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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景元回来,家?里的氛围好了不少,幼清一来,家?里瞬间?亮了一圈,看着所有人都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景父都叹道:“真是蓬荜生辉。”

幼清赶忙道:“不敢不敢…”

不说年龄,身份上,景元的父母是长辈,怎么敢当呢?

幼清总是十分谦逊,有时自夸也是为了叫人安心,实际上,她并?不是那么自得自满的人,也没有?架子,碰见?真心疼自己的也会掏出一颗心对待,景元家?是个好人家?,他的父母都很温柔和善,每次她一来,反而让她非常想念自己?的父母亲,那样亲切…叫人怀念。

他们在幼清的坚持下,搬了个小?桌子挪到景母的卧房,四?个人一起吃的晚饭,景母笑声不断,脸上也有?了血色,景元的不安都消散了不少,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了饭,景元也很听话,将她说得安神?汤喝了,刚喝下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犯困,看儿子打了哈欠,景母便推着他们说:“行了,别都围着我,舟车劳顿,快去歇歇吧。”

景元握了握母亲的手,问身旁的侍女说:“药都吃了?”

“吃了,都吃了。”

“幼清的呢?”

幼清接话道:“药没问题,不必再加。”

景元的心一下便沉了。

他收起笑容,却不敢露出一点忧愁的神?色,只能继续装着轻松,起身道:“既如此,母亲先歇息,我安顿客人。”

“好,你们去吧。”景母笑着说,“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要把她留在屋里和我住了。”

“您这话说得,像是我抢了您的女儿。”景元笑笑,“她也未曾好好歇着,明日再陪母亲说话。”

“知道,去吧。”

景元扶着幼清的背,与她一同离开房间?,临走前,景母还带着笑和丈夫讲话,比他来时的灰败脸色好太多…

定是幼清的治疗起了作?用。

他的手滑到她的腰间?,幼清仰头看他,他目光沉沉,不知在思索什么,等到两个人走到他的房间?,景元才醒了过?来。

连廊没有?人伺候,景元也没有?伴身的侍从,他们不必遮遮掩掩。

他推开门扉,另一只手还勾着她的腰肢,幼清瞧瞧客房,又看看他,景元已经没有?再思考礼仪的事了,他抵着门框,卸下一身伪装,整个人都显得疲惫憔悴,他松开她,抱着手臂,有?些无助地靠在门上。

“幼清…阿娘她如何?了?”

“别担心,明日我再想想方子。”幼清轻抚他的胸口,安慰,“不要急。”

“我知不该再劳烦你…”景元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可我现下只愿意信你。抱歉。”

“无妨。我不觉得麻烦。”

他瞧瞧她手腕上的镯子,垂着眼,又轻轻和她说着:“抱歉,是不是又让你操劳了?”

幼清一阵心疼,她摇摇头,景元推门道:“多谢你,照顾我与母亲。”

幼清扶着他回到房间?,她俯身揉揉他的脸颊,他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软软地埋在她的掌心,幼清给他解着衣物?说:“不要怕,你先好好睡一觉。时间?还长。”

时间?还长…于?长生种而言,时间?确实长得过?分。可他现如今怎么觉得时间?这样短…短得让他恍惚。

他忽然想到那次看到云骑演武的午后,云骑军声势浩大,气势如虹,他是如此倾慕。

可战争太残酷,时间?又太残忍。

景元短暂地遗忘了幼年便沸腾起的热血,他感到了异常的无力与疲惫,甚至开始怀疑他的一意孤行是否是正确的。

加入云骑后,陪伴父母的时间?少了…在外远征,和喜爱的女孩也是聚少离多。而得到的回报…那些俸禄与地位,又不是他心中所?想。

一回到家?,就如同卸下所?有?防备的幼虫,蜷起自己?的肉体?凡胎,再也无法像在外面那样坚强了。

在他出神?的时候,幼清已经帮他弄好床铺,她叉着腰问他:“怎么样?还要喝水吗?”

景元摇头,“不必,长久以?来…都辛苦你了。”

“我想这么做嘛,如果我生病了、累得直不起腰,你会不会照顾我?”幼清解开他的发带,抚着他的脸说,“你给我铺床、带我吃饭,我可不觉得麻烦你,反而很得意呢。你就好好享受我的照顾吧。”

他失笑,安神?的药物?带来的困意十分沉重,他侧过?身,刚想躺下,便见?她欲走的背影。

幼清走的有?些急,景元不知道她要去哪里,要忙着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并?不希望她离开。

刚走两步,身后便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踉跄两步,手臂紧紧缠住她的肩膀,另只手绕过?她的腰和腹,把她牢牢地箍在了自己?身上。

他喉咙沙哑,哽出一声,“别走。”

短暂的犹豫过?后,她侧头,蹭着他的脸,气息温热吹拂,“好。我陪着你。”

*

景元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他噩梦缠身,不知是幼清的药起了作?用,还是他心绪不宁,身体?太过?疲惫沉重,总之,他始终无法苏醒。

梦中景色光怪陆离,似有?千万万歌者吟诗,有?千万万战鼓齐鸣,他化出武器,被困在中间?准备迎敌,紧接着,那千万万道刀光飞来,他抬刀迎接,可越挥越多,刀光刮破了他的手臂、大腿,鲜血喷涌,他无法。轮转呼吸,身体?难以?维持,几乎化成了一滩血水。

片刻后,景元从血液中复生,他睁开眼,看到同行的云骑兵士与那些骁卫前辈笑着叫他“景元”。

景元想去伸手触碰,对方却化成了一片淡蓝的凭证,那些记载了云骑军身份的凭借如同大雨坠落,景元站在当中,无计可施,只能颓然地看着。

暴雨终于?停止。

他以?为噩梦停歇,刚刚放缓的呼吸,他就被人按住肩头,景元回首,曾经照顾过?他的骁卫被孽物?削去半张脸,那里蠕动着…有?什么准备破土而出。

“景元…”

对方张口,牙齿和血液一同坠落。

紧接着,那些昨夜还在谈笑的朋友纷纷成了这幅模样,他们伏在他的脚边,哭喊着他的名字。

千万万歌者在吟唱,千万万战鼓齐鸣。城

景元脸色惨白,尸山血海如浪翻滚而来,景元握住阵刀,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被冲散,在那些扭曲的同族的尽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会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好孩子”的人。

“母亲…”景元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尽头的光芒。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终于?抵达她的身边,但她回头,金色的银杏叶纷纷坠落,景元在那他无法直视的扭曲模样中轰然苏醒,他浑身浸水一样湿漉,口中却干得仿佛火烧。

他翻身下床,却不慎跌倒,桌上的器物?噼啪坠落,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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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听到这里的动静匆匆赶来,与此同时,景元也抬起头,望向那已经空了的鸟笼,以?及鸟笼下,歪歪扭扭攀附而上的松枝。

梦中的场景翻涌而至,景元只觉得胃部翻江倒海,让他呕了出来。

苦水混着血液…还有?因为呕吐而憋出的眼泪。

幼清跪坐在他身边,他忽然颤抖,警惕地握住身旁的武器。

“是我…”幼清怜惜地擦拭着他的唇边,“别怕。”

一呼一吸间?,他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

“抱歉。”他说,又用手格挡,“我自行清洗,太脏。”

“怎会?你病了。”

他摆摆手,因为无力遮掩,他的动作?带了逃避的意味。

“没事的,景元。”幼清揉揉他的肩,将他擦拭干净,声音温和地哄他,“好了…现在我们回到床上坐一会儿吧?”

景元并?非是坦然接受,而是因为无法做出下一步判断,只能顺从地与她坐在床上,幼清没有?用她便利的仙术,她温柔地用沾了热水的毛巾擦他的脸与发,还取来一杯热茶让他漱口。

尽管不想这样让她操劳,但是有?她的安抚,他的疼痛缓解,心情也缓和了很多。

“还有?哪里不舒服?”她轻轻揉着他的胸口,和他说,“要不要再躺会儿?”

因为梦境的可怕,在面对自己?的床铺时,他本能地摇了摇头。

幼清抿抿唇,又笑着说:“那要不要我抱你?你来靠着我?”

他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情,不过?对上她笑容可掬的脸,景元的情绪好转,小?幅度地点点头。幼清把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说:“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能长这么高,我都抱不住…”

景元轻笑,抵在她的肩膀垂下眼皮,胸口的疼痛和胃里的酸涩袭来,他鼻尖发紧,眉头微微蹙起,让他不禁抬手,紧紧抱住这溢满馨香和温暖的躯体?。

“幼清…”他涩声叫她,幼清的眼睛瞬间?红了,她轻声应着,身体?被他融入怀抱,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痛苦,景元埋在她的肩头,像只困兽在笼中忍受痛处,幼清心痛不已,在他侧脸轻蹭,他回以?同样的动作?,口中还在呢喃她的名字。

这么抱了一阵,他似乎是缓过?来了。

幼清捧着他的脸瞧瞧,他报之一笑,错开她的注视,无奈道:“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不中用的模样。”

“哪里不中用了?我倒觉得这样抱着很好…”

景元盖着她的手背,温声道:“谢谢,一直伴我身侧。”

“那是自然,我应下的事可不会变,不像某些人,捏着人家?的手说‘都依你’,转头就去帮了别人。”

她还记挂呢?

分明是…故意在逗他开心。

幼清把周围整理干净,也擦拭了他的病痕,整理完备后,她站起身来,景元看她准备走,便随她起身,在她身后道:“好好好…是我的错。还恼呢?”

“哎,你可不能这么说,说得我小?心眼,我可没恼。”

“好,你没恼。是我恼人。”

他随她下了楼,幼清扭头就往厨房走,景元紧紧跟着,听到他俩的说话声,厨房里还传来一句调侃:“这还不到一天,就把我们幼清惹生气了?”

景元听到母亲的声音,一阵讶然,他推门而入,便见?幼清搂着母亲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告状:“伯母,我可没生气,别听他乱说。”

景母将面粉点在幼清的鼻尖,景元靠近两步,问道:“您能下床了?这些事…不必您亲自动手。”

“今天一大早我便醒了,幼清见?丫鬟们进进出出,便走进来陪我说话,她说爱吃甜的,我就想起来你小?时候也爱吃的红糖饼,就想着给你们两个做一些。”

“阿爹呢?”

“采买东西去了。不用管他。”

幼清看着锅里油亮亮酥脆脆的糖饼,便张罗着要捡出来,景母给了她一个碟子,她用锅铲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摞,等到放不下才停止。

做了不少。

景元提议:“我来替您。”

“笨手笨脚的,不用你来。”景母也用胳膊肘拱拱幼清,“你也是,早早起来就陪我做这些,现在熟了,赶紧吃一块歇歇。”

幼清没有?客气,她捏起一张小?饼,小?心咬开,热气扑面,她吹着气,等了一会儿才咬第二口。

热、甜、酥…幼清给自己?的嘴巴扇风降温,还不忘大力推荐,“好吃!景元,你也来一块?”

他望着她的模样,笑着垂头,在她的牙印旁咬了一口。

幼清呆在原地,等他起身才回过?神?,她耳垂红红,躲在景母的怀里吃着剩下的部分,景母揶揄地看着他们两人,手里的活却没停下的意思。

景元站在她身侧,帮忙揉面,做了一上午,饼子都能堆成小?山了,幼清自己?就装走了一半,剩下的上了餐桌,即便这样也没吃完,幼清用了个法子把红糖饼贮存起来,不论什么时候拿都是热乎乎的。

做完这些,景母才觉得累,说要回房休息。景元看着母亲回到房间?,人立在门口,静静凝望着屋里,幼清抚着他的肩,他揉揉她的手背,侧首道:“有?没有?吃好?”

“吃得可好了,伯母说明天还要给我做糕点呢。”幼清笑着说,“我还没想好要什么样的,明天我再和伯母说。”

景元捏捏她的鼻尖,她搂上他的腰,下巴磕在他的胸口,仰起脑袋问:“你累不累?是回房休息,还是去书?房待会儿?”

景元垂着头,用手勾她的脸颊,温声问:“去书?房玩什么?”

“我瞧见?你有?不少收藏,主人不在,我哪敢动呢?要是你不想回房睡觉,就给我讲讲你那些新鲜玩意吧。”

他哪有?什么“收藏”,都是他意外得来、或者买到的小?玩意,很久以?前,父亲听说他想撤了古玩和藏书?,把那些东西摆在柜子里,景元还挨了顿打,但被打了一顿之后,那些东西还是上了架子,就连那间?大书?房,父亲都让给他了。

兴许就是从那天开始,他才真正沉下心来读书?,年幼的他心里对父亲还有?埋怨,但坐在书?房,看着父亲特地给他打的“展台”,景元又忍不住想,父亲是爱他的,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陪幼清来到书?房,那些花样繁多的小?玩意确实与书?香墨香完全不搭,景元长大之后,这里就成了落灰的地方,不过?母亲都会叮嘱家?仆打扫,不至于?太脏。

这里有?行商带来的信息发射器、名为“手枪”的武备、其他行星上的石头,或者一些外来的游戏盒,在那个捡树枝都能快乐一下午的年龄,这些舶来品对小?孩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包括…带着一位巡海游侠签名的“通知函”。

听说是一位星际通缉犯利用一些不可告人的方式躲藏在了仙舟,追杀他的巡海游侠将通告函扔到了将军府和地衡司,景元这才得到了这个“周边”。

从此以?后,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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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向往除邪惩恶的游侠生活,不过?也仅存于?设想层面。

幼清也瞧见?了那张通告函。

她笑笑:“我认得他,很像那人的作?风。”

景元道:“你们曾会过?面?那我们…也算有?缘。”

“我把镜流送回去的时候也见?过?你呀。”幼清背着手说,“那时候还是小?小?一个,毛茸茸的。”

景元失笑,他回忆起那天,似乎确实见?过?她的飞行器,但确实不曾见?过?她的面容。

幼清抚着他的柜台,贴在玻璃上望着里面的小?玩意,景元立在她的身后,两个人的目光一同落在邀请函上,幼清忽然道:“和我走么?”

“嗯?”

“过?巡海游侠的生活。”幼清侧头道,“星海广大,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第42章

多年后,景元还是会想起那天他们在书房,她提出邀请的样子。

如果他立即答应下来…未来将会如何?

她还是那样体贴,见他迟疑,又摆摆手,笑道:“没说现在就把你拐走,而是说以后,我又不是大忙人,也不会一瞬间消失,在我这,机会每天都有!等你哪天想了,我们便可以立即出发?。”

景元确实在犹豫。

他的神色中有惆怅、迷惘和化不开的哀伤。景元望着自己年幼时的梦,有威武高大云骑、有行?侠仗义的游侠,有那些惩凶除恶后的欢呼。

可在面对战争时,这些热血沸腾的年少梦想被冲击得溃不成军,他握紧手心,牢牢地望着玻璃中泛黄的纸张,同样也望见了他自己。

这次,他不是客气,也不是婉拒,而是和她说:“嗯,我会考虑的。”

幼清的眼睛划过一圈闪光,她笑着说:“真的?那太好了!这样我也…”

她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幼清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她依恋地望着他,景元用手背拂过她的脸颊,她蹭着他的手,柔声说着:“不要怕…景元,如果你?心中迷茫,就和你?的父亲商量一下吧?好吗?”

和父亲商量么??景元看?看?父亲为他打造的展柜,于是点点头,与她说:“待明日…我会与他商量。”

他们在书房待了一整个下午。景元和她分享着她从未参与的过去?,仿佛在弥补着什么?,幼清听得十分认真。

晚餐前她离开了一阵,随后,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饭,景元看?着母亲的面色好转,尽管有些疑虑,但他还是回避般没有多问。

或许是幼清的药起了作用。一切都会好的。

他安慰着自己,尽力保持最好的模样,不再?让父母忧愁。

饭后,幼清又陪着景母待了一会儿?,她忙上忙下,还督促着丫鬟们给景元熬安神汤,暮色已至,景元看?到她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进?来,一时有些抗拒。

他坐在桌前,说着不必劳烦,可手实在不想去?接她递过来的碗。城

他竟然会害怕一碗药。

不…他害怕的不是药,而是睡眠和噩梦。

在景元看?来,幼清对他、对其他病人都是温声软语,不会真的动气,但景元却觉得今日的她有些强势,他并不想喝药,可她表情严肃,端着药,一直想要送到他的口中,让他都有些抵触。

景元微微后仰,他呼吸凝滞,躲开她的勺子,幼清嘴里哄着:“不要怕…”

景元被勺子顶开唇齿,苦涩的药汁滚入喉咙,他神色艰难地捂着双眼,紧接着便是第二口、第三?口…城

他喝完了药,头沉得要命,幼清抚着他的背说:“你?长久休息不好,已经?持续了百余天?,再?加上打仗落下的伤…吃了药,你?就会睡着,接下来的事,就相?信我,好吗?”

景元想告诉她,他相?信她,从不怀疑。

但他确实恐惧入梦。

幼清的药让他很快睡着了。

景元期盼着自己不再?做梦,但事与愿违,他再?次堕入了一片黑暗。

是夜晚的战场。他环顾四周,尸山血海、枯枝攒动,丰饶的力量撑起那些破碎的血肉,景元坐在中间,望着脚底丛生的青草与绿叶,他不禁抠入泥土,将那些翠色蜷在掌心碾碎。

他听着悉悉索索的动静,始终无法抬头去?看?。

忽然,一滴水坠向?梦境,景元抬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片水蓝的月色,海水瞬间充盈了整片梦境,他看?到游龙如织,鱼群海兽在高大的宫殿尖顶盘旋飞舞,耳畔则响起了螺号与鼓乐,轻快无比。

幼清身着水色云披,配以珠翠珍珠,环佩叮当,恰如神女?从天?而降。墨色的长发?在水中缓缓游动,她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冲他一笑。

“看?吧,我说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幼清侧头贴在膝盖上,每一个字都变成了透亮的小泡泡,将她衬托得如梦似幻。

景元望着她,又看?了看?海中的景色。

“漂亮吧?”幼清和他说,“这里是我的家…我现在在你?家叨扰,就带你?来我家瞧瞧。”

“嗯…很漂亮。谢谢,幼清。”他的声音同样化成了泡泡,幼清伸手摸摸他的发?顶,他看?向?她,用手点了点她眼下的装饰。

亮闪闪的,却盖不住她明亮的眸色。

幼清笑笑,将脸埋进?他的手心,他靠近她的怀抱,幼清伸手,把他揽在胸口。

即便是梦里…她身上的味道也带着甜,如此令人安心。

在她的深海,没有战乱,没有鲜血,他放缓呼吸,幼清说道:“睡吧,景元,我在这。晚安。”

他呼出两枚泡泡,深海的景色也随着他的呼吸逐渐淡去?,那耀眼的神女?大人褪去?神装,化成他睡前见过的模样,微微放着橘黄色的暖光。

黑夜之中,唯有她温暖、恬淡……如同不灭的烛火,让人无法再?心生动摇。

*

次日清晨,幼清仍旧不在身边。

景元一夜好梦,精神已然恢复了不少。窗台上的鸟笼、盆栽尽数被谁撤走,反而换上了几个天?外的装饰,景元盯着趴在他桌子上的海星,不免有些无奈。

他穿衣起身,外面忙忙碌碌,正在准备早膳,最近的饭都是搬到母亲屋里吃的,今天?恐怕也要如此,景元去?往母亲的卧房,还没进?去?便听到笑声阵阵,幼清把他的阿娘逗得欢笑不止,景元看?了看?父亲,他温和地看?着她们,难得沉默。

景元发?现父亲很少讲话了。

以前总觉得他唠叨,现在却不适应他的安静。景元走到父亲身边,他拍了拍景元的背,然后握住了儿?子的手。

习武之人的掌心总是有淡淡的粗糙感,不过景元还年少,手摸起来也没那么?糙,被老父亲摸手的景元没由来得不适应,但景元并未多话,见父亲没有松开的意思,儿?时对他的依恋涌上心头,令他轻轻回握着,就像幼年拉着他的拇指那样。

一顿饭吃得也很热闹,饭后幼清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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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就留在了屋子里,她似乎有些歉疚,景元品了半天?才明白,她是因为“霸占”母亲,让人家的正牌丈夫无法进?屋而感到惭愧,景元都不禁失笑。

夫妻百年,哪会像新婚那样腻在一起,一分一秒都分不开呢?景元见过二老最亲近的模样,也就是拉拉手,自然,两位在屋里的事,他从未多想过。

幼清在这和他阿娘说话,两个男人自然而然地退出屋里,景元望着父亲,低声道:“爹爹…”

有些话如鲠在喉,他忽然止声,而他的父亲却拍拍他的手背,带着他回到了书房。

父亲的书房是临时改成的,并不大,这里堆满书卷,桌上也是错落放着书册和信纸,父母早已不在地衡司当值,公?文少了许多,竟也比以往清爽不少。

两个人挨着书案坐下,景父抬手泡茶,景元叹口气,与他道:“幼清昨日问我要不要同她一起,以巡海游侠的身份践行?帝弓的命途。”

“你?是如何回复的?”景父像是早有预料,神色不动地问他。

景元垂着眼眸说:“我说会考虑,父亲…我想答应她。但她说,希望我和您商量再?做决定。”

景父呵呵一笑,他斟着茶,垂头问着:“不是圆了你?儿?时的梦,为何愁眉不展?”

“父亲不觉得孩儿?毫无担当,逃避责任吗?”景元身体前倾地追问,“就这样一走了之,弃父母与仙舟不顾,辜负将军的期许…这样,您都不责备我吗?”

“听起来,你?是来找骂的。”

景元闻言一怔。城

父亲的目光温柔而深邃,并不同于他当年非要加入云骑时的担忧与气愤,如今这双眼中,唯有望不到尽头的慈爱。

“去?吧,景元。只要是你?的心愿,爹爹、阿娘,都不会阻止你?的。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决断,不必再?走父母认为的‘轻松的路’了。”

“可…”

“可是你?心中仍有迟疑。我们、仙舟的未来,以及腾骁的期许,你?放不下。”景父道,“我听闻立下赫赫战功,力挽狂澜,挽救三?军于万一,父亲为你?感到骄傲。”

他曾经?多盼望父亲的认可,多希望能听到父亲的夸赞啊,但如今,景元没有了欣喜的感觉,反而十分自嘲。不论?旁人如何赞扬他,他始终提不起一点高兴的心情,因为他清楚,他的战功是用同袍的命累积的。

他低着头,安静至极,做父亲的长叹一声,握着他的手腕道:“爹爹知道你?心中已有决断,只是…你?太年幼,又是初次临战,你?如今的自责与痛心,爹爹都知晓。”

景元一瞬鼻酸,他侧着身子,将所有情绪藏在阴影处,父亲的声音缓缓传来:“幼清和你?何其相?似…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些微小的幸福,害怕失去?,害怕离别,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不会有任何人再?受伤。”

“但是景元,不论?是你?、我、还是你?的母亲,甚至是天?外的神仙,力量都有穷尽,都有无法企及的所在。即便是星神也不可能决定整个宇宙的命运,更何况祂们都难逃一死!”

景元抬首,父亲目光矍铄,锐利地点出问题所在:“他人的命运,我等?无权干涉,唯有自己的命途,掌握在自己手中。景元,既然已经?做好决断,便无需犹豫不决,何必再?遮掩摇摆,依靠我们的责备让自己好过!立下决心,就此前行?吧!”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幼年时,那个高大的、熠熠发?光的、让他仰慕的身影。

景元深吸一口气,呼吸之间,他再?次抬眸,那些疑虑、悲伤、自怨自艾,均被他吞进?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如初日的微光。

是啊…他早已下定决心。

年少时,加入云骑是为了一展抱负,可几次作战,包括这次外出征战,又让他对当年加入云骑的誓约有了新的感悟。

谨守此誓,庇佑仙舟,万死不辞。

“我明白了,父亲。”景元道,“我不会再?逃避了。”

景父长舒一口气,坐在位上眺望窗外,声音恢复了方才的宽和,却也带着几分嘶哑和说不出的怅惘:“幼清于仙舟和我们都有大恩,不论?她是出于各种目的,这样只身前往战场支援,都值得无尽的感激。景元啊…我这老人实在不知该以各种身份开口,于你?而言又太过沉重。但看?她为你?与你?的母亲奔忙,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景元忽而绷紧心弦,耳畔传来一阵如风的话语:“她似乎在消耗自己的力量来维系你?母亲的生命与理?性,这不应该。去?劝劝她罢,我们…都该放手了。”

第43章

景元清楚,如果有明确的方案,幼清不会?讳莫如深,谁都不告知。

自从她来到家中,她便时时陪在母亲身侧,剩下时间,都是在照顾他。

这不是她的义务…也不是她的责任。

幼清不过是出于情谊的考虑,舍不得放下罢了。

父亲无法开口?,他又如何开口?呢?一边是她,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或许幼清尚有解救的办法,或许…她只是太?忙碌,没?来得及告知他。

景元无数次地想为?自己的自私辩解,当父亲挑明真相?,他还是存有侥幸,毕竟那是她…无所不能的小鱼神?医。

他缓缓走到母亲门前,里面是她们说?笑的声音,多么鲜活,景元抱着手臂,身子压在门框静静望着她们二人,幼清察觉他的气息,探头看来,笑容明媚地问他:“怎么了?你找谁?”

反而让他酸涩难耐。

他忍住心口?的疼痛,走近两步,坐在她们对面,幼清倚在母亲身边,抱着那瘦弱的臂膀,景母望着儿?子,问道:“来找幼清?”

景元点点头。

“唔…”幼清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景母笑着推推她,“行了,去吧,我看他也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幼清迟疑一阵,最终起身,将怀里的一盏灯放在景母身旁,细细嘱托:“暂时不要离开,等?我回来。”

“你这孩子,我能去哪?不怕,我在这等?着你。”

幼清这才笑了。

她跟在景元背后,心底一片惆怅,见他的神?色,幼清猜到一二,待两人在房间站定,幼清看他回身,她本?能地后退一步,两相?对望,彼此都显露出一点抗拒的意味,幼清露出一丝笑容,问他:“怎么了?难道伯父并不愿意你出远门么?”

“不,父亲说?由我做主。”

“嗯…那你…”幼清抬头瞧他,“你的想法是什?么样的?”

“你知我。”景元抬手,有些无奈和怅然,“你如此聪颖,恐怕早就知道明白我的选择。”

“是啊。”幼清向前两步,错开他,手臂搭在窗台眺望远方,“我知你并非胸无大志、闲散度日之徒,我知你见了战争的残酷,想到的并非是逃避,而是变革。我亦知你的犹豫踯躅,总是担心伤害某一方,从而做不出决定。”

“我不会?觉得受伤…因为?我知道,你心向自由,有朝一日,我们总能过上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的。”幼清转向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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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动她的发丝,让她的身影都游动飘逸起来,“景元,每当你在考虑我的想法时…我都觉得很开心。”

因你知我,就如同我知你一样。

他凝望着她,眼底掀起波澜,紧接着,景元快走两步,将她搂在怀抱,圈住她单薄的双肩。

长久地相?拥过后,景元垂头,用手捧起她的脸庞,她贴在他的掌心,与他对望,他道:“幼清…你早知会?如此。”

她表情凝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平时温柔可人的神?色,“嗯?自然…我也说?了,不会?立刻带走你。”

“幼清…”景元长叹一声,“阿娘的身体,是不是…”

幼清打断道:“你不要担心,交给我便好?。”

“你要如何做?片刻不停地留在她身边,倾泻着你的仙力?”

“待你的身体好?些,我自然能去研制药物,届时肯定会?有转机的。”幼清握着他的手腕,声音都略有急促,“吃了药,伯母就会?好?转…”

景元抿唇,他哑声道:“可不该如此。”

“不该如何?我们之间…难道不够…”

“幼清…”

她越是这样,越能让他明白…药石无医。因为?他同样了解她,明白她同样会?装作若无其事,会?偷偷藏匿情绪,把笑容当做表象。

探明这样的结果?,景元仿佛听到心底有什?么在缓缓坍塌,他望着她的眼,她带有固执、强硬,同时又流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空洞,让他觉得混乱又伤痛。

幼清偏执地认为?她能维持住现状,但她遗忘了,人不该这样延续着生?命,景元不知幼清支付可怎样的代价,可与生?命平等?的,不论怎么想都是很沉重的东西。

他们无法承担她过重的善意,更不能以损耗她为?代价维持母亲的生?命。

幼清轻轻说?:“可以的…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就能救回他的母亲了。

“幼清!”

他忽然抬高声音,幼清恍然回神?,她表情怔忪,在对上他发红的眼眶时,她的心里有什?么轰然坠地,让她整个人沉得不像话。

幼清清楚他的母亲已?经没?救了。

与之前见过的魔阴身症状相?同,三魂六魄残缺不全,神?志不清,肉身破碎,幼清倾尽力量也只能维持着现状,甚至不能让她恢复以前的身体机能。

即便是治好?,景元一旦离开家中,那些忧虑又会?占据全身,诱发魔阴。

一个人渐渐淡忘那些快乐、幸福、喜悦,徒留痴恨忧忿…随后魂飞魄散,肉身消亡。

幼清自然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可除了权宜之计,她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办法。

如果?她放弃…景元又会?怎么样?他才经历战争的折磨,又要他失去母亲吗?

她的力量源源不绝,维持一个凡人的寿命而已?…她为?何会?觉得这样痛苦吃力?

她明明不想这样无力…袖手旁观。

可生?命本?该如此。

总是充斥着遗憾、感伤…总要承受着莫名的分别。

她无权干预。

把生?命当做神?的提线木偶,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景元信任她,把她当成一位值得信赖的医士,她却隐瞒着事情的真相?,拙劣地掩盖伯母的病情。

幼清合上眼睛,睫羽被水汽浸湿,徒留一声长叹。

见她默认,景元被抽离了力气,有些颓然地靠在她的肩上,幼清轻抚他的脊背,低声道:“对不起…”

她靠向他,想要为?他带去安慰,但冷风阵阵,彼此无法温暖着对方,只能这样互相?依赖,渐渐消磨时间和情绪,直到一方彻底冷静。

*

景元还是将这些消化了。

他像一个沉稳的家族长子,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照顾好?父母亲,也尽量照顾好?为?他奔劳的幼清。

此时他才知道,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并不是去采买什?么,而是去了十王司。依照丹鼎司医士的判断,母亲撑不过今年,倘若魔阴发作,自然要惊动十王司的冥差,父亲不过是想去宽限几日,让他这个归家的儿?子不至于突蒙噩耗,能有个准备的时间。

幼清的帮助确实很有起色,但身为?长生?种,景父自然敏锐地察觉到幼清的办法并非是常规的治疗,尽管只有几面之缘,可看到幼清越发憔悴的神?色时,景父便明白大概。

但谁又能坦然地接受悲剧的降临呢?幼清想要维持的局面,又何尝不是他与景元想要看到的。

但他们同样舍不得幼清如此付出。

归家多日,三人还是初次坐下,平心静气地讨论起景母的病情。

幼清褪去笑容,整个人都带上两分清冷的神?色,那是作为?仙者的淡漠,有情已?碎,或许这样,才是身伴断情的她应当呈现出的模样。

幼清道:“如今魂魄已?损,病有一年矣,想要补魂很难,若人为?干预,恐怕会?丧失不少记忆,但如此能维持肉身完好?。”

“魔阴身无法医治,缓解也只能二者取其一。”景父道,“不论结果?如何,我们接受。”

幼清抿抿唇,轻叹:“星海辽阔,我见识浅薄,不治之症甚多,有些也令我束手无策…我也想问问伯母的意见,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多谢你。幼清。”景父无奈一笑,“家中承你照料了。”

幼清摇摇头,她看向景元,景元同样接受她的判断,幼清道:“既如此…我先去陪伴伯母。”

景父点头,幼清起身离去,临行前,她回过头看向景元,他向她颔首,像是给予了某种鼓励和支持,让她同样荡开紧绷的情绪,尽量轻松地回到了景母的卧房。

她正在绣着什?么,幼清坐在她身边,景母道:“是不是肚子饿了?上次说?的糕点,还是做不成了。”

毕竟…人都下不了床,还提什?么做点心呢?

景母从一旁拿起一本?册子,递给幼清道:“我年轻时喜欢琢磨吃的,你伯父很受用,后来成婚了,反而没?那么殷勤地做过什?么。你喜欢的口?味,我叫丫鬟写了下来,幼清,你看看有没?有爱吃的,你试着做一做。”

“嗯。”幼清接过,珍重地放在怀里,景母勾着绣线,垂头问,“可是时间到了?我还在想…给你绣条帕子。”

幼清摇头,抚着她说?:“时间还长,就是快要入夜了,太?熬眼睛。”

景母笑笑:“是么?你看我,都分不清黑夜白天了。没?事,就差一个花样。”城

幼清低头看她的绣面,很素雅的白莲,底下有一条银白色的游鱼,惟妙惟肖,确实好?绣工。

“我听他们叫你小鱼医士,就自作主张弄了这个样子。”

“真好?看。”

“你在家里,阿娘会?不会?给你缝衣服?”

幼清呵笑:“我阿娘不理庖厨,更不懂刺绣女工,唯有一把长剑修得出神?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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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往吃穿用度,都是父王弄来的,要么就是那些仆役…”

“是么?我不足百岁时,也在演武场露过几手,得了名次,没?准景元便是像我。”景母笑叹,“可惜我并没?有那般勇气,放下轻松的日子不过,去舞刀弄枪的。”

幼清静静听着,景母忽而问:“想家吗?”

幼清闻言,有些怔忪,她望着窗外,又靠在景母肩上,轻轻道:“想,但是…已?经没?有家了。”

“有时心爱的人在哪,哪就是家。”景母将布料从撑子中撤出,放在手心打量,“父母兄弟,朋友恋人…我活了七八百年,原来的家,原来的那些亲朋,早已?流散,就连记忆也已?经淡却,还好?,我又有了新的家人。”

幼清抱着她的手臂,声音发闷:“您时常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城

“那我也算小鱼医士新的家人了。”

幼清一笑,眼泪却忽然滚落。

“别太?自责,你和景元太?像,什?么都想要自己承担。”她望着远处的落日,一派淡然道,“谢谢你给我这样多的时间,这样多的快乐。但我的身体,我心里清楚,你为?我施的法术、用的丹药都起色不大,伯母不愿你再这样操劳。我自诩通透,可百年来,我同样见证亲朋或坠魔阴,或受孽物侵害,在地衡司身任要职,人手短缺时,我与你伯父也曾亲临战场,见证了血腥与残酷。多年之前,我同样负责过为?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云骑分发家书和死讯的工作。景元走后,我日夜思?索的只有这些…但自从有你相?伴,我倒是想起很多年轻时的琐事,和那人恋爱时的玩闹…和朋友的嬉笑。”

“谢谢,幼清。只可惜聚散有时,我们该告别了。”

第44章

幼清有一盏锁魂灯,魂飞魄散者,只要及时点灯,便能吊命。

她点燃灯火,冷白?的火苗绕在灯中,却寻不到任何多余的魂灵。

多日苦寻无果,灯最终还是熄灭了。

幼清坐在床畔,收起了无光的灯,景元抚着母亲的手,并未松开,景父负手而立,望着妻子静谧安详,如同沉睡般的面容,久久无言。

景元归乡十日后?,他?的母亲因身犯魔阴离世了。

她离去的模样太过安详,就像化外民的“老死离世”,十王司派来?两位冥差,看到这样姣好的逝容都有些诧异。依照律令,仙舟人逝去后?,亲属可协助料理后?事?,而冥差会引渡亡者魂归因果殿,就此安息。

冥差会带走尸首,仙舟人逝后?多是制衣冠冢,像景元家这样的大家族,也会设立牌位,供人祭奠跪拜,如?此便需要将景母的遗物与?牌位带回本家,操办这些与?葬礼还需要一段时间,景元很少参与?家族事?务,以往有这些繁文缛节,他?都会避而远之,但这次,他?接过父亲的责任,替父亲操办起了一切。

相较于景元的生疏,幼清反而熟稔很多。因无棺桲尸身,不必停灵,但仍需报丧,告知?亲友。大家族中,通常以讣告的形式通知?亲朋,幼清随景元父子安顿好尸身后?,便开始准备报丧事?宜,景元则去准备牌位与?入殓的遗物。

如?此便耗去两日。

午间,幼清打点仆众,准备好膳食,见景元父亲并未下楼,还想起身去叫,景元摇头,只身前去。

母亲病后?,父亲便鲜少言语,总是沉默地坐在书房,即便是景元,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少之又少,自母亲去后?,他?更是失去言语的欲望,更不想走动,家里的一切事?务权利都放给?了景元。

景元深知?父亲因母亲离世备受打击,小?心地照顾着父亲的情绪,见他?没?有下来?用?餐,景元走到书房门前,轻轻叩门,屋内寂静,他?推门而入,便见父亲对着窗,静静靠在座椅上。

冷风入户,景元向前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停在了中途。

最终,他?还是抬手,去抚父亲的肩头。

银杏叶缓缓坠落,待景元看清父亲的身形时,风声席卷,有什么模糊了他?的视线,令他?蜷起手指,颤抖地收回了手掌。

*

“不曾想会这样…”白?珩立在一旁,好似在自言自语,“怎会如?此呢…”

镜流上香回来?,和?他?们立在一处,而景元仍在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守灵已到了尾声,前来?吊唁者多是本家叔伯,以前他?们和?景元的父母亲统一战线,并不同?意景元的选择,景元顶着被扫地出门的压力加入云骑,没?人看好他?。

如?今他?功名显赫,在军中、甚至罗浮都小?有名气,家中长辈也已松口,对他?也有了称赞的声音,可再见,却是为凭吊他?的父母亲。

仙舟人没?什么闹丧哭丧的习俗,世代奉命地衡司的家族,家里文官颇多,整场葬礼都显得沉闷又哀伤,他?们并没?有多少人在哭,可比起哭,那张沉甸甸的黑白?色的乌云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然后?在对上景元的面?容时,化成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和?怜惜。

那些曾经并不看好景元的长辈,在这样的场合,都会放下成见与?芥蒂,伸手揉揉景元有些消瘦的肩臂。

而后?便是云骑的前辈与?同?僚,腾骁也前来?慰问一二,他?与?景元没?有多说什么,和?那些长辈一样,腾骁揉了揉景元的手臂,以示宽慰。

待送走父亲的亲朋后?,景元才将目光投向自己最亲近的同?伴。

白?珩抚着他?的肩,担忧地看着他?,平时不近人情的丹枫也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背,镜流立在他?身前叹了一声,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

幼清垂头站在一旁,他?们五人像一个落寞的圆弧,感伤地环抱着彼此,景元勉强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和?他?们说:“别担心。”

镜流道:“好好休息。将军那处无需忧虑。”

“嗯,多谢师父。”

丹枫道:“若需帮衬,便派人到鳞渊境。”

“好。”城

白?珩凝望景元的脸,平时大咧咧的,爱说爱闹,现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想到他?也辛苦一整日,明天恐怕还要将牌位送至本家,清晨便走,夜里也很难休息好,与?其让他?们在这做些没?什么作?用?的安抚,还不如?放他?一个人,让他?静一阵。

白?珩看向幼清,不过几日未见,他?们俩竟然都消瘦憔悴了不少,恐怕这几天并不好过…白?珩抱抱幼清,松开后?便退了两步,和?景元道:“那便不再叨扰,先别过了。”

“嗯。”幼清替他?道,“我?会在此帮衬的,若有事?忙不过来?,也会给?大家传个讯息。”

镜流望着她说:“一切辛苦了。”

幼清摇摇头。

景元送走宾客,也给?家里服侍的人提前结了工钱、找了下家,就这么遣散了家中的仆众。

大厅的布置由幼清用?仙法整理,景元与?她一同?,正在收拾桌面?,他?忽然见到桌上的红糖饼,于是伸手,从幼清保护的遮罩中取出一枚。

还是热的,好似刚刚出锅。

他?握着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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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扶柱,渐渐滑下身子,坐在了台阶上。

景元将饼放在了口中。

甜丝丝,热腾腾。外面?裹着一层煎炸酥脆的饼皮,油香油香的…

景元咀嚼着这一口红糖饼,不知?为何,宾客散去,那些与?父母的记忆却如?水翻滚,让他?溢满泪水,霎时泪如?雨落。

景元握着母亲做的小?饼,用?手背擦拭着汹涌至极的眼?泪,可不论怎么揩拭都无法擦净,他?哽咽一声,忍不住呜咽起来?,幼清见他?如?此,心底酸涩,不禁俯身跪坐在他?面?前,将他?抱在怀中。城

*

安置好父母的牌位,景元自本家返回,幼清陪在他?身边,待他?从祠堂出来?,便握住他?的手,和?他?依偎着回到了他?的家。

家里空无一人,冷清极了,幼清道:“你想吃些什么?”

景元道:“都好,你呢?”

“吃面?吧?你还要服药,就吃得简单些。”

“好。”景元望着厨房说,“但遣散了厨娘…”

“我?们一起做好了,清汤面?也不难。”

景元说:“恐怕要为你添倒忙。”

这么说着,景元也没?有坐享其成的意思,他?脱了外衣,陪她到了厨房,两个人一个负责揉面?,一个负责洗菜烧水,不一会儿便做成了一锅汤面?。

其实谁都没?有食欲,可为了彼此,他?们还是相对而坐,低头吃起了寡淡的面?条。

景元如?同?嚼蜡,他?吃得有些艰难,可比起再让她担心,让已经不在的父母忧心,景元还是强撑着吃完了一碗面?。

他?收拾好碗筷,幼清随便一挥便整理干净了。

景元瞧了瞧空旷的大厅,仍有些恍惚,幼清的声音叫他?回神,他?侧头,就见她带着微笑,哄他?:“走吧,回去休息。”

“嗯。”他?揽着她的肩,与?她上楼,路过父母的卧房,景元向里面?望了望,幼清问,“要去整理整理么?”

景元却摇头,他?不再张望,而是收回视线,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幼清和?他?并坐,他?侧身躺在她的腿上,幼清拂过他?的额头,用?手指梳理他?的发,他?道:“何时吃药?”

若无她的药,他?无法入睡。

“歇息一会儿,然后?再去熬药。”

“辛苦你了。”景元道,“过会儿一同?去罢。”

幼清摇头,她拨着他?的发,就这么和?他?相互依偎着,过了许久,景元支起身子,将她抱起来?,问:“去熬药?”

“好。”

两个人做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景元端着碗,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一人一药就这么对峙着,幼清抬着脑袋瞧他?,也不催促,景元看看她,又看了看汤药,最终还是合眼?,一饮而尽。

强制入眠带来?的困乏如?蛆附骨,景元入睡更像是被什么拖去深渊,还好,深渊之底,没?有黑暗,唯有幼清在陪伴他?。

休整忙碌几日,景元还是走进了父母亲的卧房,将里面?整理妥当,他?家不小?,没?有仆众的精心打理与?呵护,才几日便有了冷清的颓态,景元将家里的盆景游鱼都找好了去处,唯有他?自己,还像一个无助的幽魂,枯坐在家里守着什么。

幼清从不多话,她就像一块坠在他?腰上的玉佩,温润地伴在他?的掌心。

家里的活物被景元搬空,他?终于想要出门采买些新东西,用?于遮盖屋里的老物件,省得它们盖上浮尘。

抱着新买的遮布回到家时,景元低着头,与?门栓对视半晌,幼清歪着脑袋瞧他?,他?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拿出钥匙,将门重重地锁上了。

听到落锁的声音,他?抬起头,望了望自出生后?便陪伴自己的老宅,深深叹了口气。

“便如?此吧,不再回去了。”

幼清道:“嗯,我?将东西推进去。”说罢,幼清嘿咻两声,便把他?们买的布匹穿过门铺到里面?了。

景元摸摸她的脑袋,也摸了摸门口的小?狮子石像,他?左右瞧了瞧,将侧门后?门也落了锁,最后?才走得远远的,再次抬头看了看这间房子。

过后?,他?伸手,和?幼清道:“走吧。”

幼清握住他?的掌心,陪他?往前走了一阵才问:“有去处吗?”

景元笑笑:“没?有。”

“那回我?们的家吧?”幼清指了指他?那只备用?钥匙。

我?们的家…陌生又新鲜的词。

是啊…父亲留给?幼清一栋宅子,在他?们二老心里,不就是他?们的新家吗?

这下换成幼清拉着他?走了,路过长乐天的巷口,她的衣摆像鱼尾一般流动,景元一路紧随,仿佛穿过了一场虚构的幻梦。

在梦的尽头,那件房屋静静矗立,等待着他?的归来?。

第45章

主卧很大,次卧和景元在老家的房间一样,床窄窄的,幼清也没把他赶去小房间住,一进门便?吹散了家里的尘灰,然后便开始铺床。

仙舟气候温和,并?没有明显的四季变换,被也都是薄被,幼清丢出两个松软的枕头?,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被子,景元在旁边瞧着她?,这几日他们都是相伴入眠的,骤然睡这样的双人大床,他瞧着有些无所适从,这回换成幼清大大方方地拉他躺下,景元窝在他那侧,乖乖地解开衣服,幼清抚了一下他的脸颊,站在他身旁道:“我先去熬药,你帮我铺铺被子。”

“好。”他懂事地点点头。

说罢她就没了踪影。

景元也没带衣服出来,将外衣脱了,便?起身为她?整理卧室,等一切收拾妥当,药也来了。

抗拒少了许多,他端起药碗,幼清吹了口气,药便?温了,景元一饮而尽,只是苦得皱了皱眉,他放下药碗,幼清又给他倒上?温热的清水,景元冲了冲口中的苦味,这才躺回床铺,盖上?了被子。

时间还早,但?幼清希望他多睡一会儿,所以刚到酉时便?给他灌下安神的汤药,不出一炷香他便?能安眠了。

她?趴在床上?,摆弄自己的仙家机关,景元侧头?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背,幼清扭过?头?来,收起手?里的玩意,凑近道:“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幼清翻过?来躺好,张着胳膊,等他靠在怀里才说:“这样睡舒服么?”城

“嗯。”

幼清勾着他的发带,将它解开放在一旁,她?低头?蹭蹭他的发,他同样在蹭她?。幼清捏起一簇他的发丝,给他编着小麻花辫,他贴在她?的脖颈,手?背在她?的皮肤上?滑动,幼清吃痒,咯咯笑着,景元也露出笑容,两?手?搂上?她?的腰,合着眼睛躺好,幼清在他头?顶说:“明天停药试一试?若能睡好,便?不必再服药了。”城

“听你的。”

幼清道:“那也得看你的身体恢复如何?了,哪能都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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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景元却?说:“都听你的。”

幼清软绵绵地贴向他,两?手?揉着他的发和肩背,他向她?融去,呼吸扑在锁骨,幼清用指尖去勾他的鼻尖和脸颊,他往她?的胸口埋去,片刻过?后,景元已然沉入梦想。

被他这么抱着,膝盖就到他的腰,幼清用两?条腿夹着他,努力将他的上?半身团团搂住,她?拍着他的背,偶尔也会为他哼歌,这次她?潜入景元的梦境,那些残酷的景色消散不见,唯有一处后花园,小景元坐在一个?矮矮的板凳上?,两?手?托腮,昂着脑袋等待母亲的投喂。

幼清藏在树后,瞧瞧观察着他的梦。

也不知在吃什么,景元小小的背影左右摇晃,景母梳着发髻,和丈夫相对而坐,夫妻俩手?中剥着壳,有说有笑,景母向景元张开手?臂,问:“阿娘抱你,不是更方?便?吃?”

景元摇头?:“我已经长大,无需阿娘抱着了。”

夫妻俩笑做一团。

景元乖乖坐着,父亲养的几只鸟落在他的头?顶,他抓了一把鸟食撒在地上?,看小鸟过?去啄食,他伸手?摸了摸小鸟的脑袋。父亲揉揉他的头?,景元说要教一旁的八哥背诗,于是用食物去引诱八哥,奈何?大鸟并?不理会这个?小豆丁,这么看起来,仙舟的八哥都大得出奇,足有半个?景元那么大。

“景元,你现下都会背什么?”

“经史子集背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在背临川先生的诗呢。”说着就摇头?晃脑地背起来,八哥嘎嘎叫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背诵,景元有些恼怒,和鸟比着谁的声音大,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幼清轻笑,抱着裙摆坐在台阶上?,遥遥望着他们?三人。

正在背诗的景元似乎感受到了一道温柔的注视,他回头?,后面哪有人呢…唯余清风拂过?,庭院深深。

*

假期很快便?结束了。

景元也不过?在新家休整了几天,刚刚停药,幼清见他换上?云骑的装束,不免担忧道:“你要归队了么?还不行…”

景元道:“与将军请了半月假期,即便?是要延长,也得亲自汇报。”

他没受多严重的外伤,小伤小痛很快便?能恢复,幼清担心的是他的心,接连遭受这样大的打击,他怎么能回到军中进行严苛的训练呢?

她?有些着急,围着他说:“真的是去告假,不是去执行任务吧?”

“不会。云骑同样需要修养,不是每艘仙舟都像曜青那般酷爱冲锋陷阵的。”景元系好腰带,整备仪容,看她?眼中都是担忧,一时心软,温声问,“不放心的话,一同去?”

“好。”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景元握着她?的手?下楼,走到门外,一边落锁一边说着:“将军也说想要见你,询问你想要何?种?赏赐。”

幼清道:“也没什么想要的奖赏,要是因为想要休假就克扣你的俸禄,那我就和将军多讨点钱来。”

景元一笑,说:“将军对待下属温和宽厚,怎么会克扣俸禄。”

“总之我不准许你回军中履职,怎么也得休整一月。”

“幼清,我已大好了。”

“你看!叫我激出来了,你果然想归队。”幼清阻拦道,“刚刚停药,还不能乱动,再这样胡闹,你就回去继续吃药吧!”

景元轻叹:“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赖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成何?体统?”

“你要是闲着没事做,就帮我配药,或者?陪我画符…总之不准。”

没办法?,景元只得妥协,和她?赔不是:“好好好,我知错了。”

幼清这才缓和神色,重新拉上?他的手?。

一到将军府,景元理了理衣服,站得挺直,腾骁见他来了,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露出了然的神色,抬手?叫他过?来。

腾骁搂着他的肩,把他拍在怀里,景元睁大眼睛,突然被将军搂着拍了拍,他还有些不适应,腾骁即便?松开他,也是张开手?臂,按着他的胳膊道:“瞧着气色好了些。”

“多谢将军关怀。”景元道,“告假半月,不敢懈怠,还请将军吩咐。”

幼清哼了一声,腾骁道:“我没什么吩咐,倘若我对你有吩咐,岂不是得罪了幼清?”

幼清很受用地回道:“没错。”

腾骁一笑,挥手?让他们?俩落座,幼清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腾骁身前,和他说:“将军…景元身子不爽,还得再请一阵假,算是医嘱,您意下如何??”

“我应允。”腾骁和景元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做,便?是有,也不打紧,会给你留着。回家再歇息一周,再返回复职,如何??”

“是。”景元起身应答,幼清握着拳头?,和腾骁道,“将军大人,还请您再宽限几日,景元在外征战几年,内里紊乱,寝食难安,还未休整回来…”

“无碍,并?不是什么繁重的体力活。景元回来后会替我的一位策士整理文牍,演武场那边我已抽调人选,倘若没有突发情况,近几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如何??”

景元刚想张口,就被幼清按了回去,她?看起来还是不甚满意,“我自然不会影响将军的决断,可这样…算是调回文职的工作了?日后还能随军出征吗?”

“你瞧瞧,怎么都不叫你满意,还不让景元讲话。”

幼清小声道:“没有不叫他说话。”

腾骁一笑,说道:“有时被人牢牢管着也是一种?幸福。景元,你也听到了,下去吧。”

将军有令,他不得不从,即便?是调去文职…景元确实不情愿,但?身为下属,军令如山,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景元行礼后退,却?没有直接离开,他在等着幼清,腾骁却?挥手?道:“回去回去,我仍有要事与幼清商议。”

这下换成景元不甚放心了,他往后走了走,一步三回头?,即便?是出了府,人也没有离开,就戳在台阶上?,静静地等着她?出来。

幼清很清楚自己无法?左右腾骁的判断,腾骁也是为景元考虑才下达这样的指令的,待景元走后,腾骁才问:“景元恢复得如何?了?”

“睡不安稳,这两?日才好些。进食也颇为艰难,不牢牢盯着就吃不下去。”幼清叹道,“他刚刚转好…多谢将军体恤,让他先做一些轻松的工作。”

“一言一行,都有了管家者?的姿态了。”

幼清的脸皮也厚了起来,听对方?这么调侃,她?也只是躲了躲,小声道:“哪有管着他…”

“景元是我十?分中意的部下,我对他自有安排。不说他了…”腾骁坐在主位上?,望着她?说,“幼清,你此次助战有功,仙舟感激不尽,你想要何?种?奖赏,尽管提罢。”

幼清惊讶道:“任何?奖赏都行?”

“自然。任何?奖赏。只要仙舟办得到。”

这也太贵重了…怎么能说“任何?奖赏都行”?幼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确认了一遍,腾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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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崩铁]云上五骁,我排第六》 40-50(第9/18页)

是原话奉还,没有说笑的意思。

腾骁是个?爽快人,不喜欢遮掩,有事直说,幼清见状,也不再推辞,和他说:“幼清确实想要一个?奖赏。”

“请说。”

“此役之后,将军便?知幼清并?非无理取闹之徒…”幼清抬手?道,“幼清此言并?非想要插手?仙舟政治,但?巡海游侠追随巡猎的飞星,行正义之事,仙舟联盟容纳持明、狐人,共击药师余孽,我想…”

幼清握拳,郑重道:“我想加入仙舟联盟,一同讨伐孽物,直至根绝魔阴。”

“加入仙舟联盟…”腾骁起身,来回踱步,“你想要将这件事当成‘奖赏’么?”

“不错。”幼清抬手?道,“与仙舟友人相处多年,不论是龙尊大人,还是镜流他们?,都对我照顾有加,便?是陌生人,我都要出手?一助,更何?况是受苦的朋友呢?我斗胆将将军视作我的一位朋友,也想为将军分忧解难,不知…此事是否可行?不论联盟想要我如何?证明,我都会倾尽全力,直到将军…或是您提过?的元帅认可。”

“兹事体大,确实要上?报元帅。”腾骁道,“仙舟联盟并?未单独与一人结为同盟,多是与同一群命途行者?,或是某一次的合作。幼清,加入联盟,便?要遵守誓言,这对于你这样自由的游侠,是一种?束缚。”

“那等我们?解决丰饶,这样的束缚也会作废罢?”幼清道,“更何?况,遵守誓言是为人之本?,守誓怎能是束缚?”

“你已下定决心?”

“对,我思量许久,才向将军提出这样无礼的请求。我只有一人,力量有限,能给予的帮助亦是微末,联盟确实不必为我一人劳费心神…即便?联盟回绝,我也希望日后仍作为仙舟的同盟者?,随云骑行动。”幼清望着腾骁道,“我确有私心…和景元相伴,是我对他的承诺,不论他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他。”

腾骁看向她?,片刻思量后,腾骁颔首,和她?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便?等我上?报元帅,届时恐怕要几位将军共同决断,并?非以我的意志左右。”

幼清松了口气,点头?笑道:“无妨,我接受任何?结果。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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