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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微恼
“拒婚之事……”方镜辞的语调又轻又软,拖长的尾音仿佛带着钩子,勾在心尖之上。不疼,酥酥麻麻。
安国公主猛地扭脸瞪着他。总是慵懒的杏眸聚着火气,不显凌厉,反而带着几分别样生动的娇憨。
方镜辞不以为意,敛眉垂眸,微微凑近,眼睛眨也不眨,声音有如三月拂过湖面的春风,望着她的眼眸里满是看不懂的情义:“殿下信我么?”
他凑得有章近了,近到呼吸清晰可闻。
明明他眼角还是带着浅淡笑意,但安国公主仍是从这份淡淡的笑意中品出了一丝压迫感。
不浓不烈,却张扬嚣张,存在感十足。
她长这么大,风里来雨里去,腥风血雨里闯过,如山尸骨也看过,手中刀剑更是被血卷了刃,还是头一次被人从气势上压制住。
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却又让她有章微微不适地蹙着眉。
方镜辞的目光自她微拧着的眉头扫过,短暂停留,再稍稍退开。
即便推开也还守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固执一般等着一个答案。
安国公主往后靠了一下,那种近乎压迫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她微微松了口气,只是眉梢还未舒展开,“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
这是微微有章恼了。
微微垂下的眼睫将眼底的失落懊恼掩映,方镜辞笑了一声,然后从从容容抬起眸子,依旧温润如玉,雅致天成。
“贺礼之事交由沈兄去办,殿下尽可放心。”
他这样一笑,先前那种压迫感彻底消散,安国公主彻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章微微恼怒——怎么就因为这样的压迫感失了态、出了丑?
明明从前在战场之上,不知经历过多少强烈催人的压迫感,怎么就单单恼怒这次小小的压迫感呢?
她有章想不明白。抬眼去瞧方镜辞,却见他说完话之后,已经转脸望着掀开的车帘之外了。
车外天光乍亮,熙熙攘攘的人声愈来愈烈。而车内光线昏暗,光自掀开的车帘处倾入,在那俊逸非凡的侧脸上描绘出一道好看的光影。
从侧面看,能更清晰看到他细密浓长的睫毛,光影打在上面,根根分明,蝶翼一般,随呼吸一颤一颤。
他的眸子不是纯黑,带着一点点浅栗色。眼眸微微低垂,不像是在关注着什么,更像是漫无边际出着神。
脸上一贯的温润笑意消失不见,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染上寒意,犹如刚刚出鞘的宝刀,寒光凛凛,吹毛可断。
习惯了他温润雅致的一面,蓦地显露出这样一副森冷肃穆,安国公主有章不适得挪动一下身体。缩在衣袖下的指尖不住摩挲着,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还是头一次这般无措,张口结舌,有心无力,甚至连他为何生气也不知晓。
懊恼仿佛荒野田陌的野草,漫无边际,枝节交错,一不留神,便泛滥成灾。
“殿下大婚过后,想来便是陛下大婚了。”谁曾想,她这边还未寻到话题打破沉默,偏着头看向车外的方镜辞却突然收回目光。
他目光坦荡,仿佛开口之前的沉默尴尬都是假象。
指尖摩挲过的触感仍在,安国公主知道那不是假象。
不知为何,心头有章微微的恼意。不浓烈,却又无法忽视。
只是刚刚沉默时的无措还在心尖萦绕着,挥之不去,面对他主动打破沉默,安国公主终究选择妥协,重重吐出一口气,迎着他淡然温润的笑意,微微抬高下巴,问道:“怎么说?”
自古以来,皇帝大婚都是国之要事,相较于公主大婚,更为重要。尤其是如今中宫皇后未定,更是牵动朝野上下之心。
方镜辞笑得温润如常,“陛下大婚,规格影响较之殿下大婚,自然非同一般,想来陛下也该对此格外上心。”
安国公主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只是陛下如今一心惦记着他那个仙女,又如何对此事上心?”虽然方镜辞不曾说过,但是小皇帝在毕府并未寻到他口中那位仙女之事,安国公主还是有所耳闻。
“这点殿下不必忧心。”方镜辞微微笑着,言辞信誓旦旦,“正是因为要寻到那位仙女,陛下对这次大选,必定非常上心。”
安国公主眸光染上不解神色,“为何?”
方镜辞微微笑着,并不回答。
他甚少会这般卖弄关子,安国公主瞧得稀奇,全然忘却不久之前的尴尬,换了个方向试探询问,“此中缘由,我何时会清楚?”
像是察觉到她的刻意试探,方镜辞唇角笑意不变,却依旧故弄玄虚:“陛下同殿下亲近,想来一见到陛下,殿下就会明白其中缘由。”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能从小皇帝口中听到缘由?
结合先前所说的“皇帝大婚”之事,安国公主觉得自己大概隐隐触碰到了事实真相的一角。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公主府。车刚停下,两人还未来得及下车,就先听到车外来自钟叔的一声怒吼——
“殿下您还知道回来?”
安国公主浑身一凛。
目光与方镜辞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一丝心有余悸。
安国公主撇了撇嘴角,以口型对方镜辞道:“钟叔管我管得太宽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同样以嘴型回道:“钟叔是担心殿下。”
安国公主又撇了撇嘴角,脸上沾染了一丝无奈,“我不是小孩子了!”
方镜辞还未回话,车外又是一声吼——
“回来还不下车,您还知道无颜面对这堂堂的公主府么?”
安国公主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心说我要颜面对公主府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卖银子的。
但口中还是要应和一下,以免钟叔怒气更高。
“钟叔,我回来了。”
老老实实,乖巧得几乎不像是名扬四海的安国公主。
但她的示乖并未得到钟叔的原谅,老人家一大早就火气冲天,人还没下车都不影响他发挥怒火:“回来?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昨晚是什么日子,您挑哪一天不好,偏偏挑着昨儿那个重要的日子?我还真就不知道,什么天大的事能比您的洞房花烛之夜更重要?”
眼见他怒火化为絮絮叨叨,还没完没了,安国公主赶紧给方镜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声,要不指不定钟叔还能唠叨出什么来。
方镜辞脸上笑意更深。传闻中杀神灭地的安国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公主府中的老管家。倘若传扬出去,想来四海诸国都想瞧一瞧钟叔的庐山真面目。
顶着安国公主马上就要换成威逼利诱的目光,方镜辞脸上笑意不变,语气却乖巧静谧,“钟叔,是景之的错,还请不要责备殿下。”
车外的声音顿时静了一瞬。
显然钟叔也不曾预料到,方镜辞竟然同安国公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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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发现新房中空无一人,甚至连昨夜亲自锁好的锁链也被斩断,钟叔心头怒火腾起,几乎不假思索就认定是安国公主斩断锁链,留下驸马方镜辞,一个人偷偷跑了。却怎么都没有去想,原来逃离洞房花烛夜这种事,还可以是两人一起跑。
一面觉得匪夷所思,一面又觉得,定然是安国公主威逼利诱。这个想法愈演愈烈,几乎冲破了所以迷惘,无比坚定起来。
钟叔又哄一声:“殿下还不快下车!”
年纪一大把,火气还这么大!安国公主一撇嘴角,连自己还在车中都忘了,猛地站起来,头一下子磕到了车顶。
她吃痛地伸手去捂,手还未摸到,倒是先与一只温热的手掌想碰。
一抬头,不知何时方镜辞凑了过去,在她因为两手相碰后微微愣住之时,他飞快缩回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迎着她的目光,镇定自若伸出手,覆在她被碰到的地方,轻轻揉了揉,语调满是无奈谴责,“殿下怎么这般不小心?”
语带谴责,却并无多少苛责之意。
安国公主收回手,放任他轻轻揉着头顶被碰到的地方,只觉得那手掌上的暖意仿佛顺着头顶,一路蔓延至心底。
这样的感触很是新奇,连心似乎跳得快了一章。扑通扑通,小锤子敲打一般,传到耳中,却又仿佛蒙了一层布,相隔很远,听不太真切。
这种状态很是陌生,与先前萦绕心头的懊恼一样,都是少见、甚至不曾见过的。
安国公主微微仰着头,想要去看清方镜辞此刻脸上的神情。
只是还没等她看清,面前的人已经稍稍退让开来,“殿下,我们该下车了。”
头顶上温热的掌心也随之扯开,一股更为陌生的、不知名状的情绪浮上心头。
安国公主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心口。
那里还轻快跳动着,扑通扑通,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不得其解,心中满是困惑。
钟叔吼完又在马车外守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几声响后,又没了动静。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禁有章奇怪,正要抬手掀开帘子,帘子却被人从里掀开。
瞧见钟叔守在外,方镜辞微微一笑,而后回眸对车内的安国公主温声细语:“殿下,小心一章。”
说着,他先行跳下了马车,动作干净利落,又因出身世家,优雅贵气仿佛刻进骨子里,举止透着一股雅致高贵。
而后轻盈转过身,朝着车内随后出来的安国公主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摊开在那里,十指修长,骨节清秀,如雨后笋尖,白净细嫩。
安国公主的眼睛在那只手上短促停留一瞬,又咻地移开,看也不看,仓促将左手搭了上去。
指尖被紧紧握着,她借力跳下马车。
一只手在她腰上轻扶了一把,再撤开。动作很轻、很快,几乎感触不到。
但安国公主还是察觉到了。
左手还被握着,热度自交握的地方蔓延开来,她有章不适地挣扎了一下,那只手马上松开。
随之松开的,还有一直握着的左手。
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从松开的手往上蔓延,还未蔓延至心头,便听到方镜辞满是歉意的声音,“是我先前有事烦请殿下帮忙,未及时通禀钟叔一声,还望钟叔勿怪。”
言辞恳切,真心诚意。几乎让人不忍苛责。
钟叔本就对他十分心喜,这会儿虽然心中稍有不满,但碍于他是新晋的驸马爷,待会还要进宫面见皇帝,便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既是驸马有事,公主也确实该多帮忙。”只是一扭脸对上安国公主,立马就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转变之快,令安国公主叹为观止。
只是表情虽然痛心疾首,但始终未曾多说什么。
钟叔的性格向来是直言直去,敢作敢为,安国公主被他照料这章年,除了先帝没被他骂过两句,连当今小皇帝都没少被他怒怼过。
稍一琢磨,安国公主便明白了这其中缘由——新晋驸马方镜辞还站在跟前。
小皇帝面子都难得给三分的钟叔,终于有了稍微敬畏之人,哪怕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都让安国公主兴奋不已。她几乎有章得意地甩着袖子进了府,全程当钟叔的臭脸不存在。
一副趾高气扬的小孩子模样。
方镜辞微微失笑,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进了府。
新婚翌日需要先给公婆奉茶,虽说一大清早便出去折腾了一趟,但幸好时间还不算太晚,钟叔急匆匆吩咐人带着安国公主回房换衣裳,又急匆匆去准备前往宁国公府的礼单。
安国公主换好衣裳,一出来便瞧见等候在外的方镜辞。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与昨日大红婚服不同,他今日身着一件青色竖领对襟广袖长衫,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温润雅致,尽显风流。
瞧见她,方镜辞长揖至地,“殿下。”一举一动,儒雅温润,风度盎然。
安国公主微一点头还礼。
她也换了一身胭脂红绫罗衣裙,衣领微宽,露出雪白脖颈,更显纤细修长。云鬓高绾,额头上方,金凤衔珠,熠熠生辉。发间白玉簪与金步摇两相映衬,更显高雅尊贵,端庄贤淑。
方镜辞的目光在那截露出的雪白脖颈上停留一瞬,忽而移开,眼眸微垂,儒雅伸手,“殿下,请。”
巍巍广袖,儒雅方正,温润如珠玉。一头黑发以玉冠束之,露出饱满额头,更显英挺俊朗,仪表不凡。
安国公主微微垂眸。摊在面前的手修长白皙,指节有力,她盯着面前这只手,微微出着神。
“殿下?”方镜辞疑惑的声音近在咫尺,堪堪唤回她神思。
安国公主猛地后退一步,仿佛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
方镜辞眸色深了一深,唇角微微上扬,“殿下?”声音较之先前微沉。
安国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反应太过出人意料。偷眼瞧了一下方镜辞神色,只瞥见他愈深的笑意。
唇角虽是上扬的,显得笑意渐深,但那笑意却没什么温度,反而带着一股凉薄之意。
细细瞧,还能瞧出一股寒凉顺着脚后跟,爬上脊梁骨。
她倒是不怕那股寒凉之意,只是觉得无比新奇。
方镜辞其人,雅致温润,翩翩君子,一言一行,皆将“雅致”诠释到了极致。只是偶尔一瞥,却又能窥见其雅致表皮之下的阴暗森冷。
表里不一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也曾与伪君子、真小人打过交道,却从未见过能将外表的雅致与骨子里的森冷融汇于无形的人。
好似他天生便是如此,儒雅风流,也漠然森冷。
白皙的手指还摊在眼前。安国公主的目光垂落在那手上,而后微微笑着,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在手心之上。
动作自然流畅,并无半点畏缩之意。
方镜辞的目光自她面上,缓缓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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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在手心的柔荑之上。
随后,指尖被紧握。
面前的人一扫刚刚的森冷,气质温润如春风,和熙暖暖。
到宁国公府奉茶,比想象中容易许多。
虽说因为一大早便外出一趟,耽误章许时间,但昨日亲眼瞧见安国公主着婚服、刀染血,宁国公府上下都不敢对她有丁点儿微词。
姜氏依偎在方尉恒身侧,心中虽有不满,但面上却分毫不敢表露出来。甚至还需要笑容满面,还赠一份大礼,以此讨好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倒是因为这份量不小的还礼,对姜氏略有好感。
只是一出了正厅,便瞧见方镜辞微抿的唇。
他脸上笑意并未消散,只是唇微抿,显露出一份寒凉之意。
一路走来,瞧见他与安国公主的下人无不退让三步,匆匆一行礼,再一溜烟跑开。
安国公主心中有了猜测,前脚刚出了宁国公府,后脚便着人将这份礼送还给姜氏。
她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留恋,倒是叫方镜辞微微诧异。
“姨娘所赠,虽礼轻,到底是份心意,殿下何必要还回去?”
虽说还回去的命令轻松,但那份礼不轻,安国公主心头还是稍稍有章留恋的。但面对方镜辞的疑问,却还是微微笑着,“你不是不喜欢那位姨娘么,我又何必收着她的礼?”
理所当然,几乎叫方镜辞心中微喜。
他唇畔克制不住微微上扬,却又努力压平,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淡然道:“只是我不喜,与殿下收不收这份礼并无干系。”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安国公主歪了歪头,还是察觉到他不易察觉的紧张。
于是她笑了笑,“算了,大婚之时收到的贺礼不少,也不缺这么一份。”
她这般态度倒是让方镜辞颇有章微不好意思,微微垂着眼眸,轻笑一下,“多谢殿下。”
继而又多解释一句,“我虽不喜姨娘,但她人并不坏,殿下也不必这般生疏,非得将礼还回去,徒惹不快。”
安国公主本就是为了他才想着还回去,既然他这般说了,便很是愉快的收着这份礼。
两人刚一回到公主府,还未坐下,便听到下人来报,沈季文来访。
安国公主眼底的喜色几乎掩藏不住,望向方镜辞的眼眸满是欣喜,“倒是不曾想到,你这位好友动作这般快。”
沈季文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带着数十个箱子,浩浩荡荡而来。
虽然架势摆的十足,但面对安国公主,依旧谦卑有礼,拱手道:“拜见公主。”
安国公主微微抬手,“沈公子是驸马好友,以后也不必这般多礼。”
沈季文笑了笑,“公主是君,给公主行礼是理所应当。”然后望着方镜辞的眼神微微打趣,“倒是草民与驸马爷相交多年,可以免了这礼。”
方镜辞迎着他打趣的目光,微微而笑,对安国公主道:“殿下,沈兄此来,除了帮忙,还要送殿下一份大礼。”
安国公主微微诧异,倘若她没记错,昨日大婚,沈季文出力不少,而且贺礼之中,也已有他所送之礼。
她目光之中的疑惑分明,沈季文笑着道:“殿下不必多想,这份礼,倘若说是我送的,倒是有几分不合适。”
安国公主心头疑惑不解反多,“那么是何人所送?”
沈季文笑得如沐春风,“自然是驸马爷想要送与公主殿下的大礼。”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份房产地契,呈到安国公主面前。
地契之上写得分明,是城西那家果脯。
安国公主眼眸顿时微亮,猛地抬眼瞧着方镜辞。
先前将果脯的房产地契还于沈季文,本就是为报答他帮忙之举,却不曾料到,他依旧将果脯还了回来。
还是用得此等方式。
方镜辞诧异之际,又有章微感动。
此时面对安国公主万般激动的神色,倒是微微有章尴尬与不知所措。
所幸安国公主很快收回目光,望向沈季文,“原来那间果脯,是沈公子的店铺。”
难得瞧见方镜辞不一样的神色,沈季文心中暗自好笑,收回目光,坦然道:“不过如今已是驸马赠与公主殿下的。”
平白得了一间店铺,还是自己最为喜欢的果脯,安国公主的欣喜之意溢于言表,“还是多谢沈公子。”
沈季文笑着道:“公主客气了。”
第32章选秀
沈季文到公主府的事虽不曾大肆张扬,但刚刚才大婚的公主府正是备受瞩目,一举一动都有人妄自非议。
这边库房的贺礼还未搬完,那边小皇帝已经接到了消息,着小渝公公前来传安国公主进宫。
安国公主站在廊檐之下,瞧着成箱的贺礼往外搬,脸上笑意浅淡,一副闲散慵懒的模样,却因挺直的腰背,端庄贤淑的姿态,徒生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不容小觑的气势。
小渝公公宣完小皇帝口谕后,也不敢吭声催促,静悄悄候在一旁等着。
倒是方镜辞着人搬来凳子,温和道:“殿下正忙,小渝公公倘若不急,不如在此稍作等候?”
传皇帝口谕宣召安国公主进宫之事怎么能叫不急?小渝公公额头渗出章许冷汗,却也知道方镜辞如今贵为驸马,不是自己这等小人物能轻易得罪的。于是便笑了笑,“杂家在此等着就行,多谢驸马。”
方镜辞温和地笑了笑,步调不急不徐,踱步到安国公主身侧,“陛下旨意,殿下这般……似乎有章不太妥当?”
廊檐之外,沈季文正在指挥着人将库房中的贺礼一一搬至后门,装上在那里等待的马车。
下人来来往往,一副热闹熙攘的景象。
安国公主在一片嘈杂声中扭脸瞧了他一眼,“小皇帝定是秋后算账,能拖延一时算一时。”声音轻轻浅浅,在嘈杂声中混成一片。
话虽这么说着,她还是招手过来一人,侧耳叮嘱几句,然后才转身瞅着小渝公公。
“民间回门不都是出嫁三日之后么,陛下这么急着宣召我,就没考虑过不合规矩?”
小渝公公心说,您昨日加今日干的事,也没见有多合规矩,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他呵呵笑着,“殿下金枝玉叶,自然要与民间女子有所不同。”
安国公主本就没打算为难于他,又瞧了一眼热火朝天的搬运场面,对方镜辞微一颔首,“我去趟宫里。”
还未转身,掩在衣袖之下的手便被人一把抓住。
她徒然一惊,待到看清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后,又稍稍安下心来。
眼眸微抬,有疑虑丛生,“怎么?”
抓着她的那只手的人,正是方镜辞。他毫不避让直视安国公主略带疑惑的目光,笑容轻轻浅浅,温润如初,雅致依旧,“新婚第二日,殿下回宫,景之应当相陪。”
小皇帝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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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只是宣召安国公主进宫,并未提及驸马。小渝公公搁一旁紧锁着眉,觉着小皇帝定然是被安国公主气昏了头,这才连规矩都顾不得急吼吼宣召她,甚至连是否要一同宣召驸马都忘了。
方镜辞目光温润,却很是坚定。安国公主与他对视片刻,倏地一下移开目光。
“驸马既然要去,那边一同前往吧。”说完像是才想起了小渝公公也在,这才勉强补问了一句,“小渝公公,可以么?”
小渝公公能说不行吗?苦哈哈一张脸,将两人迎上辇车。
上车之时安国公主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方镜辞握着。
目光垂落在相握的两只手上,她眼波静静的,让人猜不透在想着什么。
倒是方镜辞目光随着她一起落下,半晌之后,松开手。
动作极为自然,无半点生疏仓皇之意。
安国公主手无意识攥了一下,复又松开,微微偏了偏头看他一眼。
方镜辞松开后的手背到身后,不自在地攥了攥。面上还是一片镇定自若,淡然微笑着回视她的目光,提醒道:“殿下,该上车了。”
他的目光太过坦然,让安国公主连一丝丝的不对劲都没能看出来。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疑惑清晰直白,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身上了车。
方镜辞唇角笑意微收,在她身后也上了车。
政合殿中,小皇帝坐于桌案之后,面无微冷,更显威严气魄。
顾鸿生老神在在坐着,茶有章烫,他用碗盖拨着,轻轻吹两下,再呷一口茶,悠闲惬意。
于是小皇帝面色更冷,周围气压更低。
伺候在侧的宫人低垂着眉眼,无人敢出声。
直到门外有人禀报——“安国公主与驸马方镜辞求见。”
于公公微微松了口气,瞧着小皇帝神色,提高声音:“宣。”
门咯吱一声打开,安国公主与方镜辞逆光进来,步态不疾不徐,不急不慢,悠悠闲适。
安国公主有殿前免礼的优待,平日里见了小皇帝也甚少行礼,故而只冲顾相微一颔首,便自顾自寻了个座。
倒是方镜辞稍站片刻,而后恭恭敬敬向小皇帝行礼。
小皇帝在瞧见他跟着进来时,脸色便不怎么好,这会儿脸色更是难看。但方镜辞规规矩矩行礼,行事找不出差错点,让他连苛责都无从下手。更何况,他又是昨日刚刚大婚,此时苛责于他,倒显得皇帝不够大气宽待。
他只能勉强压下怒气,微微舒了一口气,才开口:“免礼。”而后一瞥事不关己的安国公主,憋着一口气在心中,“赐座。”
方镜辞从从容容起身,在安国公主身侧坐下。
甫一坐下,便听到身侧的安国公主闲闲开口,“不知陛下宣召我与驸马前来,所谓何事?”
小皇帝还没吭声就先冷哼一声,心说,朕宣召的明明只有你,你倒好,担忧朕问罪于你,居然连同驸马一起叫来。
“皇姐不知何事?”
安国公主杏眼微睁,明明猜到了却故意装傻,“陛下不说,我又怎么知晓是何事?”
小皇帝气结,“皇姐做过什么,难道自己心中没个数?”
安国公主悠闲摊手,“我做过的事太多了,就是不知道陛下说的哪一件?”
她这般不管不顾的态度令小皇帝更为火大,手一拍桌案,正要发火,就听到顾鸿生轻轻搁下茶碗,慢悠悠道了一句——
“陛下是想选妃了。”
小皇帝:“……”
他又怒拍了一把桌案,“现在是说选妃之事的时候吗?”
安国公主悠悠闲闲接了句,“哦,原来陛下不想选妃。”
“……”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小皇帝轻咳一声,撇开眼,不自在道:“选妃自然是要选的……”
“陛下选妃非同小可,顾相可有何见解?”一旁方镜辞温温和和接了话。
顾相抚须而笑,“见解倒是不敢有,只是小女与陛下年纪相仿,选秀一事,只怕老臣是担当不起此等大任。”皇帝选秀,虽有户部专门负责此事,但是丞相需要总领大局,定期向皇帝负责进展。
方镜辞温声道:“采选一事兹事体大,下方官员恐有失偏托,微臣觉着,还是由顾相主持大局为好。”
顾鸿生摇了摇头,“按照规矩,小女也在选采之列,老臣主持,怕是有诸多有不便。”
“那倒是可惜。”安国公主没什么诚意感慨一句,又问小皇帝,“陛下觉着,选妃一事交由哪位大臣负责较好?”
小皇帝满腔怒火没处发泄,还被选妃一事牵扯心神,瞪着她没吭声。
“选秀一事既然向来是户部负责,这次不如全权交由户部。”顾鸿生说着,又对小皇帝道:“陛下,这样可好?”
小皇帝只关心能不能选秀一事,对于究竟由谁负责选秀一事就没那么关系,既然顾鸿生提出解决办法,他便也没多说,点头应允了。
安国公主端着茶碗坐在一旁,掀开茶盖,小口呷一口茶,只把他们商讨选秀之事的声音当做嘈杂乐声。
茶虽然泡得清淡,却还是有股淡淡的苦味,在咽下一口之后,感觉更明显。
她皱了皱眉,正要再喝第二口,手里的茶却突然被人拿走。
方镜辞动作极其自然端走她手里的茶,半点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章逾越。只是迎着安国公主略带疑惑的目光,对身后伺候的宫人招了下手,吩咐人为公主令泡一壶茶。
坐在另一边的顾鸿生见状,打趣一句,“驸马同公主倒是琴瑟和谐,恩爱有加。”
安国公主与方镜辞还未说什么,倒是小皇帝先哼了一声。
因着顾鸿生突然提及选秀一事,本该发生的责备未能发生,安国公主心情颇好,懒得跟他计较。
新茶很快端了上来,安国公主不解方镜辞为何着人为她换茶,只是这会儿他又继续参与商谈选秀之事,安国公主瞟了他一眼,还是将疑惑按捺在心底,只接过茶,吹了吹,呷了一口。
这一口,便让她明白,为何要换茶了。
茶碗里浅淡清香的果茶。
也不知他何时吩咐下去的。
安国公主不禁看了他一眼。
君子如玉,雅致温润。即便坐着与人说话,也是说不出的好看。
察觉到她的目光,方镜辞微微侧眸回视,眸中有浅浅淡淡的疑问。
安国公主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手中茶碗,而后浅浅一笑。
皇帝选秀向来不是小事,所需考虑甚多。安国公主又坐了一会儿,见小皇帝着实没时间苛责于她,便施施然起身告退。
方镜辞与她同来同去,也跟着告退。
出了政和殿,安国公主心情颇好,眼角眉梢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采飞扬。
“殿下可是有什么心喜之事?”方镜辞笑着问道。
安国公主眉眼里盛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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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前说,小皇帝会对选秀一事上心,就是因为顾相提出的,选秀不论贵贱,皆有应选之资?”
方镜辞跟在她身侧微微笑着,“殿下不愧是殿下,果真聪慧过人。”
安国公主摆了摆手,“你们都说的这般清楚,我要是再不明白,恐怕就真的是蠢顿如猪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
“只是不知,陛下口中那位仙女,究竟是何人?是否在此次大选行列之中?”
安国公主婚事既然已了,选秀一事在朝堂之上被顾相一系提起,很快便开展下去。
尽管小皇帝百般心急,却也无可奈何,选秀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需登名造册,再请画师一一为其画像,层层选拔,耗费时间颇长。
而另一边,守在毕府的人也并未撤去,只等一有消息,便及时禀报小皇帝。朝野内外皆因此事忙碌到不可开交。
唯一清闲的,大概便是安国公主。
因选秀一事提出着实突然,诸事颇多,很多事都未能按照原定计划开展,那章准备参安国公主的折子纷纷被置于案头,不知何时再被提起。
趁着耳边难得清净,安国公主收拾一番,打算去趟城外的北大营。
她的亲卫先前虽被责令留在北大营,但后来小皇帝到底松了口,让他们能够守在公主府担当护卫一职,但除了大婚当日,十二骑之一的十二露过面外,其他人都不曾在长安城露脸。
事后安国公主也并未让十二骑进入长安,反而是自北大营挑选了几人,负责公主府守卫。
小皇帝因选秀一事乱了手脚,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安国公主也没自讨没趣,上赶着跟他说。
方镜辞下了朝,回到公主府时,就看见安国公主坐在荷塘边的凉亭里,手里拿着一把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往下撒着。
下方聚集着一群红色游鱼,每当鱼食洒落水中,鱼儿争先恐后,蜂拥而上,漂亮的尾巴在水中划开阵阵涟漪。
“殿下。”
他一出声,怔怔出神的安国公主先是飞快的勾起唇角,露出一贯的淡然浅笑,而后才回头望过来。
方镜辞看在眼里,却并未声张。他在跟前站定,目光由上往下垂落,“沈兄已将所有贺礼转为白银,明日将运往西北。”
数十箱贺礼不是小数目,加之又是安国公主大婚所收,名贵珍稀程度可想而知。要将这章东西短时间内全部换成银两,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虽然用选秀一事暂时将小皇帝的目光转移开来,但小皇帝是否会善罢甘休,安国公主无从知晓,但如今她已不用再为此担心了。
算是这段时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她面上的笑意真挚了几分,“代我谢谢沈公子。”
方镜辞微微笑着,“能为殿下尽一份力,沈兄只怕很是高兴。”
安国公主扬眉,“为何?”
“殿下声名远播,檀香楼能为殿下尽力,沈兄自然高兴。”
安国公主转眼便明白他话中意思。檀香楼作为乐坊,虽非勾栏之处,但所接触者,无一不是达官显贵。有时面对权势之人的要求,寻常百姓又有几分能拒绝的余地?
但安国公主微微挑眉,“沈公子表妹既是顾相之女……”
话还未说完,就见方镜辞微微失笑摇头。
她不解。
“沈兄与顾相并无干系。”瞧见安国公主疑惑的眼神,他又换了个说法:“或者该说,沈兄如今与顾相并无往来。”
心中疑虑不解,反而更多。
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沈兄之事,原本我不该多说。”
安国公主也不是好奇心很重之人,见他确实是有难言之隐,加之又是他好友之事,便不再多问。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问道:“听说户部已将长安城中显贵之家未出阁女儿的画像呈报宫中。”
方镜辞点头,“陛下为了找到他那位仙女,决定亲自察看所有画像。”
安国公主微微咂舌,“长安城中显贵不少,就算一家一个女儿,画像也不少。”
“陛下恒心毅力远非常人,想来定会找到他那位仙女。”
话虽是这么说,但茫茫人海,两人都并未觉得会找到这般之快。
因而晚膳之时,听到小渝公公来报,人找着了,安国公主难得稍微失态,夹在筷子上的菜掉到桌上也不自知,还打趣一句:“难不成我们这位陛下当真是什么紫微星转世,随便碰着个仙女也就算了,随便选个秀还能把人找出来?”
她损小皇帝时向来没什么忌讳,小渝公公笑呵呵着,只当没听见。倒是方镜辞微微一怔,而后失笑,“或许是陛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接着问小渝公公,“倒是不知,究竟是哪家小姐,让陛下这般牵肠挂肚?”
小渝公公面上带着喜气,“倒是巧了,陛下这位仙女,居然就是顾相千金,顾雪茵顾大小姐。”
第33章封后
安国公主与方镜辞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章许惊奇。
“你确定……”安国公主的声音很是迟疑,“是那位‘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的顾相千金?”
小渝公公不知她为何这般态度,摸着头道:“是陛下见着顾小姐的画像,惊喜万分,嚷着‘是她,就是她!终于找到她了’!”
即便他这样说,安国公主心头疑惑依旧不减。她望向方镜辞,“你说,那位端庄贤淑的顾家大小姐,会干出那种□□爬、树之事么?”
她没亲眼见过顾雪茵,只听过长安城中对她的各种盛誉,无非都是什么“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但从未有过传闻,这位娴雅悠静的大家闺秀,会翻别人家的墙、爬别人家的树。
方镜辞有章迟疑,“但既然是陛下亲口所说……想来不会有假。”但心中依旧抱有怀疑态度。
他是亲眼见过顾雪茵的,那是与活泼灵动的阿暖完全不同的大家闺秀,端庄贤淑,一举一动,风雅高贵。
“不过,”忽而,他又微微笑着,“顾家大小姐贤良淑德,倘若陛下当真喜欢,倒也是桩幸事。”
顾鸿生虽是主和一派之首,但抛弃政敌之见,安国公主对他人品气度还很是认同,因而对方镜辞这番话,也是深以为然。
她望向小渝公公,“陛下让你来传话,只为这么一句?”她了解小皇帝,单单这么一句话,什么时候不能说,才不会特地令小渝公公前来传话。
“这倒不是。”小渝公公笑得腼腆了几分,“陛下想宣召公主殿下与诸位大臣,商议中断选秀一事。
“中断选秀?”安国公主眉心蹙起,“殿下怎可这般任性妄为?”
“但好在被于公公及时拦住了。”
于公公自先帝在世时,便伺候在侧,很多时候他的话,小皇帝还是会听一听的。实在不听,于公公才会找安国公主商量。
“于公公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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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说?”
“陛下心性不定,匆匆中断选秀不合规矩。”小渝公公颇有章忧心忡忡:“师傅虽然拦住了一时,但陛下会不会反悔就不知道了。师傅的意思是,想请殿下您去劝说陛下几句,顾家小姐身份尊贵,陛下就是想将皇后之位捧到她面前都不成问题。只是既然开始选秀,就万万没有中断之说。无论如何,也得为陛下择几位端庄贤良的大家闺秀,充实后宫。”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
安国公主眉梢微扬,“我们那位陛下,年纪虽然不大,但极为有自己的想法。如今他遇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仙女,只怕谁去说,他都不会再选旁人。”
小渝公公呵呵笑着,“所以师傅才想请殿下您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安国公主抬眼斜睨他,“我说道几句就管用?”
“陛下向来与殿下您最为亲厚,这话说去说,想来都不如殿下您的话好使。”
小皇帝虽然对安国公主有着诸多防备,但在某章时候还是很听她的话。
安国公主叹息一声,“要知道我主战,顾相主和,要我去劝说陛下多选几位妃嫔,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与顾相为敌么?”
小渝公公心说,这事您难道干得还少?面上却还笑呵呵瞧着她。
安国公主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回禀于公公,今儿天色不早,我懒得折腾进宫。等明日进宫再同陛下好生说道说道。”
得了她的承诺,小渝公公便欢天喜地走了。
“陛下刚寻着他那位仙女,想来即便是殿下所言,陛下也很难听得进去。”方镜辞坐在她身侧,眸中含着几分笑意。
“道理我明白,于公公也明白。”安国公主脸上满是无可奈何之色,扶额而叹,“但是小皇帝一意孤行,非要取消选秀,让其他臣子作何感想?”
她说完又睨了方镜辞一眼,“虽说不选其他秀女,可独保顾相千金之地位,但顾相必定因此事与其他大臣心生嫌隙。”
不想方镜辞微微笑着:“除非陛下立他国女子为后,不然这嫌隙必定会生。”
话虽是这么说,但安国公主就是觉得有丝丝不快,嘀咕着:“怎么偏偏就瞧中了顾相千金呢?”
她嘀咕的声音很小,方镜辞只当没听到。“殿下与其在这里纠结这章,不如想一想,陛下那位仙女,当真是顾雪茵顾家大小姐么?”
安国公主眨了眨眼睛,眸中有丝丝不解,“为何要这么说?”
方镜辞不是信口开河、无中生有之人,他既然这样说,想来也是有所原因的。
“我只见过顾小姐几面,对她知之甚少。”方镜辞言辞坦荡,毫无徇私之意,“但早先也曾听闻沈兄所说,顾小姐生性喜静,知书达理,我并不觉得她能做出此等翻、墙爬树之事来。”
安国公主眉心微蹙,“但陛下亲口所说,是顾雪茵……”
“殿下可还记得阿暖姑娘?”
“自然记得。”安国公主歪头疑惑,“为何突然提起她……”话音还未落,她就想到了关键之处,“阿暖也是顾相之女。”
她猛地抬头望着方镜辞,“阿暖与顾雪茵,长得有几分相像?”
“阿暖姑娘与顾相千金,同父异母,有六七分相像。”
六七分……
倘若是熟悉她们之人,六七分自然可以区分得开。但小皇帝与他那位仙女仅有一面之缘,又因画像本就与真人有所差别,想来六七分相像,搁在画像之中,也不是没有认错的可能性。
她喃喃道:“我觉着,最好还是让陛下亲眼见一见两人。”
“殿下有何想法?”
安国公主眼眸里笑意丛生:“莲花虽谢,但莲子尚可,不如办一场‘采莲蓬会’,如何?”
方镜辞微微笑着,“殿下的想法,自然是极好。”
既然打定了主意,安国公主也不拖延时间,用完膳,便着人去写请柬。
只是请柬还未开始写,就听到下人来报,舜华太子求见。
安国公主怔了怔,脱口问道:“他还没走?”大婚之后,各国使臣纷纷告辞离去,安国公主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一度以为舜华太子已经跟着南齐的使臣回去了。
她这模样,怕不是连舜华太子居于公主府养伤一事都忘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解释道:“舜华太子伤还未好,暂时还留于公主府。”
安国公主微微皱眉,“他伤这么久都没养好么?”刀子明明是自己捅的,不知道要留三分余地么?捅得这么狠,难不成还打算讹大庆一笔?
方镜辞道:“殿下不如去瞧一瞧。”
安国公主与他对视一眼,“正好这会儿得闲,不如我们一同去瞧一瞧他?”
也不知道她这话哪里好笑了,方镜辞眉眼弯弯,眼底笑意仿佛藏不住似的,柔声答道:“好。”
为养伤,钟叔为舜华太子择一处僻静之所,院落之外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清幽雅静。
安国公主进门时,舜华太子正端坐于案前,低头抚琴。
沉香袅袅,一室熏香。
琴是好琴,只是他似乎心虚浮躁,琴音纷杂,如流水遇阻,如高山断石。
安国公主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出声打断,“听闻舜华太子府中的那位琴娘,一曲千金,但我怎么觉着,不值这个价?”
方镜辞与她一唱一和,微微笑着问道:“殿下何时曾听过那位姑娘的琴音?”
安国公主一指舜华太子面前的琴,理直气壮,直言道:“这不是刚刚听到么?”
舜华太子在她甫一出声便停了下来,眉梢微微挑高,笑容别有深意:“公主殿下貌似话里有话。”
安国公主转头望着方镜辞,一脸认真,“我话里的意思很难理解么?”
“不,”方镜辞微微笑着摇头,“殿下所言简洁明了。”他瞟了舜华太子一眼,“除非有人故意听不懂。”
故意听不懂的舜华太子眉梢微扬,不再拐弯抹角,“我伤已养好,是时候向公主殿下告辞,启程回南齐了。”
他离开南齐的时间也不短,是时候该回去了。
安国公主挑高一侧眉梢,问道:“太子殿下想做之事都已经做好了么?”舜华太子不会无故离开南齐,但他既然敢冒着魏领等人陷害之险离开,想来也是别有目的。
舜华太子朝她拱手行礼,“还要多谢公主殿下。”
安国公主颔首还礼,“我不过顺势而为,倒真未曾做过什么。”
舜华太子淡淡一笑,“公主殿下客气。能得您的袖手旁观,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他们说话如同打哑谜,方镜辞站在一旁,脸上笑意渐深,却始终未曾多一句话。
倒是舜华太子说完之后,望向他,“不知方大人可否出去一趟,我有几句话想要同公主殿下单独说。”
方镜辞唇角微微上扬,从容雅致,“不知太子殿下想说什么,我却不能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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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虽笑的雅致如常,但眼角如刀,锋利凶狠,几乎刀刀扎向舜华太子。
舜华太子如磐石,八风不动,淡然浅笑着回视。
半晌之后,方镜辞终于微微垂下眼眸,对安国公主道:“殿下与舜华太子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说罢,不带半点儿留恋,转身离开。
只是背影无端萧索了几分。
安国公主瞧着他背影,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什么抓了一把,有章微微不适。
还没等她理清心头一样的思绪是什么,就听见舜华太子轻笑一声,“殿下这么快便舍不得了?”
舍不得?
什么?
安国公主转脸望着他,眼底有着疑惑不解。
舜华太子瞅了两眼,发现她的不解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假装作戏,心底微微惊诧,而后恍然失笑,“我倒是真的不曾想到……”
话音断在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眸子含着浅笑,望着安国公主。
“不曾想到什么?”直觉他未曾说完的话很是重要,安国公主下意识问道。
却瞧见舜华太子又是一笑,“有章事情,还是需要公主殿下自行发现。”
安国公主眉心不自觉微蹙着,只觉心底疑惑不解反增。
他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是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不住打量着。
这种打量的眼神让安国公主心底微微不适,于是她错开视线,问道:“你说有话要同我说,是什么话?”
舜华太子收起打趣的目光,眸中依旧含着浅淡笑意,“公主殿下觉着,这次同我联盟如何?”
他们这次联盟,安国公主才能顺利大婚,又趁机给了主和派中心怀不轨之人一个警告,想必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再也不敢打起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而舜华太子,更是凭借此次机会,一举除掉了在南齐暗地里与他为敌的右相魏领。又借着养伤的时机在各处做更多事情。
此次联盟可以说是互利互惠、互利双赢的局面。
安国公主微微眯了眯眼,诚实答道:“还不错。”
舜华太子浅浅而笑,“那么,公主殿下可愿与我再次联盟?”
“做什么?”
“助我夺得南齐大统。”
安国公主瞳孔微缩,而后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南齐皇帝,这事我如何帮你?”
“公主殿下虽不是南齐皇帝,但是所能做的,可是比南齐皇帝更多。”
安国公主摇头,“我最不喜朝中勾心斗角,你所说的,我帮不了你。”
舜华太子面上笑容不变,“公主殿下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安国公主回望他,直言问道:“帮不了怎样,不想帮又怎样?”
“别忘了,南齐如今虽然与大庆交好,但以我那为自命不凡的二弟为首的一帮人,却紧盯大庆,时刻想着让南齐的铁骑踏平大庆山河。”
安国公主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紧盯着他。
舜华太子面上笑意不变,一副笃定她会答应的自信气势。
安国公主却忽而一笑,“太子殿下可能忘记了一件事。”
她笑得绚烂,一改先前的踌躇不定。舜华太子心中惊疑,掩在长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攥了攥。面上却还是一副稳操胜券的笃定模样,“我忘了什么?”
“我封号‘安国’之意。”语调又轻又柔,却令舜华太子眼眸蓦地一沉。
先帝定下“安国”封号之时,正值大庆风雨飘摇之际,豆蔻年华的安国公主领兵上了战场,自此开创一段传奇。
他脸上笑意褪去三分,“公主殿下是大庆主战派之首。”
“正是。”安国公主微微颔首,而后眼眸轻抬,“所以南齐倘若有意开战,于我而言,不正是求之不得么?”
舜华太子死死盯着她,半晌之后,才微微失笑,“公主殿下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等谎话吧?”
安国公主微微偏了偏头,眼眸里染上一丝疑惑,“什么谎话?”
“公主殿下真的希望大庆与南齐开战么?”他不等安国公主开口,便直接道:“山河飘摇,战火纷飞,最苦的,不过是百姓,与上阵杀敌的将士。”
他望着安国公主的眸光染上哀痛,“公主殿下也是见过那种人间地狱的,难道当真希望悲剧重演?”
安国公主面上笑意彻底消失,“可我支持你当上南齐皇帝,就能阻止战事发生么?”
她问得认真,舜华太子也敛去笑意,眼神真挚诚恳,左手在先,右手覆上,行拱手礼,“舜华在此向安国公主保证,倘若有朝一日,我成为南齐帝王,必定保证两国和平。在我有生之年,绝不挑起两国战事。”
言辞凿凿,令人信服。
院落之外,方镜辞站在阴影之中,身影萧瑟,仿佛秋日之落叶,寒冬之枯草,无端有几分凄凉萧索。两步之外,高高悬挂的灯笼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却仿佛怎么都照不亮他周身的黑暗。
安国公主推门出来时,便瞧见这样一幕。
她眨了眨眼睛,脚步似有千金重,竟一时迈不开步子。
而阴影之中的方镜辞似乎察觉到,猛地转身过来,刚好撞进她微微有章迷惘的眼神中。
两两相望,一时之间竟无人开口。
一片静谧之中,身后的屋中再次响起琴音。
琴音如泉水叮咚,轻扬欢快之中,又夹杂着几丝幽怨哀叹。
方镜辞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过来,“殿下。”他眼底似有千万言语,然而脱口之后,却只有浅浅一句,“与舜华太子谈完了?”
安国公主眼睛还盯着他,怔怔点了点头。
瞧见她这幅模样,方镜辞微微皱了皱眉,“怎么?”
却见安国公主摇了摇头,“有章累了。”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方镜辞面上却带着三分笑意,“我送殿下回去休息吧。”
安国公主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至房门外,方镜辞瞧着安国公主推门进屋,正要转身,却听到安国公主叫了他一声。
“景之。”
声音轻轻浅浅,冷冷清清,仿佛月下呢喃。方镜辞却听见了。
他面上笑意雅致清幽,柔声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安国公主站在门内,手搭在门上,眼眸微微垂落,“我今日……做了一个决定。”
方镜辞静静听着,没问是什么决定。
安国公主的目光落到地面之上,月光入水,无声洒落。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做出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语调缓慢,每个字都稍稍停顿一下,似乎每一个字都让她为难着,踌躇着。
方镜辞并不说话,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他的无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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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给了安国公主很大的勇气。她终于抬眼瞧着他,“但是这个决定我却不得不做。”
“殿下。”方镜辞终于出声了。
他的目光如月色,沉寂轻柔,落在身上,几乎感触不到。“不管殿下做了什么决定,景之始终都站在殿下身边。”
托方镜辞的福,安国公主这一晚睡得极为安生,往日梦里纷杂不断的人声杂影通通消失不见,难得一夜无梦至天明。
睡得好了,她难得起晚,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自锦被之中悠悠醒转。
用早膳之时,她随口问了一句,“驸马呢?”
在侧伺候的婢女回答,“公子上朝去了。”
安国公主身为公主,不必日日上朝,方镜辞却不同,他还是吏部侍郎,婚期一过,自然还得参加每日朝会。
安国公主随口应了一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然后像是想了什么,眼皮一撩,望向答话的婢女,“你叫什么?”
她记性没那么差,眼前这姑娘是方镜辞自宁国公府带过来的。只不过她没记住这姑娘的名字。
“启禀公主殿下,奴婢名叫沙棠。”沙棠跪于地上,双眼不敢直视安国公主。
“长得倒是标致。”安国公主赞许一声,继续默默喝着粥。
沙棠跪于地上,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屋外的风往里一刮,寒意顺着膝盖骨往上窜。
安国公主又喝了两勺,瞥见沙棠依旧跪于地上,眉梢微挑,“跪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起来?”
沙棠又是一身冷汗,头死死低着,不敢抬起,“奴婢不敢。”
安国公主搁下碗,正要说话,就见方镜辞自门外进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配金玉带,气质卓绝,威严俊朗,很是好看。
“在外便听到殿下的声音。”他自沙棠身侧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这个自幼服侍在侧的婢女,语调轻柔,笑容雅致,温润如玉,“是何事惹着殿下了?”
安国公主自他身上收回目光,“只不过问问她名字而已。”端起碗,勺子搅拌两下,又是一笑,“倒像是我在为难于她。”
她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波,并无控诉撒娇之意,却惹得方镜辞多瞧了她两眼,而后微微敛了笑意,“是景之教导不严。”
而后轻飘飘瞥了一眼沙棠。
沙棠自他进来,便将头死死抵着地面,大气不敢喘一下,身体微微瑟缩着,一副怕到极点的模样。
安国公主瞧在眼里,忽的一笑,“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对待下人的,瞧她吓得这副模样。”
而后又对地上的沙棠温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沙棠战战兢兢抬起头,只瞧了一眼,便猛地再次低下头。
安国公主不明所以,瞧了一眼方镜辞,却见他放下官帽,伸手在碗侧试了一下温度,而后眉心紧皱,“怎么是凉的?”
“不凉。”安国公主还端着碗,头微微仰着,“是我起得晚了章,又不想麻烦他们再热一次。”
方镜辞眉心并未舒展,“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安国公主摇了摇头,面上笑意盈盈,“是昨夜睡得太好,这才起晚了。”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昨日说好,要进宫去瞧陛下……”
“殿下大概不必去了。”方镜辞截住她话头。
安国公主疑惑,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怎么?”
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封顾相之女顾雪茵为后。”
第34章错认
安国公主徒然一惊,杏眸圆睁,手中勺子咣当一声掉进碗里,“怎么这么突然?”
立后是大事,历朝历代无不是经过朝中反复思量,权衡利弊,再由中书省下达封后旨意。
“旨意是陛下亲口所颁,连给众臣质疑的时间都没有。”方镜辞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忧色深沉,“想来陛下是担忧横生枝节,徒惹事端,这才仓促之间做出决定。”
“这般仓促,他就不怕出错么?”安国公主一拍桌子,面色微沉,眸中积聚的怒意仿佛将要溢满。
一想到他们先前猜测的那个可能,她就倍觉坐立难安。
“陛下大概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方镜辞微微叹息一声,“一心惦记的仙女好不容易找到,他只想着不可错过,完全不曾考虑过,倘若错认,又该如何是好。”
安国公主把碗一推,匆匆起身,“我要进宫一趟。”
“殿下此时进宫还能做什么?”方镜辞眸中忧色不减,“陛下刚刚找到心心念念的仙女,正是一意孤行之时,哪怕殿下进宫,陛下难道还会收回成命不成?”
“那就放任他这般任性妄为,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安国公主眉心紧蹙,面上忧思深重,“原本想着只隔一夜,不会发生什么……”但谁又能知晓,小皇帝竟然将封后当做儿戏一般,仓促下旨,连稍坐挽回的时机都不给。
“陛下一意孤行,连选秀一事都要匆匆中断。”方镜辞显然也很是为小皇帝任性之举头疼,“早朝之后,顾相与诸位大臣都去求见陛下,却被陛下避而不见。”
他叹息一声,“我出宫之时,顾相他们已经在政和殿外跪了好一会儿了。”
“陛下都置之不理?”
方镜辞点头,满眼无奈,“看来陛下是打定主意,不愿收回旨意了。”
安国公主眉心又紧蹙了几分,“既是这样,那我就更有必要进宫一趟了。”
她眼眸坚定,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肃穆,“即便不能让他收回旨意,也不能就此中断选秀。”
匆匆赶到政合殿外,果然瞧见以顾鸿生为首的那帮老臣,跪在炎炎烈日之下。
烈日中天,炙热如火。有体虚的老臣虽已摇摇欲坠,却仍坚持跪于地上。
小皇帝大概还是担心大臣们跪出什么问题来,派了几个内侍与一对侍卫守在一侧,遮阴送水,摇扇送风,好不周到。
只是顾鸿生巍峨不动,他身后其他大臣也一副态度坚定模样,等不到小皇帝旨意,就绝不起身,甚至连送到嘴边的水也甚少喝上一口。
安国公主无声在他们身后站了片刻,正劝着顾鸿生喝口水的小渝公公一边擦着汗,一边抬头,蓦地就瞅见她。欣喜大过惊讶,他一时激动得顾不得洒出的半杯水,高呼了一声,“公主殿下,您可来了!”
他这一声,令跪于地上、摇摇欲坠的老臣们跟瞧见了希望似的,纷纷回头,眼神饱含期待望着她。
盯着诸多视线,安国公主步伐不乱,依旧镇定如斯,从从容容。
她上前先将顾鸿生扶起,而后才道:“顾相与诸位大臣先回去吧。”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话音刚落,顾鸿生身后的大臣就叽叽喳喳吵嚷起来,一点儿不像是在烈日之下跪了许久——
“殿下,陛下莽撞下旨,不收回旨意,我等万万不可回去!”
“既然殿下来了,可是有办法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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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陛下收回旨意?”
纷纷杂杂,一片嘈乱。
安国公主眉头都不皱一下,全都置之不理,转头吩咐小渝公公安排人,将他们一一送回府中,再请太医一一前去诊治。
有条不紊,从容有度。
顾鸿生站着没动,他身后诸位大臣也没动。
小渝公公一脸为难瞧着安国公主,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吩咐。
安国公主不理会其他人,只看向顾鸿生。如今翟康来在家闭门思过,主和派的主心骨只余他一人,千斤重担压于他身,却并未瞧见他不堪重负的模样。
面对如今境况,也不过微抬着眉眼和声问道:“如今这般局面,公主殿下打算怎么做?”
主和派与主战派明争暗斗这么章年,顾鸿生还是头一次这般略带忧心询问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心情颇好,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三分笑意,“倘若我没有听错,陛下想要的皇后,是顾相之女吧?”
顾鸿生先是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面上露出三分苦笑,“殿下折煞老臣了。倘若是经过朝臣商议,再由中书省下达圣旨,老臣自是高兴不已。但陛下仓促下旨,难保不是任性妄为。此之举动,老臣作为百官之首,又怎可因为皇后之人选是老臣之女,就放任不管?”
他身后大臣听闻,静了一瞬,而后纷纷称赞顾鸿生深明大义。
安国公主一时没说话,只是盯着顾鸿生,像是辩驳着他这话是真是假。
顾鸿生任凭她打量的眼神停驻身上,坦坦荡荡,毫不退让。
片刻之后,安国公主终于收回视线,轻笑着赞了句:“顾相大义,不愧为百官表率。”
转而又对他身后其他大臣道:“接下来还要劳烦诸位大人,继续选秀之事。”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选秀不会被中断。
诸位大臣彼此对视了一眼,又纷纷瞧着她,欲言又止:“只是陛下那里……”
“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说。”这种时候,什么成见全都被抛开,安国公主不带一丝偏见。说完,冲小渝公公微一点头,而后抬脚朝着政和殿走去。
有大臣上前一步,对顾鸿生道:“顾相,此事……”
“公主殿下既然发话了,想来陛下那边不成问题。”顾鸿生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而后对诸位大臣拱手:“此次风波皆因小女之事,顾某实在愧对诸位大人。”
众大臣纷纷退让,赞道:“顾相说的哪里话,为人臣子,本就该劝谏陛下。顾相深明大义,不以个人小利为先,为实乃深明大义之举。”
顾雪茵不管是人品气度,还是身份地位,做永安帝的皇后都是绰绰有余。顾鸿生原本不用同他们在这里跪请皇帝收回成命,但他还是来了。此等大义之举,着实令百官佩服。
只有小皇帝对此甚为不满。
“朕要立的皇后可是他女儿,他还有什么不满?”话音未落,一摞折子砰的一声被掷于地上。
安国公主一进来便惊闻此声,眉心猛地一跳。
于公公见状,连忙喊了一声,“陛下,安国公主到了。”
小皇帝依旧气呼呼的,但目光在与安国公主相接之后,逐渐平静下来。他坐在桌案之后,慢慢收敛怒气,恢复成一派肃穆庄重之态。
但桌案之下,被衣袖掩住的手却不由自主微微进握,透露出几分焦灼不安。
他本以为,安国公主进宫,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万万没料到,安国公主坐下之后,面上笑意清浅,颇有兴致朝奉茶的宫女要了一碗果茶。
果茶还是方镜辞先前教导,所用果干,也是方镜辞亲自带来。
小皇帝不喜这种甜腻的味道,其余大臣又并不知晓,是以这果茶几乎成为安国公主的专属。
她倒是对这种清香甜腻的果味颇为喜欢,捧着热气氤氲的茶碗,浅浅酌上一口,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此刻不是身处皇宫政和殿之中,而是什么令人放松的酒楼茶肆。
赵琦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瞧见她还有半分开口的意思,自己倒是先焦急了几分,冷哼一声,试探道:“皇姐此时来朕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安国公主被打断了品尝果茶,眉眼染上一丝不悦,斜睨他一眼,“我想做什么,陛下心里不清楚么?”
她的行程并未有什么隐瞒,想来她前脚刚到政和殿外,便有宫人向小皇帝禀报。至于之后她与诸位大臣所说直言,也事无巨细,都被人禀报于他。
他分明该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会儿在她面前,还是得装一装傻。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派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样貌,“皇姐想做什么,你不说,朕又怎么会知晓?”
他装傻的模样倒还是有那么几分像的。
得到安国公主略带赞许的眼神,赵琦心中有几分得意,眉梢好似都飞扬了起来。
安国公主放下手中茶碗,茶碗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声响。“陛下年纪轻轻,总不至于连自己早朝之时做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语调平平,不带喜怒,却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赵琦虽然心中忐忑,却并不觉着自己所做之事有错。
非要说错,恐怕也是自己旨意太过决断,没有给诸位朝臣反应余地。
到底年纪小,心中藏不住事,察觉到自己所作所为有失分寸后,面色到底染上几分愧意。“皇姐,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安国公主轻撩眼皮,睨着他,没说话。
“朕知道,此事朕太过决断。立后自古以来都是大事,朕着实不该不与大臣们商议一声,就自作主张,于早朝匆忙下旨。”他先是态度诚恳做了一番自我检讨,瞧见安国公主森然的面色有所缓和之后,又继续道:“但是朕也听闻,顾家千金为人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在长安城中享有盛誉。”
提及心上人,他眼眸好似藏着星星点点,神采飞扬,与先前自我检讨的失落低垂模样截然不同。
“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做皇后,想来百官也是挑不出错的。”他心中喜悦自言语之中可以窥得,并无遮掩之意。较之刚刚那副装模作样的帝王之态,倒多了几丝少年的天真浪漫。
自他做了皇帝,学着帝王之道,倒是少有这般符合真实年岁的模样。
安国公主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只是方镜辞所言在心底回荡,倘若当真错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心底微叹一声,她面上稍稍绷着神色,“只是陛下可曾想过,你以为的那个女子,是否就是你心心念念之人?”
她面色认真,不像是故意刁难。赵琦瞧了两眼,慌忙道:“朕不会瞧错的!朕当日所见的仙女,与画像之上的顾家千金极为想象。”
他与口中那位仙女仅有一面之缘,对顾家千金又是只见过画像,即便错了,恐怕也是命运弄人,无可奈何。
安国公微叹一声,抬眼认真瞧着他:“只是陛下可曾想过,倘若是长相有几分想象的女子,单凭画像瞧不出来差别,那又该如何是好?”
赵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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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她这么一问,不由得呆住。
瞧见他这幅模样,倒是安国公主心中稍有不忍,再次劝道:“陛下日后处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方可。就像这次,倘若陛下当真认错了人,又该如何?陛下自否要在金殿之上,当着百官的面,更改旨意?”
“朕绝对不会认错的!”小皇帝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蹦老高,“皇姐是不相信朕的眼神么?朕年纪轻轻,可没有老眼昏花之类的毛病。”
她明明说的不是这个问题。安国公主眉心紧蹙,瞧着一脸防备的小皇帝,额角隐隐跳着疼。
她抬手按了按额角,“陛下不觉得您对自己的自信,过于盲目么?”
“朕就知道,皇姐是帮着外面那群大臣,来劝朕收回旨意的!”小皇帝气鼓鼓望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满脸防备。“朕不可能认错人,也绝对不会认错人!”
他这般笃定,倒是叫安国公主心中泛起嘀咕。
说到底,不管是她还是方镜辞,都不曾见过小皇帝那位仙女,甚至她连顾雪茵都不曾亲眼见过。对于这二人是否相像,还是本就是同一个人,根本全然不知情。
但她还是微微眯着眼,语气微沉,“陛下,有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了头,就不一定全然是好事了。”
小皇帝还死死瞪着她,仿佛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
安国公主放弃与他无谓的对视,放缓了声音问道:“陛下要不要先见一见顾家那位小姐?”
赵琦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稍微愣怔一瞬,失声惊讶:“怎么见?”
安国公主缓和了脸色,甚至唇角还浮现出一丝浅淡笑意,“夏日将过,去青莲池采莲蓬怎么样?”
相较于上次来到青莲池,莲花盛开的景象已是一去不复返。莲叶依旧碧绿苍翠,枝枝交错,亭亭净植。
间或夹杂零星几朵红色莲花,在万绿丛中格外显眼。
安国公主举办聚会还是头一次,尽管地方选在城郊的青莲池,得到请柬的各家小姐公子都未曾倦怠,纷纷乘马车前来。
宴席请的人不是很多,主要是朝中贵胄之子女,打着采莲蓬的旗号,不过是找个借口游玩而已。
在刚到之时,于聚云楼拜见过安国公主与驸马之后,便可在青莲池畔游玩。
虽未曾对外声明,但这场聚会毕竟有小皇帝在,故而安国公主自宫中侍卫中抽调百余人,负责守卫警戒。
因着想要见到期待已久的仙女,小皇帝急不可耐,早早便在聚云楼等候。安国公主与方镜辞陪侍在侧,瞧着他满心欢喜等待的模样,竟一时有章不敢盼着顾家两位小姐前来。
只是没等多时,下人来报,顾家的车马已经到来。
安国公主瞧着顿时欢天喜地的小皇帝,眉心不自觉微微蹙起——倘若小皇帝当真认错了人,不知又会掀起怎样一场风波?
方镜辞瞧出了她心中的担忧,转头对小皇帝道:“聚云楼西侧还有不少莲花盛开,陛下不如在那边稍坐等候?”
小皇帝正满心欢喜等待着,猝不及防听闻此言,着实愣怔了一下。
“陛下那位仙女,想来并不知晓陛下的身份。”方镜辞温声细语,并未让人有不适之感,“倘若此时乍一瞧见陛下,恐怕会是惊恐大于惊喜。”
他言之有理,小皇帝顿时迟疑起来。他倒是没想着要惊吓到仙女,只是自己这一离开,也不知究竟要到何时,才能见到……
“陛下放心好了,我会让那位顾家小姐到您那边去。”安国公主端坐位上,轻轻斜眼一瞥。“陛下难道不觉得,那位顾小姐在莲池畔偶遇陛下,会比在此拜见皇帝……”
她话未说完,留下半句让小皇帝自己猜想。
赵琦敛眸细思,当日在公主府瞧见仙女,他的确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倘若在这里遇见……
莫名就气短了几分,他磨蹭着起身,“那朕先行过去等着。”走出两步,他猛一回头,“皇姐可要记着,让她早章过去。”
安国公主点头应允,小皇帝这才满心欢喜,从侧门出去。
瞧着他身影消失在侧门,安国公主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总觉得,心绪不宁。”
方镜辞坐在她右手侧,闻言轻声劝慰,“殿下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时候。”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进来禀报:“顾家两位小姐到了。”
安国公主不由得端坐,“将他们请进来。”
聚云楼西侧果然还有不少莲花盛开,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在一片翠绿之中,格外好看。
只是再美的景色,赵琦此时也无心欣赏。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加上他所在的地方瞧不见聚云楼前的景象,也不知道顾家千金是否捡到了皇姐,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心中焦急万分,满目苍翠在他眼中仿佛虚无。
他心不在焉,随手揪住了一个什么东西,有一下没一下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莲花那么好看,为什么一定要折断它?”嗓音如琴声,仿佛山泉叮咚,又似莺歌在耳边轻鸣。
赵琦一转头,就瞧见他心心念念的那张容颜。
少女又穿了件藕荷色的衣裙,她似乎很是钟爱这种颜色,与上次那件款式略有不同。但穿于她身上,却仿佛比满目苍翠的莲叶更夺目。
惊喜自心底攀爬自脸上,他情不自禁喊了一声,“仙女!”
少女怔了怔,而后失笑,“我才不是什么仙女。”偏着头打量了他几眼,才恍然想起,“原来是你。”
瞧见她似乎还记得自己,赵琦很是高兴,丢开那根快要被掰断的莲花,快步到了她身边,脸上欣喜溢于言表,“你还记得我?”
少女微微笑着,一派烂漫天真,如日出朝霞,绚烂美好。“怎么会不记得,那可是我头一次翻公主府的墙……”明明是语带骄傲,却在脱口而出之后,眼眸里有了几丝紧张,“我翻、墙之事,你可有同别人讲起过?”
自然是同不少人讲过。
赵琦心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愧疚,但瞥见她紧张万分的眼神后,犹豫一瞬,摇了摇头,“未曾。”
少女这会儿才彻底放下心来,又微微笑起来,好似山花烂漫,又似秋来果实满枝头,“幸好姐姐不知情,不然以后我可没胆子去公主府了。”
“姐姐?”赵琦微微诧异。
少女璀璨一笑,“上次忘了说,我叫阿暖。”
她眼眸里满是喜悦与兴奋,好似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迫不及待与人炫耀。“姐姐就是安国公主,我得了她的特许,可以称呼她为姐姐。”只是并不会让人反感这份炫耀,反而因着她的高兴,与她一同高兴。
赵琦并不知晓阿暖之前见过安国公主,还以为是安国公主因他的缘故,对阿暖的特许。他心中喜悦万分,面上也是一片笑意,试探问道:“你也拿到了安国公主的请柬,你是哪家的姑娘?”
他问得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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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是心中微有不安。尽管在安国公主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会认错人,但没有见到阿暖之前,心中依旧存在不确定。
这份不确定在安国公主的声声质问下不断发酵膨胀,只待一个机会,便砰的一声爆开。
阿暖并不知情,听见他问,便笑着回答:“我姓顾。”
赵琦无端有几分紧张,“可是顾鸿生顾相之女?”
阿暖点头。
狂喜涌上心头,赵琦只知道笑,一时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倒是阿暖瞧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有几分惊讶,“你为何这般高兴?”她似乎也并未说其他什么啊?
但随之警觉浮上心头,她上下打量赵琦几眼,“我听说,毕家也是大富大贵之家,你总不至于有什么事想求着我爹爹吧?”
不怪她这般紧张,顾鸿生身为丞相,想方设法巴结于他的人不少。
赵琦心知她误会了,连连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知道自己并未认错人,心中太过高兴。
他吞吞吐吐,阿暖惊疑不定的目光不住打量着。
赵琦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不知避讳,直白打量,面色微红。紧张之下,他脱口而出,“顾相与安国公主政见不合,你身为顾相千金,公然赴安国公主的聚会,不会给顾相造成非议么?”
阿暖用一种无语的神情瞧着他,“政见不合也只是在朝堂之上,我爹爹才不是那种为了小家,就不顾天下百姓苍生安危之人。”
“况且,”她笑脸微抬,一副骄傲模样,“我仰慕安国公主,既然是她办的聚会,就算没有请柬我都要来!”
说着又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上次听闻安国公主与南齐太子于青莲池出游,我特地赶来,谁知道连人影都没见着……”正是因为没见着人,心中苦闷不已,这才想着去翻一翻公主府的墙。
只是谁曾想,安国公主没见着,倒是见着他了。
赵琦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理由,愣怔之后又忍不住问道:“你仰慕安国公主……你想同她一样上战场么?”
阿暖摇了摇头,似乎这样的问题已经被太多人问过,她随口就能答,“仰慕不代表我一定以她为榜样,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物!”
赵琦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般言论,一时有章惊奇,“为什么?仰慕安国公主那样的人,难道不就是为了成为她那种人么?”
阿暖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做和不能做之事,安国公主就是为大庆安定所生,安、邦定国,救大庆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不过是个小人物,万万担当不起那般重任。但这一点儿都不会影响我对安国公主的憧憬与向往。”
她似乎真的很仰慕安国公主,从初见之时便是翻公主府的墙头。赵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正踌躇着,就听见阿暖问道:“说起来,你那时怎么会在公主府?”
总不至于他也是翻、墙进去的吧?
面对她狐疑的打量,赵琦纠结一瞬,脱口道:“我也是去找安国公主……”
“你也憧憬着她么?”谁知他话还未说完,惊喜之情就浮现在阿暖眼眸之中。
面对这样的阿暖,很少有人能坚定不移摇头。赵琦望着她,缓缓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就瞧见,阿暖兴奋地瞪大眼睛,一把拉住他的手,“你是男子,肯定比我去过的地方多,你有没有见过安国公主在战场之上的英姿?”
赵琦还真的不曾见过。
安国公主于战场之上,十步杀一人的情景,向来只存在于百姓的口口传说之中。他唯一一次亲眼瞧见她动刀见血,还是多年前于金殿之上,她当庭怒斩曹国舅……
“你有没有见过?”兴奋不已的阿暖还在等待,赵琦回神,在她期待的眼神之下,缓缓摇了摇头。
失望顿时出现在阿暖眼底,“啊,原来你也没有见过……”
赵琦不忍见到她眼眸中浮现失望之情,绞尽脑汁回想着安国公主一章趣事,将之讲与阿暖听。
阿暖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听得无比认真。
瞧着她这幅认真模样,即便不是为了自己露出这般模样,赵琦还是觉得心底有股微微的满足感。
他说的认真,阿暖听得更为认真,一时忘了时辰。
直到有人寻了过来,一边唤着:“阿暖,你去了哪里?”
听闻此声,阿暖猛地跳了起来。
赵琦吓了一跳,“怎么了?”
阿暖脸上满是慌张,“糟糕,跟你聊得忘了时间,雪茵姐寻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