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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是我第二人格 枭药 57098 字 2024-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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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三合一v章更新~

大黎盛京,静平宫内殿。

周沛天身着月白底的石青起花八团袍,头上只一根莹润的羊脂玉宽发簪,身子清隽欣长,不必多加配饰,只是随意立在供奉的木案前,便已令人不敢直视,贵气难言。

案上的水晶塔里,供奉的是国安寺的镇寺之宝佛骨舍利,佛骨装在琉璃盅内,摆在高台,以藏红花奉养祈拜。

阵阵檀香之中,皇子殿下沉默无言,伫立许久,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便显得格外虔诚。

可进来的魏宁海却清楚,他伺候的这位殿下,早在许多年前,就与仁善虔诚毫不相干了。

“殿下。”魏宁海收敛心神,恭恭敬敬的将漆盘内的瓷瓶呈上。

瓶中装的自然就是宫中常备的平气丸。

原本这多半月里,殿下的头疾都痊愈一般,从不犯病了,最近这几日不知怎的,却反复起来,又吃起了这平气丸。

周沛天神色阴沉拿起瓷瓶,忽然对身旁的正奉茶的魏宁海开了口:“明日就是万寿节。”

这话说的莫名,魏宁海有些心惊,小心应了一句是。

周沛天幽幽道:“再不去把消息传给你背后的主子,就迟了。”

周沛天这话说的轻描淡写,落在魏宁海耳中,却叫他如遭雷劈一般手心一颤,温热的茶汤立时顺着手背浸湿了袖口。

刚泡的热茶,魏宁海被烫得不轻。

但魏总管此刻却压根顾不得这些,他的面如土色,冷汗涔涔:“殿……下,殿下明鉴,小人从没有做过背叛主子的事!”

周沛天低眉看他,星眸之中似乎毫无温度,冷的令人心颤:“你的主子原也不是我,倒也不必与我分辨。”

“小人从没有背叛殿下!求殿下……”

魏宁海跪伏于地,虽还在分辨求肯,但面容惨白,身若抖筛,已是胆虚了。

魏宁海没料到,殿下竟早已清楚他的来历。

魏宁海十岁就进了静平宫了,那时,的确有宫中的少监总管给魏宁海留了一条路子,提点他,若是在二皇子宫里发现了什么隐秘,顺着这路子传出来,自有你的好。

魏宁海那时才第一次知道,能伺候陛下的少监爷爷偷偷认他这个干孙子,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运气好。

但魏宁海那时就没打算挣这份前途,他天生胆子小,不敢干。

再往后,他在静平宫里受人前辈排挤欺负,大冬日失足跌进了冰池子没人肯理,是当时的小殿下瞧见了,吩咐将他拽上来,又给他赏了热汤热药。

自那之后,便是机缘巧合,殿下随手指了殿内洒扫的他一步登天、贴身服侍。

即便当时的小殿下已是脾气大变、喜怒无常,即便他升任静平宫总管太监之后,各路说不出来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对他威逼利诱,诸多勾引。

魏宁海也决意将少监爷爷的话忘烂在肚子,装傻充愣,只当自个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贴身内监,在主子身旁安心服侍。

但那又如何?谁会相信他一个阉人也会知恩?

魏宁海心下惶然,他的来路不干净是实打实的,这些东西,此刻说出来,也并不会有人在意。

静平宫里的宫人砍韭菜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魏宁海又算个什么?

渐渐的,魏宁海求肯的声音也低下来,面上已满是绝望。

“魏总管这话说的实在没错。”

说话间,木槅扇外的陈锋出现了周沛天身旁。

看到这笑面虎陈将军,魏宁海便忍不住想起之前那些刺客与叛徒下场,一时连眸光都涣散了。

陈将军笑呵呵的在魏宁海面前蹲下:“原以为,公公多年本本分分,按兵不动,是要等有朝一日办一桩大事。可如今,这么大的一桩消息摆在公公眼前,再不冒头,殿下就要出宫了,公公还是视而不见,就实在是叫人看不懂了。”

许是在镇抚司养出的毛病,陈锋的行事,不将事情弄个明明白白,就总觉得不能完全放心,他客客气气的把魏宁海扶起来,又继续问:“殿下面前,公公不如有话直说,也顺道为在下解惑?”

在陈锋的和气笑容里,魏宁海生生打了一个激灵,又转向周沛天,挣扎叩头:“求殿下看在小人忠心服侍多年,给小人一个痛快!”

若是静平宫旁的宫人遇到这种情形,这会儿只怕宁愿去求陈锋这个笑面虎心软,也不会寄希望于恶名在外的灾星皇子。

但许是因为曾经被年幼的小殿下救过,魏宁海此刻忍不住祈求的,却仍然是周沛天。

谁都没料到,周沛天竟当真开了口:“去把我有意离宫的消息,给父皇送出去。”

魏宁海怔愣抬头,还以为主子是在说反话,但等他看清周沛天面上神情,多年贴身服侍的经验又让他立即作出了判断。

他一咬牙,伏下-身去,重重的磕在金砖:“殿下说什么,小人便听什么。”

等到魏宁海退下,殿内陈锋方才笑眯眯道:“可要等魏公公回来就动手?明日要送的九颗脑袋虽说已备好了,咱们再加一颗倒也不妨事。”

这多的一颗头颅,自然就是魏宁海的。

“十个摆着不好看,先留着他性命,日后或许有用。”周沛天道。

陈锋便笑:“殿下近些日子仁德了许多。”

周沛天却皱着眉头,抬手服下一粒平气丸,又抬头看一眼案上的佛骨舍利,面上是说不出喜怒的深沉复杂。

陈锋见状,忍不住疑惑:“殿下费不少力气,从国安寺里请回这佛骨,怎么还反叫头疾加重了?”

分明没有佛骨前,头疾都许久不犯了,这怎么还越折腾越回去?

听了这话,周沛天的面色更沉。

若按与苏昭昭三日一次的约定算,他已经失约了三回。

他的头疾是靠苏昭昭才得了缓解,现在有佛骨舍利镇魂,不能移魂附身,自然会重新复发。

但这种缘故太过无稽,对谁都无从说起,周沛天只是冷声吩咐:“舍利事关重大,你守好了,明日等佛塔雕好,亲手交来给我。”

也是因为事关重大,静平宫内与常法大师仔细打听了供奉舍利的讲究,琉璃水晶,红花佛塔,一样都不敢少了,唯恐会有妨碍。

但明日就要出宫,自然没了再这般供奉的条件。

最终的法子,是找来巧手工匠,用檀木雕成供奉的佛塔,手掌大小,内里中空,佛骨舍利用黄绸与藏红花包好放在最中,合起之后,就严丝合缝,又全无痕迹。

再已上好的琉璃水晶系带装饰,不论挂在腰间,还是收在怀中,都十分便宜。

因为周沛天的要求高,为了结实稳妥,工匠日夜赶工,也到明早才能做成。

陈锋正色应了。

说起明日来,陈锋又满面担忧:“殿下的谋算,实在太过冒险了。”

周沛天方才故意让魏宁海将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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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传出去,自然是有目的的。

当今陛下忌惮周氏,得到消息之后,绝不会坐视殿下这个周氏皇子离京做大,说不得,还会趁此机会,派出亲信手下,要了殿下的性命。

万寿节本就杂乱,再耗费大量禁卫兵力拦截对付静平宫,自身防备就必然疏忽。

而周沛天的谋算,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届时,周氏留在宫中的后手,亦会借此机会,刺杀他的父皇黎宗。

陈锋建议:“若不然,趁陛下还未发觉,殿下今夜便先行出宫,明日留属下演一出空城计。”

“你以为父皇登基,当真只因为他驸了周氏公主?”

周沛天冷笑:“黎宗天性多疑,没有最大的饵,他不会贸然出手。”

这最大的饵,自然便是他自己。

“其实,若殿下不此大冒,顺利出宫,也可待日后……”陈锋婉转劝谏。

周沛天的声音漠然且冷冽:“我既为周氏之后,便不能如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其实,陈锋又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

先帝固然英明神武,遗泽颇多,但成王败寇,世人本性,终究是畏强欺弱。

西威陈王虽口口声声是周氏家臣,朝中也有不少文武官员动辄不忘先帝。

但今时不同往日,当真面对在陛下的威压之下逃出的周氏皇子时,这些周氏旧臣,又到底能有几分正视忠心?

唯一的办法,便是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便是杀不成陛下,也必得重伤帝王,惹来朝政动荡。

如此,殿下归来之时,才会是万民期待,群臣拜服,周氏重复,江山一统。

“殿下英明。”

陈锋便微微叹气,虽然敬服与殿下的谋略气魄,可一想到明日要面对的凶险,还是担心不免主君的安危。

刀剑无眼,将在阵前,哪里会有全身而退的?

是死是伤,又有谁能说得准?

殿下果然还是这般,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看出了陈锋的心思,周沛天放下瓷瓶,张口之前,竟又莫名想到直到还冥顽不灵,只当他是第二人格的苏昭昭。

仿佛积年的坚冰裂出一条几不可见的缝隙,他的眸光微微一动。

“放心。”

周沛天沉声开口:“我便是要死,也不会是现在。”

他迟早会死,但在他死之前,还有许多人要先死在他的前头,以及……

西威的苏昭昭,他要亲眼见到人,让她悔不当初。

一句话,又令不知内情的陈锋胸怀激荡。

不畏生死才对!

如此,方才称得上先帝血脉,周氏子孙!

“是!”

陈锋手握刀柄,屈膝低头:“属下必然拼死护卫!”

————————————

万寿佳节,普天同庆。

没了宵禁,盛京彻夜灯火通明,整座都城,都如一只在夜幕中闪烁的明灯,夜半时分,隐隐还有绚烂烟火。

即便远在盛京城外,也能感受到城中喧嚷热闹——

像是压根无人知道,被这万民庆贺万岁的帝王,在这一日的禁宫之中,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异变。

京郊的一处隐蔽庄子内,周沛天赤着上身,跪坐于屋中的木案前,隔着鸦羽般的发丝,下颌上滚落一颗汗珠,更衬出面无血色,唇色惨白——

在烛光之下,他正由大夫为他上药裹伤。

周沛天自幼被头疾折磨,身形原本就偏于白皙单薄,但腰背之间,也仍旧挺秀,丝毫不显孱弱,抛却胸前见之心惊的刀伤箭伤,简直像个君子如玉的世家公子。

但即便是这般狼狈的时候,仍旧不掩其俊美雅致之态,火烛的微光斜斜的洒在周沛天身上,倒活像是生来尊贵的皇子湛湛闪光,令暗室生辉。

只是若能看清他面上的阴鸷冷厉,这样的错觉便立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宫中的消息如何?”

忍耐着蚀骨的刺疼,刚刚将伤处包扎妥当,周沛天便问起了宫中情形。

自宫中拼杀出来,虽然中了两刀一箭,伤的极重,但最终,也的确如周沛天昨日所说一般——

他不会死。

事实上,比起自己,周沛天更关心的,还是他的父皇,此刻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也中了一箭的陈锋自屋外行来,将刚刚飞鸽传来的密信呈了上来:“陛下未死,但伤了肺腑,加上中毒,如今还不能起身。”

没能彻底要了陛下的性命有些可惜,但这样的结果也早在意料之中。

能令陛下伤重不起,其实就已算是成功了大半。

周沛天微微垂眸,并不细看,只随口问:“怎么中的毒?”

黎宗天性谨慎狡诈,身旁被护的密不透风,明知不可为,他们便并没有安排下毒。

陈锋沉默了一阵:“皇后娘娘听说了殿下离宫的事,得知陛下要下杀手,为救殿下,万寿宴上,娘娘亲手祝了毒酒。”

周沛天闻言一愣,猛然抬头,像是未曾听清,又像是不肯相信。

“皇后……现下如何?”

半晌,周沛天终于开了口。

问出下一句时,周沛天的嗓音是他自己都未觉的嘶哑:“是死是活?”

陈锋低下了头去:“不知,暂且还没有娘娘的消息,不过咱们在此处未曾听闻大丧,想来……”

说着说着,陈锋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万寿当日,宫中怎么可能为皇后之死敲响丧钟?

更莫提,皇后娘娘到底姓周,陛下便是当真报仇,也必然是在私下里动手,皇后本就多年卧床,少显人前,说不得娘娘尸骨已腐,宫中都还能天下太平。

他们远在天边,更无从知道。

陈锋停下话头,周沛天也未曾开口。

半晌,屋内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爆开一声轻响。

“殿下,”陈锋又小意开口,似要劝慰。

周沛天却按着桌案缓缓起了身。

他仿佛压根没有听到周皇后三字一般,面无表情转了话头:“备好马车,现在动身。”

陈锋一惊:“殿下伤得这么重,还是先……”

“不能等。”

周沛天的眸光猩红的打断了他,冷静又阴戾,如暗潮涌动的冥河:“追兵很快回来,不能耽搁,伤在路上养……”

一面说着,一面已走了出去。

但周沛天的挺秀的身姿只维持了几息,他原本就受了不轻的伤,清洗包扎流血受疼又是一场折磨,能支撑到现在都已很不容易。

伤势只叫他走出两步,才刚到门口,人便已沉沉的倒了下去。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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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的呼喊像是隔了很远,但他的清醒又出乎意料的快。

周沛天觉得,他的眼前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黑下去,只一个恍惚,便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前也是一派静谧夜色,但不论是是吹来的凉风,还是寂然的夜幕,都宣告着与熙攘都城的全然不同。

“段段?”

紧跟着,耳边又响起熟悉的清朗女音。

这声音低低的,又带着不可思议似的疑惑与试探。

而这熟悉的声音与情境,也立即让周沛天证实了,方才的恍惚并不是他的错觉——

分明檀木佛塔内的佛骨舍利,还与脱下的衣饰一般,就在几步之内放着。

但不知为什么,他又附身到了苏昭昭的身上。

————————————

*

月上中天,夜幕沉沉,这个时辰,正常人早该睡过一觉了。

但偏偏苏昭昭没有,在苏昭昭的身体内睁开眼后,周沛天便看到了一派移动中的昏暗夜景,视角很低,像是蹲在地上移动,寂静中只偶尔响起细碎的窸窣动静,透着一股鬼祟。新鲜轮谈纯洁的像朵花

苏昭昭非但没睡,反而还在这三更半夜不知在偷摸干什么。

“段段?我还以为,你已经消失了呢。”

苏昭昭的声音也是压着嗓子,偷偷摸摸的。

说话时,她也没有停止移动,只是躬着身子,小步往前赶着了几步,打开一扇简易的木门钻了进去。

这地方低矮逼仄,说是屋子都勉强了些,不过是用泥草堆出来的棚屋,靠着泥墙,一层层的堆着些柴火与杂物,像是柴房。

但进来之后,苏昭昭却终于放心了似的,她拍拍手心,找出一块略平整些的树干坐下来,之后舒展开手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的心境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愉悦,还有一种有所期待的浅浅欢喜,并不浓烈。

但这心情,于分别了这么久,被头疾折磨,又刚刚经历过万寿之变故的周沛天来说,却如横穿干枯沙漠之后,尝到的第一口清泉。

甘甜冷冽,潺潺不绝,从干裂的唇舌直入肺腑,滋润枯竭的骨肉,放松疲惫的精神,舒服的叫人想要眯起眼睛,怅然叹息。

难得的寂静里,苏昭昭竟也没有开口,她仰起头,穿过透光的屋顶,静静看着自缝隙之中穿进的月光。

第二人格没有出声。

莹莹月光下,苏昭昭也没有追问第二人格这段日子的消失,她休息片刻之后,便轻轻晃动着脚尖,低低的哼起一支不知来历的小调。

这小调怪异却温柔,悲悯婉转,却并不自伤,哀叹之后又隐隐透出向上的元气。

如越冬之后的春芽,生机勃然。

【这是什么曲子?】

半晌,仍旧是沉默的第二人格主动开了口。

苏昭昭回过神:“我也不知道,最近几天刚刚想起来的,好听吧?”

她原本以为,以段段那傲娇的脾性,最好的夸赞,也就是和上次一样,夸一句“也有几分野趣。”

但没想到,段段这一次的回应却淡然干脆:【好听。】

苏昭昭一愣,之后笑起来,闲聊一般:“你最近在忙什么?”

她的平静令周沛天既诧异又熨帖。

虽然是他故意借佛骨镇魂,但现在的他,却也实在没有精力应对什么追问质疑。

【忙着从我父皇手中逃出来。】周沛天只简单道。

苏昭昭微微“哇”了一声,像是惊叹他人设里日渐丰富。

“你为什么不太高兴?是不顺利吗?”苏昭昭又问。

她能够发现段段不太寻常的低落,

脑海中沉默了许久,半晌,方才听见第二人格道:【母后为我毒杀父皇,未成,现在生死不知。】

段段的语气低沉阴郁,提起为自己而陷入危险的母亲时,也并不单单是纯粹的担忧或自责,仿佛有掺杂着许多旁的东西,十分复杂。

苏昭昭想起段段上次提起母后时的反应,自然猜到对方的这部分设定,肯定也有很复杂的内情。

但既然对方没说,苏昭昭就也尊重的没有主动多问。

她只是道:“那你最后成功逃出来了吗?”

【成功了。】

“真好!”

苏昭昭真心的感叹,之后看看天色,也开口道:“你这么厉害,我也要加油了!”

说完,不等段段反应,苏昭昭就也站起身,

她像是早有准备,低头从稻草间找出一方不小的酒坛。

苏昭昭打开酒坛,内里流出的却不是像是酒,反而飘散出一股油腻的味道——

坛里装的是菜油。

苏昭昭谨慎的将菜油倒在最易燃起的稻草与木柴上,最后慢慢后退到门口,把菜油浇出一条绳一样的线。

酒坛倒空,随手扔到,苏昭昭退在门口,确认全身上下都没差池,便从怀中逃出了封好的火折——

她想纵火。

这么明摆着结果,周沛天自然能看得出来。

但周沛天对此毫无反应,他平静的仿佛苏昭昭只是干了一件吃饭喝水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对刚刚刺杀了君父,从禁宫逃出的皇子来说,烧一个苏宅,也的的确确算不得什么。

莫说纵火了,就算他附身时,遇见苏昭昭凶性大发,持刀杀人,他也只能挺身而出,亲自出手帮她诛尽这苏宅满门。

火折落下,最初只是细小的一缕火苗,继而飞快的跳跃扩大,眨眼间,低矮的柴房便已燃成一把炙热的火球,将四周照的灿若白日。

苏昭昭原本还等着第二人格问她自己的举动,但段段却压根没有,他只是等着火势渐渐大起来之后,提醒她该往后躲一些。

火光下的苏昭昭回过神,嘴角也忍不住弯起微微的弧度。

果然,最懂自己、支持自己的,永远只会是自己……的第二人格!

苏昭昭转身后退,趁着现在还没有惊动太多人,顺着昏暗的壁角,狸猫一般,脚步轻快的向堂屋的方向走去。

柴房本就都是易燃之物,又有菜油助势,等到苏昭昭顺利躲到堂屋附近时,这么大的动静,早已将大半个苏宅都惊动起来。

苏昭昭躲在僻静黑暗之处,没等一盏茶功夫,便听见了刘婶那惊惶至极的大叫与拍门禀报声。

军中不知有什么动静,从清明至今就一直操练不停,大伯父与堂哥苏虎最近几日都住在军营,没有回家。

这么大的事儿,家里唯一顶事的也只剩一个大伯母袁氏。

好在西威的当家主母,并不是那等只会躲在屋里退让的怯懦妇人,片刻之后,苏昭昭便也不出意外的,看见身形健硕的大伯母披着一身褙子冲出房门,风风火火向柴房方向冲去。

隔着老远,还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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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伯母袁氏又惊又怒的叫喊:

“柴火不值什么,先把旁边畜生棚里的驴和牛拉出来!”

“人呢?都天杀的睡死了?给我敲锣!”

“打水,救火!”

吵嚷的声响渐渐远去,堂屋附近又渐渐安静下来。

确认前后都再没有人之后,苏昭昭自阴影中走出,进屋关门,爬上炕头、搬箱、撬锁,一系列动作顺畅一气呵成。

即便在做这样的事儿,苏昭昭只是动作尽可能的麻利,面上坦然至极,不见一点胆怯心虚。

她还记着祁大哥说过的话,京城居,大不易,单单靠她投在祁大哥商队里的银子,要去都城谋生,还远远不够。

即便现在还去不了盛京都城,可南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

苏昭昭总觉得,自己迟早会去这天下繁华的地儿转转。

要独自谋生,钱财这东西,多少也不嫌多。

家贼难防的古话是有道理的。

即便是苏昭昭这个并不被伯父当作真正一家人的侄女儿,也能清楚的知道,大伯娘习惯将家底银子都收在什么地方。

压在最角落处的大梨木箱,最外头除了算盘秤盘,就只是些编好的铜钱与碎银,更贵重的,都另有更稳妥的地方安置。

譬如角落处,有一方錾着喜上眉梢图案的精巧小匣,苏昭昭就熟悉至极——

那是当初她娘亲陪嫁过来,压箱底的宝贝。

苏昭昭并不限于只拿娘亲的嫁妆。

她的父亲苏四于家中虽不合格,但行商却颇有些手段,这么多年下来,积蓄颇丰,除了钱财,还有置下的屋舍田产。

在父母死后,这些东西同她一样,都合理合法的落在了大伯父的手里。

合的是陈国、或者说大黎朝的礼法,但并不是苏昭昭心里的。

在苏昭昭的概念中,父母留下的遗产,在没有祖辈的情形下,她才应该是第一继承人,这和她是男丁还是女儿没有任何相干。

这些都算起来,她就算把这一口箱子都搬走,也远远不够的。

更别提,里头光是铜钱就有十来斤,她不可能带上这么重的累赘出门逃家。

苏昭昭只能在她能够带走的东西里,先捡银票这些轻便的装上,两锭金元宝塞进袖口,用碎银子把腰上挂着的荷包香囊都塞满。

只是塞满,不至于鼓囊起来惹人注目。

首饰头面里,只要最值钱的珍珠红宝、绿松石之类,能扣的扣出来,抠不出就直接掰折剪断。

剩下的,只挑纯金的,金子够软,不论什么花样手工全都不管,一点不可惜的用秤砣砸扁,压成纯纯的一团,方便携带。

娘亲的喜上眉梢小木匣,苏昭昭是最后打开的。

内里东西,苏昭昭都十分熟悉,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只结结实实的赤金石榴镯。

这是是苏昭昭的娘陪嫁里,最贵重的首饰。

娘亲曾对着年幼的苏昭昭说过,等她出嫁时,就把这只镯子传给她,石榴多籽,希望你别像娘这么命苦,往后能顺顺当当的生儿育女,多子多福。

苏昭昭甚至还清楚的记着,那时的她对娘亲的祝福浑身抗拒,一面大声说着“我才不要,娘你就不能给你盼点好事吗,”一面扭头就跑了出去。

想到从前,苏昭昭垂着眼眸,轻轻笑了笑,把镯子拿起来,试着套在自己手腕上。

镯口宽大,显得手腕越发纤细,随随便便就会滑落下来。

还不是苏昭昭现在能戴的尺寸,她拿手绢把镯子包起,单独塞在怀里。

做完这些,苏昭昭便站起身,干脆的从炕上跳了下来。

她显然是谋划了许久了,在袖口衣摆处都留了暗袋,能随身带着的都随身携带,搜罗了这么一圈,出门时,也只是在身后背了一条系好的小包袱,整个人还是双手空空,十分利落。

周沛天附身在苏昭昭体内,像看什么有趣的玩意一般,默不作声的完了她这一番忙忙碌碌。

直到她出了堂屋,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借者夜色与火情的掩护,顺着老松翻过院墙之后。

周沛天才忽的开了口:【你要去哪?】

纵火且罢了,一时半日或许还不会被发现,可将钱财翻找成这番模样,苏昭昭自然不能再在伯父家里待的下去。

直到现在,恢复了精神了周沛天便又注意到,苏昭昭今日的打扮也很有些不同。

苏昭昭今天的确收拾的很利索。

她拆了辫子,用布带在头上扎了男子的利落发髻,一身簇新的烟栗绸布短衫,裤腿都紧紧扎在皂色短靴。

这是西威少年常见的打扮,都是她这些日子亲手给自个做的,服帖合身,不会像是穿了旁人的衣裳。

苏昭昭如今十三,因为打小就知道要锻炼身体,年前才抽了一截,只个子长得快,曲线倒还不大显。

加上她早有打算,坚持不修眉毛,又几年不带耳饰,耳洞长得瞧不见了,换上这么一身,再加上她落落大方的举止,丁点不显女态,任谁看都是个干净利落,又俊俏至极的白面后生。

将虽然已扑灭了火,却还是一派忙乱的苏家抛在脑后,苏昭昭迎着隐隐透出一丝天光的城门,头也不回,越行越快,越跑越高——

像是一只挣脱樊笼的囚鸟,即便前途不明,但只奔向自由的一刹那,就已足够她闪闪发光、雀跃欢喜。

她在跑动之中爽朗回答:“去南越!”

苏昭昭这三字回的简单,却让脑海中第二人格震惊至极。

【为什么要去南越?】

【你要怎么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提早与我说!】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苏昭昭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垂下眼眸,低低开口:“我是想问你的,可你在哪儿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周沛天的话头戛然而止。

“决定之前,我找了你好久,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试过好多次。”

“我没能叫出你来,可现实已经不能拖了。”

“后来我就想,这可能是潜意识在提醒我,让我不要逃避,认清现实。”

“你只是我的第二人格,是我的朋友,可是说到底,我才是自己的主人格呀。”

“我不能真的把你当成一个人来靠望,往后的事儿,我得学会独立面对。”

这一句句,让周沛天的心情莫名发沉。

但说到最后,苏昭昭的语气反而渐渐轻松起来。

她擦擦额角的汗水,又抿唇微笑:“我想的没错,你看,我现在我都没有指望你了,你不就自己出现了吗?”

【你这次是怎么叫出我的?】

提起这事来,周沛天又忍不住道。

周沛天暗自思量,他在静平宫中时,便已经试过,只要将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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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舍利放在内殿,苏昭昭便无法召唤他。

他出宫之时,分明随身带着佛骨舍利,一整日都无妨碍,怎么此刻就突然又到了西威?

是因为他上药之时佛塔离了身?还是……

周沛天又想到最大的可能——

来之前,他受伤昏迷,神智不清。

周沛天试图从苏昭昭的回答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但没想到,苏昭昭的反应却仿佛比他还要奇怪莫名。

她奇怪侧头:“你不知道吗?我没有叫你呀。”

【什么?】

周沛天:【怎么可能?】

城门前已经已有一支收拾妥当的商队,正在做着最后的打点,只等当家一声令下,便可启程出发。

商队当前,当前立着一身着布衣,五官端正的年轻男人。

在周沛天的眼里,这男人平平无奇,丝毫不值得在意,但苏昭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之后,却毫不迟疑的向其迎了上去。

“就是这样呀。”

苏昭昭信步向前,这才又回答了脑中的第二人格:“这一次,明明是你自己主动出来的,我太忙了,都没顾得上想起你!”

“大……昭兄弟!”男人看见了苏昭昭,一顿之后,笑着她招手。

苏昭昭便也抬手回应。

她不再理会脑内的第二人格,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格外信任倚靠的亲人,言语亲热,言笑晏晏——

“祁大哥!”

第25章变故

【这人是谁?】

第二人格声音的满是戒备与恼怒,声调都猛地高了起来。

苏昭昭和祁仲卿打过招呼,难免还要再闲聊几句,自然顾不上再和脑中的声音解释说话。

这么被耽搁几句话,第二人格便已在脑中又质问了一次。

段段的脾气太差了,只是被无视了一会儿,语气就立马更差起来,山雨欲来一样的阴沉。

苏昭昭无奈的叹息,借着低头整衣裳的动作,小声且飞快的回了一句:“这是祁大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这次就是跟着他去南越。”

不解释还好,再提起南越,脑子里的段段反而越发生气了似的——

【什么南越?】

【你在西威,就算要走,为什么不去大黎?】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这个姓祁的吗!】

“你等等,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整衣裳也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苏昭昭也不能老是低着头,等段段说这些话时,她已经抬了头没法儿开口回答了。

原本两个人格在一个脑子里,专心的话也是可以在心里交流的。

可是再之后,祁大哥已经拉着苏昭昭介绍给手下人,又是记人又是客气,自然也没法儿再分心干别的。

祁仲卿所在的商队规模不小,足够五六十口人,驼货物的牲口也有二三十匹。

只不过这些并不都是祁仲卿一个人的,而是相熟又同乡的三家商队凑在一起。

祁仲卿从南越带珍珠与海里的干货到大黎,再从大黎收药材好茶回去,这些东西都算省力,不费太多人,因此手下只七八个伙计跟着。

苏昭昭装成少年模样,怕声音露出破绽,回答也是尽量低沉简单。

好在苏昭昭的模样讨喜,即便神色紧绷,也不觉孤高,更像是半大少年第一次出门的腼腆。

大伙儿只当她是祁仲卿远亲家里的弟弟,都对她还算客气,一个个打过招呼也没有用太长时间。

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对,苏昭昭才刚松一口气,但紧接着,脑子里第二人格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南越与大黎多次交手、世代敌国。】

【大黎的大军已在路上,不出半个月,就要兵临越国城下!】

【你现在去南越,日后是想尝尝当亡国奴是什么滋味?】

苏昭昭抿着嘴,在心中毫不客气的反驳: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南越亡国!

后面一句,苏昭昭虽然没有想和第二人格说,但许是吐槽的意愿太强,周沛天依然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对黎国这么有信心,你是真当自己是大黎皇子了啊!

【冥顽不灵!无可救药!】周沛天声音阴沉,语气一句重过一句。

南越势弱已久,之所以能撑到今日,全因先帝去的早,十万精锐边军以陈王为首,都有名无实,并不遵他父皇黎宗的圣旨。

说白了,运气好罢了!

但先帝驾崩至今也不过十六年,旧部人心还在,他身负周氏血脉,手握先帝遗诏,等他到了西威,陈王出兵,南越亡朝亦只是早晚!

可这其中渊源,别说周沛天一时说不分明,便是他能说清楚,苏昭昭的固执,也只会当他是什么“人格设定,”一个字也不会当真!

【便是目不识丁的庶民都知人离乡贱,你身为黎民,这时去南越又能落下什么好?】

身为天降灾星,来历不凡的周氏皇子,周沛天何时这样苦口婆心的啰嗦不停过?

但凡换个旁人,这样不知好歹的,只怕现下早已没有命在了。

但作为第一个享受到这般殊荣的苏昭昭,却丁点儿不觉着荣幸。

她正与祁大哥商队里的汉子们待在一处,一块儿排队出城,在脑海里段段的训斥下,张张口欲言又止,露出憋气忍耐的神色。

祁仲卿扭头,发觉了苏昭昭的模样,只当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样挤在男人堆里自然不会舒服。

“昭兄弟,你也不用看货,先去前头松快些,等会儿咱们到了城门口,你再过来就是了。”祁仲卿照顾道。

【这姓祁的说去南越,你就去?】

【苏昭昭,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苏昭昭没有这样娇气,可她现在也顾不得客气,匆匆道了谢,扭头躲开两步。

等离人远了些,苏昭昭便把头巾扯下来围住口鼻,飞快开口:“你以为我很想去南越吗?都告诉你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我!”

“就是因为两国打仗,祁大哥在南越长大,没法去大黎只能回家去!”

“要不然,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去那个都城盛京的的路上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

比起南越,周沛天当然更希望苏昭昭自己送到他的手里:【你应当再等等。】

再等等,就不需要什么祁仲卿。

“等?我怎么等?”

“等着给人当后娘去吗!”

苏昭昭的眉梢竖起,也有些生起气来。

段段说得这些,她又何尝没有担心过?

但凡她能等得下去,苏昭昭也未必会选择南越异国。

但事实是,还在她犹豫的时候,隔壁李百户家里,已经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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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来给她提亲。

不是上次的李三郎,苏昭昭见过的李三郎早在上个月就已经成了亲,李家这次上门,是想让苏昭昭给李三郎当嫂子的——

就是那个在寒冬腊月里被李夫人吩咐用冰水洗被褥,一场风寒活活病死的大嫂,还留下了一个没出周岁的儿子。

病死的儿媳还尸骨未寒,李夫人就已经相中了苏昭昭去填这个缺。

直到那时,苏昭昭明白李家上次,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

原来李夫人早有打算,看不上她配初婚的李家三郎,想让她过去给李大郎当继室、养儿子!

而除了气愤之外,更让苏昭昭心寒的,是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媒人带着大雁直接上门提亲。

这说明,两家人在这之前,私下里就通了气,已经谈妥当了。

大伯和伯母已经答应了李家——

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

如果没有这件事,苏宅的那一把火,苏昭昭不会放得那样果断。

如果不是因为水火无情,怕控制不了伤到人命,她原本的打算,要烧的远远不止一个小小的柴房。

———

听完苏昭昭的解释,周沛天一时沉默下来。

他突然又想起在苏家的柴房里,苏昭昭对他的疑问——

“我是想问你的,可你在哪儿呢?”

“我找了你好久,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试过好多次。”

“可现实不能等了。”

他刚才听到时,还以为苏昭昭这几日找他,也不过是与之前一般,就是为了一些吃肉做鞋,说笑聊天……

都是些不值一提、只会浪费他时间的小事。

难怪,这一次莫名附身,苏昭昭对他的态度,与从前相差那么多。

半晌,苏昭昭的脑中方才又响起声音:【我不知道,只短短几日,你身上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往后……】周沛天开口说了两字,却又忽然停下。

他想说他已经出宫,不必如万寿节前一般处处小心,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可以出现帮她。

他想说自己已经在来西威的路上,等真正相见之后,有他在,就不会再让苏昭昭如现在一般,只一个百旗伯父,就能逼得她背井离乡。

只是这些话,现在说来未免无力,以周沛天的行事,不如等当真见到人之后,将虚浮的言语放在实处。

离开西威又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想,一个苏昭昭,终究能抓到他的眼前。

唯一要顾忌的,是如今边关不宁,这苏昭昭跟着这姓祁的出去,未必安全。

陈锋是个稳妥的,此刻应当已经带着他的身体离开了京郊。

只不过若要赶上苏昭昭,等他醒来之后,或许要更快些……

皇子殿下不会道歉,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少有的示弱退让。

好在苏昭昭也并没有真的怪他。

第二人格就是自己的另一部分,谁能真的怪自己呢?

她说完之后,深深的呼吸几次,便也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嗯,你最近也很忙嘛。”苏昭昭甚至还为自己的人格解释了起来。

她相信自己的潜意识不会害自己。

就像这一次,她不就摆脱了对人格的依赖吗?

“而且你看,其实靠我自己,也可以解决的!”

苏昭昭说着转过身,往家里的方向看去:“伯娘现在应该发现自己的箱子空了吧?”

“不知道他们现在会是个什么表情,真想看看啊。”苏昭昭弯起眼睛,有些可惜似的摇头。

但刚说到这儿,苏昭昭又突然发现,在她来的方向,冒起了丝丝缕缕的黑烟。

最开始,苏昭昭还以为,那是她在伯父家里的放的火,没有完全扑灭,又复燃起来了。

但很快的,她自己就也否认了这个猜测。

那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甚至隐隐的,许多人喧闹吵嚷似的声响,其中还混杂着钟声。

便是整个苏家都烧起来,也不会有这样的动静。

苏昭昭直起身来,先往祁大哥的方向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猛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仿佛大地都在震动一般,余音不绝,连耳朵里都像是有什么不停在震。

祁仲卿惊慌的东张西望,看见苏昭昭后,张口喊了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叫她过去。

【往后退。】

一派混乱中,只脑海中,第二人格的声音格外的严肃凛然。

紧接着,城门口正排队出城的商队也传来嗡嗡的吵嚷声响,满是惊慌无措。

“关门!”

“大人有令!”

“戎人来了!关门封城!”

第26章【二合一】

(一)

细算起来,西威守边抗敌已近百年光阴,民风剽悍,又与戎人积怨已久——

生在西威的,谁家里没几个人亲朋被鬼面戎杀过?

因此听闻敌袭,周遭的西威人虽也震惊慌乱,倒还不至于谈虎色变、惊恐无状。

以至于退后到角落的苏昭昭,还能在一派嘈杂之中听出几句或惊或怒的吵嚷——

“我的刀呢!敢进来砍死这些鬼戎!”

“戎人!鬼面戎人来了!”

“那些军汉都干什么吃了?千户大人知不知道,怎的还不派兵来!”

“他们进不来!”

“怎么回事!戎人怎么敢攻城?”

因为情绪激动,心跳加速,苏昭昭面上也有些泛红,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诺诺自语:“是啊,戎人怎么敢攻城……”

戎人放牧为生,逐草而居,虽然都叫戎人,但其实他们也分了许多部落派系,大的一部便有上万人,小的一家子在一起,几十人便凑成一块的都有。

这样的出身,注定他们长于骑射奔袭,野草一般难以除尽——

可他们却并不略地攻城!

以往的戎人,都只在城外肆虐伤人,便如同苏昭昭的爹娘,就是在出城求医的路上,遇到了零散戎人才意外丧命。

从未见他们进过城来!

这时候,祁仲卿也终于跑到了苏昭昭的面前,一把攥住了她。

“昭……快过来,别乱跑。”

他已经吓得惊慌失色,声音颤抖,但却还在努力安慰:“别,别怕,大伙儿都在一处,肯定没事。”

祁大哥说的是他们五六十口人的商队,三家凑到一处原本就是为了抵抗风险,也请了七八个护卫,现下都抽出刀来,当前而立,呼喊着让商队众人也找出武器,一圈圈围成一团。

几个胆小的先跑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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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是好跑,可挤在一处,连个掉头的空隙都没有,舍不得这些货物的,仗着护卫都在,都还在尽力收拢着这些车马货物。

几十号汉子凑在一处,乍一看着,的确很有些威势。

但到了这个时候,不必段段说,在西威长大的苏昭昭自个就能看出,除了那几个持刀的护卫还有几分模样,剩下的东家伙计之流,即便手上拿着武器,看来也都透着胆怯虚浮,许多连握刀的姿势都太不对。

比起西威百姓的悍勇来,包括祁大哥在内的越人都显得弱势了些,就更莫提对抗更加凶残的戎人。

苏昭昭被祁仲卿拉着往前,声音也有些发涩:“祁大哥,戎人若冲进来,大伙儿抵抗不住的。”

“戎人不会攻城,说不得……必定……进不来!”祁仲卿面色泛白。

这几十号人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还未散,大半靠的也就是这样的侥幸。

【自欺欺人,愚昧至极。】

但与此用时,脑海中的第二人格却忽然出了声。

苏昭昭垂眸,就听见段段又开了口:【既敢攻城,必有内鬼。】

段段的语气不慌不忙,好像这样吓人的变故与他也并不算什么,但平淡里又威严断然,让人不自禁想要信服。

苏昭昭咬唇:“你说,城会破?”

【你没听见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么?】

苏昭昭抬头四顾,便也立时意识到,段段说的是对的,虽然被四周人群哭喊吵嚷遮盖了大半,但只要留神,便也能发现,城外的动静也渐渐大起来,甚至隐隐还有爆=炸似的声响——

最重要的,是城墙的兵卒呼喊了这么久,但大开的城门,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关上。

苏昭昭的停下往前的脚步,她咬牙抬头:“城门拦不住的!祁大哥,叫上你的人,咱们往城东跑吧!”

祁仲卿既惊又畏,一时也停在了当下,面露犹疑。

【你该走了。】

脑海里段段的声音阴沉起来,似乎很不满她对祁仲卿的邀请。

苏昭昭张张口,她转身往后退几步,想想祁大哥带她离家的情分,又忍不住转身劝了一句:“戎人只为烧杀劫掠,不会久留,与城门离得越近越危险!”

【苏昭昭,你是想陪这个姓祁的一起死?】段段的声音越发阴鸷骇人。

的确是不能再等了,苏昭昭深吸一口气,看祁大哥还在迟疑,一咬牙,伸手拽住了对方的手腕,一道往回跑了起来。

祁仲卿被她拉着,跟着跑了几十步,又忽的想到了什么似的,扯在她慢了下来:“等,先等等……还有人……”

段段这次话都不说了,只一声冷笑。

没等祁仲卿的话说完,城门处又传来一道怪异且刺耳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重物掉落的轰响——

那是半边城门轰然倒下的声音。

在城门砸起的阵阵烟尘之中,整个西威城,都似乎随之静默了一瞬,但紧跟着,就是更加混乱的惊叫与呼喊。

伴着野狼一般的呼呵声,豁然打开的城门后,出现了第一个骑在马上的戎人,个头不高,却敦实粗壮,刺青彩绘盖了满面,背着弓箭,带着弯刀,头发弯弯曲曲的,披散着扎了许多小辫,本有些好笑的装扮,却因着浑身的凶悍之气只觉的望而生畏。

尤其是,他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在他身后,出现的鬼面戎人越来越多,面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都是些凶猛吓人的图样,在凶残扭曲的神态里,个个如同罗刹恶鬼。

鬼面戎人冲进来了。

祁仲卿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气声,这一次,不必苏昭昭催促,就已经反客为主,迈开大步,拉着她往前奔去。

而在她们身后,便是陆续逃命惨叫的西威百姓,其中也包括祁大哥所在的商队众人。

其实商队人多,又都是手持武器的精壮汉子,若是在护卫的指挥下团结一心,严阵以待,戎人只为了抢杀就走,审时度势,也未必敢与他们硬碰硬。

只要能坚持到军所军士反应过来,说不得,还当真可以人货两全。

但事实上,遇上了凶悍的戎人,在第一个被戎人斩于马下的人出现时,

这一群乌合之众,也立即散的如受惊的鸟雀一般快。

“军中肯定也有消息了,军所在东边,只要朝着援军来的方向,戎人不敢多追!”

危急时刻,苏昭昭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十几天前,她的大伯父就因为军中着紧,连清明的祭祀都顾不得回来,这几天,大堂哥苏虎也整日的在军中住下了。

戎人们都是在过冬前会频繁犯边,抢粮抢人为了度过漫漫寒冬,现在春暖花开,原本不是操练杀敌的时候,想来,肯定是军中也早发现戎人的不对了。

估计是没有料到,鬼面戎竟然这么嚣张,敢径直攻城。

苏昭昭年纪虽小,但她自小就在城中跑来跑去,锻炼的多,又熟悉路径,展开双腿,甚至比身旁的祁仲卿还要快些。

但是人得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马?

冲进来的戎人仿佛源源不断,即便有不少被堵在城门的货物财宝所吸引,但仍然有不少向着逃命的黎人追来。

首当其冲的是打扮富贵的商队老板与年轻女人,前者杀掉劫财,后者则是为了抢回去充做女奴,受尽屈辱折磨。

但即便不是自己的目光,凡是追上的,鬼面戎人也会不会放过,路过之时,便在马上挥刀一砍,看着人悲鸣着倒在血泊之中,就兴奋的哈哈大笑,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荣耀。

苏昭昭余光扫过,心脏都仿佛停了一瞬,心下发凉的同时,又觉血气上涌。

但她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将嘴唇咬出了血,带着祁仲卿接连转弯,拐进小巷。

在大道上对上居高临下的戎人,就等于把脑袋送给别人砍,唯有跑到狭窄的街巷里,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但许是运道不好,在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们仍然迎面撞上了两个迷失了方向的戎人。

这两个鬼面戎一大一小,极其相像,像是父子,小的那个似乎与苏昭昭的岁数差不太多,背上带着鼓鼓的包裹,刚刚从一户人家里出来,头脸上都溅着鲜红的血迹,显然是已搜罗了不少财物。

即便如此,看见苏昭昭与祁仲卿时,这两人仍旧举起弯刀,呼喝着便向她们冲来。

【把身体让出来!】

早在发现这两人瞬间,脑海里的段段就已对她开了口。

想起第二人格上次掌控身体,收拾苏熊的干脆利落,苏昭昭原本就要答应。

可就在戎人朝她冲上来的一瞬间,苏昭昭却不知为什么没有让出自己的身体。

她和祁仲卿站在一块,成年的戎人便首先选择了祁仲卿,把看起来更单薄的苏昭昭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你在干什么!快点来不及了!】

脑中段段的声音急促起来,但看着那个似乎并不比自己高的戎人少年,苏昭昭却咬咬牙,就这么当真凭着一腔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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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主意。

她瞪大眼睛,迎着砍来的刀锋,毫不抵抗,反而只后退着哭叫起来:“别杀我!”

苏昭昭今日虽是一身男子装扮,但一开口,声音仍是少女的清脆甜润——

她甚至还刻意掐了点嗓子,露出几分嗲气。

戎人少年果然一愣,握着弯刀,戒备上前,又仔细瞧了瞧白嫩嫩的苏昭昭。

今早出门时苏昭昭还自得自个的装扮毫无破绽,这会儿就有些后悔自己这男人装的太像。

仓促间,苏昭昭只能在后退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一面嘤嘤哭泣,顺手揉乱发髻,露出几缕小姑娘特有的短额发。

果然,看到这样的苏昭昭,小戎人便忽的咧嘴笑了。

他扭过头,朝那成年的戎人说了句什么,成年戎人也回了一句听不懂的语言。

再回头时,小戎人便收了刀尖,只乍开双手,捉一只鸡仔似的朝着她走来——

是在街上掠夺女人时的姿势。

段段可能是猜到了她的打算,也安静下来。

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小戎人,从地上爬起来的苏昭昭只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她呼吸艰难,张着口大声喘-息,整个身子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连眼角都涨的红通通,整个人都是怕极了的模样。

这样绝非作伪的表现,却让那小戎人越发激动。

等人走到近前时,苏昭昭甚至吓傻了一般,主动伸手去揽对方脖颈。

小戎人毫无戒备,甚至又发出狼一样的低低嚎叫。

到了这个时候,苏昭昭反而冷静下来,她在小戎人要扛起她时,顺势暴起,紧紧咬牙,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

直到便感受到了从手臂下传来的“嘎嘣”声响,清脆的像是在地里扭断了一只成熟多汁的菜瓜。

这是两人上次子时相约时,苏昭昭从第二人格手里学会的,从背后扭断人脖颈的狠戾杀招。

只是在今日之前,谁都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

在第一次杀人的刺激下,苏昭昭脑子里都是空荡荡,像是什么都没想,却又纷纷扰扰的,闪过许多看不清的存在。

直到怀里沉重腥臭的尸首往下滑去,苏昭昭才猛然回神。

她扔掉怀中这越来越重的戎人,想要往后躲得更远些,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胃里也一阵阵的抽疼恶心,像是有谁在她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又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吐一样难受。

这一对戎人可能真的是父子,这边小戎人才倒下,一旁的成年戎人就再顾不得追祁仲卿,冲着这边发出一声悲厉的哀嚎——

鬼面戎人是真的很爱学狼嚎。

眼看着成年戎人也要像自己冲过来了。

苏昭昭飞快的捡起小戎人掉落的弯刀,而后当机立断——换上段段掌控身体!

【段段,接下来靠你了!】

让出身体掌控权的苏昭昭,缩在脑中大声鼓励道!

——————————

(二)

饶是已周沛天的高高在上、处变不惊,在代替苏昭昭站在这动乱的小巷时,也有些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不接着逞强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回去干什么?出来,再把这人也杀了。”

周沛天冷笑着嘲讽脑子的“主人格,”因为是在用苏昭昭的嗓子,声音有种怪异的低沉,听起来更气愤了。

【我办不到,我手软了,还恶心,站不起来!】苏昭昭在脑海中,一点惭愧都没有大声拒绝。

苏昭昭发现放弃身体的掌控权之后,她就感觉舒服多了,连拧断人脖子的惊悚也隔了一层一般,对她几乎没了影响。

因此冷静下来的苏昭昭,回的更加理直气壮:【而且就算没有这些我也做不到啊,你看看这个鬼面戎,他足有两个我那么厚!】

周沛天简直被气笑了:“你知道打不过,早就该老实把身体让出来!”

苏昭昭这身体本就年小力弱,要是刚才就把身体让出来的话,他还可以趁敌不备,先出手杀了这个成年戎人,剩下的就不足为虑。

现在呢?现在苏昭昭先杀了小的,搞出杀子之仇,倒把这厉害的丢给了他?

这且罢了!她还把这身体搞的心慌气短,脚软手乏!

周沛天微微垂眸,面无表情的看着搂着儿子哀嚎的鬼面戎人,静静等着他哭完。

乍一看,是英姿飒爽,不肯偷袭的高人之风——

其实是在等着体力恢复,顺带偷偷活动着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有些抽筋的手臂。

越活动越气,周沛天又忍不住恨恨道:“原本你直接换我出来就完了,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你又不可能永远都在!】

苏昭昭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消失了,我不得趁着有你兜底的时候好好磨练自己吗!】

听她说起这个,周沛天立时无言以对。

是他失约在先,自己挖下的坑,现在就得老实吃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死!死!死!”

地上的成年戎人终于确定了儿子已经死透了,竟然说出了声调怪异的大黎官话,嘶喊着站起身,双目赤红,格外吓人。

苏昭昭就有点吓到了:【段段,你能打得过吗?】

【你应该跑的比我快,要不然叫上祁大哥,咱们跑吧?】

“给我闭嘴!”

周沛天紧紧仰身闪过向他冲来的刀锋,一面怒斥着,一个转身,已飞起一脚,顺势将戎人踢了一个踉跄。

【嘶……啊……】脑海中的苏昭昭疼的吸了一口冷气。

真的很疼,段段踢的这一记又狠又重。

戎人怎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已经感觉到了右腿又酸又疼,肌肉肯定拉伤了,估计晚一点整条小腿也会泛起青黑。

周沛天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苏昭昭的身体比起深宫中的女人来说已是难得的健壮,但对他来说还过于单薄,即便由他来对敌,该受的疼苦也是一样不少。

“该!”周沛天恨恨训斥。

横竖这是苏昭昭的身体,等他那厢清醒过来回去,这些恢复的疼痛也是苏昭昭自个来受。

就很该让她好好叫一叫,往后才能长记性!

但是这一声之后,苏昭昭就也回过神,忍住了呼痛的声音。

段段正在危险之中受着同样的疼痛,她帮不上忙就算了,总不能再大呼小叫的添乱。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着,但苏昭昭也发现,再这之后,段段就不再用拳脚还击,更多靠灵活的身法闪避,惊险之时,甚至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看来狼狈了不少,但没有受伤,也没有攻击,苏昭昭却再没有感受到伤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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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就在这时,从城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浑厚悠长的声响,像是号角,两短一长,像是在传达什么信号。

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回来的祁仲卿喜出望外:“是戎人撤退的号角!”

“一定是军所的援军过来了!”

的确是撤退之号,双目激红的戎人的动作有些迟疑,但一瞬之后,却还是咬着牙像苏昭昭冲了过来。

他仍旧决定在离去之前,解决苏昭昭这个杀子仇人。

【段段小心。】

此刻的戎人几乎连人性都看不出了,禽兽一般癫狂,脑海中的苏昭昭终于忍不住提醒一声。

周沛天没有回应,他神情平淡,指顾从容,但躲闪之间,先前一直无用的弯刀却已悄然竖起。

果然,段段越是淡定,戎人就越是急怒,怒火攻心之下,难免露出破绽——

终于错身之间,段段手上的弯刀寒光一闪,在脖颈要害划出好看的弧度,鲜红的血珠洒落,鬼面戎人雄壮的身体便也轰得一声倒了下来。

直到倒地,这戎人脖颈间的鲜血才汩汩涌出,很快浸湿了一大片土地看来很有些震撼。

脑海中的苏昭昭松了一口气,危机逝去,才在这一幕里慢一步的意识到,就在刚才,她“亲手”杀了两个人。

“现在知道怕了?”

发觉心情突然的艰涩,周沛天冷笑着,却将视线从尸首身上离开,扔了弯刀。

“大小姐,你受伤了?”

一直插不上手的祁仲卿这时才跑过来,看见苏昭昭右臂上的血迹,便想伸手仔细查看。

周沛天怎么可能让他接触自己,毫不客气的一甩手,分明用苏昭昭的身体比祁仲卿矮了半个头,但一眼扫过,却也满是傲视睥睨——

直将祁仲卿看的一顿,愣愣不敢靠近。

【你别这么凶祁大哥啊……】

苏昭昭回过神,低低道。

周沛天的面容阴戾,在心中冷冷道:既然跟着这好大哥出来,刚才怎的不让他帮你杀人?

苏昭昭有些心虚,讨好道:【祁大哥是个普通越人嘛,哪里能有段段……不,小殿下您厉害啊?】

她大声的夸赞:【同样的身体,换一个人格差别就是天上地下,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殿下您一样厉害就好了!】

这还是苏昭昭第一次承认他的身份,称他为殿下。

虽然明知苏昭昭只是在巴结敷衍,但由周沛天控制的面色还是不自觉松快了起来。

他还要在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身上一软。

再抬起头时,便已经十分顺畅的,换成了重新掌控了身体的苏昭昭。

段段对祁大哥的意见太大了,还是换她来吧……

苏昭昭这么想着,恢复亲热的神态,先微笑着对祁仲卿开了口:“祁大哥放心,我没事。”

紧跟着,她又在脑海中一刻不停的安抚段段:“殿下您辛苦了,换我来您先好好歇着!”

周沛天在她的脑海中冷哼一声。

祁仲卿也让她的判若两人弄懵了,也没敢再继续上前,只干干的笑笑:“啊,没,没事就好……”

一时间,还未真正的谋面的两个男人,却诡异又奇妙的想到了一处——

这苏昭昭,怎的变起来,这般快?

第27章梦境

祁仲卿是趁着成年戎人关心小戎人的时候,趁机跑出了巷子。

等出了巷口,一扭头,才戎人与苏昭昭都没有出来。

发现之后,祁仲卿犹豫再三,方才咬牙,从另一边的方向偷偷折了回来。

他自然是对付不了戎人的,但大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今日又是由他才来了这城门口。

即便当真……他总得回去给大小姐好好收尸送葬。

祁仲卿抱着这样的心思,心惊胆战的回来,迎面就看见了苏昭昭大发神威,几下将凶残至极的鬼面戎人倒地割喉。

原本就让这一幕吓了一跳,再被“苏昭昭”的睥睨眼神一慑,即便这会儿苏昭昭好声好气与他解释,祁仲卿也莫名的有些不敢冒犯。

他立在两具尸体之间手足无措的愣了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小心道:“鬼面戎这会儿应该已经撤走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苏昭昭愣了愣:“祁大哥你说呢?”

祁仲卿这才回过神,也对,大小姐虽自小就不同寻常,但到底才是个第一次离家的小姑娘家,这种事儿,自然还是该他出来善后。

“虽然已经退兵,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多等一阵子,瞧见了兵士再出去。”祁仲卿道。

苏昭昭赞同点头。

“只这两个戎人……”

祁仲卿又看向地上的两具尸首:“一会儿等军所的人来了,大小姐你……”

“我不要!”

苏昭昭立即明白了祁祁仲卿在说什么。

西威的规矩,不论男女老少,贩夫走卒,只要杀了戎人,都可以拿头颅去官府里领赏。

杀的多了,军中说不得还会给个官职,邀你从军立功。

当然若是本来就已从军,除了赏银外,还能另计一份军功。

苏昭昭飞快摇头,不说她这戎人的死多半都是靠了段段,她还没忘记自个是夜半放火逃出来的!

“我大伯与堂兄都在军中,闹大了让谁发现是我,那我后半辈子都完了。”

“祁大哥你想要的话,这两个脑袋都送给你。”

苏昭昭说的格外大方,但祁仲卿视线扫过死不瞑目的鬼面戎,一个激灵之后,也十分客气的推拒了这份“厚礼。”

“不了不了,既这样,咱们就也不多等了,去大街上,瞧瞧若是太平了,就寻一处客栈先请大小姐安置,免得运道不好,再撞见了家里人。”

苏昭昭答应了,一面把散开的头发重新绑好,一面又道:“我爹早不在了,祁大哥你也别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昭昭说完这话之后,仿佛听到脑子里的段段又冷哼了一声——

反正苏昭昭假装没听见。

祁仲卿想想:“也好,在外面大小姐是男儿打扮,我往后就叫你昭兄弟。”

“好。”

说定了这个,两人便动身往巷外走。

一走动开,苏昭昭的步子就明显的有些不对劲,瘸了一般,一摇一晃的。

祁仲卿:“昭兄弟,你这腿……是怎么了?”

苏昭昭尴尬的笑笑,其实自从刚才她换下段段自己出现,对腿上的撞伤感受得就更清晰了。

段段这一脚踢的是真厉害,一走起来,从大腿都膝盖都被拉扯似的,一跳跳的疼。

苏昭昭提着脚尖:“刚才踢人,有些撞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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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仲卿想想那凶残至极的戎人,也是心有余悸。

“疼的厉害?还能不能走动得了?”

祁仲卿面带担忧,说着,他又关心道:“说不得伤了筋骨,当心折得更厉害,若不然……我先背你回去?”

【不许。】

没等苏昭昭开口,脑中的段段就忽然严厉拒绝。

苏昭昭这次没法儿装听不见了,可她有些犹豫似的,小小声埋怨:“确实挺疼的……”

【疼也不许让这个姓祁的背!】

段段的语气不容置疑,说着,又安慰似的补充一句:【我有分寸,没伤着筋骨,多走走,活血化瘀,还好得更快些。】

段段都这么说了,没法子,苏昭昭也只能苦着脸拒绝了祁大哥的好意。

到底男女有别,祁仲卿一向体贴,倒也没有坚持,只是叫苏昭昭在原地等着,之后就近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客栈,才回来搀着苏昭昭上楼安置下来——

好在段段没有古板到连搀扶都不肯,要不然,苏昭昭真得问问他谁才是大姑娘。

鬼面戎人已经退去,但祁仲卿还需回去城门口,看看商队里还剩了几个人,多少货物,顺带还要打听现在城中情形,商定往后要怎么打算。

这些事儿麻烦琐碎,苏昭昭腿脚不便,又不敢在城中随意冒头,便没有多事,只安心在房间内待着等消息。

“段段,今天多亏你在,要不然我肯定凶多吉少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苏昭昭在房间的床头坐下来,这才顾得上好好和自己的第二人格说话。

对面她的感激,段段一如既往的,表现的十分高傲自矜:【你知道就罢了。】

【我才几日不在,你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当真是个不安生的。】

“是啊,刚才要没有,我该怎么办啊……”

苏昭昭也赞同的叹息点头,说着的同时,还在一下下揉着自己的右手腕。

她伤到的不光是右腿,其实浑身都有些酸疼,就连段段最后隔断戎人喉咙那一招,看似轻而易举、潇洒随意,其实用到的力气也是一点不小,以至于现在她的手腕也开始明显酸痛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锻炼的很不错,但现在看来,她还是差的太远。

想到这儿,苏昭昭忍不住感叹着:“往后我得更加把劲儿,直到能自己独立,不麻烦你才成。”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苏昭昭就发现刚才心情还不错的段段好像又不高兴了。

他似有似无的冷笑一声,没有开口,但连沉默里都带着莫名的寒气。

但苏昭昭现在没什么精力再安抚自己的傲娇人格了。

她昨天晚上忙着放火,几乎就等于一夜未睡,一大早逃家出城,就又遇到了戎人攻城。

接连的危险与变故,现在安定下来,困倦与疲乏就也都加倍的涌了上来。

“你这次什么时候走?”苏昭昭打着哈欠往床里靠着躺下去。

周沛天闻言一顿,这一次的附身,如果真是因为昏迷的原因,那在他的身体醒过来前,估计都要一直待在苏昭昭的身体里。

半晌之后,他才低声开了口:【还不清楚,暂且不会走。】

听了这话,苏昭昭就也想起什么,奇怪道:“对了,这次我都没有想你,你怎么自己出现了?”

“而且现在我想着让你回去,你也没有消失,好奇怪啊……”

脑海中的第二人格没有回答,苏昭昭自个琢磨了一会儿,想不出缘故,就也困得放下了这事:

“算了,估计你是知道我遇到危险,就是特意出现帮我呢。”

“段段…你可能不是我的第二人格……”

脑海中的周沛天听见这话猛地一顿。

他当然不是什么第二人格。

他的真实身份,早与苏昭昭说了多少遍。

难不成,这冥顽不灵的苏昭昭今日才终于明白了?

但紧接着,苏昭昭接下来的话就打破了他的猜测。

“你是救人于水火,是在关键时刻才会现身的大英雄!”

“你是蝙蝠侠,是小蜘蛛,是…是LronMan……”

没等周沛天问明白这些又是什么胡言乱语,苏昭昭就又是一个大大哈欠,沉沉的垂下了眼皮。

她连衣裳靴子都顾不得脱,就这样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苏昭昭闭上了眼,周沛天的眼前便也只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他的心智原本还很清明,但是很快的,就也随着苏昭昭的呼吸,一并陷入了她的困倦了——

仿佛他也困极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苏昭昭固然经历了半日的大起大落,但刚刚谋逆父皇,从皇宫受伤拼杀出的他,这一日又何尝过的轻松?

在苏昭昭的睡意之中,他仿佛陷入了柔软的云端,又仿佛躺在飘荡舟船——

在一片洁白清透之间,摇摇晃晃,舒适惬意。

他难得的睡的很沉,不是全然的无觉死寂。

睡梦中,周沛天又似乎看见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奇异光影。

他从前头疾犯的厉害时,也偶尔能瞧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幻象。

不同的是,这些奇异的光影乱象由他自己看见时,叫人刺疼难忍,头晕恶心,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癫狂疯迷。

但在苏昭昭的体内,这些一闪而过,却又混沌不清的光影画面却没有任何疼痛,有的只是五光十色、斑驳陆离——

像是一场模糊却绚烂的梦境。

第28章府城

梦境之中,连时间都显得格外飘忽。

唯一可惜的是,这梦境缤纷却模糊,只知道深沉绚烂,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真正的实情。

周沛天分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甚至直到他睁开眼睛时,一时之间都很难从方才的混沌乱象之中回过神。

“殿下醒了?”

摇晃之中,陈锋的声音都仿佛隔了很远。

事实上,周沛天是生生被呛醒的,睁开眼时,面前的陈峰正有些手忙脚乱的用帕子擦拭洒出来的药汁。

发现周沛天醒来之后,陈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恕罪,属下实在不擅服侍,早知如此,就该把魏总管也一并带出来。”

在陈锋的声音里,周沛天终于彻底清明过来。

他环顾四周,看出是在马车上,便也从眼前这一幕里猜到了眼下情形。

他在昏迷之前就已吩咐了陈锋立即动身,陈锋分得清轻重,不会因他昏迷多耽搁,他们现在自然是已在去西威的路上。

周沛天咳嗽几声,声音低沉嘶哑:“到哪儿了?可有追兵?”

“殿下放心,按殿下的吩咐,咱们一出宫就分了五路,现在都没见追兵,想来,是咱们陛下中毒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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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手下人的鼻子也不灵了。”

陈峰先回罢了最要紧的事,才又解释:“离开京郊已有半日。出庄子不久,殿下开始发热,随行的太医瞧了,说耽搁下去怕出差池,方才停下,煎了一副药。”

的确,周沛天身上的伤,可要比苏昭昭身上的小打小闹厉害得多。

回来之后,刀伤箭口的尖锐刺疼,发热的无力恶心,连带着胸口的晕眩难受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刚从苏昭昭身上回来,自幼相伴的头疾没有再冒出来让他雪上加霜。

“这药撒了不少,殿下稍等,外有熬的还有,我再为殿下端一碗来。”陈锋说着就要起身,

周沛天却忽的想到什么,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

出宫之后,装着佛骨舍利的檀木塔就一直挂在这里。

“殿下是找这个?”

陈锋见状,伸手从靠枕后拿出佛塔:“按殿下吩咐,一路都没离身。”

周沛天伸手将佛塔接过,沉思片刻,仍旧将它悬回腰间。

接着,他垂头从陈锋手上接过洒了一半的药汁,一口将剩下的喝下:“不必再喝了,既然路上还算太平,我昏迷几次也不妨事。”

陈锋闻言,明显的愣在了当地,显然是没搞懂皇子这话的意思。

路上还算太平,就要少吃半碗药,好让自个再晕两回?

这是什么道理!

但周沛天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匆匆咽下汤药,即便有太医劝了许久,也不够又吃下一碗清粥之后,便催促陈锋立即上路,尽早赶去西威。

陈锋再不解,在皇子的坚持之下也只能听从,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在颠簸之中,身上的伤痛也越发难忍起来,渐渐的,周沛天的神智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仿佛下一刻就撑不住又会晕倒了。

但晕倒之前,周沛天还在模模糊糊的思量着,佛塔仍在,若是这次昏迷之后,还——

没等周沛天想完,便是一场熟悉的晕眩,紧接着,眼前一亮,再次看到了苏昭昭所在的房间。

——————————————

*

确认自己又附身之后,周沛天心下越发复杂。

果然,常法送来的佛骨舍利,虽可镇魂,却只能在他康健清明之时才有用。

他若是昏迷,便没了效力。

这苏昭昭于他,仿佛有什么难言的吸引,只要没了身躯意志的拉扯,甚至不需苏昭昭召唤,魂魄都会主动飞来附身,上赶着去当什么第二人格。

“段段,你回来了。”

周沛天出现时,苏昭昭也已睡醒了。

她还在客栈房间中,正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愣愣的,似在发呆。

直到周沛天出现,她才察觉到什么,慢慢开了口。

【你在干什么?】

苏昭昭的模样还有些怔愣:“我刚才睡着,好像……梦见了好多东西。”

【嗯。】

周沛天毫不意外,他附身在苏昭昭体内,他能看见的东西,苏昭昭也一样的看见也很正常。

“你也看见了?”

苏昭昭有些惊喜:“那你看见了什么?还记不记得是什么?”

【乱糟糟一片,走马灯一般,看不分明。】

苏昭昭闻言,便有些失望似的垂下头:“你也是这样啊……”

“其实,从你出现以后,我脑子里已经又冒出好多东西了,可惜都和刚才的梦一样。总是就隔那么一层纸,怎么也戳不破。”

“可是,那些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哎。”

“好多场面都不像是梦,像是我以前真的见过一样!”

“段段你知道吗?我刚才好像还看见了……我娘?”

周沛天沉默。

苏昭昭知道他误会了,立即摇着头解释:“不,不是我这个娘,是另一个……”

她又挠着头,奇怪的开口:“好奇怪啊,你相信吗?我觉着,我好像还有另一个娘!”

【为什么不信?】

周沛天冷冷开口:【我第一次知道母后试图杀我时,也巴不得自个还另有一位亲娘。】

苏昭昭一愣:“这,为什么……”

周沛天这一次又沉默了许久。

半晌,就在苏昭昭以为他不会回应时,脑海中才忽的响起了冷冽的声音: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

【她说,是有鬼了迷心窍,诱她去杀自己拼下性命生下的、才刚满月的亲儿子。】

周沛天说起这话时,声音满是冷厉的嘲讽,像是在说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显然,这么无稽的解释,他一个字都不信。

但苏昭昭听了之后,却又隐隐的像是抓住了什么:“或许……是真的呢,你母后,她……”

苏昭昭结结巴巴的张口、又合上,刚刚冒出来的念头与方才的梦境混杂在一处,越发混乱起来,仿佛一大团杂乱无序的线团。

苏昭昭几次欲言又止,却连一根线头都找不出来。

【够了。】

苏昭昭还在努力的回忆,但她的第二人格却已经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

【别白费力气。】

对方并不将一个毫无缘故的梦当一回事:【幻象梦境罢了,原本就该看不清,记不住。】

苏昭昭抿抿唇,也有些被自己的第二人格说服了:“你说也有道理。”

说完,她也站起身,重新整理了自己带出的财物,摸出一角泛黑的碎银:“好饿,祁大哥还没回来,我下去买些吃的吧。”

现在天边已经露出暮色,算起来,她已睡了多半日,又有近一天都没好好吃饭,的确是饿得不轻。

今早才被戎人破了城,经过这般大乱,店家也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饭菜,只一些冷冰冰的烧饼小菜,剩下的除了酒水,就只能冲些现成的酥油茶。

孤身在外,苏昭昭当然不敢喝酒,要了酥油茶,就在门口等着的功夫,便撞见一位发间苍白的老人,进来打听他的女儿。

据这老人说,他的女儿已嫁为人妇,夫妻和睦,每日一早,都要来这城门口支摊卖吃食、赚些银子度日,只今日戎人进城,夫妻两个就直到现在也不见消息。

老人已不知问过了多少人,嗓音都已发哑,还在努力描述着女儿女婿的身形相貌。

“没有见,今早乱起来时,我店里收留了两个逃进来的男人,都已回家去了。”

店家耐性听完,面容复杂的给老人送了一碗水,将人送了出去。

等老人佝偻的身形走远,店家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店内一客人也听了全程,跟着道:“一日都过去了,能回去的早回去了,这会儿还没信儿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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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女儿就算活着,也是落在戎人手里,不如死了痛快。”

“瞧瞧这外头,做下多少孽!”

“呸!天杀的戎人!”

苏昭昭这事,方才意识到什么。

她原本就是就近住的客栈,此处就是城中受戎人肆虐最厉害的地方。

在这里出门四顾,简直户户戴孝,家家悲声。

苏昭昭原本是饿得很了,但在这一番凄凉之中,胃里却仿佛梗着一块石头,却对什么都没了胃口。

她端着送来的凉饼热茶,走到角落处,低着头,一动不动。

许久,苏昭昭方才低低的开了口:“你要真的是皇子就好了,以后就可以消灭这些没有人性的鬼面戎人,让大家都能过太平日子。”

片刻,脑海中也想起低沉的声音,平淡而有力,仿佛承诺:

【会的。】

【但凡我活着,终会有这么一日。】

“昭兄弟!你在这儿。”

苏昭昭还未回答,身后便忽的传来了熟悉的声响。

是出去了一日的祁仲卿正巧回来,落座之后,顾不得多说,先仰头喝了一大碗水。

“祁大哥。”

苏昭昭又给他续上一碗温水:“商队的人可找着了,情形怎么样?”

祁仲卿满面叹息:“别提了,货物丢的七零八落倒了罢了,跟着我打南越来的,就剩下两个齐全的,还有两个没找着,剩下的……唉,出来时都是好好,真不知道回去怎么和他们家里人交代。”

苏昭昭沉默一会儿,也只能安慰:“再等等,或许那两个伙计还好好的,听着消息就回来了。”

祁仲卿也点头祈愿了一回,之后又道:“还有一桩事,刚听的消息,戎人不消停,城门封了,不许人再出边。”

说完,祁仲卿也苦笑着摇头:“别说不许出了,就是许出,就剩这么几个人,我也是不敢的。”

西威之所以只有现在才有商队出没,除了气候之外,就是因为商路要经过一段戎人出没的路径,而一年之中,也只有春暖花开之时,戎人休养生息,是最太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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