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萧月音发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头顶发烫,声音越来越细:
“大人英武不凡,我是个弱女子,又刚刚大病初愈,每次被大人索、索取那么多,自然是要补回来的。”
“公主把我们的房中事跟那位秦娘子说了?”这一回,裴彦苏稍稍用了力,小公主的手被抓开。
小脸通红,连沾湿的鸦羽长睫都写满了羞涩。
“那种事见不得人,我怎么敢……”实在羞人,萧月音本来想再用手将脸捂住,奈何被他抓住,她只能偏头,用闭眼来掩耳盗铃。
裴彦苏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又乖又软,实在是很好欺负。
何况她还不着寸,缕衾被在她这一起一落之间往下又滑了不少,雪酥的大半盈圆带起深壑,有他留下的许多痕迹。
“见不得人,当然是见不得人的,”心头一热,他仍然抓着她的腕子,俯低前倾,靠近了她:
“公主的那般模样,怎么能被旁人瞧见?”
腕子上愈加滚烫,萧月音害怕他又要胡来,赶紧将话题拉回到药上去:
“秦娘子说了,补药在事后吃效果最好,我、我也是忽然想起来,不是什么偷偷吃……”
说完,她自己也把小脸转回来,证明自己并无半点心虚,迎着男人的目光灼灼:
“而且我还找秦娘子,为大人讨来了补药。”
“我?”裴彦苏薄唇轻启。
“就是另外一瓶。”萧月音用眼神示意。
既然一瓶是给她的补药,另一瓶便也只能是给他的补药了。
裴彦苏的目光从小公主娇媚的面颊上移开,转到方才被自己放回去的两瓶药上,停了停,又转回来,可墨绿的眸光里,多了几分凉寒:
“公主的意思是,微臣不行,需要补补?”
萧月音的手腕更烫了。
“不不不不不不……”她头摇得像最急迫的拨浪鼓,生怕哪句话又惹了他,忙着证明自己,便继续编造着无人能戳穿的谎言:
“大人英武强健,最是男儿本色……”
“嗯?”被心爱的女人反复夸奖那方面,男人的眸光暖了许多。
“大人出征,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萧月音说着,咽下了口中的津液,“行军打仗最是消磨体力,我只是顾惜大人的身体,多补一补总是好的……再说,再说这补药只需要十日服一颗,全当未雨绸缪。”
来人是乌耆衍单于的心腹之一,先前处理会通淫./乱佛门一事的,也同样是此人。
萧月音和裴彦苏被带回了幽州城,因为今晚之事牵连复杂,自然是需要他们两位当事之人参与审断,以正视听。
不过,乌耆衍单于也不是多么有耐心的人,就在他们被找到之前,萨黛丽、车稚粥等相关之人,早已经被带回幽州单于府,先行审问。
萧月音走到那正堂前,恰好听到里面,传来的辩驳之声。
“父王,萨黛丽生得娇媚可人,我那个心腹也是色胆包天,不想让她嫁给五弟,今天才自作主张抢婚的!”
“怪就怪三个新娘都穿的一样的汉式红裙,抢人的时候,那公主也只身骑马,又戴着面纱,谁知道会认错呢?”
“把人抢回来之后,我那个心腹也立刻发现弄错了,可是他知错能改啊!他正要把公主送回五弟那里,谁知道五弟自己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都给砍了!”
“父王,这件事虽然是我们不地道,但是五弟无缘无故把我们伤成这样,他也有大错!必须要严惩!”
萧月音不由怒从中来:
车稚粥本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当着众人,堂而皇之地颠倒黑白,还要给及时赶来救人的裴彦苏倒扣一顶草菅人命的帽子!
若是他确乎如此无辜,那护送她的孟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惨死?
车稚粥这番狡辩,自然也落入了裴彦苏的耳朵,萧月音侧头看向他时,发现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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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先前曾在林中说过:
“孟使官惨死他乡,用尽手段为他复仇。”
是时候兑现了。
37.
其实,车稚粥这样一番明显颠倒黑白的诡辩,都是来之前硕伊一字一句教给他的。
而之所以硕伊敢如此胆大包天,是因为通过上次那会通和尚淫.乱一事时,她知晓了这永安公主身为汉女,视“名节”二字如身家性命这般重要。在新婚时被旁的男人掳走、羞辱、甚至奸./污,这等奇耻大辱,必然只能忍气吞声,决计不会自己出来作证。
何况,让萨黛丽穿上和公主几乎一样的嫁衣,也是考虑若这公主没有被凌.辱致死,秋后算账的后着。
她知晓乌耆衍并未真正将这个永安公主放在眼里,对她的特殊待遇,都只是看在赫弥舒的面子上。是以,硕伊才要在第一时间,让车稚粥先将此事坐实。只要车稚粥无事,她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可是任她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到头来仍旧是落了空——
“幸好本公主来得及时,亲耳听到了二王子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若是他人转告本公主、说二王子当众言语无状,本公主肯定认为是谁在故意搬弄是非、专嚼二王子的舌根呢!”
萧月音先声夺人,用尖利的嗓音打断了车稚粥那番胡言乱语。
一时间,正堂内众人,齐齐向她看来,目光之中有愤怒、有疑惑、有惊讶,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作壁上观。
夏秋之交的暴雨,兼有夏雨的瓢泼,以及秋雨的缠绵。
其实裴溯并非笃信神佛之人,当年被迫怀上裴彦苏之后的种种际遇,让她不得不靠着自己强撑下来,若是只靠神佛庇佑,她不可能走到今天。
但她的公主儿媳突然病倒,个个郎中大夫来看都束手无策,她实在走投无路,也想到了求神拜佛。
懿宁庵在沈州城外,打听到具体的位置后,裴溯专门抽了一日早早奔赴,只为烧第一柱香。
而果然心诚则灵,她从懿宁庵回来不到两日,贝芳就把神医秦娘子带来,顺利治好了公主。
所以算着日子,她必须要再去懿宁庵还愿。
懿宁庵小隐隐于林,裴溯将还愿的法事虔诚做完出来,林间也开始下起了暴雨。山路崎岖蜿蜒,伴随着暴雨倾盆,裴溯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却只觉得心头松快。
公主的病好了,忌北出征一切顺利,她所有忧心之事,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这样的松快,却在马车车厢突然歪斜、一声陷落的闷响里,戛然而止了。
裴溯用手扶住车厢,听见马车车夫的声音在外响起:
“阏氏,这雨势实在是太大了,山上倒还好,到了山下,几乎是一滩烂泥。现在车轮陷在泥里出不来了,小的只有一个人,恐怕没办法解决问题,只能委屈阏氏多等。”
那车夫姓赵,一向是个办事稳妥的,此时他说话用了很大的嗓门,才盖住了隆隆的雨声。
“那……我们下车呢,老赵,这样会不会好一点?”裴溯也提高了音量。
然而她身旁跟着的婢女却连连劝阻道:“阏氏不可,这外面雨下那么大,即使打了伞,也一定会浑身湿透的。”
“可是如果不这样,只干坐在车上等,雨根本不知何时会停,我们一直等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裴溯无奈摇了摇头,又望向了雨打风吹的车窗之外,再定定道:
“不如这样,老赵你把马匹解下来,你骑着马回沈州,再带新的马车来?只是,要辛苦你一路淋雨了。”
“小的淋雨无所谓,只不过,”老赵仍旧不为所动,“此处虽然在官道上,距离沈州也不算遥远,可今日雨势实在太大,若让小的把阏氏一人留在此处,万一阏氏有任何三长两短,小的根本无法向王子交代。”
裴溯虽然出身江南裴氏,自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自从及笄之后因为未婚先孕被赶出裴氏,她的生活便从高处跌落谷底,几乎看遍了人间冷暖,根本不会为难任何身边的婢仆。
此时,她若是坚持前行,无论是老赵或是她的婢女,可能都要为此承担责任。
“需要帮忙吗?”沉吟时,外面传来另一个浑厚的男声。
婢女有疑,听着车外那人与老赵的交谈,悄悄将车帘掀起一角。
雨水顺着车窗飘进来,打湿了裴溯的衣领,婢女便又连忙将车帘放下了。
匆匆一瞥,裴溯只见到来人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身铠甲,应当是漠北军的一员,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形单影只出现在此处。
“将军稍等。”老赵没有立刻接那人的话,只又来到窗边,稍稍压低了嗓子问裴溯:“若是有人帮忙,车轮应该能拉出来,只不过……”
后面他故意留了停顿,裴溯却听出老赵的意思。
来人一身戎装,虽然属漠北军一员,但万一是摩鲁尔等人的手下,看穿或者知晓裴溯的身份,借此大做文章,便是后患无穷之事。
主仆三人沉默的片刻,那汉子却已经下了马,踩着满腿的泥泞,走到了被污泥陷死的车轮旁边。
“这位将军……”老赵赶忙上去阻拦,那汉子已经展开双臂,抓住了车轮的轮毂。
“我乃赫弥舒王子麾下都尉,我叫霍司斐,”霍司斐一面说,一面已经徒手将车轮从沼泽里拉了出来,“若是这车真被我拉出问题来了,你们可以等回到沈州之后,到大营里来找我。”
车轮落地时,车厢也跟着歪了歪,裴溯被这骤然的翻起惊住,差一点就要摔倒。
但是听到是裴彦苏的手下,裴溯心头的大石算是落地了大半,攥着的巾帕拍了拍胸口,却又突然听到另一个熟悉的男声。
“霍大哥!”裴彦荀打马而来,远远便看见了歪在路边的马车和霍司斐的身影。
大军开拔之后,裴彦苏因着心急如焚赶回家,立刻就单人单骑离开;而他们行军到了第二日,却又收到了来自沈州的飞鸽传书。
这一次是裴彦荀读的信,信的内容不但证实了他一开始的猜测确凿无误,裴彦苏急急回赶是因为公主出了事,而且还说,就在第一封家书寄出后不久,他们便遇到了一位神医,公主在神医的医治之下,已经恢复了许多。
霍司斐是至纯至忠之人,听了裴彦荀的话,便想早早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王子,于是也一个人先行了。
而裴彦荀呢,觉得留在大军里循规蹈矩实在无聊,忍了大半个时辰,便也一个人先跑。
霍司斐听见裴彦荀的声音,转头看向马蹄哒哒的来人,笑问:“裴小哥,你怎么也一个人先跑了?”
马车中的裴溯确认来人是裴彦荀,想到自从自己的侄儿被当做半个人质留在新罗后,已经有快要两个月没见,当下不顾还在下着的大雨,掀开车帘,微微探出了头,还没开口,裴彦荀先看到了她,喜道:
“姑母!怎么是你!”
“这山上有座懿宁庵,先前我过来为公主祈福,眼下公主大好了,自然要来还愿。”裴溯淡淡笑道,“只是没想到居然下了这么大的雨,方才车轮陷入了泥中,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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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被困在这里,幸好有这位霍都尉伸出援手。”
说到此处,裴溯这才微微转脸,向霍司斐报以诚恳的笑:
“还未来得及感谢霍都尉雪中送炭,方才若是言语有所得罪,还请霍都尉见谅。”
霍司斐却呆立原地。
小小的车窗上,探出的这张玉面实在动人,尤其是窗外暴雨如柱,风吹鬓间碎发,她更像天上下凡的神女。
“霍大哥是我们这次出征新认的兄弟,又刚好出手帮了姑母,可不是正巧?”裴彦荀仍骑在马上,看不清霍司斐眼神细微的变化,只当他一如既往纯直,说不了场面话,便帮忙解围。
“雨势太大,既然马车已经能走,姑母,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裴彦荀顿了顿又道。
一直到马车走远,霍司斐方才回神,人还站在泥里,问他身后的裴彦荀:
“这就是你的姑母,王子的阿娘?”
“霍大哥被雨淋傻了吗?”裴彦荀拉着缰绳,“冀北那副天人之姿,有多少继承了姑母,今日一见,霍大哥知道我从前没有吹牛吧。”
霍司斐拉过自己的马,踩上马镫,又听裴彦荀迟疑了几息,忽然笑了:
“单于,我看硕伊语无伦次,恐怕……”
“是我!”硕伊梗直了脖子,略蒙风霜的双目早已刺红,“都是我一人所做!我儿处境凄凉,我恨赫弥舒抢走他的一切,所以指使了手下,布下今晚的毒局!”
“单于,前后翻转之言,孰真孰假,不可尽信,”帕洛姆语速加快,“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
乌耆衍手指动了动,仍只听着硕伊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而那前去追查城门之人的心腹速回,言说两个守门之人,已经畏罪自杀。
至此,似乎一切已然明了。
“赫弥舒,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乌耆衍绿眸未动,“这几个冒犯你王妃的人,你都已经先行处置了。对于毒害你的阏氏硕伊,你觉得应当如何?”
裴彦苏转头,将目光再次移到萧月音的脸上:
“公主你说,孟使官惨死,要如何处置仇人?”
38.
萧月音从骤然被硕伊辱骂的惊愕中回过神,忖了半刻。
硕伊突然将枪口对准她,倒未必是为了泄私愤,反而是眼看着无法扭转大局,便下了决心抗下一切,好顺利让儿子车稚粥得以脱身。
这么想来,那些辱骂她的话,只不过是为了刺激她和裴彦苏,吸引众人的怒火,倒真算不得什么。
但仔细回想,她昨晚差点被车稚粥的手下凌.辱时,车稚粥口口声声,自然是知晓裴彦苏被毒害之事的,硕伊这样囫囵撇清,其实破绽百出。
只是,乌耆衍匆匆拍了板,他对裴彦苏说的话,看似是在询问,实际却已经将车稚粥完全摘出来了。
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得以统一漠北的单于,到底是虎毒不食子。
若是自己再死咬不放,恐怕会再起波折。
“孟使官此番被连累丧命,儿臣于心难安。”萧月音松了裴彦苏的手,起身向乌耆衍郑重行礼,用的自称,也换做了和裴彦苏一样,“汉人讲究落叶归根,儿臣只求父王一件事,准许孟使官灵柩返回邺城,入土为安。”
显然,“儿臣”这个称呼也让乌耆衍颇感意外,不过他倒是不动声色,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
陶镇上,随着长居的百姓和来往商旅迁客们逐渐痊愈,镇上的生活也恢复如初。
冀州城被周廷正式接管,东陶镇也重新来了长官,原本只是暂时统筹除疫一事的陈定霁自然隐身,陪在妻子庄令涵身边,为剩下的病患继续医治。
当然,庄令涵依照承诺,并未将萧月音有孕一事告知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夫君陈定霁。封锁解除后,她一面着手加快医治患疫病的百姓,一面也悄悄为萧月音调配安胎的药物。
公主初次有孕,近日来又忧思不断,对所有人隐瞒身孕不说,还要抽空担忧先前在不知情时与王子过于激烈的房.事是否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光是短短几日,她原本就偏瘦弱的身子便又清减了不少。
神医小庄先生看在眼里,调配方药时,便也多加了一些养身之材。
但庄令涵不知的是,萧月音并非只为自己一人事而忧思,裴溯昏迷的时日不短了,虽然并无性命之虞,可她一日不醒,萧月音便一日心怀忐忑。
当然,还有另一件她连庄令涵都并未告知的事。
早在营州、众人欢庆酒醉那晚,她曾偷听到了霍司斐与裴溯的对话,原本时日也有些久了,她一直将这个苗头埋在心中,但自从霍司斐也来到东陶,她偶然发现了一些端倪,便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个问题。
裴溯带来的贴身婢女阿苔先前虽然也染病倒下,但经过医治后很快痊愈,仍旧贴身照顾裴溯。霍司斐虽然明面上从未有过半点逾矩的行为,可是,却被萧月音在暗处撞见好几次,恰时将亲手做的吃食和汤药送到阿苔的手上。
萧月音想着曾听裴彦苏他们评价霍司斐至真至纯的脾性,便以点看面,推测他应当是日日定时这样做,只是不知他这样有没有被老赵或韩嬷嬷撞见过。
若是放在从前,她还是宝川寺的静真居士的时候,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会认为是伤风败俗、是扰乱.伦理纲常的龌龊。
但经过自己与裴彦苏的情.事,她再也不这么想。
爱是平等的宽容的,只要不伤害到别人,谁都有爱的权利。
“既然如此,霍大哥可否听我一句?”她清澈的眼睛看向俊脸红透的草原大汉,即使他高大壮硕,像山一样矗立在她面前,可是她轻和柔婉的话语,却极有分量。
霍司斐紧张却郑重地看着她。
“霍大哥你真心待阿娘,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你对阿娘的好,请先到此为止。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会告诉阿娘,也不会告诉王子……”
但突然说到裴彦苏,萧月音心头蓦地微微发酸。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与他有没有将来。
而由局中人成为局外人的霍司斐也豁然开了窍,眼见公主神色黯然,定定插话道:
“请公主放心,王子他定会来接公主的。”
“嗯……不提他,不提他。”萧月音答非所对,涩然笑了笑,饶是如此,凤眸乌鬓的她仍旧像一朵迎风盛开的海棠。
她按下自己因为裴彦苏而突然起伏的心绪,顿了顿,接着方才自己的话道:
“霍大哥的事,我会想办法去探听阿娘的心思。若是她没有,便请霍大哥不要再因为这个给她添麻烦;若是她有,我们可以一起再想办法……”
“多谢公主成全,”霍司斐双眸晶亮,看向自己手中的药和粥,“既然如此,留给我的就只有等待,多谢公主,不计较我的唐突。”
临走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
“算着日子,王子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内到了,他现在定是在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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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之后,萧月音的心头如有万千思绪,追索每一个萦绕纠缠的线头,却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裴彦苏的身上。
她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结果,可冲动刚刚萌发,又被另一浪怯懦的潮水淹没。
只要她不去面对,那个坏的结果,就一辈子不会被她知晓,对不对?
萧月音心口微微发疼,想要将自己从这千丝万缕中剥离,再去探望裴溯,便扶着楼梯,缓缓地、一步沉似一步地向上走。
忽然,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熟悉而陌生,由远及近。
她呼吸顿住,心跳似乎也停了下来。
脚步越来越近,世界却像离她越来越远。
而她骤然转身时,已经跌入了她思念了无数次的怀抱。
其实,早在她们一起散心离开冀州的路上、萧月音向她坦白身世的时候,她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三年前,她与裴彦苏在临漳遇见的那个救困济民、被裴彦苏一窥容颜便倾心相许的白衣姑娘,也许并不是弘光帝的掌上明珠萧月桢,而是一直被隐去存在、从小在宝川寺修行的静真居士萧月音。
当这个大胆的想法袭来时,种种当初令她费解的细节,便都说得通了。
而若果真如此,这桩半是为己半是为国的姻缘,又阴差阳错把裴彦苏真正的白月光带到了他的身边,让当初那个善良又美丽、令他念念不忘的姑娘,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际遇造化,因缘天定。
只是彼时她经过深思熟虑,仍旧选择不把这件事告诉萧月音。
一是她不敢完全笃定,倘若临漳的姑娘却是萧月桢的话,这件事只能让他们的夫妻关系越来越乱;二是她不相信裴彦苏是无情之人,又凭借他的智慧,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夫妻之间的事,自然由夫妻间说开,外人不要多嘴。
而现在,经历好一番磋磨,他们终于再次相见,这些话,也再轮不到她这个做娘的去说了。
“冀北,”裴溯浅浅笑着,说话时,裴彦苏和萧月音都已经走到了她床榻前,“这一次,你不会怪阿娘自作主张,把公主带出来,害你这么多天找不到人吧?”
裴彦苏知晓裴溯与音音向来亲密无间,有时候对音音比对他这个儿子还要掏心掏肺,当时那样的场合,是他瞒下了所有人他早已知晓音音身份一事,站在裴溯的角度想,她会把仓皇失措的音音暂时带离他,也是十分明智之举。
他们夫妻才在前一日的归还典礼上出尽风头,转头冲突闹出来,闹到外人眼里耳里,对谁都不好。
先前,在没有她们的音讯、也没有读过音音的信时,裴彦苏浑身长满了暴戾的刺,冲动易怒、理智全无,几次差点犯下大错,但当喜讯接二连三到来后,他便再次回归到从前运筹帷幄的模样,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想通了这些。
也许,这番与音音情.事的磋磨,是上天在惩罚他,惩罚他明知已经把他毕生所求带到了他的身边、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仍旧选择隐瞒下来,造成无数的误会和她的忐忑痛苦。
“还是我怯懦,临到头了,却还是不敢鼓起勇气,要借阿娘的理由逃避面对。”萧月音却抢先一步说了话,“这次在东陶的遭遇,让阿娘平白蒙受疫病之苦,是我的过错,大人要怪就怪我。”
说着,她便松了一直牵着他的手,离裴溯更近,杏眼里闪着愧疚和自责。
裴彦苏的大掌被她抛下,空在那里,心也突然跟着她空了大半。
“音音……”他怎么舍得怪她?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跟随她的身影,呢喃却被他含在喉咙里,生生卡住。
“好了好了,”这些裴溯都看在眼里,她知晓此时最应该的便是让他们能好好说话,便对阿苔吩咐,“秦娘子在何处?让她来为我看看吧。”
而眼见萧月音还有在原地等秦娘子来的意思,裴溯又看向裴彦苏,拿出了当娘的口吻:
“冀北一路辛苦了,不用在这里守着阿娘,先去休息吧。”
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萧月音,柔声道:
“公主也不用守着,你们夫妻多日未见,正好说说话。”
即使她对他从头至尾都是虚情假意,但她心匪石。
来到那藏有暗格的书架前,他再次拿出了那先前几番犹豫、都并未打开的信筒。
很多答案,都在信上。
刮开火漆,扯开筒盖,将完好无损的信纸抽出,裴彦苏看到信的第一眼,先是拿出先前的几封,对比字迹。
果然如裴彦荀意外获得的那封只剩几个字能看清的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都是她。
而再看这封信内容,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状元郎,心口却猛然一震。
旋即,他又勾唇一笑。
“萧月音。”原来真是她的名字。
“音音。”他缓缓轻唤,口中似含甘泉。
“音音。”什么时候可以这么唤她了呢?
“音音。”
39.
和公主的小院卧房结构相似,裴彦苏这边的卧房也连着湢室,不过相较起来,整体都要宽敞大套了许多。
想必在安排住所时,乌耆衍这个父亲也是有私心的。
浴水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为萧月音脱下这一身“饱经风霜”的嫁衣时,韩嬷嬷还是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万幸万幸。
王子大婚事发全在幽州城外,她们这些留在临阳府的婢仆们得知公主遇险时,都已经是后半夜、萧月音和裴彦苏被乌耆衍单于的人找到以后。
光是从这件立了大功的嫁衣上那些零落斑驳的血迹,韩嬷嬷也能推测出今晚的凶险。而萧月音本人,虽然在去见乌耆衍之前和裴彦苏都各自稍稍整理了一番,但是她的面上、颈上、蓬乱的青丝间和手指指缝中,到处都是这一晚惊心动魄的痕迹。
“幸好王子先前是深藏不露,如此英勇,”戴嬷嬷自然也知晓裴彦苏单枪匹马救人的壮举,由衷恭维感叹,“公主若是真被那几个无赖玷污了去,奴婢恐怕是再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卢皇后了……”
关于那被掳的细节、那几个无耻之徒的侮辱之语,虽然她也曾当众为自己正名,真正沉静下来时,萧月音实则并不愿多多回想,只当噩梦一场。
且又听韩嬷嬷为她清理发间杂屑时,小心问她,裴彦苏将她从车稚粥处救走之后,两人去了何处。
她既要诱,他便如她所愿,只是这面落地铜镜,让他生了更多有趣的心思。
裴彦苏将被他撕得粉碎的红裙随手扔在地上,大掌覆住桃,狠狠攥握,低低斥道:
“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谁允许你穿成这样了?”
“嘶……”萧月音不明白他这铺天盖地的怒意从何而来,痛感上达,她眼睫颤动,蹙着黛眉回嗔:
“你、你轻一点嘛……弄疼人家了。”
“知道疼,还要那样?”裴彦苏根本不放手,不仅不放手,还攥向了另一侧,“公主什么时候学会的跳舞,微臣怎么……从来都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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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会知晓,跳舞这种任人观赏的闲技,向来需要保持端庄持谨的皇家女,根本不可能会学。
“冀北哥哥,你就说、就说我跳得好不好嘛……”羞赧和眩晕交替占据着萧月音的神志,她只能尽力躲开那些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话语,用他喜欢的称谓讨好他。
不自觉一动,腰上的银铃又是一阵响。
裴彦苏根本听不得她这样,长指一面寻觅,他一面用啮噬在她香肩上留下深痕:
“好,很好,哥哥很喜欢……只是,真儿要老老实实告诉哥哥——”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和她隔着铜镜对视,捕捉她迷离而柔郁的眼神,锁住。
“是不是有求于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字正腔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放手一搏的心虚和仓皇。那一瞬,他幻想她亲口告诉他她就是萧月音,幻想他坚持了许久的隐忍,终于拨云见月、得到他最想要的结果。
他贪心,全是因为她。
是她让他这般疯狂的。
要她来说,他想听她来说,他偏等她来说。
而听到裴彦苏这样问,萧月音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铜镜里男人俊朗的面容,因为这突然郑重其事的疑问而多了几分冷肃,冷到快要将她周身的热意驱散,将她拉入无尽无底的深渊。
她要说吗?她敢说吗?
她明明只是因为吃了点小醋,想要给他一个小小的、准备充足的惊喜而已。
她瞒着他,她有太多事瞒着他,就算是现在要说,又该从何说起?
萧月音樱唇微张,像是僵住,根本动弹不能。
而这相对凝滞的时光里,男人的耐性耗尽,撩开衣摆,另一只掌攥住她环绕着银铃的位置。
“不说,是没有,还是不敢说?”裴彦苏的话语和欺入一样,几乎咬牙切齿。
萧月音的上下顾此失彼,只能抓住面前铜镜精致的雕花边缘,把它当做她的救命稻草。她头上的发髻原本就因为方才的舞蹈而略微散乱,如今这猛然一动,更有几缕青丝垂落,粘在她满是香腻汗津的雪肤上。
她半惶半恼,又快要支撑不住了。
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上次在直沽那海边的窗前他便为所欲为,今日她分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还是换来他如此对待。
而上一次她的赧然来自可能被旁人听见瞧见的担忧,这一次,又变成了源自对随时可以抬眼瞧见的那些肆狂画面,无穷无尽的耻。
“你、你怎么这么喜欢,”萧月音紧紧闭上杏眸,强行被压住的不止泪水,还有要被他逼出来的答案,“这么喜欢后面……”
束匈的系带也在后面,她说话时,他随手便将它松开了。
松开却不解,火红便只能下滑,难以坠落。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就像她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一样,两个人的动作举止亲密至极,嘴上却都不肯让步半分。
萧月音再也受不住,在他沖幢的间隙,突然挣脱了他。
转身抱住草原上最为悍猛的大狼狗,踮起了脚尖。
亲眼见男人的面容,比在镜中所见要复杂得多,横穿眉骨的刺青隐隐含着怒意,墨绿色的瞳孔却又冷倨如寒冰。
她学着他,柔荑扣住他紧绷的下颌,主动堵住他的薄唇。
这个动作在他昏迷的那些时日里她做过许多次,最近她却生疏了不少。
裴彦苏闻到了她口中的丝丝酒气。
原来她是因为醉了,才会这样引他诱他吗?
而即使难得饮了酒,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是不愿意,还是没有胆量?
有胆量这样勾,引他没有胆量说实话?
她到底是爱他还是怕他,又或者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准备随时随地冒出来,让他措手不及?
这样的念头令他失望,令他沮丧。
到底是他想多了,到底是他自作多情。
“小妖精,今晚是不是不想睡了?”他掐住她的后颈,强行拉开她的亲吻。
既然谁也不愿回答对方的问题,那只能用别的方式来解决争端了。
裴彦苏将怀中的妻子再次翻转,让她再次直面铜镜,死死扣住不让她挣扎。
这样,她便看不见摸不着他悄然滑落的眼泪了。
而她的反应,居高临下的裴彦苏,当然尽收眼底。
如她光滑细腻的后颈,流利动人的肩线,还有藏匿于寝衣衣摆之内,若隐若现的玉峦。
他当然是在试探。
方才在外面,听到隋嬷嬷和太医的对话,他也知晓她千方百计推迟婚期,并非为了撞上她癸水的日子,好趁势躲了与他圆.房。
因为,在那封他截下来的书信上,明明白白写着,她要与真正的大公主萧月桢,在他们大婚之前,重新换回来。
双生的姐妹两人,把他当做玩偶来戏耍。
他怎么可能放人?
40.
暗流涌动,不止一处。
“大人才高八斗、文采斐然,说的这些哑谜,我听不明白。”萧月音故作松缓,最后一个字收尾,隐隐咬住了牙根。
有时候装傻充愣确实能带来奇效,他做得,她自然也做得。
并未等来裴彦苏的反应,她反而等来了门口隋嬷嬷的传话,原来太医已经到了。
“让太医在耳房内为公主诊脉吧。”裴彦苏语调温和,不疾不徐,萧月音入耳的同时身上却是一沉,原来是裴彦苏自己取了外袍过来,给她严实披上。
思虑周全行为体贴,是为人夫的样子。
系好外袍系带,萧月音便跟着他出了卧房来到耳房,坐下时,只见隋嬷嬷向自己挤了挤眼,萧月音便知她应当是嘱咐好了太医用药一事,暗自舒了口气。
下定决心的时候,贝芳十分庆幸自己能看懂一些汉字。
信封包装严实,里面是厚厚的一叠,封口处有红色的火漆,其上盖了印,她仔细一看,也认出了“萧月音”三个字。
永安公主的闺名叫“萧月桢”,在冀州时又由着永安公主的兄长康王之口,说出了公主还有一名名叫“萧月音”的双生妹妹一事。
而此后阏氏与王妃双双失踪,王子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里,说明他迎娶的王妃便是那其中的妹妹。
是以,这封不知为何被翠颐藏起来的信,是王妃在临走之前,留给王子的。
除了翠颐,无人知晓这封信的存在。
贝芳自小聪明过人,因为出身低微,又很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自从上次在沈州,她用言语刺激完公主、害公主惊惧昏迷之后,她却恍悟了,不仅积极为公主找来了神医秦娘子治病,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做过什么事。
原因倒也简单,作为旁观者她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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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楚,王子与公主的感情牢不可催,她没有机会插足,王子甚至连话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
若真要她强行去做,萨黛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甚至就连阏氏裴溯,对她也只是礼貌疏离,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王子的“妾”。
从沈州到营州到直沽到冀州,一直到今日,她默默旁观,也在积极为自己找寻退路,主动和公主身边的宫婢翠颐交好。
值此时,她要赌杀手并不知自己杀错了人,早已离开此处。
所幸,一路步行来到王子的帐前,她都安然无虞。
王子帐外有人把手,是跟了他许久的心腹,名叫倪汴的。
倪汴见她夤夜前来,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又罕见地犹豫了一瞬,才小声说道:
“别说姑娘这个时候想见王子,就是平日里,也是不能的……”
贝芳的手上还有翠颐的血迹,淡淡的血腥气被夜晚寒冷的秋风吹到倪汴的面前,他盯着她又看了一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再复问:
“姑娘找王子什么事?我替姑娘传话。”
“不必了,”贝芳将身上的斗篷拢好,“事情紧急,必须要立刻同王子说。”
却见倪汴的视线迅速将她从头到脚扫过,同时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并没有松口的意思。
“我保证,你放我进去,不仅不会挨王子的骂,他还会嘉奖你。”贝芳毫不犹豫与倪汴对视,目光之中的坚定毅然,半点不输倪汴这个男儿。
从他注意到她开始,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模样。
他最终心软了。
大帐里,裴彦苏并未入睡,身上还穿着白日赶路时的衣衫,人也坐在临时搭起的大案前,一手抱着睡得正香的猫咪北北,一瞬不瞬地端详着另一只手里的香囊。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男人蓦地将头抬起,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含着鹰隼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朝着他缓步走来的贝芳,凌厉刺骨,像是要当场杀了她一般。
“倪汴该死。”裴彦苏把香囊小心收回了怀里,指节按住北北的猫头,语气淡淡,“你也该死。”
“我只说三句话,三句话后,任凭王子处置。”贝芳开门见山。
裴彦苏面色沉郁。
“第一句,我是大阏氏帕洛姆派来到王子身边探听消息的,”贝芳不疾不徐,“所有人都知道大王子狐维生来痴傻,但其实都是装的,他和他的母亲帕洛姆一样心机深重。”
身为单于的正妻和长子竟然如此“忍辱负重”,原因倒也不难猜,是当初硕伊和车稚粥母子太过受宠。
帕洛姆是左贤王呼图尔的亲妹妹,和呼图尔一样聪慧机敏。彼时,呼图尔身为乌耆衍最为信赖的创业伙伴,获得的宠信早已过甚,若是帕洛姆生下的长子也处处锋芒毕露,左贤王一系难免不会盛极必衰。
为长久之计,帕洛姆不仅自己扮演好不争不抢、贤妻良母一般的大阏氏,还与早慧的长子狐维密谋,用“痴傻”和“贤惠”把乌耆衍后宅的光芒尽数让给了硕伊与车稚粥母子。
贝芳和亲姐姐沙丽思从小孤苦无依,几岁时被帕洛姆收养,姐妹两人名义上是大阏氏的“义女”、大王子的“义妹”,实际上,却是帕洛姆和狐维母子为了掩人耳目而专门弄的“童养媳”。
因着从前曾漂泊无依,贝芳早早懂事,来到帕洛姆和狐维身边后不久她便看出了狐维其实一直在装傻,但知晓此事事关重大,因此多年来未同第二个人提起过,就连姐姐沙丽思都不知情。
贝芳十岁那年,比她大四岁的姐姐被狐维“迎娶”过门做了痴傻王子的王妃,帕洛姆为了让贝芳也早早晓事,不仅在狐维洞.房时全程从旁协助,还让心腹逼着贝芳于同一室中观看,半点不能离开。
那样龌龊至极难堪至极的事情,她从十岁看到十五岁。车稚粥因为借腹生子一事彻底失了乌耆衍的宠信,狐维的魔爪却即将伸向她——
转机在赫弥舒出现时,她主动向帕洛姆请缨,要到王子身边与硕伊的外甥女萨黛丽争一争。
但是很可惜,她什么也没有争出来,就连萨黛丽之死也是自作自受,与她毫不相干。而帕洛姆大约是耐心耗尽,恼火她如此“不中用”,这才在她即将返回上京的前夜,派杀手刺杀她,好利用她的横死再做文章。
听完关于长兄狐维的秘辛,裴彦苏面色未动,只沉沉道:
“第二句呢?”
“第二句是,当日在沈州王子出征之后,是我故意用萨黛丽和隋嬷嬷的死状吓唬公主,害公主忧思昏迷,”萨黛丽迅速从回忆中提起心神,诚实地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后来我将功补过将神医秦娘子找来——”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裴彦苏不耐烦地揉了揉北北的猫头,力气大到熟睡的北北都被揉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怀抱它的英朗男子,“之所以留你一命到现在,也是因为你给公主找来了秦娘子。”
“第三句,”眼前的男人冰冷得不像话,像是随时都可以掐住她的脖子把她送上西天一样,贝芳只能深深呼吸,以此来勉强保持自己的态势,“我来是要向王子你投诚的,希望正式加入你们的阵营,与你们共同对付大阏氏。投诚的规矩需要投名状,我也带来了。”
说完,从斗篷之下,掏出那封被翠颐藏了许久的信,放在了裴彦苏面前的大案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生母,也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在亲切无比地唤她。
萧月音泪眼婆娑,甫一上扑,却双臂一空。
原来已经乍然惊醒了。
掀开眼帘时,黑暗里,有一个宽阔的身影,坐在她的床头。
是裴彦苏,稍稍俯低了身体,长臂结实有力,长指骨节分明,拇指上的薄茧,在拂去她嘴角泪珠时,给她带起了点点痛意。
“你……你怎么……”萧月音大口喘着气,嗓音哑了大半。
“公主梦魇了,”裴彦苏将拇指放入口中,浅尝辄止,“微臣来陪公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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