辽袖连忙探看宋公子,关怀问:“宋公子,您没事吧。”

宋搬山回以一笑:“不碍事,只是受了惊,我身子好得很。”

他的衣衫被勾破了,倘若不是辽袖及时阻止,只怕光阴一钩下去血肉翻卷,鲜血淋漓,凶险万分。

宋公子想抚慰光阴,却又不敢碰它,只好笑道。

“辽姑娘,野物天生属于山林,崇慕自由,野性难以根除,这是他的本性,你不必责备它。”

辽袖点点头,心绪不宁,她并不会责备光阴,因为她明白是谁在背后捣鬼。

殿下他一向做事不计后果,又极其任性。

嘈嘈杂杂的人群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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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了正常,状元还未过御极门,险些耽搁了时辰。

她一回头,宁王殿下竟然站在遥遥几步远的地方。

起初这里出了动乱,宁王原以为是刺客,赶来时,没想到遇见了辽袖,又惊又喜。

他问:“辽姑娘方才没事吧?”

辽袖回过神,抱着光阴后退了一步:“我没事,多谢宁王殿下关怀。

宁王抬指,止住了身后的御林军,温言道。

“让姑娘受惊了,本王有一事要与你商量,方才事出异常,逃了许多飞禽出来,动乱与你的野鹰有关,这只鹰原是出自北苑林场,本王打算将它带去调查。”

辽袖有些紧张地抱紧了光阴。

宁王安抚道:“辽姑娘,我们并不是要对它做什么,倘若你不放心,可以跟本王一起。”

良久,她同意抱着光阴一块儿去,一行人抵达北苑林场,小黄门慌不迭招待,连声。

“今日真是奇了,鸟全跑出去了,又来了这么多贵人。”

当班的打了一下他的头,小黄门自知失言,吓得噤声。

辽袖疑惑道:“除了我们,还有谁吗?”

当班的一俯首,恭恭敬敬:“今日淮王殿下在练箭。”

原来他在这儿等她呢!

天气澄澈晴朗,辽袖望见马场左侧的宴席,坐着文凤真和一帮世家子,正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马场上一匹青足骏正疾驰。

一袭红装的少女纵马跃过一道道围栏,艳丽异常,扬着一束马鞭,无论弯腰还是仰身,都极其流畅。

令人啧啧称奇,要练出这一手难度极高的马背功夫,不容易。

看来,又是一位有心人。

辽袖认得此人。

红装少女出身骁勇世家,名叫姜楚,也是老淮王的旧部之女,文凤真的侧王妃人选。

恐怕姜家见陆稚玉那边碰壁了门路,暗中嘲笑不说,想趁机先将女儿送进淮王府。

哪怕做个侧妃,先进门就是有说头的。

辽袖有时也不明白:文凤真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他教她读书写字,按理是喜欢陆稚玉这样的才女,又教她骑马射猎,按道理是喜欢姜楚这样的烈性子。

他如果上辈子收了她们,也不必费心力地教她了。

好在她也无需去想这些,讨好旁人太累了,不如让自己活得轻松畅快。

辽足望着姜楚在马上的英姿,只觉得有些可惜。

帝王之心最不牢靠。

如果不贪图一颗君心,那么人会自在得多,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为自己活一回。

天光正盛,姜楚翻身下马,一袭红装英姿飒爽,她前来讨个采头。

世家子们哄然拍手:“好!”

谢明给她递了盏酒,她一笑,毫不客气接过饮了。

又是一声兴致勃勃的“好!”

“姜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啊!”

姜楚眉眼略有得意。

她自小生长在北辽,作风豪放,不怎么估计京城的男女大防,一向自视与这些世家女不同,不若她们娇气,她向来不拘小节。

冯祥也看得兴起,这个姜小姐真是有心啊。

他忽然瞥到殿下心不在焉的,脸色不怎么好,众人顾忌着他脸色,马场增添一丝沉默,怎么都调不动乐子。

文凤真好像心情不佳一整日了。

他一眼都没看姜楚精彩的马术表演,目光落在黝黑的山林间,似乎望着起起伏伏的林叶。更让他沉默了。

这真是罕见,文凤真往日极少松懈情绪,在宴席间永远是笑盈盈的。

冯祥擦了擦汗,这回,殿下又是在等人吗?他今日净等人去了。

谢明跟了文凤真最久,忽然大着胆子笑了一声:“殿下不会在等小菩萨吧。”

什么小菩萨?这是谁?

冯祥有些摸不着头脑。

文凤真散漫地靠在椅背,连谢明的话也没听进耳里。

姜楚有些不满,难堪地咬了唇。

她为了这次马术,练了多少次,摔了多少遍,他却一眼没看,叫她如何不气!

往日她露这一手,哪回不是赢得满场喝彩,被世家公子捧着哄着。

再说,她投其所好,知道殿下最怀念北辽的马术。

姜楚忍下脾气,像只小鹿般轻盈灵动,俏生生地盯着他。

“殿下,我们打个赌如何,嗯……若是您输了,就把骊珠给我!”

她伸出一根手指,眼底狡黠,笑眯眯道。

“殿下您不会不敢吧!”

世家子们开始起哄。

姜楚活泼得让人心痒痒,讲话又勾起情调,一股子少女的天真烂漫,是个男人都想跟她赌!

文凤真回了神,抚了抚佛珠,抬眸:“再说。”

简简单单两个字,他面无表情,忽然起身离席。

他不喜欢待在林场,蚊虫太多,他又容易引蚊虫叮咬,饶是熏了香也抵不住。

气氛一下子僵冷,弄得人心惶惶,世家子们停了酒杯,纷纷察觉到不对劲。

姜楚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绞着马鞭,泪珠差点涌出来了。

什么人啊……

文凤真走在灯火明灭的长廊下,心头的火越来越盛。

今日先是在大太阳下晒了一身汗,从天色刚亮坐到盛午,又在这林场挨了一下午的蚊虫叮咬。

他都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

直到……听了脚步,文凤真一抬眸,瞧见大灯笼下,抱着老鹰的少女。

辽袖正好转身,与他视线交汇,瞳仁一丝不晃地盯着他,她懵了一下。

这副懵懵懂懂的小模样,偏偏在她脸上最令人出神。

日头晒得她面皮泛起一层薄红,生动鲜活,羽睫轻盈,瞳仁澄澈,濡湿的青丝黏腻耳侧。

连一层薄薄面纱遮挡都能窥见的好看。

她缓过神来,意识到片刻之前,眼前的人给她的心锚。

那道笛音,那场彰显他不高兴的动乱。

文凤真原有些躁烦,看了她一会儿,那团郁火忽然就灭了,拨云见月,云消雨散。

他微微抬手,轻声开口,嘴角几不可察地一牵,唇红齿白,清朗一笑。

“辽姑娘之前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之前辽姑娘说不来春闱。”

“我信以为真了。”

他的头微微点了一下,嘴角愈发上扬,语气温和,不像是责备,只是想瞧瞧她的小反应。

他的眸光一丝不眨地盯着她,什么都不肯放过。

文凤真本来是心存愠怒的,第一回被人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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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极了,见着她本想好好质问一番,一开口,却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她娇气脆弱,禁不住重话。

再说了,到底有什么要紧的呢?

左不过还是见到了。

只不过是他设计的,强求的,守株待兔一般。

若是咄咄逼人,只怕把她的汗水逼出来了,非他所愿。

“见过殿下,上回您派吕太医来过之后,我好很多了。”

辽袖顺着台阶下。

她那日撒了谎。

文凤真要请她一起去春闱看热闹,她说肚子疼,却又叫人当场抓住,此刻略微窘迫,手脚都不知放哪里,耳根子红得滴血。

尴尬极了,话语在口齿间凝涩住了。

他不言不语,只盯着她看,气氛一时微妙起来,她不知她这副脸红的模样,愈发妍媚,令人有些心烦意乱。

文凤真抿起嘴角,背过手,仰头,正好有一轮大明月,瞧得人心旷神怡,清风习习。

他问:“那你今日可看到什么有趣的?状元郎好看吗?人多不多,除了你的奴婢,还碰见谁了?”

好像寻常拉家常一样,语气淡淡,一连串发问,似乎问得透彻,就能当作今日他跟她一起去了。

辽袖心生勇气,她有什么可跟他交代的呢?他今日不是守株待兔了很久吗?再者,她想跟谁去就跟谁去。

而且他引起了整条朱雀长街的骚乱,所有的事因都是他。

文凤真本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大麻烦。

辽袖微微一笑,简单的两个字:“好看。”

冯祥不进抹了把汗,心想:方才殿下对姜小姐淡淡一句“再说”。

如今辽姑娘又对殿下极其敷衍的一句“好看”。

真是风水轮流转。

文凤真没再开口,只是扬起的嘴角没有放下过。

辽袖正不知如何应对他,宋公子刚好下了马车过来。

宋搬山见到文凤真,温润的眉眼鲜见一凛,照样维持了礼仪

他一拱手:“见过淮王殿下。”

文凤真轻慢地睨了他一眼,眸光逡巡在他和辽袖之间,又落回来,淡淡道。

“无妨,我知道我这个人,本就不如宋公子得人心。”

辽袖微抬眼帘,心想:你知道便好。

除了他和他的奴才,没有人惯他的骄纵性子。

文凤真状似关心地一倾身,扶起了宋搬山,温润笑道。

“我管教无方,光阴伤了宋公子,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请罪。”

宋搬山不动声色推开了他的手:“不必了。”

文凤真倒也没客气,径直望向辽袖:“辽姑娘,知道你很担心光阴,光阴是我的鹰,不会有人动它。”

“对了,他们那边在射猎,辽姑娘可有兴趣?”

辽袖望了一眼,靶场上,天色昏暗,陆续点燃了数十盏宫灯,照得如白昼般亮堂。

姜楚愤愤不平地射了半个时辰的箭,拉弓的手也未见酸,世家子们凑过来,她也不予置睬。

她心想:陆稚玉那个不中用的,哪怕有一纸婚约也要不着骊珠,丢尽颜面,她非得缠着殿下要到手不可。

辽袖跟在宋公子身后,慢慢在靶场旁的长桌坐定。

姜楚瞟了辽袖一眼。

京城里的贵女对于这种远房的表小姐表姑娘,向来有戒备心,她们投靠人家,又生得柔弱貌美,天长地久在同一屋檐下,极容易出事。

辽袖摘了帷帽,露出一双极圆的杏眸,明润漆黑,水光潋滟,像月光浮金的一掬名湖水。

软白的小脸儿,映透淡淡芙蓉色,鸦睫投下青色的影子,乌发松散,五官精致。

世家子们第一回这样直愣愣地瞅着她,将她的五官挨个看尽。

漂亮得挪不开眼。

微风吹拂,薄薄衣裙逐渐现出婀娜身姿,确实有害得人神志不清的本事。

世家子们替她选了把小巧的弓,满脸和煦:“辽姐儿,你要不试试?你不会咱们指点你。”

“是啊,别怕,这把弓是最轻的,你肯定能拉开!”

谢明恶狠狠的,一挥袖赶走了他们:“一边儿去!”

谢明心里嘀咕:真不怕死,不知道这是谁的小菩萨。

她一举一动间香风细细,叫人心神不宁,众人心想:还好岐世子得了杨梅疮死了,不然简直暴殄天物!

姜楚看着世家子们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笑了一声:“辽姐儿,你会挽弓射箭么?跟我玩一场?”

辽袖还未开口,宋搬山挡在她身前,温和有礼:“姜小姐,辽姑娘刚进京城不久,今日又身子累乏了,就不要难为她了。”

姜楚勾起嘴角:“哦,那真是可惜了。”

别说射箭了,这样弱气的表小姐,除了一张脸,只怕连弓都拉不开,上个马背都要哭哭啼啼半天,见着老虎能当场晕厥过去,除了女工刺绣其他的一概没摸过。

更别说见大世面了,也就能糊弄这帮馋虫似的世家子。

宋搬山对辽袖轻声道:“若是你想射箭,以后我教你。”

姜楚顿时揶揄道:“宋公子跟辽姐儿还真是非同寻常,我听说,辽姐儿之前还是岐世子未婚妻的时候,宋公子便与辽姐儿传出许多事情吧。”

宋搬山神色收敛:“姜小姐,你说我一人便可,别牵扯上旁人。”

谢明也帮着出声:“好了姜楚,别说了,无凭无据的事少讲,你出口越来越不妥了。”

谢明心知:姜楚口无遮拦,不知大祸临头,听了这话会不高兴的人,究竟是谁,她还弄不清楚呢!

辽袖只想等宁王查完事情,赶紧带着光阴离开。

她没想到,兵部尚书之女陆稚玉也在这里。

陆稚玉离了宴席朝她走过来,笑盈盈道:“辽姐儿,多日不见,听说你搬进鹿门巷了,我还未预备贺礼呢。”

辽袖回之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陆小姐客气了。”

陆稚玉点点头:“上回在大雪赈灾时,辽姐儿的字写得那样出色,竟然被喊出了八百两一幅,我原是想拜访你的,却因为……出了一些事,下回若有机会,我一定亲自讨教。”

辽袖一愣,觉得她太过自谦,人人都知道,陆姑娘是大宣有名的才女。

陆稚玉气度温敛,看上去亲近有礼,她缓缓凑在辽袖耳边,轻轻落下一句。

“只是,辽姐儿的鹰闹了事,可要把它抱紧了。”

这句提醒是什么意思?

辽袖怔了一下,后退一步,刚好怀里一松,光阴挣脱开往天上飞去。

她来不及反应!“嗖”地一声尖啸,震动耳膜。

辽袖的发丝被带乱,她瞳仁皱缩,眼睁睁望着光阴在面前坠落,洒了一场血雨,羽毛飘零。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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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

她血液上涌,心神颤栗,立即跑上前。

光阴一只翅膀上插了一支箭,尚在颤动,是敢射落光阴?

她一抬眸,望向箭矢发来的方向,姜楚扯起嘴角。

辽袖慌忙抱起光阴,心内焦急,面上仍冷静,一抬头。

“姜小姐为何要射伤我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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