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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渡春音 放鹤山人 29459 字 9个月前

裴彦苏没有用言语回答,她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之后有轻微的置物之声自地面传来,应当是放下双靴,她背后突然一堵,床榻也跟着动了一下。

“你……”她心口也被堵了一堵,肩背霎时绷紧,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公主尚在癸水之期,更要注意休息。”

关怀贴切的话语倒是张口就来。

……可是,他在这里,她要如何安心休息?

她未动,他却似乎也并未靠近她,声音离她耳后尚有距离,沉沉传来:

“微臣是君子。”

倒是先把她的话头堵上,又给彼此留了几分余地。

想起自己昨日趁着太医未离去,紧急让隋嬷嬷办的事,萧月音咽下口中津液,道:

“恐怕不止是这几日……”

却看到眼前纱帐上由背后的笼灯照射出的他的影子,不仅越拉越大,还将灯光渐渐掩盖,她顿了顿: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都会如此。”

最后几个字时,他已再次提起灯罩,恰好吹灭了床头柜上由他亲放的笼灯,一室骤然陷入黑暗。

裴彦苏将她的衾被拉上,朝她掖好了被角,隔着衾被拍拍她的手臂:

“说好了与公主夫妻一体,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却压不住他腰间那直向下冲的诡异的邪.火。

凝神细看,原来他竟步入内室,眼前的床榻连遮挡的屏风都没有,床帐隐隐约约,有女人的身影。

“王子有事相商,当面说,方才不算见外。”

若是他没记错,这是金胜敏故意掐尖了嗓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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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55.

与兄长金胜春不同的是,金胜敏即使身为公主,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也如其他女儿般多了几分含蓄和狡黠,绝不会做强迫之事。

早在她于那街头的市舶司门口对裴彦苏匆匆一瞥,金胜敏便已将她那身体羸弱的病秧子准驸马朴重熙抛在脑后,一心一意,只想着那位惊为天人的外来男子。

一见裴彦苏误终身。

她嫉妒他面前的那个女人,嫉妒得发狂,嫉妒得要命。

女人不能像男人一样享齐人之福,何况与朴氏兄妹联姻所牵涉利害甚巨,她不可能任性。

思来想去,便只有用这颇为下作的方法,即使知道她这么做可能会留下许多后患,即使知道裴彦苏未必心甘情愿,即使知道这场只有身.体上的男.欢.女.爱不过是露水情缘——

再次来到金胜春的东宫,正好又是晚饭时间。

不知朴秀玉是因为今日入了宫还是旁的什么,此时她并不在东宫内。

与前晚郑重的宴席不同,金胜春将晚饭安排在了更靠内院的花园之内。他与萧月音两人相对而坐,餐案不大,其上用的餐具却比前晚的还要华贵不少,菜肴也是精致小巧了许多。

摆的几盘,便有虾蟹螺等海错,烹饪的方法,似乎也与新罗的惯口不太相同。

“新罗与大周百年世代交好,大周是新罗最大的倚仗和靠山,这些,我们身为新罗人,都是从小便被灌输的。”与马车上相比,金胜春显然又自在了许多,语调高扬,面带薄笑,他看着萧月音细嚼慢咽,便又继续说道:

“其实……其实孤在与朴秀玉定亲之前,也曾经想过向大周的皇帝陛下提亲,把公主你娶到新罗来。”

萧月音咽下了口中的海带,并未抬头看他。

“孤在新罗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金胜春看着她,顿了顿:

“但在公主面前,新罗什么也算不上,孤更是什么也算不上……公主是大周的璀璨明珠,面对公主,孤自惭形秽,到底是怯懦了,并未迈出那一步。事情到了今日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孤这才来向公主说起,公主,会因此而怪罪孤吗?”

萧月音却只看着餐案上的虾蟹。

看起来也是好吃的,只是从前吃它们,都是裴彦苏一点一点为她剥好,放在她的碟中、或者直接喂到她的嘴里。

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自己动手。

不过金胜春东宫里的宫婢也算是耳聪目明,见她如此,便上来默默夹了几筷虾蟹,退到一旁剥开。

一直到宫婢的裙摆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萧月音才恍然,想起了金胜春方才对自己问的话,抬眼敷衍一笑,淡淡道:

“当年,我将太子殿下伤成那样,还能承蒙太子殿下多年的牵挂,着实是过意不去。”

“牵挂不算,公主身边早已有了赫弥舒王子那样的夫君,孤又算什么呢……能得到与公主单独吃饭的机会,其实对孤来说,已经十分满足了……”金胜春又笑,刚好那婢女将虾蟹剥好了一点,放上来,“公主尝尝新罗风味的海错,相比大周的,有哪里不同。”

萧月音执起筷箸,夹了一点鲜虾,放入口中细品时,又听金胜春说来:

“若是公主喜欢,孤便差人日日做给公主吃,赫弥舒王子若是在的话,一定也会喜欢的。”

这个虾的味道不太行,不如裴彦苏给她的。

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

不过,保持基本的礼貌,萧月音仍旧回以淡淡一笑。

金胜春还想说什么,却有侍从上前,手中的托盘里摆着一只鎏金酒壶,恭敬问道:

“殿下,您先前吩咐的酒已温好。”

萧月音的目光扫过那只鎏金酒壶,见其靠近把手处,有一个火欧珀的小小装饰。

金胜春也同样淡淡看过酒壶,抿唇思索。

看桢儿现在的情态,对他的殷勤并不抗拒,还不愿他提及那个男人,想必她一定对自己动了春心,想和他做那快活的、超越界限的事情。

是以,他不需要再用这阴阳酒壶、这催.情的浓酒,便可以达成他想入非非的目的。

“公主喜食海错,这酒过于烈,与海错味道相佐,还是不用了。”金胜春挥了挥手,将那侍从赶了下去。

萧月音收回视线,埋头嚼着蟹肉,听到金胜春对她说话时,竟有掩藏不住的兴奋和急切:

“如果公主不嫌弃,不如……不如公主就在孤的东宫住下,一直住到孤大婚前夕,何如?”

她抬眸,比方才的笑容更多一分难得的媚色:

“这样,会不会叨扰殿下大婚筹备?”

“太子妃那边,孤会让她安静的。”金胜春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公主,你安心住下就好。”

萧月音微微颔首,忽又想起什么:

“可是今日与殿下偶遇,实在仓促……能否拜托殿下的侍从跑一趟驿馆,让我的两位嬷嬷将我的日用细软打包,一并送来?”

金胜春喜不自胜,欣然同意。

只不过,因着忌惮驿馆里那个男人,他暂时还不想让她的婢仆们来得那么快。

先压下去,让他与她今晚快活了再说吧。

而等到四周的婢仆们一一散去,萧月音也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箸,伴着一声轻叹。

金胜春投来关切的目光。

而这样的喘.息,大抵来自方才破天荒吼了他,和突然被他抱上大案的惊愕促狭。

“裴彦苏!”她不知自己现在面红耳赤的模样落在男人的眼里有多么秀色可餐,只恼怒于他总是这样直截了当又屡屡粗暴,咬了咬鲜艳欲滴的樱唇,再一次提了气,朝他嗔道:

“我说,本公主生气了,你是没听见吗?”

欲.火已在头顶盘旋,根本无法消散,裴彦苏屏住呼吸,强忍控制,才能让自己抓着她肩膀的双手,没有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弄疼她。

“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双臂拉回,他让她半倚在他的胸前,他凑近她的耳边,喉结沉沉滚动:

“公主有什么气,等会儿,一起算在我头上,好不好?”

56.

四下无声。

周遭的空气变得干燥无比,像是无论什么触碰,都能引起一串淡蓝色的火花一般。

萧月音来不及说什么,裴彦苏密密麻麻的吻,已经尽数落在了她的耳畔。

先前,是她欢欣雀跃为他挑选赴公主府的衣饰,她为了宣示自己的态度,亲手将戴好的耳坠挂在了他腰间的绦环上。此时,她这空荡荡的耳珠却是刚好遂了他的意,任君采撷,任他欺凌。

狼虽然是群居群猎的动物,可遇到心爱的猎物时,也必须要独占。

光是吻,也显然不能满足这个狼一样的男人了。

“奇怪,公主才刚到新罗一日,汉话就已然说不明白了?”他忽然执了她的手,长指在她的掌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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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节处轻轻按抚,像是在宽慰她的紧张,又像是在通过这个,查探到她是否在说谎一般。

这样,萧月音便抽不得手出来,呼吸也凝在喉咙,万分艰难。

“没什么长进,是什么水平?”裴彦苏欣赏着她被他试探谎言的慌乱,好整以暇,故意将唇靠近她紧绷的下巴,却不触碰,“今日我为真儿化解了大难,真儿不对我表达感谢就罢了,怎么还胡言乱语起来?”

“我,我哪有?”非要说胡言乱语,他这个奇奇怪怪的转折才能称得上“胡言乱语”吧。

但回回次次如此,主动权一旦被他抢过去了,萧月音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果然,裴彦苏不给她任何再次翻转的机会,松了捏着她的手,却从桌案上拿出两捧棋子,一黑一白,放在她也能够得到的地方。

然后,便又握着她的手腕,放在了黑棋棋子的竹兜内,“不如还是真儿与我下上一场,我才知真儿所言是否属实。黑子先行,自当落于天元位。”

象牙所制的棋子轻凉,颇有“举重若轻”之感,只在指尖揉捏,也便多了几分心定。

“可是大人,你的棋艺无须藏拙藏锋,是有目共睹的,”萧月音心慌意乱,只敢将目光落于鳄鱼皮制的棋盘上,“别说三子,即使是让我十个子,我也还是会输。”

必输的棋局,下来有何意义?

就像是她每每与他对峙,似乎都占不到多少便宜一般。

“我帮了真儿的大忙,真儿连感谢我、陪我再下一局都不愿意?”裴彦苏说这话的时候,尾音里似乎带了她从未听过的委屈。

她恍然间回头:“大人,你今晚已经下了四局,还没下够?”

回答她的,是他又一次提起她的皓腕,借她的手,在棋盘中央的天元位落下第一枚黑子。

他很快也在黑子之旁,也落下了自己的白子。

“无论是从前在邺城,抑或是自邺城出发之后,我想与真儿对弈很久,到今日才终于有了机会。”裴彦苏微微偏头,看着萧月音踌躇着不知下一子该如何落时、颤抖的睫毛,淡淡笑着,“真儿自谦,我也不会逼迫真儿。这一局棋不为分胜负,只为愉心,何如?”

愉心……恐怕愉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萧月音抿着嘴唇落了子,又听一直搂着她抱着的裴彦苏一面快速落子,一面缓缓说道:

“以提子数量为计,我每提一枚黑子,便亲真儿一下;同样地,真儿也可以想想,每提我一枚白子,可以讨得什么好处。”

亲来亲去的话被他如此不知羞耻地说出来,萧月音本就因为棋艺拙劣而汗流浃背,听了他的话,小脸更加通红。

“……哪有什么好处。”她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努力分心想着应对的话语,“好处,不都让你给占完了?”

可是说话间,才短短下了几枚的功夫,她竟已然有两枚黑子失了气,呼吸之间,裴彦苏慢条斯理地用长指将那两枚黑子提起,然后又凑近她红嫩的脸颊,连续吻了两下。

只是啄吻,不带半点湿意。

与以往他的不知节制比起来,似乎是收敛了不止一点半点。

可饶是如此,萧月音的心口也仍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又甜又涩,闷闷沉沉。

“怎么,真儿才失了两子,便准备缴械投降了?”裴彦苏的唇离她极近,有淡淡热气呼出,他并没有接着方才的质问,总是喜欢为自己开辟新的天地。

萧月音虽然生性清冷淡漠,可也并非全无好胜之心。

既然他敢这么说,也就别怪她了。

“‘投降’两个字,怎么会出现在我萧月桢的字典里?”她稳住心神,提高了音量,“虽然我技不如人,可是提你一子两子,还是容易的。”

裴彦苏并未回应,她便顿了顿,又提了些音量:

“这几日与你睡在一张榻上,我还是不太习惯。不如这样,我提你一子,你便自觉在另一张床榻上睡一晚,不用和我挤,何如?”

既然要赌,不如赌个大的。

即使她确实技不如人,可是能为自己换来几晚更加舒心的安眠,也是好的。

“一言为定。”又过了几息,裴彦苏爽快答应了下来。

而眨眼之间,两人对弈的速度也因为这个爽快的答应而又快了几分,几子之后,萧月音非但没有占住状元郎白子多一点的气,反而又被他提了一子。

这一回,裴彦苏显然更加郑重其事。

萧月音被他抱着,他多一分的动作和呼吸都能被她感知,是以,在他忽然伸手将她耳珠上的耳坠摘下来时,她竟不自觉嘤咛一声。

“弄疼真儿了?”裴彦苏把那只耳坠,置于她被他提起的三枚黑子之上。

言语之间,半是疼惜,又半是挑.逗。

萧月音一动不动,只觉得此时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在助长他的气焰。

他是狩猎的高手,从谦谦君子到豺狼虎豹,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罢了。

而随着耳珠上突然的湿热袭来,裴彦苏也用行动,证明了她对他的判断,并非耸人听闻。

他的吻落在了她空落落的耳珠上。

不止是吻,他用舌尖卷起的嫩,肉还未得到疼惜,又承了牙齿的轻咬。

“啪嗒”一声,萧月音捏着的黑子,终于从指尖滑落,跌在了两人交.叠的脚边。

如雷击,或如滚了沸水。

她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栗,又一声嘤咛。

意识逐渐混乱松散,连他什么时候放过她的都不知道,只在她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时,被他蹂,躏过的那只耳,又听到裴彦苏靠近的声音:

“不想和真儿分开睡,一晚上都不行。”

裴彦苏忽然将她小月,退一拉,把她分开,让她环住他的月,要他托着她,将她带离她一直坐着的大案。

除了衣料的声音,还有纸张的响动不绝于耳,因为方才她抄好的所有经文,已经全部皱作了一团。

但连耳尖都红透的她,已经无暇细思这些了。

他托着她走向床榻,她只能勉强挂在他身上,不情不愿地攀住他的肩膀,故而,她的耳畔离他的唇很近很近。

在距离书案越来越远的时候,她听见他似乎忍住了喘.息,终于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要吃的,只吃你。”

57.

驿馆这个地方,是新罗对外的重要门面之一,从外观建成到室内的装潢,无一不是用料考究、处处精致大方。

大周公主夫妇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他们所住的,自然是驿馆之中最大最豪华的一间。

按布局来说,书室是距离房门口最近的一块区域,是以萧月音方才抄经的时候,才能第一时间听见裴彦苏回来的脚步声。

而现在的她,却也只觉得从书室到卧房的距离,竟然也是如此短促。

他们眨眼已至。

萨黛丽几乎是哭着跑开的,离开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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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她带来的一名婢女见状也赶忙跟着她匆匆离去。

而花厅里剩下的人,包括戴嬷嬷、毓翘、刘福多公公等婢仆,从头到尾看到了完整的一幕,无一例外,全部目瞪口呆。

虽说公主任性,即使嫁到这群狼环伺的漠北来也有王子毫无任何底线地宠她护她,可是她到底身为王妃、端着皇女应有的矜持与娴雅,这么久以来,他们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公主会当着他们的面,主动和王子亲近。

再仔细一想,又都恍然大悟——

之前在新罗和渤海时,他们曾经两次吵架分居,冷战到尾,原来是为了另一种意义的“小别胜新婚”。

尤其是几乎立刻就联想到昨晚今晨之事的刘福多和毓翘,多知晓了几分内情的他们,心头更是满满的喜悦,嘴角压都压不住,快要咧到了耳朵根。

但是此刻小脸还埋在裴彦苏怀里的萧月音,即使确认了萨黛丽被自己这样毫不掩饰的反复无常惊得负气离开,仍旧不敢松开回抱着她的裴彦苏,自然更不会看见,整个花厅的婢仆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远比婢仆们要复杂许多许多。

其实,自从醒来之后,她便一直在努力、刻意淡忘昨晚那些事。尽管许多记忆被汹涌的潮水淹没得失去了根骨,变得模糊不堪,但有一件事是不离其宗的——

自从她并未拒绝裴彦苏那句“伤好之后就正式圆房”的要求起,他的越界便愈发不可而收,若是她再保持着一味躲闪的态度,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真正的王妃萧月桢此刻就在沈州城外,她更是心急如焚。

但,事实的发展令她应接不暇,韩嬷嬷将确认萨黛丽的药剂有毒之消息告诉她,到裴彦苏突然出现,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尽管……从昨晚到今晨,她还是第一次和裴彦苏说话。

她不仅主动和他说了话,而且还前所未有地、当众、主动抱了他。

就连主动惯了的大狼狗都生生僵住,回抱她的动作,也生生愣了好几息。

羞死人了……可是她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她不能直接揭穿萨黛丽那药剂中含有剧毒,这样不仅说明她对这个草原姑娘早有防备,还会打草惊蛇。

虽然她也承认,临时起意的一方面原因,是她在听到萨黛丽毫不掩饰地对裴彦苏的到来而欢欣雀跃时,心头微微泛起的酸意。

裴彦苏是萧月桢的夫君,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萧月音作为旁观者,事到如今,她必须要向姐姐有个完整的交代。

不仅仅是杜绝毒害这样的危险之事、交还给姐姐一个康健的夫君,更重要的是,用提前为她扫清障碍、以与萨黛丽绝交为代价,稍稍弥补自己从裴彦苏那里得到的、对象出错的爱。

替嫁本就是一场错误,错误就应当及时纠正。

他们才是郎情妾意的有情人,有情人本就该终成眷属。

是以,这样豁出她薄薄的面皮做下的惊人的举动,即使她根本不敢面对,也必须要“长痛不如短痛”。

她怎么可能对裴彦苏当众撒娇,还主动对裴彦苏当众撒娇呢?

花厅之内安静如永夜,才刚刚馨香满怀的男人原本半眯着眼、想要拍拍怀中小妻子的背,却在看见韩嬷嬷一人鹤立鸡群一般沉肃的面容时,突然僵住了。

心头从六月的烈阳倏尔入冬,坠入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

寒意和失望自足底升起,他在这心情瞬息万变的当口,想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的音音,也许、可能、大概有一点关心他,至少知道他可能被萨黛丽带来的药剂毒死时,并没有选择袖手旁观。

他应当感到宽慰才是。

才不是他自作动情。

突然的反常,是赶走萨黛丽最强硬的理由。萨黛丽单纯心善却实在愚蠢,大婚那次就被硕伊彻底利用,傻傻地就害他差点喝下毒酒一命呜呼;而这一次更加显而易见,萨黛丽是又被格也曼所利用了。

而裴彦苏之所以确认是格也曼从中作梗,是因为早晨他一身清爽地向裴溯请安时,裴溯将昨日他们刚到沈州安顿下来后贝芳便马不停蹄来告密的格也曼轻慢沈州防务一事,原原本本告知了他。

格也曼是萨黛丽的表兄,萨黛丽对格也曼不设防,本也是极为寻常之事。

而如此推来,向渤海国的大嵩义与高王后泄露他们的行踪,很有可能也是格也曼的手笔。

王廷里太多人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也正是因为太过危险,他的音音不信任他、觉得他没有能力护她周全平安,才更要迫不及待离开他。

他不该对她苛责,是他没有做好一切。

而只这一瞬间的凝滞,他怀里的萧月音已然松手,垂着头,往后退了一点,脚步也后撤。

“这是怎么了,”裴彦苏虚虚揽住她的腰,阻止她离开的脚步,头低了点,与她靠得更近,假装什么都不知情一般茫然问她:

“好好待着客,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待客”二字已经是在定论先前自己的无理取闹是“合情合理”,萨黛丽于他们夫妻来说本就是外人,萧月音抿唇,依旧没有抬头回看他。

他的伤还没好,昨晚她向他已经提过萨黛丽请缨疗伤之事,他也未做回复。

在他看来,是她任性胡闹反复无常,明明已经答应了萨黛丽要与他商量疗伤一事、今日还与之相谈甚欢,转眼便翻了脸,将人无情赶走。

而他又不知她验毒,她临时变卦阻止萨黛丽为他疗伤,不就是在拖延他的伤势吗?

他的伤若是好不了,他便不能顺利出征……而且,也不能如他所愿和她圆房。

“真儿所言,是不想哥哥被治伤上药,还是不想哥哥被别的人治伤上药?”犹疑的片刻,裴彦苏又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她。

两句话,区别很大。

前者是在暗指她的狠心拖延,后者不过是在调侃她小女儿呷醋罢了。

他究竟想要听到她的什么答案呢?

“公主的责怪一点不错,我确实是狗,”没被她拽住衣袖的那只手,也终于忍不住,自己解了自己的蹀躞带,“我很想一直这样忍下去,可是我狗.性发作了,忍不了,只能靠公主你……”

直裰下摆开衩,即使他半坐在床榻上,纨绔曲折,也并非全是不可逾越的束缚。

就比如,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已经抓住了她的手,探赴热源。

“你……你……”萧月音再次瞠目结舌,视线却和被他操控的手死死纠缠,她想要合上双眸,却只被深深吸引。

“微臣相信,公主会喜欢小狗狗的。”他的嗓音彻底哑了下去。

58.

有时候,裴彦苏的话真是让人听不明白。

狗就狗,怎么还小狗狗?

思绪乱飞的片刻里,萧月音闪过一丝疑惑,脑中的弦越绷越紧,呼吸也仿佛被堵在了喉咙里,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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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眨眼之间,她的疑惑便被裴彦苏用行动给了答案。

尽管此时的他们两人相对而坐,他的蹀躞带也早已被他扔在了一旁,可被他抓着往前的那只手,却真真触到了热,息的肇始,就算隔着一层,两层,也似根本没有阻碍一般。

纨绔之下便是亵库,小狗所指的,便是她方才指尖掌心触到的。

在尚未与裴彦苏大婚的时候,戴嬷嬷仔仔细细为她教引过这房,中的种种事情,她即使再羞赧小意、不愿接受,也将大概听了个明白。

这个吻,远比将她唤醒时的吻要更长更深,萧月音因为微微窒息而张开檀口,被动接受着他接近惩罚一般的肆虐,即使有荏弱的香佘抵挡抗争,却只像助.兴一般徒劳,反而被他打蛇上棍,彻底缠住。

等到他终于将她放开,萧月音来不及放纵她的羞愧,脑中忽然一闪而过了一个念头,她扯过一旁的被衾遮住他方才留下的痕迹,一面拧了身,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件东西。

“我、我不信平安符这样的东西,”她将手中之物郑重捧到裴彦苏的面前,“这只象骨雕兔,是大人你在我离开邺城前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生肖属兔,大人将它带在身边,就好像我陪着大人上阵杀敌,可好?”

这是裴彦苏送给萧月桢的定情信物,萧月音本来也没打算将它带走。

将它重新送给他,也算是一石二鸟,并不过分。

事实也不出她所料,草原孤狼偶尔也会铁汉柔情,裴彦苏的眼神在看到那只被她从贴身的枕头下面拿出来的兔子后松软了不少,盯着兔子看了一会儿,才一面叹气,一面将那兔子接过,放在了床头。

他又重新抱住她,孔武有力的手臂控了她纤细的月,要肢埋首在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还有两个时辰大军就要出征了,让我再好好抱抱你。”

萧月音不动,也不说话了。

在男人又深深吸了一口时,她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也许,他待她,就像她待北北一样。

她是爱猫之人,北北又如此乖巧可爱,她每次把北北抱到怀里,总是忍不住又亲又吸。

北北喜欢她、会对她撒娇,但她不喜欢他、对他也不会这样。

或者说,伪装成萧月桢的萧月音不会。

既然知晓他今晚并不会对她再做什么,萧月音紧绷的心弦松下来,很快,困意再次排山倒海袭来,她闭上眼,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模糊再醒来,是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裴彦苏出征的时候到了。

她得送送他。

刘福多公公刚刚将他的铠甲送了进来,萧月音下了床,一面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吃力地摸索着如何为即将首次出征的夫君穿上铠甲。

好在,她并不是愚笨之人,会篆刻印章的双手也是灵巧的,磕磕绊绊,最终还是帮裴彦苏穿好了。

男人全程不发一言,墨绿的眸光却跟随着她每一个动作。

萧月音转身,拿了头盔,却发现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即使她踮起脚尖,也没法为他戴上。

“大人自己来?”小公主软软地问道。

裴彦苏仍旧不说话,只俯低了脊背,让他束好的发冠垂于她的胸前,她双手捧起头盔,依着他青丝和头颅的形状,一点一点将头盔放好、戴正。

等他重新挺直,她稍稍踮了踮脚,将头盔的系带,在他下颌处系好,打结。

又抿着嘴唇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萧月音便又转身:

“等我一下,我换个衣衫,和阿娘一起到城门上送你。”

却在刚迈了一步时,被他重新拉回了怀里。

盔甲冰凉坚硬,她的鼻梁差点撞上,裴彦苏动作奇快,指弯抵住她的下巴,将她清昳的小脸微微抬起。

“我裴冀北早已不是十几岁的青葱少年,需要母亲和妻子远送才能出征。阿娘那里我昨晚上已经打了招呼,你们都不用专门送了。”他的嗓音沙哑。

而他这样,萧月音突然语塞,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公主,微臣要为公主出征了。”他又说。

下巴被他抵住的地方,有微微的痒。

她还是不知说什么。

“公主聪慧,不知道微臣想要什么吗?”他似是叹了一口气。

话已至此,萧月音只能主动伸了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他头盔的后侧有长长的围挡,此时她的双腕按在那里,是金属的冰凉触感。

再次踮起脚,她轻吻他的薄唇,然后便要结束。

后腰却被他按住,大掌极度用力,他像是要把她按进他的身体一样。

铠甲太过坚硬,她黛眉蹙起。

“多亲一下都舍不得?”裴彦苏的嗓音又哑了一分。

“怕、怕耽误大人正事……”她的眉头没有松开,她身上疼,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疼。

“还有呢?”他主动啄了她的樱唇一口。

“大人,万事小心。”她由衷叮嘱。

“还有呢?”他又啄了一口。

“我,”她咽下了口中的津液,“我会等你——”

看他挑眉,萧月音自己改了口:

“等、等冀北哥哥大胜归来。”

裴彦苏用长指轻轻捏了捏她不情不愿的小脸,缓缓松开她。

他贪恋的最后一点温柔,即将结束。

为她披上衣衫、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余光随意一瞥,却在转角的小几上,看见了一团白色的绒毛。

那是她和静泓约定的信物,北北的猫毛。

看来,她还是答应了静泓。

她将他送走,然后和静泓远走高飞。

裴彦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嗯,漠北有我在,与公主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手指停了下来,“这次要借着公主之名行事,只要公主愿意出面,事成之后,我可以答应公主任何一件事。”

承诺很重,包含了无数种可能。

萧月音眼神一亮,心头也豁然开朗起来。

答应她任何事……

如果她要提的,是她的真实身世,让他原谅她一路扮演顶替、放她和他真正的爱人萧月桢顺利交换呢?

59.

窗外一阵风过,将茂密枝头上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萧月音不知昨晚下过雨,不知枝头的树叶浸润,多了几分清冽泠然。

她只是因为这声响霎时清醒了过来,心头微微发苦。

裴彦苏与她,不仅仅是两个独立的人,他们的背后是大周与漠北,是苍生万民,是万里江河。他们现在所谈的,也是干系到无数人命运的国事大事。

她又怎么能如此自私,用无数人的血泪,去换取自己区区那点私事呢?

说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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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的时候,裴彦苏人还站在床下,她的头朝里,仰视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些别的。

小狗狗……真的是小狗狗吗……

上次在平壤的驿馆里,那些记忆是被她刻意忘记的,毕竟早已打定主意和萧月桢交换,就不该保留和他亲密的记忆。

早已模糊的记忆里,上一次到关键的时候,隔着一条亵库,他又用她的腰带将她双眼蒙住,所以到底,她其实并未真切看清过那小狗狗。

现在她终于得以看清,却觉得房中氤氲的暧.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她心中的骇然。

她从未见过这么凶悍的东西。

思绪回转时,她不得不回忆起从前戴嬷嬷教导她时的话,想到那些册子上画得事无巨细的画面,她才终于清楚,方才裴彦苏那句“不乖就疼”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威胁她……

可是,可是她真的听话了乖乖的,就能不疼吗?

明明看起来就很疼……

“我、我不想疼……”萧月音几乎哭出来,嗓音娇着,连头皮都绷得死紧。

她虽然是顺着他的话来说的,但那时常应验的预感却告诉她,她求了他也没有用。

而裴彦苏果然没有回应她,只是握着她的小脚,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足上未干的水滴。

因为自双臂之下都包裹在宽大的棉巾里,她又将自己裹得很紧很紧,腿上能活动的地方实在有限,一只脚被他握住,她根本挣脱不开。

就连后退也不能。

“冀北哥哥……”萧月音不自觉吸了吸鼻子,又委屈巴巴地喊他,“你、你真舍得让我疼吗?”

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要听不下去。

在嫁给裴彦苏之前,她在四大皆空的佛寺里过了十几年几乎心如止水的生活,又哪里会向人撒娇卖乖?

何况,撒娇卖乖的目的,本就和“清心寡欲”没有半点关联。

男人握着她脚掌的手指多用了一分力,稍稍抬起,放在他的唇边。

舍得吗?不舍得吗?真是不好说。

如果是今日之前的裴彦苏,定然是舍不得的,这也是上次他中媚.药时思前想后,最终没有决定进行到最后一步的重要原因;

但今日不同,他今日是带着气的。

气她对他毫无留恋,气她肯让静泓带她远走高飞,更气她在关键时刻也想着护住静泓

——这样的气,只要稍稍被他强压下的缝隙中冒出来,便肆意生长。

他恨不得不做任何功夫,直接闯,要让她疼,让她感受他为她多次心碎有多疼。

痛彻心扉。

但是等他看见安然沉睡的她,他又心软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中的两大极乐,他都有了。

“哥哥也是第一次,”心境在这样反反复复中越陷越深,他的吻落在她脚背上时,他突然咬了一口,“下手可能没轻没重……”

“嘶——”别说他下手知不知轻重,光是脚背上的这一口,足以令萧月音痛叫出声。

但她还是挣不开。

不仅挣不开,还有溽燠沿着被他咬下的地方缓缓上移,在她的内踝骨盘旋,又流连过腓和胫,停留在髌,因为她的棉巾而阻挡了前行。

“会、会比刚才那下还疼吗?”萧月音微微侧过头,他因为先前的动作而弯下了腰,两人眼神交汇,是处在相平的角度,因而她的“渴求”之感,比先前淡化了不少。

就连那娇娇柔柔的嗓音也没了。

裴彦苏看不得她这样,心头恶念丛生,再一次不回答她,只垂了眸,就着眼下的位置,又重重地咬了一口。

“呜……”这下萧月音痛得几乎跳起来,下意识用另一条腿去蹬开他,却被他眼疾手快连忙捉住,心头的委屈更盛,她只觉得自己被欺负惨了,软话统统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她最真实的想法:

“你真的是狗,裴彦苏你就是狗……臭狗,臭狗!呜呜,你咬我做什么……”

“是你在问我,会不会比刚才那下更痛的。”男人满意地看着雪白肌肤上那鲜明的齿痕,用拇指指腹描摹一番,勾了勾唇角,“现在先习惯了痛,可能等会儿就没那么痛了,对不对?”

“你这是强词夺理!”被欺负惨了的白兔这下真的急了,拼了最大的气力,借着手肘撑力,从平躺支了起来,张牙舞爪,就要伸手去抓男人的脸。

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何况金尊玉贵的公主也是很有脾气的!

可谁知,这一番剧烈的举作不仅仅勉强称为“虚张声势”,就在她支起来的同时,身上原本紧紧包裹的棉巾也松了,固定之处向两侧散开,霎时间,她已是无从遮掩。

小手往前伸,本来是想去挠裴彦苏的脸的,可是这下倒好,只能堪堪缩回来,护住自己。

……虽然也没什么好护的,方才在浴桶时,她早就被他看光了。

“裴彦苏,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吗?”脾气上来了,一贯的清冷柔婉尽失,她拧了眉,狠狠盯着他:

“昨晚你从太德公主府回来之后,什么也没有交代,便默认了咱们与新罗太子兄妹交了恶,连面都不能见。裴彦苏,你与金胜敏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彦苏只将萧月音的手握得更紧了。

为了不让她担心,许多事他都没有告诉她,她似乎也并不关心。

但她突然这样问,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

是在吃金胜敏的醋?

裴彦苏的嘴角快要压不住了。

60.

但萧月音呢,她哪里知道那么多。

眼下,她心心念念的事有两件。

第一,是尽力促成漠北与新罗结盟,结盟了裴彦苏才会履行承诺,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将漠北今年鲸吞大周的土地尽数还回;

第二,是回到直沽,顺利与萧月桢交换,将所有的一切尽数告知,她再功成身退,彻底离开。

她自觉,方才质问裴彦苏的语气和态度都足够恶劣,也足够让这个男人好好端正自己的态度,却不想这只大狼狗脸皮也是甚厚的,见她动了怒,却只是微微笑着。

诳语张口就来,她不过仗着他喜欢她,才敢如此放肆。

“在一起,怎么在一起?”裴彦苏继续不依不饶。

这怎么回答,还能怎么在一起?被咄咄相逼的静真居士快要哭出来,只能哽咽着、断断续续:

“连在一起,要和大人连在一起……”

“真乖,公主真乖,”他在她的唇上轻啄,小狗狗也顺利找到自己的栖身之所,探身寸进,“公主说得对,喜欢就要连在一起,像这样,永远都不分开……”

骤然被挤,萧月音眼角发麻,陌生的臃鼓伴随着痛意,让她忍不住咬住了檀口,唇瓣上的痛楚,并不能完全淹没旁的。

“其实,哥哥也和真儿一样,”狗作未歇,他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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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俊朗的面上浮起一层前所未有的阴鸷,“第一眼见到真儿就喜欢上了,喜欢死了,就想和真儿做这件事。”

那时候她还未及笄,反正她不会知道,他大方承认自己的禽,兽不如。

她只能被他独占。

萧月音的世界变得模糊不堪,双眼被泪水模糊,双耳被他的话语模糊,鼻间被他身上凛冽的气息模糊,头脑模糊,触感模糊,唯一不模糊的,是那变得无比陌生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哭了。

为了证明她还好好活着,即使视线模糊,她也用尽力气支起玉臂,用柔荑寻找近在咫尺的、裴彦苏的眉眼,他长着剑眉星目,那彰示他身份的狼牙刺青,横穿他的眉骨。

指腹触上去,和别的地方不同。

刺青横穿他的眉骨,就像他在横穿着她,他当时也痛过吗?

与此同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有水滴落,刚好落入她微张的口中。

但她竟然也感觉不到咸了。

再之后,不适也渐渐消失殆尽,他用他的网将她罩住,让她只能和他相对,水滴顺着顽石流泻,将夏夜的静谧和浮躁缓缓浸润,她长长短短地叹吁,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尽力气说道:

“大、大人,子时到了吗?”

过了子时,便不再是他的生辰,她这份礼物,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可是话音未落,他却忽然换到了她的后面,她侧着身子半眯着眼,只看见先前被他撕碎扔在地上的布条,仍旧安静地沉睡。

但她不得沉睡。

因为他又嗛住了她的耳珠,小狗狗也重新找到方向,再次狭开的时候,她听见他的嗓音又沉了一分:

“子时太短,不够小狗狗玩的,小狗狗跟哥哥一样没有早睡的命,一不小心,就要到天亮了……”

萧月音的力气用尽,混沌着无话可说,只能任由他真正化身为狗,小兔子又哪里是大狼狗的对手,这一夜比她生平的任何一夜都要漫长,漏刻滴答,每一下都在磨。

而大狼狗本人倒是满意至极的。

即使小白兔根本不愿意配合,也似乎并没有找到这件事其中的乐趣,他一个人奔波全程,也完全乐此不疲。

原本想着天亮便放过她,后来看着她散乱如黑瀑的青丝,听着她嘟嘟囔囔念着“哥哥”,摩挲着她吹弹可破的玉肤上他留下的青紫痕迹,便又生了意趣,自己坐起来,让她软软地趴在他怀抱里,小手环住他的脖颈,再把她好好怜惜了一番。

这一次是最久的一次,随着窗外传来几声鸡鸣,他的二十二岁生辰,才算真的过去了。

帮两人仔仔细细清理完毕,闻着满室的旖旎气味,裴彦苏先开了窗,转头时,又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看见一个小小的药瓶。

他记得,在他第一次把音音扛回来时,这里是没有的。

略一深思便可得知,一定是先前韩嬷嬷和戴嬷嬷对他留下的那句“我亲自给她洗”所隐含的深意心知肚明,在他离开之后,特意准备,放在这显眼的地方。

细致体贴得很。

裴彦苏并未犹豫,旋开了药瓶的瓶盖。

上药这种亲密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为她做了。

但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虽然造成伤口的凶器是同一个,但上一次她的伤口在大月,退上,他尚且能够平心静气泰然处之,这一次的“伤口”另有地方,当他仔细查看时,心头又涌上了不可名状的暗流。

半是疼惜,又半是满足。

想明白的时候,他勾唇笑了笑,自哂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而他这个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必须对此负责。

药膏看来有些凉,她即使沉浸于睡梦,也忍不住皱起了黛眉。因而裴彦苏小心又小心,弄完之后,再为他拢好衾被。

这一晚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像一滩水一样,理应好好睡一觉。

他重新给自己穿上了铠甲,坐在床头,认真看了她好一会儿。

等到时辰差不多,他不得不离开、重新出征去为她搏杀的时候,他又半跪下来,靠近她因为些许不适而微微下撇的樱唇,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音音,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正大光明地唤她的真名。

她不会听见的。

“入宫之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不再信任宋润升?”

指甲在圈椅的扶手上用了力,她以此掩盖自己的惊惶——

到底是裴彦苏,如此迅速,就将她转变态度的症结找到,还直截了当地问她。

狗鼻子狗眼睛这么敏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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