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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发现真相

◎这,也是夫妻情深?◎

(一)

刘景天摔打教训的夏苍冬寂,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人,苏允棠自然可以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余力在天子震怒之下,思量背后的真相与内情。

但在旁人眼里,夏冬二人却是皇后带来的宫婢。

打狗还要看主人,在这后宫中,教训旁人的奴婢,与直接教训主子没什么差别,何况刘景天方才是当真砸了皇后手里的手炉。

暖阁里如董惜儿一般,觉着刘景天是要对苏允棠动手的,并不止一个。

董惜儿激动之外,还有几分物伤其类的隐忧,在荆州当了几十年寻常寡妇的慈高太后,就一点不觉得不对——

哪个男人气急了不打几回婆娘的?三宝就是太心善,在这大小姐手下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如今成皇帝了也不记仇,纵的皇后现在还对男人梗脖子赌气,要她这个婆婆说,这样的媳妇早该好好打上几回!

一旁南康公主更是得意的抱起了肩,就等着看好戏了。

谁知道刘景天接下来不是动手打人,而是操心起了媳妇的手炉热不热?!

南康公主简直疑心自个的弟弟得了失心疯,称呼都变了回去:“你是怎么回事?她跪都不跪,压根没把娘放在眼里你看不见?”

刘景天满面不耐:“跪什么跪,你一样没给皇后见礼,朕不是也没说话?”

想起早上苏允棠练功时的情形,刘景天眉头皱得更紧,不跪正好,再把膝上的旧疾勾出来,疼不还是自己?

刘景天这话说的没错,公主再是尊贵,哪怕是死缠烂打来的长公主,总也越不过国母之尊,论理见面也该行个小礼。

可南康公主哪听得进去这个,只气的嘴角都抽动起来,偏偏她打小在家里时,对着唯一能支撑门户的弟弟都天生气弱,更何况如今,越发不敢直接反驳刘景天。

再是气恨,南康也只能扭头扯了慈高太后哭:“娘你可听见了,为了叫三宝读书,你十三岁把我卖给那恶屠户,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委屈……这就算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打小背着他长起来,我不怨!可现在三宝都是陛下,你闺女都是长公主了!那杀千刀现在还在外头勾三搭四,说是驸马不叫纳妾,他就养一屋子的骚丫头,陛下不给我出头不说,现在越发嫌弃我,都拿自个姐姐给自个媳妇出气了,我这个公主还有什么脸呜呜呜……”

又看到了这熟悉的一幕,苏允棠不出意外的微微挑眉,提了裙角,款款落座。

不知是时辰没到还是刘家人没兴致,守岁的节宴没有叫歌舞伎人,暖阁内也并未大摆宴席,只两张秀致的月牙桌拼在一处,摆着茶点看果,只有四周围着暖房里长出来的艳丽牡丹,大红大紫,勉强衬出几分无声的热闹——

也叫南康公主的嚎泣显得越发分明。

苏允棠就坐在这月牙桌前,伸手拈了一枚龙眼,一面剥皮一面瞧热闹。

南康的这一套词不是第一次用了,她第一次这样说时,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功劳苦劳,好向刘景天讨要长公主的封号。

第一次如愿之后,许是尝到了甜头,之后不论是不满永嘉公主的宅邸比她的大了,还是给她赏的橘子比旁人小了,都要进宫来哭闹一回,比给庙里的王八撒钱都好使。

她说的倒也不算错,慈高太后还是荆州一个寻常寡妇时,为了给刘三宝凑足城中最好学堂的束脩笔墨,将大女儿许给了愿出高价聘礼的同城屠户。

那屠夫长得丑、年纪大不说,还是个一酗酒就犯浑打人的玩意,南康在这样的人手里,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

但刘景天也不是全然没理过这个长姐,他在岭南起事之后,就派人拿了银子去荆州,要南康和屠夫和离,带上儿子来岭南投奔他,南康收了银子,一扭头,肚子里又揣了一个,自是没能走成。

等到刘氏称帝,南康一家子跟来了京城,刘景天不肯封屠夫是驸马,又带着苏允棠去了一次公主府,要已不敬之罪砍了屠户,给自个姐姐再招驸马,但是南康却一口否决,连和离都不肯,理由是担忧她的三个儿子会为了父亲记恨她这个亲娘。

刘景天当时都气笑了:“朕是皇帝,你是公主!那三个崽子但凡有点脑子,都得自个把爹砍了来讨你欢心!真真是糊涂蛋还留来干什么?有一个扔一个,全都扔了朕给你找十几个聪明男人,重生几个有脑子的!”

可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南康的慈母之心,抱起自己大大小小的胖儿子们哭成一团,说什么也不肯分开,活像刘景天与苏允棠是什么迫害孤儿寡母的大恶人。

刘景天彻底没了脾气,一声冷笑甩门而去。

至此,不论南康再怎么委屈哭诉,刘景天都不肯理会一个字,除了年节这种实在避不开的时刻,寻常时候,他都不肯再应这个姐姐的求见,偶尔在宫中远远看见了长公主的车架,都要扭头就走,眼不见心不烦。

可刘景天可以对南康避而不见,她苏允棠却不行。

这三年来,南康每一次愤恨,每一次委屈,苏允棠都要将从头听到尾,从手足无措到耳熟能详,再到被吵的胸闷头疼、心烦意乱,却还是得一次次承受着南康的刁横蛮缠,耐着性子劝解周全。

生生将她从任性肆意的将门虎女,逼成了古井无波的泥胎菩萨。

如今想一想,苏允棠自己都觉着诧异,从前的刘三宝是叫她有多喜欢啊,竟叫她连这样的委屈都能忍下来,甚至一开始,还心疼过刘景天,有这个一个说不通讲不透的姐姐,平白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苏允棠疑惑着,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刘景天。

刘景天昏迷病倒,穿厚实大氅的情形也就那么一次,如今该是病好了,这样的天气,又只穿了一身玄底单袍。

他一向不喜欢衣裳上大片的绣纹,嫌硬邦邦的穿着不自在,年节时的衣裳,也只在箭袖处绣着两条隐没在祥云中的金龙,腰间系着布带,裤腿都扎得紧紧的踏在玄色短靴里。

天生底子好的人,在宫里养了三年,也一点没变的油腻,这个月像是还更瘦了些,一眼看去仍是蜂腰猿背,身高腿长,格外的清爽利落。

即便现在被南康烦得眉心紧皱,满面不耐,衬着他那深沉似水的桃花眸,也仍旧是好看的,眉宇间的忧愁烦闷没叫他落魄,反而比一昧轻狂的少年,多添了几分威严韵味。

可见她当初年少无知,纯粹是被这一副好皮囊迷了心。

苏允棠现在当然不会再为刘景天心动心疼,看见他满面愁容的憋屈模样,她心下只会觉着高兴痛快,甚至想要上前给南康递一盏茶润润喉咙——

怎么还越哭越低了,是不是没吃饭?再加把劲儿啊,再高一个调儿,刘景天马上就扛不住了!

刘景天的确马上就要动怒赶人了,就在他即将开口的一瞬间,一旁董惜儿忽的出了声:“公主擦擦泪吧,大节下的,太后娘娘听了岂不心疼?”

董惜儿不但出了声,还上前一步,目光在南康公主与太后之间小心又担忧的流转,最后才怯怯的看向刘景天。

任谁看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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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是为了一家和乐,故意出言缓和,赞她一句善良贤惠。

不过南康显然不属于这类人,她猛地回头,哪怕是近些日子走得很近的贤妃,出口也是无差别攻击:“什么东西,多少人骑过的玩意,轮的着你出头?”

董惜儿家族获罪,流放路上就失了身子,到岭南后又辗转飘零,甚至还因此落过两回胎。

女子身如浮萍,那种情形下是由不得自己的。

董氏这段经历刘景天不在乎,董惜儿自个不在乎,就连苏允棠这个皇后都不怎么当回事,之前再是厌极了荣喜宫,也从未拿这桩事出来说嘴。

偏偏南康自个不肯和离二婚,便自觉贞洁,瞧不上所有“不干净”的女人,不论董惜儿如何讨好殷勤,心下也只觉这是应当应分,甚至心底还会觉着贤妃这是自个心虚,翻脸翻得毫不留情。

即便是八面玲珑的董惜儿,面上也显而易见的一窒,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出言打岔,是眼看着陛下震怒,想要留下南康刁难苏允棠,谁知道反而被指着鼻子骂?

南康着实是个烦人的蠢物,讨好她,比讨好十二个刘景天还叫人憋屈,因为聪明人一言一语,每一次转变都有根底缘故,可蠢人却是蠢的全无缘由!

若不是近些日子陛下对永乐宫的态度不明,看在南康是把好刀的份上,谁会和这样的蠢材多说一个字!

刘景天面上也不怎么好看,冷着脸就赶起了人:“派车,送公主回府。”

这也难怪,堂堂天子,被人指着鼻子说自个的贤妃被多少人骑过,难不成很有颜面吗?

刘景天不胜其烦,南康越发哽咽着委屈的不轻,慈高太后抹着眼泪心疼闺女,董惜儿自个就更不必说——

一时间,不大的暖阁里人人苦脸,就只有苏允棠显而易见的一乐。

别说,只要不用自己来应付,置身事外看着南康折腾,狗咬狗一般,还是挺好看的。

尤其眼前的这几个,竟是没一个她喜欢的,无论咬中了哪一个,她都只觉着舒心,恨不得拍手叫好鼓劲儿。

大概是乐极生悲,也可能是人家一家子都愁云惨淡,苏允棠却悠闲磕龙眼的模样的确是太招眼。

下一刻,慈高太后就将目标转向了苏允棠:“你倒还有心思吃龙眼?”

苏允棠果然擦擦手心,又改拿了茶盏:“太后说的是,这龙眼吃多了上火,不好多用。”

当然,既然都点到了自己的名字,苏允棠也总要说两句。

她没看见慈高太后的脸色一般,又慢条斯理道:“怎的没见永嘉公主?哦,本宫倒忘了,永嘉刚才得了女儿,必然是在家里陪着驸马一家团圆,唉,想想永嘉,虽是再嫁,却与宗驸马伉俪情深,实在是叫人羡慕,倒不像旁人,分明是结发夫妻,却是鸡飞狗跳,仇人一般,元节里也只能孤零零一个……”

姓刘的这一家人里,苏允棠如今唯一不讨厌的,就是刘景天的二姐永嘉公主。

永嘉性子安顺少言,当初刘景天被流放时,跟着慈高太后一并跟去了岭南。

之后刘景天起事,将永嘉嫁给里南军中一位勇将,可惜新婚不久,丈夫就战死沙场,直到进京被封了公主后,刘景天才为其寻了一个宗姓的世家旁支子弟,指为驸马。

这位宗驸马虽出身旁支,却是个谦谦君子,性子又格外的温润和气,和永嘉公主的腼腆性子相得益彰,小夫妻好的蜜里调油,几月前才生了个白白净净的女儿,苏允棠还特意交代家里寻了一份极漂亮的头面私下送去。

这样安安生生过自个的小日子的公主小姑,苏允棠当然不会讨厌,眼下故意提起,纯粹就是为了戳南康的心尖。

像南康这样最爱掐尖逞强的性子,瞧见旁人过的比自个强都要不痛快,对着一母同胞的姐妹就只会更甚。

永嘉夹在中间,又不会说好话讨巧,打小就不如南康得父母喜爱,偏偏这样的妹妹死了丈夫,二婚却还能得了那样斯文俊秀的驸马,将她捧的如珠如宝!

明明她才是长女,是长公主,回到府里,却只能对着那满脸横肉的杀猪匠,生生被比到泥里去——

苏允棠这一段话,何止戳了南康的心尖,简直是一杆子戳到了她的肺管子。

慈高太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就要跳脚大骂的南康!

太后看向苏允棠的眼神里也仿佛带着刀子,只是比起教训皇后,到底还是更舍不得女儿大节下被赶回去,当下就只抓着苏允棠当由头,对刘景天说好话:“南康脾气暴,也是为了大节下的皇后进来没行礼,心疼我这个当娘的,一着急才闹成这样,等皇后拜了礼,再叫你姐姐认个错就是了,哪儿就值得闹成这样?”

刘景天没有应承,但看在太后的面子,却也没有再坚持赶人。

见状,寿康宫内就有识趣的宫人,赶忙捧了厚实的拜垫过来,放在月牙桌前。

这显然就是要苏允棠接茬下拜的意思了。

刘景天叹一口气,拦了下来:“罢了,说了是家宴,便不讲究礼数,南康也不必认错,往后能长进就是了。”

刘景天纯粹是单纯不想再代苏允棠受一回膝盖的刺疼,可他这样的话,落在旁人耳中,显然却是另一层意思。

慈高太后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董惜儿掩在袖中的手心都已经攥出了血痕——

连跪一跪都不舍得,儿子/陛下,竟对皇后纵容至此!

苏允棠也深深的看了刘景天一眼。

她进门之后,发现了刘景天格外看重她身子舒适康健,却实在想不到缘由,因此才不行礼不低头,诸多肆意。

就是想看看先刘景天能对她退让到什么地步,探一探底线与边界。

如今看来,这么寻常的失礼,远远不够。

苏允棠垂眸放下茶盏,扶着去厄款款起身,绕过月牙桌行到了垫前。

众人都以为皇后是不敢拿大,坚持给太后磕头行礼时。

苏允棠却在垫前停了下来,她按按鬓角,平淡问道:“这次的垫子里,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

(二)

这话一出,暖阁内瞬间一窒。

三年前在藏在祭祀拜垫内的冰锥,生出了多少风波,帝王震怒,后宫从上到下砍了几十个宫人管事,刚刚回宫的太后被送出了京城,帝后之间更是至此生了嫌隙,至今不和。

直到现在,这事都还是宫中心知肚明的忌讳,就连之前的董惜儿再是存心,也只敢婉转提一句“皇后膝上有伤”,说的太多,就是故意挑拨天家的夫妻母子情分。

如今三年过去了,所有人都在撑着这面上的平和体面,苏允棠甚至刚刚才从圈禁里出来,怎么敢这样大咧咧的提起来旧事?

难不成皇后当真疯了,要彻底和陛下撕破脸不成?

在众人的震惊中,唯独苏允棠平静若水,她的话虽然是对着慈高太后,但她一双杏眸沉静,看的却是一旁的刘景天。

刘景天猛然回身,面沉似水:“阿棠,朕给你容让体面,是看在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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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情面,你该知足。”

苏允棠的脊背挺直,分明比对方低了三寸,但面带嘲讽,恍惚间却仿佛在俯视帝王:“往日情面,是说陛下身陷囹圄之时,我救了陛下性命?还是天下未定,南军前途叵测时,父亲率军来投,助陛下得了天下?”

这样的挟恩言语,苏允棠之前从未提过,但也正是因此,此刻提来,便越发叫人心惊。

没有苏允棠,刘景天活不到今日,没有苏家,刘景天此刻且当不了帝王。

苏允棠嘲讽:“职以授能,爵以赏功,这样的功劳,也就够异姓封王的,如今却能让陛下容让,还当真是好大的情面。”

这和指着天子鼻子骂他忘恩负义也没什么区别了。

刘景天眸光晦暗危险:“苏允棠,你如今不单是朕的发妻,亦是朕的皇后。”

这句话,明面是在说苏允棠的皇后身份,实则是提醒,他如今不单单是苏家的夫婿,更是天下之主,是帝王。

妻子还可以对着丈夫吵骂赌气,但皇后对着皇帝却只能低头尽忠。

刘景天在警告她失了臣妾的本分。

可这样的警告,却让苏允棠的面容更冷:“孟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陛下也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这样的道理。”

“陛下如此忘恩负义,还想要臣妾如何记恩知足?”

“反了,反了!”

一旁的慈高太后终于回过了神,气的手都抖了:“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看着人和陛下梗着脖子叫唤?”

被松开的南康也跳了起来:“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皇后压下去!”

太后动怒时,外头便立即有宫人冲了进来,见长公主这么说,竟还当真就有几个想对苏允棠出手的。

“住手——”

刘景天这一次却立时回过了神:“都退下!”

苏允棠现在那身子,就是一个空心的爆竹,任谁碰一下,炸的都是他自个,他当然要拦着。

可慈高太后站起来,满面都是不肯置信,甚至想上来摸一摸儿子的头:“三宝,你这是怎么了?她这样说你,你还要护着,当真叫狐狸精迷了心肝?”

刘景天本就满心憋屈,有口难言,偏偏太后南康两个人还追着不放,吵得他越发心烦头疼。

南康又一次开口吵嚷,刘景天终于忍不住训斥:“闭嘴,没一个安生的,聚无好聚,也不必聚了,李江海!送长公主回府!”

李总管看出天子是动了真怒,不敢耽搁,亲自带了两个内侍,连拖带拽的将长公主“送”出了门。

慈高太后还要再说什么,可刘景天看向太后,又径直开口:“大好的日子,母后也好好歇着,若是睡不着就点两出戏听听,儿子明日再来请安。”

只是撞上了儿子愠怒的眼神,满面不平的太后气势便立即一顿,等到刘景天不容置疑的安排说罢,慈高太后便也彻底软了下去。

刘景天从来不是都处处听话孝顺儿子,打他还是荆州刘三宝时,便极有主张,学堂逃课、纠结伙伴……

想要干什么,从来不顾寡母如何劝说不愿,等到他带着一群伙伴游侠,教训了曾经欺辱过家里的泼皮无赖后,更是成了实际的一家之主,家中的寡母姐姐都要听他安排。

从前都是如此,等到刘三宝改名起事,征伐登基就不必说,儿子这么出息,还有什么可操心?慈高太后更是按照老话,夫死从子,只要儿子坚持,就绝不多话。

若不然,她也不会教训了儿媳妇一次,就被送到行宫半年,回来后,仍旧老老实实的与永乐宫相处三年。

看着不过几句话功夫,就能让暖阁瞬间安静的刘景天,苏允棠面色平淡,心下却更是疏冷至极。

原来什么慈高太后,什么长公主,三年来,叫她受尽煎熬的人,对刘景天来说,可以打发的这般轻易。

那这三年里,刘景天每每见到她因为他的寡母双膝刺痛,因为他的长姐心烦意乱时,心里又在想什么?

刘景天没有在意苏允棠的冷漠,叫太后母子折腾一场后,他的面上甚至都已经恢复了平静,首先吩咐夏苍:“手炉呢?给皇后换了热炭送来。”

交代好了这事,他才重新在暖炕坐下,抬眸看向苏允棠:“坐,说说吧,故意折腾这么一遭,又想干什么?”

二人相识多年,刘景天当然也能看出苏允棠是在故意惹怒他。

夏苍冬寂忍着仍还发颤的手心,飞快且无言的办好了这吩咐,之后才在刘景天的示意下低头退下。

连去厄也被李江海带了下去,暖阁内没了旁人,苏允棠仍旧在月牙桌旁坐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开口,只是低头捧着手炉,神色竟有些怔怔的无措。

刘景天抬头看去,皇后年节的新衣,尚衣局秋日里便已在裁剪了,只是一个月前一道废中宫服用的圣旨下去耽搁,现下自然也赶不及。

苏允棠仍旧只穿着平日衣衫,一身大红羽缎对襟褂子,内里是一件蜜合色的织锦花纹厚袄裙,倒是发间戴着他亲自挑出的玉珏寿字金冠,发冠正中的装饰形似金樽,一旁还有金叶飘摇,低头时,流苏轻轻晃动,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自然便露出一股柔弱之意。

看着这样的皇后,再想想这三年来,苏允棠身上的难过磋磨,刘景天的心也难得软了下来。

罢了,阿棠终究不同于旁人,更莫提如今他与皇后换了体感,实实在在的生死与共,经这一场,阿棠往后若能懂事些,这些不敬冒犯,他也不是不能退让。

一念及此,刘景天软了一丝态度:“阿棠,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在母后面前激怒朕,你又能落下什么好?”

苏允棠抬眸,声音倒也难得的平静:“这话该是臣妾来问,先是废中宫了廪给圈禁,不过几日便又一一收回,陛下这样反复无常,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景天叹一口气:“朕叫你好好将养身子倒还有错了不成?这么年的夫妻情分,如何就走到今日这地步?”

苏允棠看着他,从前的一幕幕便也仿佛在眼前一一闪过。

她的声音轻微,说不出是在回答还是自问:“是啊,这么多年,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地步?”

刘景天将她的恍然当作了示弱,语气又软一分,调笑道:“原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争执大事,若非你一意赌气,咱们夫妻早就恩恩爱爱,和睦如初,又何必你去羡慕永嘉?”

苏允棠这时却已从片刻的恍惚中彻底清醒,她微微摇头,甚至还带着轻笑:“我与陛下不可能和睦如初了。”

刘景天耐着性子:“为何不能?”

苏允棠比他还要耐心:“因为苏允棠已对刘景天再无一丝情意,我现在只恨不得离你远远的,此生都不用再见你一面,对着无情之人,又如何恩爱和睦?”

即便刘景天早知苏允棠后悔,可亲耳听见这样毫不遮掩的话时,他仍旧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个巴掌,曾再梦中眼见着凤凰飞去的惶然憋闷,又一次瞬间涌上心头。

刘景天没有了朝堂之上的举重若轻,他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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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瞬间通红,看向苏允棠的目光甚至带了恨意:“来人,带皇后回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再出门一步。”

苏允棠面带嘲讽:“又要圈禁吗?”

刘景天起身,走近月牙桌前,伸手轻轻托起苏允棠的下颌:“不,朕不圈你,朕会下旨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病重,只能卧床静养,从此以后,朕会给你最好的奴婢,最好的太医,服侍你好好养病。”

不是圈禁,却比圈禁更过分,刘景天要剥去她的一切,让永远她“病”在永乐宫。

苏允棠咬唇:“陛下不若直接杀了我。”

刘景天立刻伸手,分开她的牙关,轻轻摩挲被她咬得嫣红的唇瓣:“朕怎么舍得叫你死?朕原本只想要你听话些,要你心甘情愿的驯服,可阿棠既然这般烈性,罢了,朕也可以不在意什么心甘情愿。”

“这四个奴婢不中用是不是?无事,朕再给你添,四个不够,朕给你四十个,八十个,有她们在,你的一饮一食,衣食起居都有人仔细看顾,绝不会叫你有丝毫不痛快,更不会叫你自残自戕——”

这样的距离下,刘景天清楚到看到苏允棠杏眸中一闪而过的畏惧。

这畏惧让刘景天觉出了几分快意,一句句话自口中飞快说出,仿佛早已在心底思量过千万次:“哦对了,林芝年说过,五志伤人,你心里不痛快,身子也不可能好是不是?那朕倒要看看,这五志有多厉害,这样处处小心的养着,是不是当真能伤得你没了性命!”

原以为这样的威胁警告,会叫苏允棠更加惊慌失态,但叫刘景天诧异的是,下一刻,苏允棠却连方才的一丝畏惧都飞快消散了。

她深吸口气,仿佛瞬间就冷静下来:“陛下在怕什么?”

刘景天的动作一顿,似有迟疑:“你说什么?”

苏允棠眸光清明,直直撞进刘景天双眸:“我只说想离你远远的,从未说过要自残自戕,你便是防范,也该防着我离宫私逃,可陛下心心念念,为何却只害怕我饮食不周,身子不畅,乃至于五志伤人,忧虑至死?”

正如同刘景天可以察觉到苏允棠瞬间的恐惧,这么多年的相处,苏允棠同样对刘景天每一个表情动作了如指掌。

他口中说着不信五志伤人,要看她会不会忧虑而死,可眼中却盛着忌讳与担忧

,分明是色厉内荏,害怕她当真会因此重病丧命。

可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

总不会是单纯舍不得她死?

刘景天面无表情,不露声色的收了手:“朕有何怕?在这宫中,你……”

但苏允棠不待他说罢,便忽的一把攥住了刘景天摩挲着她唇瓣的手心,顺势起身,不肯叫他躲闪退后:“陛下这样在意我的身子是否舒适康健,到底是怕什么?”

苏允棠一手紧攥着刘景天右手,一面还要起身贴近,一丝不错的留意对方的容色神情,这样的姿势下,左手上的手炉便难免碍事。

“臣妾身子是否康健,是否有碍身子与旧伤,又与陛下何干?”苏允棠顾不得这些累赘,一面质问,一面就随手松了手炉。

两人离得太近,手炉落下时正巧被刘景天腰间香囊珠串带动,略一倾斜,炉盖滑落,滚烫的热炭便瞬间擦过了她的左手背。

这样的距离下,苏允棠话还未完,就清晰的察觉到刘景天的左手忽然一颤,做了一个类似甩动的一般的动作。

苏允棠的话头一顿,她低头看了看,滚落的炭火并没有挨到刘景天,倒是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的确落了一点炭星,只是因为“无痛症,”她自己倒没有察觉。

苏允棠眯起眼睛,不知为何,竟没有抖落手背的炭星,而是就这样顶着这灼人的火星,继续盯着刘景天。

刘景天这时却全然没了不该有的动作,他低头看了看苏允棠的手背,弹指为她掸去了炭星,动作又轻又准,一丝不错,仿佛刚才颤抖的不是他。

苏允棠凝眉:“烫了手的人是臣妾,陛下抖什么?”

刘景天看着她片刻,忽的沉声笑了:“看着阿棠被烫,朕都急糊涂了,可见夫妻情深。”

有的人的确生来心软,极能体谅旁人的不易,看到旁人受伤受痛,自个都会跟着龇牙咧嘴,感同身受,且关系越是亲近在意,这份感同身受便会越强。

若是旁人,即便素不相识,看见她被热炭烫了手,急糊涂了,自个也忙不迭的跟着甩手吸气,苏允棠也不会有一点怀疑。

但刘景天?无论如何也与这样的人扯不上干系。

苏允棠:“陛下觉着我会信吗?”

刘景天微微挑眉,看着她手背通红的一点:“若不是夫妻情深,阿棠又觉着会是为何?”

苏允棠果然被他问的一顿。

的确,若不是因为这个,又能因为什么?

刘景天似乎有些不耐烦:“够了,朕不是没有容让过,路是你自己选的,再是胡搅蛮缠,也回不去了,李江海,叫周光耀进来,护送皇后回宫!”

苏允棠回过了神,却并不肯就这么放弃。

她的确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可以再试一试。

眼看着刘景天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心,就要转身离去,苏允棠默默抿唇,骤然用力——

同一时刻,刘景天像是被谁狠狠打了后脑勺似的,下巴猛然一低,吸出一道痛苦的冷气。

他不停吸着气,桃花眸内满是恼怒。

苏允棠方才狠狠咬了自己舌尖,虽然不觉痛,但瞬间涌出了鲜血与口津却也叫她格外狼狈。

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迹,但苏允棠却毫不在意,反而笑的恣意快活,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这,也是夫妻情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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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推拉

◎心尖一阵颤栗的悸动。◎

苏允棠终究还是被周光耀送回了永乐宫,不过护送她的人,却不止一个。

天子车架内,刘景天就坐在苏允棠身旁,沉沉盯着苏允棠,一眼都不肯放。

仿佛只要他一个疏忽,苏允棠就又会咬舌自尽一般。

苏允棠一路无言,直到进了椒房殿,安抚好去厄,遣散了宫人,她方才嘲讽道:“陛下不必害怕,臣妾虽厌陛下至深,倒也不会为此,就立时不顾自己性命。”

她在暖阁内咬舌,只是因为这个法子最有用且隐蔽,不会叫刘景天提前发觉有了防备,也并不是当真有心自戕。

苏允棠从前虽也想过玉石俱焚,但在她心里,她的性命值钱的很,她才是玉,刘三宝是那块石头。

俱焚是逼到了极处的下策,现在显然还不至于。

说着,苏允棠又忍不住用丝帕按了按嘴角,她那一口咬的十足用力,虽然不觉着疼,但舌尖肿起来,说话含糊不清,含着口水似的,自己听着也总有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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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天看到了苏允棠的动作,面色越发晦暗。

舌尖受伤还不比旁处,即便在暖阁内漱了口上了药,回来的一路上,也早已被有意无意吞咽了干净。

苏允棠不觉疼,自是因为这疼都受在他的身上,唇舌相触、舌齿相碰,每多说一个字,都叫他细细碎碎的刺疼。

若放在前几日,这种情形,刘景天就会叫苏允棠立即闭口,老老实实的含着药躺下,直到伤处痊愈。

但如今苏允棠已经察觉到了真相,刘景天便只是安心忍耐,没有多做无用之举。

这个时候,苏允棠不可能无言安静。

果然,下一刻,苏允棠便努力口齿清晰的问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景天往后靠在楠木大圈椅椅背,语气简洁又平静:“皇后既已猜到了,何必多问?”

苏允棠当然不可能满足于这个回答,这样荒诞无稽的事,即便她刚刚才“亲口”验证过,此刻都仍旧有些恍惚。

苏允棠思量起自己近一个月来的异状:“所以,我不是无痛症,只是身上的病痛不适,都移到了陛下身上?”

“陛下是何时发现的?圈禁之中来探病时?”

“所以这些日子,我的膝伤,风寒……月事,一点不觉,其实都是陛下在受?”

“陛下之前试探,是因为疑心此事与我,或是与苏家有干?”

苏允棠猛然想起刘景天的杀意,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危险与寒意,激起了她的戒备,让她开始探寻刘景天转变的缘故。

刘景天不置可否,也并无一点错疑无辜之人的尴尬之色。

“春夏秋冬四个人,当真就是送来看顾我衣食起居,不叫我干有碍伤病的事的?”

“周统领也真的是来护卫的,因为怕我出了意外,看似护卫永乐宫,实则仍是在护卫陛下。”

“可是怎么会如此……”

将之前察觉到的不对劲一件件说出来后,苏允棠便也寻根问底,记到了最初的根源:“是董氏落胎那一夜,在荣喜宫外的冬雷,那雷在你我之间响得极近,此刻想来,就是那雷鸣之后,我便再不觉寒冷疲累。”

刘景天默默垂眼,的确,他也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浑身无力。

只不知道,若与苏允棠在一起再被雷响一次,这异状能否复原……

又怕先叫雷劈死。

“可见,陛下实在是多虑了,冬雷震震,偏偏响在下旨圈禁之前,如此异兆,分明是天意。”

苏允棠一句句说个不停,对面的刘景天却都是言简意赅,只是偶尔应一个“是”“对”,更多时候,干脆是沉沉无言,只当默认。

直到苏允棠说起“冬雷,天意,天子”的话头,毫不遮掩嘲讽之意,刘景天才的忽的抬起嘴角,冲着苏允棠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

下一刻,苏允棠猛地倒吸一口气——

她方才虽肿胀却无觉的舌尖,忽的痛了起来!

苏允棠一开始甚至以为是天降的异兆这么快就收了回去,但很快的,她便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咬的是舌尖,但此刻痛起来的却是舌根侧面。

意识到这一点,再看看刘景天似笑非笑的神色,苏允棠还有什么不懂的?连方才纯粹的快活喜色都收起大半。

刘景天这一下咬得并不重,与平日用膳咬着舌头一般,几个呼吸过后,舌根的闷疼便也消了下去。

她缓缓的吸气,抬眸看向刘景天,沉声道:“原来,不单是陛下要代我受痛,我也是一般。”

看着苏允棠此刻的神情,刘景天便仿佛扳回了一城。

“可见皇后还是有不知道的事的?”

他抚着脸侧,微微探身,几乎带着几分快意:“皇后才说这是天意,可见虽然阿棠对朕无情,天意却要皇后这辈子都与朕同气连枝,生死与共。”

看着刘景天直到这时,竟还在计较她在暖阁中说起的,再无情意不肯和睦的话头,苏允棠停顿一瞬后,却突然只觉可笑。

刘景天这样的天生的孤家寡人,竟也会当真在意她的情意?还是他作出这一副深情不放的模样来,就能将他自己也骗了过去?

若非她与刘景天相处太久,相知太深,单看刘氏天子这模样,怕是苏允棠自个要疑心这三年的磋磨都是做梦了。

苏允棠心觉可笑,便也真的笑出了声来。

她并不理会这“有情与否”的话头,只是直视刘景天面目,径直回道:“那又如何?”

她的确也要代刘景天受过,可那又如何?

她与刘景天全然不同,苏允棠看自身是玉,也会觉刘景天是石。

但在刘景天的眼里,只有他一个是千金不换的世间美玉,剩下的所有人,却连石头都算不上,不过微末草芥,便是全都捆在一处烧成飞灰,也比不上美玉上的一道微瑕。

将她逼到极处,她可以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但刘景天却不可能因此也伤害自己,和她试试谁能对自己下手更狠些。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拼不起。

刘景天显然听出了苏允棠的意思,眸光一缩:“阿棠,你不要逼朕。”

帝王威势之下,换了旁人早已战战兢兢,可苏允棠却笑得更欢。

她眉宇之间闪着锋芒,仿佛一支出鞘的利剑:“逼了又如何?叫人将我牢牢看在这椒房殿,囚禁不出?不敢叫我见一丝火星锐器,顶好是干脆用软布丝绢捆在床榻,咬舌自尽都不成,一饮一食,一汤一药,都用流匜灌下,试试我苏允棠的命有多硬,这般屈辱之下能活多长吗?”

话说到这份上时,这就已然不是刘景天的威慑,而是苏允棠直白的威胁。

她在用这话警告帝王,一旦刘景天当真试图囚禁她,她所说的一切都会成真,她会不顾一切的自戕求死,即便没有寻到速死的机会,被捆住手脚,勒住口舌,她也不会放弃。

她会时时刻刻的磋磨自身,直到活不下去的那一刻——

再带着同样受尽折磨的刘景天一道死。

两人从寿康宫回来,又折腾了这么一遭,天色已然彻底暗了起来,未得吩咐,没有宫人敢进来点灯,殿内昏暗一片,倒是窗外元节下的灯火通明如昼。

苏允棠注视着刘景天,双眸内正映着远方的光亮,熠熠如星,烈烈如火。

任谁看到这样的眸光,都不会怀疑对方此刻的决心与分量。

不知是被这样的眸光所慑,还是被苏允棠话中的危险刺-激,刘景天此刻,却只觉心尖一阵颤栗的悸动。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他在荆州灯会上,第一次看见了跌在他怀中,却不肯低头的苏允棠时,便有这样类似的心跳砰然——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内横冲直撞,带着他一路撞进百花筒内的色彩斑斓里,鲜明的叫人头晕目眩。

但自从他与苏允棠成婚,这样的悸动却渐渐柔和起来,待他进京登基,大将军病逝,苏允棠身上的锋芒便愈发黯淡褪色,越来越少,直至一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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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是因为皇后赌气,故意让自己如枯井朽木,叫他无趣。

谁曾想,这样的时刻,苏允棠竟反而叫他战栗起来?

刘景天紧紧攥着圈椅扶手,如同最贪婪的食客,连一丝香气不肯错过一般,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苏允棠,声音又轻又柔,缠绵如丝:“阿棠,你不怕死,难不成苏家也不怕?你才四岁的弟弟,你身边的宫女去厄,还有你最信重的无灾姐姐,外头所有至今仍忠于苏军的上下将士,你舍得叫他们也跟着你一道陪葬?”

苏允棠眸光微凝,身上锋芒愈发尖锐灼目:“陛下连天下都不在乎了?”

刘景天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的兴奋,连舌尖的刺疼带来的都是隐隐的快意。

他的桃花眸弯起,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苏允棠的面颊:“在乎,却也不是那么在乎,阿棠都要拉着朕一起死了,朕还在乎这天下作甚么?”

苏允棠猛然侧头,嫌恶的躲过刘景天的触碰。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人这样着急,还未到子时,远远的传来了清脆的爆竹声响。

爆竹过后,苏允棠忽的缓和了面色,甚至守着规矩换回了自称:“陛下不必如此,臣妾亦不愿如此,臣妾心中,也更愿与陛下……留几分余地。”

说话间,苏允棠缓缓坐起了身,面颊微侧,甚至隐隐露出几分怅然。

她在伪装矫饰。

刘景天瞬间看透了自己皇后这瞬间的假装,她的神色柔和,眉宇间的锋芒却一丝不减,只是凝聚收敛起来,如同蓄势的野兽。

但这样的苏允棠,却刘景天眸中的情意更深:“朕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此刻,刘景天竟当真后悔起来,他这三年来只顾着朝堂政务,竟对皇后忽视至此。

一个枯井朽木、萎靡不振的凤凰,再是驯服听话,又要来何用?真正的凤凰,即便困于笼中,也该是骄傲自矜,不免锋芒。

他的阿棠,这样世间难寻的凤凰,若是他不是这样着急,若是他更小心,更耐心一些,若是苏大将军没有去的那样早,若是……若是皇后对他的情分犹在——

他应该会有更温和、更适宜的法子,叫阿棠仍旧带着骨子的锋芒风骨,甘愿栖落在他的枝上。

若是那样,即便此刻遇上了这无稽的“天意,”他也不必太过在意。

刘景天看向眼前的苏允棠,桃花眸内的情绪愈发深不见底:“皇后,想要如何留出余地?”

苏允棠神色清明:“春夏秋冬四人可以代陛下留下,可椒房殿从前惯用的几个宫人,我要换回来使唤。”

宫女倒罢了,苏允棠除了如无灾去厄一般自家里带进宫的侍女,原本也没什么亲近的宫娥。

倒是几个需要在外头走动的内监,没了合意顺手的,实在不便。

刘景天缓缓靠回椅背,目光仍旧落在她面上不放,闻言干脆点头:“可。”

苏允棠:“我要降罪荣喜宫,问董氏不敬诬陷之罪。”

阿棠的确不是个好脾气的,董惜儿屡屡生事,她的性子,也总要教训回去。

刘景天抬了嘴角:“由你。”

苏允棠闻言又看他一眼,面上不显,心下却更冷三分。

刘景天果然早就知贤妃落胎另有蹊跷,之前可以为了董氏将她圈禁,如今便能这般轻易将人扔出来。

帝王心意,果然什么都不是。

苏允棠:“第三件,苏军出身的禁卫徐越,我要他领都尉衔,自领三什,与周光耀同领永乐宫护卫之责。”

之前的几条,不过后宫琐事,刘景天并不放在心上,但是插手禁中宿卫,牵扯要害,其中分量却又全然不同。

他皱了眉头,正要开口,苏允棠便已猜到一般,抢在他之前道:“陛下应下这三件事,我自今日起,臣妾自会保重自身,衣食起居无一处懈怠,不令陛下再受一处不该有的病痛不适。”

这保证果然叫刘景天停了下来,若是皇后能够为他至此好好保养自身,不需旁人看顾,一个徐越,便也不算十分过分。

他正要点头答应,紧跟真便听到了苏允棠剩下的三个字:“……半个月。”

这三件事,能换来她保重自身的时限,只有半个月。

刘景天简直被闪得一个踉跄。

他桃花眸猛然瞪大,盯着苏允棠似要发怒,又似是被气笑,半晌后,却只是摇头:“三个月,三个月,朕便应你。”

苏允棠看他一眼,神色冰凉:“十天。”

作者有话说:

刘三宝:你怎么还带往回减的!

苏允棠:因为我最讨厌啰里八嗦还姓刘的人。

小红包继续掉落~

第25章调理

◎陛下,你还要如何?◎

“禀娘娘,董嫔求见。”

春淡在帘外禀报时,苏允棠口中正含着伤药,闻言并不回应,仍旧闭目靠在美人榻上,静静等着药粉化尽。

春淡见状也不敢催促,仍旧立在帘外,低眉垂目,格外的恭敬顺服。

放在元节之前,她是不会如此的,因是刘景天派来的人,春夏秋冬四人在苏允棠身前当差时,虽也恭谨,却不过按着宫女的规矩,一寸不少,一丝不多。

尤其春淡,因是四婢之首,在恭谨之下,甚至隐隐有种上位的监视之感,要时刻服侍在苏允棠身侧,并不会做这些通禀传话的琐事,如眼下这般退到帘外,低头不见,就更是绝无可能。

只是自从守岁宴后,刘景天与苏允棠一道回宫后,次日起,春淡便敏锐的发觉了陛下对中宫态度的转变,仿佛只是顷刻,便很是自然的转为了眼前的恭顺模样。

可面对春淡这样的转变,苏允棠的态度却反而冷淡起来,待口中药粉化完,又用清水漱了口,才不急不缓问:“为了什么事?”

她舌尖伤得不轻,养了这些日子,说话才几无妨碍。

春淡这才近前,屈膝捧了口盂:“说是要与娘娘当面告罪,一来就在廊下跪了,拦都拦不住。”

既然在刘景天面上说了要治荣喜宫诬陷不敬之罪,苏允棠自然不会耽搁。

正月初三开印之后,苏允棠便下了新春的第一道懿旨,将荣喜宫贤妃降为充媛,封号也一并去了,从前的贤妃,往后就只能称为董嫔。

充媛已是九嫔之末,再往下一点,就得跌进不入品的世妇御妻之流。

这倒不是苏允棠心软留手,只是刘景天的后宫并无其它的高位妃嫔,董惜儿便是降为贵人御林,凭她的资历,也照样是仅次于中宫的董贵人。

苏允棠身为皇后,还是喜欢按着规矩处置行事的,只这么点无关痛痒的事,不值得她罔顾宫规——

毕竟除了降位之外,这宫中其实多得是看似不起眼,其实更加叫人难受的手段,比如小惩大诫,令董氏日抄宫规一卷,跪经十炷。

为了叫董惜儿不出差池、专心领责,苏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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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甚至特意学着刘景天的手段,从宫正司里拨了四个前朝就在的老嬷嬷,两个一班,日夜服侍。

宫规一卷,要抄得整齐规整,便是家学渊源,也要近两个时辰。

跪经则要腰板挺直,手心交叩,姿态虔诚,一丝都不能错,十炷香,便是一个时辰有余。

一次当然是跪不完的,当真要连着跪上几日,腿要彻底废了,岂不是可以躺下休息?

顶好就是将跪经的十炷香分成两三次来跪,中间可以活动膝骨,敷药去淤,这段时间里正好拿来抄书。

四位嬷嬷殚精竭虑,保证董嫔一睁眼就有数不尽的事忙,光阴一点不会虚度。

算一算,这才“忙了”两日,就已经受不住了。

苏允棠擦擦嘴角:“不见,去告诉董嫔,她的责罚是跪经,本宫不是菩萨,跪在这儿,不算时辰。”

春淡应诺,亲自退下去传了话。

虽然说了不见,苏允棠却也知道以董惜儿的行事,既然来了,不生出点事来绝不会轻易走,大半要等着叫刘景天见着她这幅可怜模样,再不成也得跪到昏倒,好满宫里传一传中宫暴虐的流言。

不过如今的苏允棠,对这两种手段哪个也不在乎,横竖董惜儿如今不可能再在她宫外落一个龙种,既然觉着永乐宫的金砖跪着舒服,就叫她尽管跪。

苏允棠说罢之后,干脆不再理会这事,而是转而看起了之前积攒的宫务折文。

之前苏允棠不知缘故,只当自己是患了无痛之症,才会不知饥寒疲惫。

守岁宴后,在刘景天处明白了真正缘由,往后细细体悟之后,苏允棠才真正发觉,刘景天的精力,实在是充沛的惊人。

节下虽已收印罢朝,但刘景天却从未真正休息过,打从正月初二开始,养乾殿内便日日有亲信忠臣奉召议事,一日不停。

有时苏允棠半夜醒来,静谧之中,还能察觉到指腹又被硬物咯久了的闷疼迟钝,那是刘景天在御笔朱批。

他每日卯时便已在起身打拳,子时还在点灯批折子——

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但她竟从来未曾觉着困倦疲累过!

要知道,苏允棠便是还在荆州家中里,每日里也需睡足四个时辰,否则便会头晕难过,直到撑过那一阵困意才好些。

等到在宫中熬出体虚不足后就更不必说,只是将每日的宫务翻上一遭,都觉打心底里提不上劲儿来。

可是现在,苏允棠用属于刘景天的好精力,将节前积攒的宫务大致看过一遍后,一瞬间竟还有些意犹未尽,觉着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力气,恨不得再找些事来干。

在此之前,苏允棠从未觉着刘景天这天子有什么了不起,这一刻,苏允棠却有些疑心,刘景天怕不是当真是老天的亲儿子。

有这样的生下来就充沛旺盛的精力,干什么不成?

苏允棠深深的吸一口气,掩下心头泛起的嫉妒复杂。

她的确不必太在意,刘景天便真的是老天的亲儿子,如今也失宠了,如今这样的充沛之感已经换到了她的身上,倒是在养乾殿议事的刘景天,此刻该是正撑着她的疲倦乏累。

一念至此,苏允棠心情又轻松起来,瞧着去厄又送来了晌午汤药,便放下手里的纸笔。

既然答应了刘景天要好好将养,苏允棠就当真一点没有疏忽。

一日三餐,饮食有度,日落而息,起居有常,对身子有益的明光功,苏允棠每早都要伴着晨光打上两回,灼热的药油每夜睡前都要在膝上用力揉上半刻钟,之前的汤药补膳样样不落不说,她还趁着破五后,小林太医进宫,要太医又多给她开了一副调理的方子,一天三顿的喝──

就是去厄此时送来的苦药。

苏允棠接过苦涩的药汁,细细的一口口啜着,一面还有余力问起给贵妃轻雪的住处有没有准备好。

去厄:“正月里不好动工,马棚要略等几日,倒是给贵妃的狗屋子内造司做的差不多了,赶明儿就能送来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改也来得及。”

苏允棠点头:“也告诉家里,除了贵妃轻雪,送进宫的禁中宿卫也尽快留心。”

她之前与刘景天提出的第三个要求,便是升徐越为都尉,自领三什护卫永乐宫。

十人为一什,再加上轮值休息,三十人的护卫便很合适,但比起这个,更要紧的却是“自领”。

宫中宿卫都是轮换巡守,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不会长久宿卫一个地方,也不会长久固定上峰同僚,就是为了避免时候久了上下勾结联络。

但苏允棠提出的自领便是破了这个成例,徐越与他手下的三十禁卫,不变不换,不牵涉旁处,只管护卫椒房殿永乐宫。

这三十人也不能随意调派,要勇武、要忠心,要关键时刻只听她一人的命令──哪怕她的命令与违背了天子圣谕。

这样的人,当然也只能从大将军府内去寻。

自打守岁宴后,去厄也觉着自家小姐的吩咐行事,都叫人隐隐心惊,陛下也奇怪的很!竟还全都认了下来,连禁中宿卫都叫小姐动了!

去厄:“就是无灾姐姐知道了,只怕要忧心。”

苏允棠饮下最后一口汤药:“过些日子,我自与无灾说明。”

去厄一向心宽,虽然奇怪,可是小姐的吩咐,就只管答应。

说罢后,去厄见一时无事,便有些好奇似的探身看了看窗外:“快半个时辰了,奴婢瞧着这董嫔是快撑不住了。”

苏允棠挑眉:“她若现在晕倒可是亏了,再撑一会儿,就能等着陛下诉苦。”

去厄奇怪:“小姐怎么知道陛下要来?”

苏允棠摇头拿起了丝帕,她刚饮的药汁并不烫,可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身上便忽的生出一头冷汗来。

去厄吃了一惊:“这药怎么这么大动静!”

冷汗涔涔,原本该是很难受的,可苏允棠却满面寻常:“良药苦口,要见效快,动静总是大些。”

“小姐先前不是不乐意吃这个药……”

去厄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便的传来了一阵吵嚷,略听几句,便能听出是董惜儿身旁宫女梅花的哭求──

她家主子昏倒了,求皇后娘娘发发慈悲,给寻个太医来。

当然不会有人理她,便是有宫人开口,也只是叫她赶紧抬董嫔回荣喜宫去。

梅花当然不肯,按着主子的吩咐连哭带求,吵吵嚷嚷。

只叫苏允棠都不耐烦,打算叫人直接赶人时,垂花门处,竟还当真传来了“陛下驾到──”的唱礼。

躺在梅花怀中的董惜儿心头一喜,只恨自己晕早了些,不好立时就起来,仓促间,只是抬手捋了捋滑下来的溜发。

她跪了这许久,原本就面色苍白,发鬓只略松散些,便越发透出十二分的柔弱无依。

董惜儿微微闭眼,耳听陛下踏上了台阶,似乎格外着急气怒,脚步匆匆,一步一步,朝着她越行越近。

一定是看到了她晕倒才会这样着急,董惜儿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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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一会睁眼后,要摆出什么样的神情,说出什么样的言语,下一刻──

刘景天就这样掠过她,径直行进了殿内。

——

满面愠怒的刘景天,并不知道被他甩在殿外的董惜儿,已是气恨之下,当真昏了过去。

事实上,心烦意乱的刘景天,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一闪而过的宫人中,还躺着他亲口封过的贤妃。

刘景天龙行虎步行到内殿之后,便直奔苏允棠,扯着衣襟呵斥道:“你又干了什么?”

比起刘景天的烦躁,早有准备的苏允棠就显得很是平静:“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景天在美人榻上坐下来,仍旧盯着苏允棠不放,仿若欲择人而噬的猛虎:“朕这半日,忽冷忽热,烦躁不安,皇后可知缘故?”

苏允棠恍然:“原来如此,陛下不必忧心,不过是月事将至,臣妾不忍陛下月月难过,叫林太医开了方子调理罢了。”

刘景天怒色一滞:“这么快?还不到一月。”

“若不然,陛下以为女子此事为何要叫做‘月信’?正常女子,本就是二十八日为期,有时多几日,有时少几日,总逃不过这一月之信。”

苏允棠微笑着,又告诉他:“这二十八日,是从月信来时就开始算的,可不是之后。”

刘景天掐指一算,果然就在这几日间。

看着刘景天眉头紧皱的模样,苏允棠安慰:“不过臣妾寒气入体之后,月事便再不准了,有时三五月都不见得来。”

刘景天刚刚松一口气。

苏允棠便又道:“可臣妾已在吃药调理,这几日来不来却也难说。”

刘景天一顿,到了这时候,若还瞧不出苏允棠的刻意,他就当真是傻子了。

天子面色阴沉下来,苏允棠却只耐心解释:“就是因为今日开始用了调理的方子,陛下才会这样的烦躁不安,浑身不痛快,您且忍耐几日,小林太医说,熬过这几日便会好些,等彻底调理好了,日后连月事也不会再疼。”

刘景天桃花眸抬起,沉沉郁郁:“皇后这是故意违诺?”

当然是故意的,苏允棠两年前就试过这个方子,吃了之后月事倒是都如期而至了,但她却不分昼夜的潮热心悸,烦躁不安,时而易怒时而心绪低沉,睡在梦里都会突如其来的来一阵脾气。

用过两日之后,她就再不肯吃,宁愿隔个三五月,受一场下腹坠疼绞痛的折磨。

可如今既然有刘景天以身相代,情形自然不同——

苏允棠甚至还特意叮嘱了小林太医,要他想想法子,务必立时见效!

也多亏了小林太医有过南康的前车之鉴,仍旧愿意为她担着风险调了药方,这才有了这样的效力。

苏允棠的确答应了刘景天,不叫他再受一处不该有的病痛不适,可这却是该受的!

有病当然要治!

想到了小林太医,苏允棠的面容便不自觉的柔和起来。

“臣妾既答应了陛下保重自身,又岂敢懈怠?女子下滞这毛病,本就烦人琐碎,不破不立,一时的不痛快,熬过去便是日后的顺畅,这样的要害取舍,陛下九五之尊,难道还讳病忌医,要臣妾一介女子劝谏吗?”

再看刘景天时,苏允棠便叹一口气,仿佛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儿,满面无奈。

她道:“事已至此了,陛下,您还要如何?”

作者有话说:

更新~明天要上夹子,看情况不一定有更新,如果没有的话,就后天双更补上~

推一下预收~

《和纨绔夫君互换身体》

苏嘉禾十六岁嫁给了燕王世子陈茂稷。

世子出身尊贵,宫中眷顾,又生得风姿俊秀,貌胜潘安,只可惜天生反骨,是个逞凶斗狠,人见人怕的霸王纨绔。

成婚当日,陈茂稷当众掀开她的盖头,满面疏狂:“这就是名满京城的苏家女?我看也不过如此!”

苏嘉禾出身世家远支,家道中落,生母早丧,能够嫁进王府,只是因她孝敬继母、教养弟妹,是四德俱全、人人夸赞的闺德楷范。

面对众人或同情或嬉笑的目光,苏嘉禾以扇遮面,不卑不亢,恭肃端庄:“世子不该如此。”

陈茂稷冷笑一声,当众而出,扬言便是当一辈子鳏夫,也不碰这样的无趣贤妇。

直至一场意外,两人互换身体。

不可一世的世子霸王,自己成了独守空房,受人诟病,整日活得朽木般无趣的苏嘉禾。

陈茂稷崩溃之后冲进书房,不耐烦的警告:“你给本世子老老实实的,不许自作主张、坏我大事!”

苏嘉禾平静颔首,转身出门,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赌坊瓦舍、梨园花船一个不落,入夜还不忘去一趟南风馆。

偏偏这样行径,却被人夸赞名士风流,名流士子纷纷折节下交。

陈茂稷:???比我还会玩?

陈茂稷欲言又止:……你也不用演这么像。

苏嘉禾端坐镜前,笑容娴静又端庄:“世子不必客气,憋了十几年,当纨绔真的爽。”

陈茂稷:!!!

————

(小剧场)

陈茂稷眼巴巴:“娘子,今日就让我上榻吧?”

苏嘉禾温柔微笑:“君子一言九鼎,世子还是当一辈子鳏夫的好。”

白切黑人间清醒御姐女主×黑期白纨绔小狼狗男主,先婚后爱、火葬场、he

第26章贵妃

◎这畜生。【二合一】◎

正月初十,正逢立春。

虽然窗外仍旧春寒陡峭,玉树琼枝,但时节到了,草木隐隐已有勃然之意。

永乐宫南面长了一颗积年的老白梅,许是挨着灶房的砖壁更暖和些,都已早早冒出了花苞。

苏允棠在晨光之中起身练功,又踏着朝阳归来,路过时,瞧见了这白梅,一时起意,便亲手折了两枝开得最好的,一路拿进了椒房殿。

还未进迈过门槛时,苏允棠便已连声呼喊:“贵妃、贵妃!你快瞧瞧我带了什么回来?”

伴着苏允棠的呼喊,内殿地上便立即出现了一只垂耳尖脸、身形细瘦的黑色细犬,正是刚刚从将军府送来的爱犬贵妃。

贵妃靠近之后,对着苏允棠手里的白梅只是略嗅了一下,之后便只是绕着她转圈,歪着脑袋一下下顶蹭着苏允棠手心,动作沉稳又眷恋。

“好了好了,我在呢,不怕……”

苏允棠也笑着摸它:“怎么,你不喜欢花儿了?从前我屋里一根草都不能放,人家送我上好的兰草,才摆上一天,一眼没看住就叫你钻进来啃的不成样子,打了多少次都不听,现在倒是安生了?”

一旁去厄伸手将白梅接过:“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贵妃现在年纪大啦,还像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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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胡闹像什么话?”

闻言,苏允棠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

的确,贵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若是放在人身上,都已算是年近古稀的老人。

贵妃是苏允棠从三个月的小奶狗一点点养大的,从走路都是踉踉跄跄,到一岁时可以带着出门,每一次出城入山,出游行猎,贵妃都会蹦蹦跳跳相伴在她前后,从荆州一路到京中。

在苏允棠的心里,贵妃出宫时,还是从前四蹄矫健,跑起闪电一般,黝黑的毛发绸缎一般飞扬流畅模样。

分隔还不到三年,再将贵妃从家里接来后,苏允棠欢喜过后,抱着呜呜悲鸣的爱犬,也很快发觉,贵妃已经不比以往。

从前缎子似的毛发变得黯淡干枯,清澈透亮的眸子已经透出了浑浊,曾经只眨眼功夫就能咬穿野兔喉咙的细犬,如今莫说骨头,便连大块的肉都啃不动,只能吃些肉糜稀粥。

更要紧的,是贵妃不会再活泼的四处跑跳了,苏允棠不在时,它便只静静趴握在窗下廊前,等到苏允棠回来,它便紧紧跟在主人身侧,一步不肯离开。

苏允棠之前将贵妃送出宫时,想着是宫门憋闷,不如将军府宽敞,家里人自然会好好为它养老,送出去才对贵妃更好些。

可如今再见到贵妃,苏允棠才发觉出她的错误来。

细犬的寿命不过十余年,而贵妃如今都已经十五年,这样的岁数,便是照顾的再仔细精心,也撑不了太久。

听家里人说,贵妃在将军府时,也是这样无精打采,大半时间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会不会觉着,自个是年纪大了无用了,被主人抛弃在外面等死?

一想到这儿,苏允棠便只觉悔不当初。

她蹲下身,带着满心的歉意将贵妃搂在怀里用力的紧了紧,又问去厄:“贵妃昨日睡得好不好?”

去厄:“比刚来那晚上安心许多,应是知道不会被送走,也放心了。”

贵妃第一日接回来时,许是担心再被送走,夜里一直不肯走,好容易哄着带去了殿后给它备好的西小阁,苏允棠一走就开始呜呜哭泣,焦躁不安,整夜的守着门扇不肯睡觉。

还是苏允棠不放心,守着过了一夜方才好些。

苏允棠笑眯眯的,语气哄小孩儿似的温柔:“贵妃乖,来,咱们去西暖阁里,姐姐给你做衣裳,装软垫!”

苏允棠对分离了近三年的爱宠既心疼又惭愧,忍不住想加倍的补偿,只要在殿里,就去哪儿都要陪着贵妃一块儿,昨天看春寒陡峭,怕贵妃年纪大了出门禁不住,还开始亲手给它做起了狗穿的小衣裳。

难得见苏允棠这么有兴致,去厄便没叫春夏四个钉子来碍眼,只自个带着安儿宁儿去收拾了布料针线,又将白梅插进细颈瓷瓶,放在四方的小炕桌上,一盘还配着一盒子四色点心,与刚沏的热茶。

准备好了这些,去厄也没下去,而是就挨着苏允棠坐在了炕沿,时不时帮着递个剪子,拽拽料子。

没办法,自个主子的女工,去厄还能不知道吗?虽说是无灾姐姐一手教的,可是无灾姐姐绣的花儿能招来真蝴蝶,传到苏允棠这儿,不说青出于蓝,只能算是毫不相干。

有她在一旁看着,起码不至于叫自家小姐忙活半晌,最后一件贵妃能穿的都没有。

苏允棠知道自个本事,也不逞强,就笑着叫去厄给她将料子都裁好了,自个只管缝起来,这样顶多就是针脚不太好看,可能穿就是了,贵妃也不会嫌弃她。

等待时,苏允棠瞧见门口两个刚留头的小宫女,还在门口站着立规矩,便只叫她们去毯子上陪着贵妃一道玩。

安儿宁儿都是十岁进宫,半大的孩子,见着这样威风的大狗,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如今熟悉后早已只剩满心的好奇,得了吩咐围着贵妃一个顺毛一个捏爪,喜欢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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