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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第41章

章肃长公主娘娘的生辰一过,乌罗岚与?赭禾一众来使,将于四月底启程回高句丽,乌罗岚需要回国卸下政权,还需拜别她的祖父高句丽大王。

待盛夏时?节,帝后大婚,乌罗岚再入京,身后随来的便是送亲队伍了。

当年得知逻逻与大可还受害,乌罗岚及时?带着旧部逃离,便是一瞬的当机立断;后来高句丽内部生?乱,她勤王护驾,也是即刻召集军队入城;如今嫁入大周,亦是她不过一夜的果决。

乌罗岚行事不好犹疑,却也不愿糊涂。

临行前,乌罗岚特地入御书房寻了李乾,除去联姻之事,也有意将婚后的诸多?事宜,一并同他商议一番,探一探彼此的底线。

主要是亮明她自己的底线。

其中包括她的领地,部落,军队,哪些她可以?放权,哪些她需要保留。

“我知大周娶我不过是一时?权宜之策,待日后天下太?平,你的辅臣们指不定会怎么攻讦我是外姓女。我也不贪图你们的皇后之位,今朝同仇敌忾,我们联盟,待杀了颉利禄,我会自请退位,回到?我的草原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对此,李乾微蹙了下眉梢,未置可否。

而后便是这短暂的中宫之位,哪些她该管,哪些她无所谓。

无所谓的自然包括他后续要纳多?少嫔妃,要给她们什么位分,只要不越过她,她都不介意。

李乾不由笑道:“倘若有想?越过你的呢?”

乌罗岚顿了顿,“我有军队。”

李乾望着她眼底理所应当的杀伐果断怔了会,蓦然笑得更深。

乌罗岚续道平日他喜宿哪儿便哪儿,她不干涉,但每逢初一十五,需要来她那儿与?她共膳。

“初一十五,谁给你定的?”李乾轻挑起眉梢,问道。

乌罗岚如实?相告:“小兰殊说你们的规矩里?,每月的这两日比较重要,留给正室,最显妥当。”

李乾无可奈何地笑了,“都教的什么玩意。她怎么没同你说,子彦为?了应付我和姑母,每天晚上都陪她吃饭。”

乌罗岚顿了顿,“每晚的话,你是不是没那么有空?”

她这话问的咨询味尽显,令李乾再度忍俊不禁起来。

乌罗岚见他一直笑,素是淡然的神色,难得有了些羞赧,“我虽然中原话还可以?,但也没有把你们的礼仪习俗摸透。要是哪儿说的不对,你可以?提出来。”

“没有,你继续。”李乾拿起了旁侧的茶盏道。

乌罗岚思忖了片刻,屈指抵于下颌,“嗯,还有便是大婚之夜。唔,如果你不愿意与?我同房,我也不介意。”

李乾看她一眼,垂眸拿起了茶水。

乌罗岚道:“我们本是联盟,我知你是为?了江山和妹妹,而我是为?了得到?同仇敌忾的盟友。我年岁比你大,还定过亲,你要是心里?膈应,想?把第一次留给自己心爱的女子,我完全可以?理解”

解字还没坠儿地,李乾呛了一口茶水,猛地咳了好几?声?。

乌罗岚又不知哪儿说错了,只好站起来给他顺了顺气。

李乾抬眸看向了她,“你定过亲,那你成过亲吗?”

“还没有”

“你没有成过亲,我介意什么?”

乌罗岚愣怔,恰在?这时?,刘公公愁眉苦脸地迈进门?,俯首递来了一份折子,却道是沈相公联名御史台的进谏。

乌罗岚及时?撤开,让他先处理政务,李乾打开了折子,竟是对于枢密院六品供奉郎秦陌的弹劾。

沈大相公亲自操刀写的折子,话里?话外表示新帝已经登基,秦陌并非太?子,已不适宜在?东宫居住,其间不乏对于秦陌素日狂妄的不满,有心打压他的气焰。

乌罗岚见李乾的眉心渐渐聚拢,以?为?他有要事,正准备禀身告退而去。

李乾却摇了摇头,只道是有人弹劾秦陌。

乌罗岚一听事关阿陌,忍不住关切了一句。

李乾看她一眼,如实?相告。

乌罗岚沉吟了片刻,凝重道:“阿陌遭沈大相公弹劾,或许是因为?我。”

“何出此言?”李乾问道。

乌罗岚犹疑了片刻,将那日后花园的所见所闻,一一复述给了他听。

她斟字酌句,唯恐自己表述不够精准,叫李乾误会崔兰殊滋生?事端,千言万语强调,小兰殊只是为?了帮她说句话,并没有对沈大相公不敬之意。

李乾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沉吟了片刻,温言笑道:“弟妹有说错什么吗?”

李乾的目光再度落在?那道联名上书的折子上,不禁透出了一丝冷意,“到?底是谁不知天高地厚。”

觊觎中宫之位不得,便想?离间他与?秦陌。

“朕偏要子彦在?东宫住着。”

李乾将那折子一阖,置于一旁不顾,站起身来,有意往中书省去。

步子刚迈出了一步,李乾想?起什么,回过首,望了乌罗岚一眼,道:“公主刚刚说的那些条件,朕基本没有意见。就是最后一点。”

李乾短促的沉默了会,和颜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身心健康,而且也是第一次成婚,没理由在?大婚之夜,留一个美人独守空房。”——

待乌罗岚走?出御书房,只见秦陌从另一边款款而来。

少年穿了一身墨蓝色的圆袍,衣间袖口的暗纹,随着他的步伐光影变动?,乌发高高束起,眉宇俊美如画,神态沉稳,唯独微微抿直的唇角,平成一条线,显出了一丝少年人的倨傲气。

他听闻自己被?弹劾了,正准备过来听一下训。

乌罗岚笑了,“怎么圣人还没说什么,你就主动?过来挨骂了?”

秦陌轻挑眉梢,不以?为?然道:“等他说什么的时?候再来,岂不就显得我不知悔改了?”

“你知道那奏折写的什么吗?”乌罗岚问道。

秦陌扯了下唇角,双手?交叠,“不知,但先过来总是没错的。”

乌罗岚笑着摇了摇头,耐下性子同他解释了片刻。

秦陌听闻崔兰殊当众维护乌罗岚,还冷嘲热讽了沈家女,眼底不由露出了一抹惊色。

原来她硬气起来的时?候,说起话来还挺傲的。

乌罗岚继而问道:“你可知小兰殊有什么心愿?都闹得别人弹劾了,我可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呢。”

“岚姐,那折子弹劾的是我。”秦陌一五一十道。

乌罗岚又笑了下,和颜道:“我帮她不就是帮你吗?”

少年轻耸了下肩,思忖片刻,唇角不由浮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纹,道:“按礼制,新帝登基与?帝后大婚两件喜事齐聚,举国同庆,将大赦天下。崔兰殊在?崔府有两个弟弟深陷奴籍,岚姐若真的想?感谢她,不如届时?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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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恩典,借着大赦的机会,帮她弟弟脱藉。”——

盛夏时?分方?至,帝后大婚一事,逐渐提上了日程。

今年的大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际,东西市铺肆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拥挤的坊间集市中,一辆东宫的马车辘辘驶过了朱雀大道,来到?了崔府的门?前。

兰殊提裙下车,唇角衔着不住的笑意,搭过乳母张氏伸来的手?。

帝后不日即将大婚,恩威并施,大赦天下。

就在?前阵子,好一段日子,兰殊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同秦陌开口,将两个弟弟列入赦免名单,脱离贱籍。

上一世,李乾并没有那么早成婚,大赦已是两年之后的事。

那会兰殊小夫妻俩已经圆房,她为?了让弟弟们得已纳入赦免名单,想?方?设法讨好秦陌,甚至不惜牺牲了好几?天的色相,在?夜里?铆足了劲让他高兴。

秦陌那个混蛋一直不拒绝,也不回应,直到?最后大赦名单出来,兰殊才发现弘儿启儿,早已位列上头。

这一回,以?色侍人做他的春秋大梦!

只是要怎么顺着他的毛来薅,兰殊尚且有点头疼。

当年父亲一事,对于弘儿启儿的株连,重至代代为?奴,便是大赦,按赦免的条件,也会将他们这一类排除在?外,纳不进赦免名单。

兰殊掂量了一下如今自个在?秦陌心里?的地位,唔,一个管家而已,还不足以?到?他为?她破例的分量。

所以?她一定要拿出一些值当的交换条件来。

而就在?她托腮坐于案几?前,握着笔杆,寻思着她还能为?他做哪些事使他受益。

银裳急匆匆跑进屋门?,热泪盈眶地告知她,崔府已经得到?了消息,两个小公子均在?大赦名单内,且已有吏部的官差,提前入府更换籍契了。

兰殊超预期完成了一个人生?目标,开心地冲回家看望他们。

兰殊原以?为?是运气好。

直到?走?进屋门?,映入眼帘的,不仅有吏部的当值官差,竟还有内务府的苏公公。

苏公公一见兰殊,笑眯了眼上来行礼,抬手?一指,边上随行的几?位宦官手?上,皆是准皇后乌罗岚提前请求他们替她送来的一些薄礼。

大局已定,宫里?这些嘴甜眼利的人儿,已经直接称呼起乌罗岚为?“皇后娘娘”了。

“皇后娘娘听说小公子们素日最爱读书,特地送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过来。”苏公公眉开眼笑道。

那一日,御书房外,乌罗岚还想?着送些礼给兰殊的弟弟,便问秦陌觉得多?少金银不会显得失礼。

秦陌脑海中浮出那两个小男孩的脸儿,不由回忆起当年教他们投壶时?,他曾注意到?他们手?边上残留的零星墨迹。

秦陌便同乌罗岚提议可以?送一些上好的笔墨给他们。

这份礼真叫弘儿启儿受宠若惊,身为?贱籍奴隶,他们本是没有资格挥毫弄墨的。

皇后娘娘的这份赏赐,无疑是一种嘉勉。

兰殊望着那绫罗盘上昂贵的李廷圭墨与?歙砚,目光闪过了一丝惊愕,看来弟弟们得已入大赦名单,是托了乌罗姐姐的福。

看来,那日她在?后花园为?她出的头,乌罗姐姐是真放心上了。

独在?异乡,乌罗岚举目无亲,受人袒护,自然将兰殊的仗义,牢牢记在?了心里?。便如兰殊嫁入东宫,无人依仗,对于昌宁小公主的善意,亦是感恩在?怀的。

兰殊心生?欢喜,不禁在?心底越发喜爱恩怨分明的乌罗岚。

让她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做皇后,实?在?是比沈幼薇强了不知多?少倍。

弘儿接过吏部颁发的新籍契,笑盈盈露出了两颗虎牙,“二姐姐,那我和三哥哥是不是可以?参加科举了?我要去当武状元!”

启儿温润道:“我要去参加文试,他日当上宰辅,做大官给姐姐们撑腰!”

兰殊摸了摸他俩的头,真心实?意地笑道:“好。”

兰殊携两个弟弟,深谢了吏部官差与?苏公公,打帘送他们离去后,乳母张氏带着银裳,入小厨房做了他们几?个小时?候最爱吃的糕点,这会儿刚好回来。

自老爷夫人离世,这么多?年下来,唯独今日,乳母笑得最是开心。

她先努嘴拍了拍弘儿第一下探伸过来的手?,继而,又心软地把一枚绿豆糕放到?了他手?上,“弘哥儿最近在?换牙,本不该吃这个的。不过今天日子好,准许你吃一块!”

兰殊见到?了爱吃的水晶桂花糕,忍不住伸手?从背后圈住了张氏的脖子,“还是乳母疼我。”

“又撒娇。”张氏抓着她的手?,笑得眼睛没了缝。

弘儿见兰殊望着桂花糕的双眸莹莹发亮,忍不住好奇道:“姐夫难道没有给姐姐买过桂花糕吃吗?”

兰殊盯着他一双困惑的清眸,蓦然回想?起南疆的事,有些回过味来,“原来是你出卖的我?”

弘儿嘿嘿笑了声?。

兰殊无可奈何地捏了他鼻子一下,正想?委婉叮嘱他以?后少在?秦陌面前提她的喜好。

转眸,柳妈妈不经过敲门?,直楞楞就打帘进了屋来。

四目交汇,一见到?兰殊,柳妈妈先是笑吟吟迎了上去,直道是崔老太?太?听闻了两个孩子的喜讯,正想?着从佛堂赶过来贺喜。

这会儿特地提前派她来通传一声?。

兰殊不咸不淡应了声?,看了她一眼,道:“妈妈以?后若无急事,进门?还是记得敲门?的好。”

柳妈妈脸上堆满的笑容僵硬了瞬,道:“老奴只是没想?到?二姑娘在?”

“便是我不在?,也要记得的。”兰殊道。

眼下,弘儿启儿已经不是奴籍,而是崔府正儿八经的旁支子弟。兰殊并不希望他俩再受到?轻视。

“是。”柳妈妈失声?了会,只得俯首欠身。

一刻钟后,又来了两名妈妈扶着崔家祖母,款款走?进了这间偏僻的小院。

兰殊和颜上前掺她。

崔老太?太?搭过她的手?,一路进门?,都在?连声?贺喜,直到?落座主席上,瞧见黄布绫罗盘上的恩赐,老太?太?愣了会,似是才记起来般,催促旁侧的妈妈,把她屋里?的洛水牡丹图拿过来。

崔老太?太?素手?点了点崔启道:“启儿之前不是最喜欢祖母屋里?那幅画吗,祖母现儿就把它送给你,给你锦上添花。”

崔启礼貌拱手?致谢。

乳母张氏沉默地站在?了旁侧,望着崔老太?太?如今慈祥和善的脸,蓦然想?起当日崔启被?使唤去老太?太?屋里?跑腿,见屋中墙上的牡丹图工笔富丽,不由心生?欢喜,就站在?画前欣赏了片刻,结果却遭到?了入屋的几?位崔氏嫡系小公子的冷嘲热讽。

他们笑话崔启连上私塾的资格都没有,竟也会欣赏名人画作。启儿当时?被?讥的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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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难堪,崔老太?太?那时?在?一旁看着,却未发一言,由着他们嘲笑启儿。现儿,竟然愿意把画送他了。

崔启拱手?同老太?太?回完礼,望向了兰殊,“其实?,我是觉得那幅画上的花儿好看,二姐姐素来喜好花草,一定会喜欢。”

兰殊听了心头一暖,忍不住摸了摸启儿的头。

崔老太?太?亦笑得和颜悦色,同旁侧的柳妈妈道:“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什么好事,都知道想?着家里?人。”

话音一圃,兰殊神色微敛,已知老太?太?的真实?来意。

兰殊此前曾求过崔府多?次助她两个弟弟脱离贱籍,崔府均是无能为?力。

虽不知是真无力还是假殷勤,崔老太?太?见兰殊如今嫁入秦府不过一年,这件事竟就给办下来了,连皇后娘娘都特地来赐恩赏,想?必兰殊的夫家,还是很把她放在?眼里?的。

崔老太?太?再次拉住了兰殊的手?,意味深长地说起她侄儿郑祎。

兰殊这回倒也未在?推托,微微笑了笑,反握住崔老太?太?的手?,俯首孝顺道:“祖母莫急,孙女已经想?定了,秋后便会想?法子让姐夫升官,直接到?赵尚书底下办差去。”

崔老太?太?双眸一瞠,薄露笑意道:“赵尚书,可是刑部的赵桓晋大人?”

那可是新帝身边的红人,当朝新贵!

若能随在?他身旁,这迢迢仕途,必定是青云直上。

崔老太?太?满目期许地将兰殊望着。

兰殊和颜笑着,笑纹里?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颔首诺言道:“正是赵大人!”

第042章第42章

盛夏时分,蓬莱殿满堂结彩,帝后大?婚。

丝竹之声喧嚣了一夜,华灯初上?。

直至盛宴散尽,秦陌离宫之前,单独寻机将李乾拉到了一边,给他?递去了另一份礼盒。

李乾站在龙凤红烛前,一打开,迎面一封小笺,誊写着他?熟悉的字迹。

“听闻兄长?大?婚,喜不自胜。祝相濡以?沫,百年好合!”

昌宁小公主?当日逃至边境,终归心有不安,又折了回来。

她与傅廉肩并肩折返,原想好了两人一同承担一切后果,不料还未入长?安城,就听闻了圣人不日成?婚的消息。

诰旨已传天下。

板上?钉钉。

昌宁瞠目结舌,路过茶楼瓦肆,听到那些酒囊饭袋醉酒失言,笑话圣人窝囊,对外邦有求必应

昌宁听他?们口中讥讽意味尽显,一时愤怒,直接在楼里同他?们大?打出手?,“要不是为了收复北疆沦丧的国?土,国?朝何必非要联盟!你们就会吃酒耍乐,有一个敢上?阵杀敌吗?”

那帮酒徒被她说?的面上?无光,纷纷跌逃而去。

争执过后,昌宁站在原地?,呆呆冷静了许久,转首与傅廉说?,她要继续去罗马。

“我要去学更精湛的医术,我要学成?才。只有独当一面了,我才能帮得上?他?。”

李乾站在烛火前,凝着昌宁熟悉的字迹默然了许久,唇角不由衔起了一丝温柔笑纹。

乌罗岚刚换下凤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问他?笑什么。

李乾道?:“笑一个,说?不出有没?有良心的人。”——

众所皆知,圣人大?婚,筹备数月有余。令人瞠目的是,公孙霖的私塾开堂,耗时几乎与圣人的婚事齐肩。

并非是建设讲堂耗时,而是挤着入公孙府读书的女孩实在是多,公孙霖又是个公平的人,统一考试,亲自阅卷。

她平日又忙,不少琐事缠身,这么一折腾,等她好不容易给卷子打上?了评分,院前的枫树已是一片火红。

第二?日,秦陌下值,公孙霖在皇城驰道?前刚巧与他?撞上?,手?执折扇,伸手?将他?一拦,温言笑道?:“让你家的小姑娘过来读书吧。”

秦陌愣怔,似惊似喜道?:“她考上?了?”

公孙霖轻敲了敲折扇,唇角衔笑,“你这话说?的,她可是第一呢。”

当日兰殊于后花园不畏悠悠众口,直言不讳的画面,公孙霖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她觉得这孩子是个明事人,卷子也答的好。若能多加指点,日后定有造诣。

这一日黄昏,秦陌回家的步伐,要比以?往加快了好几拍。

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绕过长?廊,正想前来报喜,一入掬月堂,却不见那道?纤细熟悉的俏影。

秦陌问道?:“世子妃去哪儿了?”

银裳欠身道?:“今儿是薛夫人生诞,姑娘到薛家吃宴去了。”——

卢梓暮自小就喜欢热闹,每回生诞,家里都会帮她宴请一群亲朋好友,为她庆生。

本以?为嫁了人就没?法再这么张扬,薛长?昭却也很惯着她,这几年的生诞,没?有一回给她落下。

刚好今年回了京,薛长?昭更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计划,特意为她大?操大?办了场。

不止是兰殊这样的知己好友,只要是旧识,他?基本帮她请了个遍。

连赵桓晋、兰姈等少时的熟人,一起都过了来。

兰姈亲手?捧了一副锦盒进?门,清冷美艳的面容,唇角难得浮出了一抹笑容,正在暖阁里四处寻觅,想找到卢梓暮的身影,好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上?。

外头转了一圈不见人,兰姈素手?拨开了内厅的珠帘幔帐,叮铃一阵轻灵响声,她刚朝里边儿探了个头,迎面,赵桓晋端若修竹的身影,朝着她罩了下来。

兰姈略一停滞,退去一步让路,低头福身不语。

赵桓晋看了她一眼,径直朝着屋外而去。

只在路过她身边的一瞬,留下了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郑夫人来得早。”

他?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在里面,却让兰姈的心脏狠得跌了下。

自郑祎升了官,直接到了赵桓晋手?下做事。

这些日子,赵桓晋与他?走得越发亲近,兰姈也跟着越发心惊胆颤起来。

直到赵桓晋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厅门口,兰姈屏住呼吸,向内屋前进?了一步,桌前说?笑的薛长?昭与卢梓暮入目而来,她调整了下心绪,轻轻微笑,上?前恭声道?喜——

夜宴,一群故人难得聚在了一块。

待秦陌寻上?门来,兰殊已经有点喝多了。

外头的席面基本散了,内厅里面只剩下两位主?人翁与兰殊。

秦陌刚随在家丁身后,透过影影幢幢的珠帘幔帐,远远看见兰殊的双靥已经被酒薰出了一层薄红,似如两朵桃花吹到了脸颊边上?,唇畔衔笑,敬了薛长?昭一杯酒。

卢梓暮则趴在兰殊身后,揉起了少女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髻发。

薛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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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酒杯,看着她俩,亦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温和笑纹。

也不知他?说?了句什么,兰殊回了一句,竟惹得卢梓暮急红了脸,伸出爪子捏向她藕白的纤细脖颈。

兰殊双手?抱着酒壶边,倚在桌子上?,弯着一双星眸,由着她掐,不说?话,也不反抗,只是笑,停不下来地?笑,笑到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

秦陌刚好打帘而入,见此情景,不由原地?顿了一下。

望着他?们仨打打闹闹,莫逆于心的模样,秦陌回想起当初崔兰殊私放昌宁,与他?坦白从宽,供出的同谋便是薛家夫妇。

秦陌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只是心口忽而有了一瞬间的空落。

他?在崔兰殊看向他?们的目光中找到了不留余地?的信任,那种?信任,让她遇着什么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们。

而他?,若不是碰巧撞上?,大?抵是她一并隐瞒的对象。

卢梓暮也没?动真格,给兰殊吃了点教训为警示,便松开了她的脖颈。

恰在这时,薛长?昭注意到了门前的他?。

薛长?昭不失礼数地?同他?颔了下首,转头与兰殊道?:“有人来接你了。”

兰殊摇摇晃晃一个探头,目光在半空中与秦陌交汇,酒意入肠,盯着他?看好一会,却都是一道?颀长?的重影,不由问道?:“你是谁啊?”

秦陌迈步走近,望着少女通红的脸颊,明明在别人家里,竟也毫不设防喝得烂醉如泥,皮笑肉不笑道?:“你说?我是谁?”

少年开口是一副透着磁性的好听嗓音,熟悉悦耳,灌入兰殊耳中,却令她猛地?打了个颤。

兰殊神色骤变,仰头后退了步,“我不要跟你回去!”

她本想着逃,奈何四肢发软,一个趔趄,毫不意外地?摔倒了地?上?。

这般抗拒,险些叫秦陌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叫她避之不及。

薛长?昭见兰殊倒地?难起,下意识起身上?前掺扶,秦陌比他?先一步过去,伸手?一抡,挡开了他?。

薛长?昭见他?这一出动作莫名的戒备,怔忡了片刻,缓解氛围地?轻笑了下。

秦陌愕然了会,回过味来,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无礼,含糊地?道?了声歉,目光落到了兰殊的脖颈上?,盯向那圈掐痕。

兰殊赖在了地?上?不肯动,却不抵少年力气大?,一下就给她捞了起来。

兰殊在他?手?上?不停地?挣扎,秦陌拗不过她,只好先把她放到了旁边的美人榻上?,站在她面前,耐着性子跟她道?:“别闹了,回家。”

兰殊真的喝多了,整个人半趴在美人榻上?不走,颇有些已找不见北的状态。

直到侍女端来了醒酒汤,给她灌了碗下去,她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一点聚焦,总算是认出来者何人。

秦陌双手?交叠,居高?临下地?将她望着。

兰殊幽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樱唇微启,几不可闻地?呢喃了声,“想要我回家可以?你蹲下。”

秦陌眼皮猛地?跳了跳,尚在迟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兰殊见他?不依,心气一上?来,语气重了不少,也清晰了些,朝他?张开了手?,“蹲下!”

秦陌嘴角一抽,掺起兰殊的手?肘,想要拉她起身,她却不肯。

生拉硬拽都不肯,直接又滚落到了地?上?。

卢梓暮也有了些醉意上?头,倚在薛长?昭怀里,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薛长?昭见卢梓暮已然不清醒,颇显得他?俩在这看热闹,忙捂住她的嘴,央着带她回屋,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内厅的欢声笑语终于消停下来。

秋夜的地?上?发凉,两人僵持了片刻,少年终究没?法看着她醉猫般赖在地?上?一直不起,妥协地?叹了口气,依她的话,蹲了下来。

兰殊这会儿倒是从善如流,奋力跳上?了他?的后背。

两处浑圆的柔软紧紧贴了上?来,少年几不可闻地?颤了一下。

秦陌不甚明白,平日温顺听话的一个人,怎么喝醉后,变得这么蛮不讲理起来。

兰殊一点都不重,少年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离去,本以?为只需背到门口,把她扔进?车里就好,岂料这丫头上?来就不肯下去了。

秦陌耐心耗尽,轻啧了声。

崔兰殊却没?有了以?往察言观色的识相,清冽甘甜的嗓音,在他?耳畔扑着温润的湿气,“怎么背一会就累了,你体力这么不济?”

秦陌无语,冷笑。

却也吃了她的激将法,少年一股脑将马车甩到了身后,直接顺着回家的路,一路把她背了回去。

街道?两旁是阑珊的万家灯火,一幢幢灯光散发出的光晕,和着秋夜微凉的风,于兰殊眼角飘远。

兰殊靠在他?宽大?的肩头上?,微微眯着涣散的眼眸,透过灯火,望着他?分明的下颚线。

忽而,少女登徒子似的伸出食指,指腹摸了摸他?的下巴,“你开始长?胡茬了。”

少年已经十七了,不长?胡茬才不对劲。

她柔软的指腹一挨近,秦陌感觉有股痒意从她触碰的地?方?,直直往他?心口里钻,浑身不太舒服。

他?冷声道?:“别动。”

兰殊却大?有借着酒劲作祟,发泄素日积压的不满的架势。

他?越不喜欢她做什么,她偏要做。

捏着他?的下巴不松手?。

他?正在渐渐长?大?成?人,成?为曾经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秦陌侧首,一记眼刀子睨了过去,大?有你再放肆我就把你摔下去的警示。

兰殊看见路旁侧刚好有一洼汪汪的水潭,迟疑片刻,收敛了手?。

秦陌不由冷嗤了声。

又过了会,崔兰殊伏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爷,我们算不算朋友了?”

秦陌不想和酒鬼说?话,懒得回她。

兰殊自顾自说?道?:“不然我们互相分享一个小秘密,这样友情可以?牢靠些。”

少女攀着他?的肩膀,清香的气息又靠了过来,贴在他?耳侧道?:“你帮人挡过箭吗?”

她自顾自一个人说?道?:“哦,你有的,我也有。”

“你觉不觉得,还挺疼的。”

“你应该比我疼,你还要上?药,要愈合”

而我,我没?有知觉了。

兰殊说?着说?着,吸了鼻子。

秦陌压根没?给人挡过箭,根本听不懂她在嘟囔什么,完全当她在说?醉话。

少年回头望了她一眼,眼神微微下落,再次盯向了她脖颈上?留下的浅淡勒痕。

卢梓暮没?有往死里出手?,只是崔兰殊皮肤娇嫩,容易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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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忽而觉得那痕迹十分碍眼,不由讥诮了句:“不是好朋友吗?下手?这么狠?”

“嘿嘿。”

秦陌根本不明白她傻笑什么。

“疼吗?”秦陌问道?。

兰殊却睨了他?一眼,那毫不掩饰的一眼鄙夷,叫秦陌不得不想起他?也曾留过这样的痕迹给她。

兰殊笑眯眯的,“你要不要试试?”

话音一坠儿地?,身后的人儿忽而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开始往后拉。

秦陌骤然仰起了首,猝不及防,呼吸受阻,呛出一口气,“崔兰殊,松手?!”

她却是不应,稀里糊涂地?笑着,死死勒着他?,怎么也不肯放。

秦陌有些窒息,“你再不松手?,我不客气了。”

崔兰殊一开始不听,而后感觉到少年环过她腿间的手?开始松懈,大?有把她从自己身上?掀下去的趋势,连忙又松开了少年的后衣领,伸手?一圈,紧紧捁着他?的脖子,整个人严丝合缝地?粘在了他?身上?。

秦陌气极反笑,她缠人地?黏附在他?身上?,那过于柔软的触感,令少年面上?气的发疯,心口却在砰砰狂跳。

他?大?口大?口吸着秋夜的凉气入腹,讥讽道?:“你也知道?地?上?凉!”

兰殊没?有回嘴,倚在他?肩上?,消停了下来。

秦陌以?为她酒困了,有气也变得没?地?撒,想扔了她,却松不开手?,只得背着她继续在如墨的夜色里小心走着。

兰殊忽而在他?背后呜咽了声,竟哭了起来。

她往他?后颈上?一埋头,两行?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滴在了他?秋日单薄的长?裾上?。

温湿感在脖颈间流窜,秦陌的眉宇逐渐朝中心聚拢,越来越深。

兰殊哭的哇地?一下,伸出棉花般的手?掌,狠狠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枉我那么喜欢你,连全尸都不给我留!”

她嚷声道?:“我那么喜欢你!”

秦陌:“”

秦陌:“你喜欢谁?”

“你。”

秦陌呵地?笑了,“我是谁?”

口中的秦子彦三字刚出喉间,兰殊绕了舌,忿忿地?哼了哼,一改话头,呸了他?一句:“小王八蛋。”

“”秦陌无语凝噎。

少女又连着骂了好几句,直到骂痛快了,哭泣声在寒风中,才渐渐转成?了一抽一抽的鼻音。

可那金豆子还是一滴一滴精准无误地?打在他?脖子上?,竟像下刀子般,不断渗透皮肤,往内割着他?的心扉。

万籁俱寂中,少年沉吟了许久,将声音压成?了一道?线,风吹即散地?,温言哄了一声:“别哭了,我是王八蛋,行?吧?”

第043章第43章

深夜的另一厢,几刻钟前。

故人续旧,难免怀念前尘往事。

兰姈听到他?们醉酒入肠,一时口快,竟在席上揶揄起赵桓晋如今老成持重?,雷厉风行,简直令人不敢联想,他?就是当年那个为见?美人一面,不惜使尽千方百计翻墙的痴情公?子哥。

兰姈面露窘色,也不敢去端详赵桓晋的神色,为了避免尴尬,提前起?身在宴席上作了别?。

兰姈走到薛府侧门马厩前,迟迟未等到郑府的马车回来接她。

马房的车夫道今日?家中要用车的人多,他?需在宴后才能折返回来。

兰姈迟迟不见?车影,疑心是临时有了变故,思忖着要不然走路回去?。

玉裳跟在她身旁,皱眉道:“这儿离家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天色已黑,奴婢担心走夜路不安全。”

秋夜更深露重?,兰姈望了眼如墨的夜幕,犹疑了片刻,寻思着回薛府借盏灯笼。

一转首,男人宽厚端正的胸膛入目而来,暗色纹路在衣襟上波光流转。

赵桓晋见?她有意回去?,遂问道:“姈妹妹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男人喝了点酒,微微的酒意弥漫,貌似心情还不错,并没有被席面上的揶揄,闷了心腔。

一会生疏的“郑夫人”,一会熟悉的“姈妹妹”,他?的心思令人琢磨不透,不论是哪句称呼,都叫得兰姈头皮发麻。

兰姈低头作答道:“妾身回去?借盏灯。”

赵桓晋仰首不见?郑家的马车,温言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兰姈不假思索地拒绝,迎上他?幽幽沉沉的视线,上位者的尊严尽显,兰姈福了下?身,“多谢大人好意,妾身刚才席面吃多了,正想走路消一下?食。”

赵桓晋眼底漾起?了温润的笑意,低低笑了声。不知是笑话她吃得多,还是笑话她的借口一如既往拙劣。

他?扬手召小厮递了盏灯笼给她。

兰姈行礼拜谢,转身,落荒而逃。

绕过街头,兰姈悄然松了口气。玉裳打着灯笼,引她朝着郑府的方?向?回去?,转而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赵府的马车尾随而来,在她身后三米开外的地方?,缓缓前行。

车帘从始至终阖着,兰姈却似透过那一层厚厚的帷幕,望见?了男人端坐里面的身影。

兰姈如芒在背,不禁咬紧了下?唇前行。

他?并没有纠缠的意思。

只是驱使马车一直在她身后默默跟着,直到看见?她安全到家,才掉转车头离开。

兰姈站在门前,回头掠了一眼马车辘辘离去?的背影,默然良久,垂眸叹了口息。

转过通往后院的长廊,兰姈心中乏味,只想回屋休息,一道娇艳的身影衔笑而来,忽而拦去?了她的路。

郑府后院有一箩筐的小妾,每纳入门一个,玉裳都恼恨郑祎的假面花心,怜惜她们同姑娘一样跟错了人。

唯独婉姨娘,婉月,玉裳一见?她就来气。

她曾是兰姈从崔府带来的陪嫁侍女,与玉裳一同服侍兰姈,后来却为了爬上郑祎的床,背叛了兰姈。

婉月口口声声过来同兰姈致歉,说的却是她今日?是如何想法子叫走了马车,致使兰姈无人去?接,而主君却一点儿都不在乎。

婉月自当上了姨娘,翻身成了主子,便越发不愿别?人提及她曾是婢女的过去?,每次见?到兰姈,便想通过摆谱,争宠,来掩盖她曾经?伺候过她的自卑。

兰姈在郑祎那儿越不得脸,她便越得意。

兰姈夜宴上小酌了几杯果酒,走了一路也有些困乏,捏了捏额头,只想回屋,没打算搭理她。

婉月见?她一言不发,直接越过她走了过去?,不由?咬紧了下?唇。

自从柳茵茵来了之后,占去?了后院一大半的恩宠,今年夏季还给郑家添了一个男丁,劳苦功高,风光无量,郑祎近日?一心扑在了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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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身上。

婉月前阵子受了柳茵茵的气,见?兰姈在柳姨娘那儿却十分?得脸,受极了尊重?,心生怨怼,忍不住讥讽兰姈最近日?子过得舒坦,“谁家主母成天到晚往外跑的,还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您这样就不怕主君生气吗?”

兰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你也知道我是主母。便还轮不到你管到我头上来。”

平日?里婉月对着兰姈冷嘲热讽,她都是不声不吭的。今儿个,竟一下?便回怼过来了。

婉月一时没能回嘴,咬了下?牙。

她照顾过兰姈多年,对她的脾气秉性也算有些了解。

兰姈素来清冷,一副美貌经?年淡然无情,除去?当年总是死缠烂打的齐国公?小公?爷,甚少见?她对谁急赤白脸过。

如今她忽然又?撂了脸色,婉月不明?情况,瞪着她款款离去?的身影,本想跟前去?继续讥讽,玉裳一把伸手挡下?了她,冷冷看着她道:“姑娘当年待你不薄,你要还有良心,就少在她面前晃。”

话音一圃,玉裳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婉月唇角狠狠抽了抽,想起?以前郑祎最疼她的时候,她们都是不敢同她顶嘴的,现在柳茵茵来了,她们反倒是硬气起?来了。

婉月治不了柳茵茵,便想着把气撒到旁人头上。

她对着兰姈与玉裳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冷冷心想,走着瞧!——

第二日?,兰殊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回想昨晚,多少有些借酒浇愁。

兰殊安静坐在床边,迷迷瞪瞪地揉了揉太阳穴,反思了会,扪心自问,前世的那些伤心事,这一世,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不该为了那算不上过去?算不上将来的记忆,如此消沉。

有这精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拉拢秦陌,让他?在姐姐和离的时候,多给她撑腰。

想到这,兰殊忽然一顿,如遭雷劈。

她昨天,除了借酒浇愁,好像还干了点多余的事——诸如暴露真实内心,恨不能掐死秦陌一类。

以及骂他?王八蛋,气得他?承认自己是王八蛋一类。

兰殊方?才自我开解好的神色,一下?变得同见?了鬼般。

她猛地揉了揉面皮,僵在了床头,目光飘忽着,从房梁游到了床底,又?游移回天花板上。

盯着那处发了好一会的呆,最终,决定抱有一分?侥幸。

秦陌,应该不会和一个醉鬼计较吧。

要她肯定就不往心里去?。

但他?,不好说。

不管,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兰殊心一宽,整个人又?活了过来,眼看着窗台被秋日?的晨光照亮,兴致勃勃上前,推开了窗。

迎面,却是少年禀姿站在院内,如画的冷淡眉眼,“醒了?”

兰殊:“”

来了,来了,秋后算账了。

兰殊脑袋里嗡地一声响,站在了窗前呆立,迟疑着,是出门认错,还是转身逃跑。

秦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鼻尖不由?逸出了一丝冷笑。

少年并没有提昨晚的事,只是一字一字告知她,后日?清晨去?公?孙府的思邈堂报道,每月的双数日?子,到公?孙府听讲。

兰殊怔忡了会,眨了眨眼,似如大梦初醒,又?是惊意,又?是喜意,唇角不由?浮出了一丝笑纹。

那笑纹逐渐加深,照得秦陌恍了会神,只见?崔兰殊笑吟吟地转身出了门,朝着他?跑了过来,一双眼睛明?亮的,就像掉进了鱼筐里的猫儿——

第二天,一大清晨。

秦陌坐在永安楼的窗台边,凝望着秋水之上尚未挥散而去?的晨雾,再回想起?少女令人动容的笑靥,只觉得嬉皮笑脸,像是昏君身旁助纣为虐的老太监。

崔兰殊为了报答他?,又?决定助他?一臂之力,信誓旦旦要帮他?斩情关。

她一开口便问及他?近日?可有和卢尧辰单独相处过。

秦陌登时失了声。

他?好像有一阵子,没有记挂四哥了。

兰殊见?他?神色微变,还以为他?碰了钉子,开解道:“你这样他?哪会知道什么,你得主动些,至少给他?一些暗示呀?”

而后崔兰殊就开始给他?出馊主意,道是卢尧辰很?爱下?棋,每逢一五十都会去?永安楼下?棋,正好他?明?儿个休沐,便撺掇着他?来偶遇。

秦陌一开始心里是有些莫名排斥的,他?想什么时候表达心意,他?要怎么用心,都是他?自己的事,犯不着她操心。

可他?那会儿盯着少女殷勤的脸,不知怎得,脑海里就闪过了她催促他?娶乌罗岚,不介意和人共事一夫的模样,鬼使神差,少年咬牙道了句好。

后来一回想,秦陌亦忍不住觉得自己这口气怄的稚气。

然后便得到了崔兰殊丢给他?的一张早膳清单。

今儿一大清早,永安茶楼的靠窗处,多了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剪影。

秦陌听了兰殊的千叮咛万嘱咐,天不亮就来了茶楼里。

可直到清晨的第一抹斜光洒入窗台,少年打眼往窗外望去?,不见?卢尧辰的只形片影。

他?遵照着兰殊提供的早膳单子,一早点来的样样早膳,倒是渐渐上了桌。

待得天色大亮,楼梯口,款款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轻盈脚步声。

兰殊提裙走上了台阶来,左顾右盼,“卢四哥哥还没来吗?”

秦陌微一摇头,只见?少女礼貌问候完,走上前来,垂眸盯向?了桌前那道金桂玉兔软酪,逐渐笑开了花。

秦陌询问道:“四哥什么时候会来?”

兰殊坐上了桌,闻言温声道:“这个等他?想来的时候,自会来的?”

秦陌眉头的青筋一跳,抽了抽嘴角,“那你让我一大清早过来等?”

“这不是怕你们错过了吗?”

秦陌扬起?眉,睥睨地掠了她一眼,只听她苦口婆心续道:“而且这楼里的点心师傅年纪大了,这道招牌软酪,他?每天早上只限定三十个,不一大早起?来,根本就点不着。”

秦陌见?她探出竹箸夹起?了其中一块软酪,这会儿倒是听明?白了,她一大清晨叫他?过来,为得是让他?在这帮她排队呢。

兰殊咬了一口软酪,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而便对上了少年阴恻恻的脸色,眯缝着眼,直勾勾将她睨着。

兰殊识相地放下?了竹箸,抬手召小二递来了几个油纸封,“不然,我打包回去?吃?”

秦陌一把捏住了她的耳朵,“你故意的?”

兰殊缩了缩脖子,颇有些道理般道:“那您反正都要过来的,这么多你们也吃不完呀。”

秦陌呵地一声冷笑,一把将她摁下?,“陪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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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待吃过了早膳,日?上三竿,仍不见?卢尧辰踪影。

兰殊坐在桌前,轻轻晃着双腿,百无聊赖,语重?心长道:“您苦苦守候是诚意,毕竟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动心?但我在这算个什么事呢?您说是不是?”

“所以呢。我又?不是望夫石。”秦陌把玩起?桌上的酒杯,微微抿直的唇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不羁与不驯。

兰殊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啊。

兰殊双手托腮,垂着眼眸道,“不然我们先下?去?听会书吧。等他?来了你再上楼也不迟。”

“我不喜欢听书。”秦陌道。

兰殊:“我喜欢。”

秦陌:“你不许去?。”

兰殊咚地一下?将头埋在了桌上,瘪起?了嘴,无比懊悔来蹭了这么一顿早膳。

秦陌见?她一副快要闲的去?见?阎罗王的模样,最终妥协下?来,放她下?楼听书去?了。

少女提裙便蹬蹬下?了楼,秦陌的视线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一瞬。

再一等,直接等到了午膳时分?。

店小二三步并两地走上楼来,“世子爷,夫人已经?开始点菜了,您是下?楼同她一起?吃,还是分?桌吃?”

秦陌听他?这么问,还以为是崔兰殊叫他?上楼关怀的,待走下?了楼,来到了兰殊所坐的露台包厢内,迎上少女那双微微瞪圆的美眸。

他?才发现她压根就没点他?的膳。

“那再加条鱼?加份米饭?”兰殊试探着咨询道。

秦陌唇角抽了下?,冷道:“不吃鱼。”

兰殊见?他?面色发寒,即刻把菜单给他?递了过去?,“那您想吃什么?”

秦陌听着她语气里透出了一丝讨好,望着她温顺的眉眼,忽而觉得无趣,并不喜欢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明?明?前儿个晚上,她趴在他?背上,不是还说他?们是朋友了吗?

“你看着点吧。”秦陌缓下?神色道。

兰殊依言点了三菜一汤,把菜单交还给店小二,双手托腮,和颜同他?聊起?她点的这几道招牌菜的特?色来。

秦陌见?她又?笑了,心里顿时松了开来,双眸里映着少女的笑纹,眼底惯藏着的冰雪如遇到了暖阳,逐渐消融开来。

两人一同等待午膳上桌。

秦陌见?她一壁磕着瓜子,一壁看着台子中间的说书先生手执折扇,娓娓道来,忍不住问她台上现儿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卖油郎独占花魁》。”兰殊如实相告道。

秦陌听了这个书名,不禁嗤笑了声:“凭什么?”

兰殊反应了会,才回味出他?问的是,凭什么卖油郎可以独占花魁。

“凭真心。”兰殊慎重?道。

秦陌眉宇微微蹙起?。

只听少女感动道:“他?攒了一年的钱,只为去?买她一夜,好不容易见?了面,发现她喝醉了,没有任何非分?之举,只想着照顾她。”

“为何?”秦陌不解道。

兰殊看他?一眼,“你不会懂的。”

她这一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暗含其中,就好像但凡换做是他?,定是到嘴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秦陌不由?抽了抽唇角,斥道:“不切实际。”

“可我喜欢听。”兰殊微微扬了下?巴,无声表明?了自己不敢苟同的立场。

秦陌见?她撅嘴,便问道:“如果我是卖油郎你还会嫁给我吗?”

兰殊短促的沉默,道:“不会。”

“你看。”秦陌摊手道。

兰殊看了他?一眼,不急也不恼,轻轻微笑,一字一句解释道:“我不会,不是因为你成了卖油的,而是,你永远不会像他?那样喜欢我。”

第044章第44章

四目交汇,少年望着?她那双澄澈无暇的眸眼?,沉吟了半晌,心口蓦然?发沉。

不知是心底藏匿的哪一处破了开来,竟倒出了一股子酸涩的液体,缓缓淌过了他的四肢百骸。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说的无言以?对?了,秦陌失了会神。

直到小二把饭菜送上了桌,他才勾回了思绪,在少女的催促声中,拿起竹箸,同她安静吃了顿饭。

饭毕,秦陌甚至还老老实实陪她听完了这个故事?,临了,不经意呢喃了声:“竟是个圆满的结局。”

兰殊见他端坐着?不烦不躁的样?子,不由心里叹笑,他为了能见卢四郎一面,倒真是有耐心。

兰殊这么想着?,忍不住齿间就吐露了心声。

秦陌听了,默然?没有吭声。

他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得无聊。

兰殊见他默认,一时又好奇心泛滥,忍不住凑近了他耳边,悄然?问?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个断袖的。

少女清香的气?息一扑过来,吐气?如?兰,任谁的耳根子,都得叫她吹软两分。

秦陌短促的沉默,莫名想起她那句彼此分享秘密,可以?让友情更加牢靠,沉吟了片刻,少年如?实相告:“第一次做梦的时候,梦见他了。”

兰殊在心里咀嚼着?他口中所谓的第一次,微微睁大眼?眸问?道:“你是指,春.梦?”

少年默然?片刻,默认。

秦陌并不知道其他少年临到长?成的时候,经历的那一场惊慌失措,是什么样?的。

而他,只是浑身燥热地梦回了那个河岸口,梦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小郎君,在昏暗的船舱内,用湿帕子捂上了他的额头,帮他驱热。

秦陌当时受了很重的伤,虽然?包扎好了,但起不了身,也说?不了话。

除了迷迷瞪瞪间,感?觉到眉间那股清凉的触感?,他基本是昏过去了的。

而那一点一点持续的清凉湿意,就像盛夏里的山涧清泉。

仅不过如?此。

待到四更天过,秦陌从梦中苏醒过来,身上却黏了一层的薄汗,亵裤也变得湿漉漉的。

秦陌竭力?面不改色,将这场梦境三言两语,简而又简地概括给了她听。

兰殊倒是个极抓得住重点的,话音还未落,她便睁大了双眸问?道:“等等,你刚刚说?,他在梦里也是戴着?面具?所以?你其实没有看到你梦里人的脸?”

秦陌短促的沉默,“可在那样?的场景里,只可能是他。”

兰殊想了想,“唔。也是。但就因为一场梦,你便断定你喜欢他吗?”

秦陌唇角微抿道:“也不止一场。”

他后来,每逢那种?时候,基本也都是梦到了同样?的画面。

秦陌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兰殊不由瞠目结舌,一下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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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嘴,心叹道,原来他小时候这么纯情啊。

少年的眸眼?凛凛而来,四目再度交汇,兰殊见他的神色凝重认真,又点了点头,似是有了些理解。

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感?觉,时常都是模模糊糊的。

兰殊当年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候,也是后来总是忍不住与旁人打听他,一听见别人说?他的名字就高?兴,就忍不住凑前去听,慢慢醒悟过来的。

他们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初尝情味,比不得那些情场的老手,免不了生涩被动,但情意却是满满当当的。

少女的神情完全?表示理解,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笑了声。

秦陌见她发笑,眉宇间难得露出了一丝窘色,为了令她心悦诚服,又再次与她强调了番自己?在梦境里的心悸绝无半点掺假。

可兰殊又抓到了他陈述梦境的一个小小细节,“你刚刚说?,触碰在你眉间的手,十分柔软?”

秦陌顿了顿,忽而有一种?她简直就是故意在找茬的感?觉。

兰殊却很认真捏起了下巴思忖,“卢四哥哥的手,好像没有很柔软吧。”

秦陌的脸瞬间就黑了,“你拉过?”

兰殊下意识道:“我当然?拉过啊,我们一起跳过舞的。”

秦陌唇角抽了抽,耐下心解释:“不是非说?他是那样?的手,就是一种?温柔的感?觉,梦境里不都会带着?些幻感?吗?”

兰殊笑道:“既是幻感?,柔软这种?感?觉你确定你不是把他当作了一个女子来梦?”

秦陌一下给她噎住了。

她就是,就是故意的吧。

少女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又笑了一笑。

秦陌冷声问?她笑什么。

兰殊着?意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一下没忍住分享心中的疑虑,温声细语道:“我只是在想,世子爷既然?以?梦来确认心中所爱,那假如?,我是说?假如?,哪天你又梦见别人了怎么办?”

秦陌手尖一颤,刚拿起的茶盏,登时撒落了好几滴茶水。

兰殊仰头望了眼?天花板,并没有察觉哪儿不对?,一个劲地浮想联翩,“万一哪天,你梦见的是个女子怎么办?那你会不会又怀疑,自己?其实喜欢女人?”

秦陌倏尔站起身,直直瞪向了她。

直到彻底将他惹恼,迎上他凛然?的目光,兰殊的心口猛地抽了抽,后知后觉地愕然?,刚刚这一番讨论下来,她的的确确,缺了点宽厚的度量,存着?心,铆足了劲刺激他。

兰殊在听到他只言片语的梦境中,仿若透露出一丝他期盼卢四郎是个女人的错觉,心里就一时有了点气?上心头。

秦陌上一世,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他的身子是喜欢女人的,否则她也不会得逞,能同他圆房。

可是他的心却不在她这。

兰殊一回想到上一世也曾有好几次,他让她女扮男装陪着?他过夜,心里一时怀疑他那是把她当作了替代品,心里蹭蹭生出一把火,忍不住就来了一丝教训他的念头——小混蛋,我非叫你认知提前错乱一回。

可秦陌一个起身的大动作,将兰殊的理性勾回了笼。

只见兰殊见势不对?,愣怔地与少年对?视了不过片刻,立即乖乖认错道:“我多嘴了。”

话音一圃,她连忙还掌了自己?的小嘴一下,干干一笑,以?示警戒。

秦陌望着?她单纯无知的芙蓉面,以?为她只是一时嘴快,心口,忽而蔓延了一片迷惘。

她一语成谶。

令秦陌不禁反思,如?果那场模糊的梦境,让他认为自己?对?卢尧辰动了心,那他成天到晚肖想她的那些梦,算什么?

兰殊安安静静喝了口茶,没再多一句嘴。

只听少年慎重而严谨地挣扎道:“就算以?后梦见别人,也只是梦而已。四哥救过我,我喜欢上他,理所应当。而别人,尤其是之前都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即使出现在梦里,我也没有理由喜欢。”

他越是为自己?辩解,兰殊反而越发觉得他纯情,甚至有些憨态可掬了。

少女盈盈笑了起来:“世子爷觉得喜欢人一定需要?理由吗?”

秦陌固执道:“不然?呢。”

兰殊放下了茶盏,看向了他,“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这世上最没有道理的事?。因为有时候,你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对?方。”

秦陌迎上她直勾勾投射而来的清澈目光,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两人默然?对?视了会,兰殊续道:“不过缘分这种?东西,的确要?讲时机。”

“卢四哥哥他手眼?通天,救你许是举手之劳,但于你却是雪中送炭,是以?你惦记。”兰殊叹笑道,“有的人,本身拥有的就不多。没有尊贵的身份,通天的本领,但却把一切都给了你,不得你半分垂青。”

“所有的真心也要?讲时机,万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世间的算法,的确是奇妙。”

而兜兜转转,他们之间变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其实他梦见的到底是卢四郎还是别人?

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他是不是对?自己?有认知错误,他的心到底在哪里

对?于兰殊而言,统统都已经不重要?了。

兰殊感?慨完,目光冲少年身后瞬了眼?,便朝他笑了笑,“你的时机到了。”

秦陌转过首,楼梯口处,卢尧辰身着?一袭浅色长?裾,恍若一把温雅清瘦的修竹,缓缓顺着?店小二的指引,走上楼来。

再回头,那个一直坐在他对?面,陪他等候的少女,早已不见了踪迹。

秦陌凝着?眼?前空荡荡的位置,视线骤然?空落,心里也跟着?空落了瞬。

卢尧辰走进了露台的包厢内,唇角衔起笑纹,“一进楼里,小二便与我说?你也在,怎得今天这么有闲情,来这儿听书了?”

秦陌牵了下唇角,抬手道:“四哥坐。”

卢尧辰从善如?流坐下,与他一同听了会书。他素来不是个喜闹的人,听书恍若听讲般专注,也没什么嗑瓜子的习惯。

明明说?书先生还在台上绘声绘色,秦陌却忽而觉得安静了好多。

卢尧辰见秦陌听得有些兴致缺缺,以?为是台上新讲的故事?不吸引人,想来他也听累了,便与他提议要?不要?上楼,到棋室去对?弈两把,“说?起来,我们俩好像很久都没切磋过了,陪你四哥下两盘如?何?”

“好。”秦陌随着?他站起身来,颔首道。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走上楼梯,旁侧的飘窗外忽而刮来了一阵狂风。

秦陌此前陪着?兰殊坐到了楼中心的露台上,位置不靠窗,全?然?没发现屋外已经变了天色。

卢尧辰受不得风,掩袖轻咳了起来,秦陌伸出手将支摘窗的木阀打下,引他继续上楼。

甚至,主动扶了下他的手,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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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支撑的点。

卢尧辰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常。秦陌将他的掌心一扶,心里却蓦然?沉了下。

四哥虽然?羸弱,可手,的确还是个正常男人的手,并不柔软。

秦陌的心就像掉进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彻彻底底迷失起来。

卢尧辰望了眼?窗外的乌云,庆幸道:“幸而我出门的时候还没变天,不然?指不准雨一来,就要?成落汤鸡了。”

秦陌顿了顿,一瞬间想到了崔兰殊。

她就这么回去了,也没带伞——

棋室临窗的位置,落子声一左一右,间或传来。

窗户外的乌云越来越密,秦陌有些心不在焉,走棋的步数不经意间变得越来越犀利起来,似是恨不得赶快结束一般。

卢尧辰望着?他步步紧逼的围面,发现自己?竟有些无力?回天,忍不住叹笑了声,“棋艺进步了。”

秦陌勾回了神思,面容滞然?,才发现自己?都没有注意给四哥让子。

卢尧辰也是个不服输的,见他棋艺精进,心里不由生出了战意,伸手将黑白云子尽数收回到棋瓮中,“再来。”

秦陌这回特意让了他,却被卢尧辰发现棋风突变,轻而易举看了出来。

卢尧辰见他输赢已游刃有余,不由叹了口气?,“看来真是我技不如?人了。”继而笑着?续问?道:“子彦可有真的输过?”

秦陌短促的沉默,道:“有。”

卢尧辰十分好奇是谁下赢了他。

秦陌只道:“一个姑娘。”

卢尧辰目露惊色,“这样?的才女,卢某也想见一见。”

秦陌捻着?手上的棋子,脑海中蓦然?回想起那场关于下棋的旖旎梦境。

那一句“以?后,你只能和我下棋”犹在耳畔回响,少年眼?底不经意闪过了一丝不情不愿,推诿道:“她已经嫁了人,不合适约见了。”

“真遗憾。”卢尧辰惋惜了声,笑了笑,又开?口提出了再来一局。

秦陌陪着?他收子入瓮,沉吟片刻,他看了卢尧辰一眼?,问?道:“卢府迁往永福坊前,曾与崔府比邻,四哥和崔府的子弟应有不少来往?”

卢尧辰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秦陌迟疑道:“崔氏的儿女子弟,都会下棋吗?”

卢尧辰笑道:“也不是都会,但基本略通一二。”

“那他们平时都是怎么下棋的,会切磋吗?”秦陌问?道。

卢尧辰:“自然?会,我还和他们切磋过呢。”

秦陌:“那有惩罚吗?”

卢尧辰:“什么惩罚?”

秦陌:“赌注之类的。”

卢尧辰:“顶多会赌一些金银细软,珍本名画吧,女孩儿便是胭脂水粉,首饰钗环了?”

“不是脱衣服吗?”少年垂下眸眼?,不经意呢喃了声。

他的声音并不大,更多是一种?自言自语,卢尧辰没太听清楚,犹疑道:“嗯?”

秦陌摇了摇头,“没事?。”

虽这么说?,少年的心里却蜷着?一丝深深的疑惑,仍是不知崔兰殊以?前同谁下过棋,玩过那种?游戏。

难不成,是她口中那位早逝的心上人?

卢尧辰仔细收敛了棋盘上的云子,转眼?只见秦陌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忽而露出一抹讥讽笑意,可还未上扬,就已僵在了原处。

秦陌转而将一把云子掷到了棋瓮中,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丝连少年自己?都未察觉出的火气?。

卢尧辰不由面露关切,还未开?口询问?,天空忽而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少年的神色骤变。

卢尧辰探窗看向了远山处,那一道又一道随着?山岚起伏的蒙蒙雨帘,正缓缓朝着?长?安城境内蔓延。

窗外电闪雷鸣,秦陌捻了捻手上的云子,想起了当初南疆山洞里的画面。

他的眼?前蓦然?浮现出少女听到打雷时,紧闭眸眼?,缩成一团的可怜样?,太阳穴猛地嗡了一下。

这一年多相处下来,秦陌不止一次碰见过崔兰殊害怕打雷。

似是幼时留下的阴影,每回她都是一副陷入回忆的痛苦神色,一问?她,却也什么都不说?。

雷声阵阵,那双水洇洇的双眸开?始在秦陌眼?前挥之不去,随着?越发凌厉的裂空骤响,搅得他心里一团乱麻。

卢尧辰眼?看雨势渐大,一时半会也离不去了,还想提议他俩干脆对?弈到黄昏,直接留在楼里吃晚膳。

秦陌忽而站起了身,“四哥,我家里还有点事?可能要?先走一步。”

“可外头正下着?雨——”卢尧辰伸着?手,连关切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少年三步并两地就下了楼,只留下一道匆匆忙忙的残影——

秦陌匆匆下楼,本想向掌柜借一件蓑衣,骑马回去,走到马厩,才发现崔兰殊竟把马车给他留了下来,都没有驱车回家。

他一路沿途追回了东宫。

一进掬月堂院门,雨柱顺着?屋檐飞流而下,四周阒静无声,秦陌四下寻觅了番,不见那道熟悉的纤弱俏影。

她的陪嫁丫鬟银裳竟也不在。

秦陌眉宇不由蹙起,沿着?长?廊一路过去,远远看见银裳在门沿下,死拽着?两名他的书房侍卫,周边围来几个路过的管事?婆子。

银裳心急如?焚道:“我家姑娘今日出门,说?是去找世子爷的,现在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还打了雷,两位哥哥能不能告诉我世子爷在哪,我好给姑娘送伞去!”

其中一名侍卫扬手将她一甩,道:“爷的踪迹从来都不与我们汇报的,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银裳却又扑了回去,一副恳求他们帮忙打听一下的姿态。

一名管事?婆子见她抓着?人死死不放,生怕她冒犯了世子爷身边的差吏,上前安抚道:“既是去找世子爷,在爷身边,自然?是稳妥的,你也不必这么操心。”

“可姑娘今早出门说?了她过一会就回来的,这都酉时了,外头天气?又这么差”银裳愁容满面道。

另些个婆子反而有些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也不知算不算劝慰的话。

“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总会回来的。”

“放心吧,既然?是去找爷的,不管世子爷在哪,他总会把你家姑娘送回来的。难不成他会留你家姑娘过夜吗?”

“要?过夜早在家过夜了,还留到外头过夜去?”

“就是。你说?这世子妃也是,爷根本就不待见她,非得跑出去寻他作甚”

最后说?话的婆子语气?最是不屑,可这一句话音还未坠地,只见四周人朝着?她身后一望,噤若寒蝉,登时都没了声。

那婆子心里一咯噔,连眸都没回,直接便转身跪了下去。

一众人纷纷跟着?跪下,俯首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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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微微抿着?薄唇,凛凛地将他们望着?。

他素来不喜下人背后嚼舌根,可这一回胸口升起的怒火中,多了一股萦绕不去的涩味。

崔兰殊进门这么久来,从来没让他操心过后院的事?。

她从来没埋怨过什么,也从没说?过府中仆人不好管的话。

是以?,他从来不知,原来他们是这么看她,这么没把她放在眼?里的。

秦陌心口猛地一抽,不由回想起她曾在梦境里的那句“今晚若不在主屋,明日,我一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心脏彻底跌了下来。

他没有和她同房,他最初的不待见,的确让现实里的她,遭尽了笑话——

这一夜,秦府的世子妃不见了,世子爷不畏外头的雷雨交加,披着?蓑衣,淋着?瓢泼大雨,亲自带着?整个东宫的人儿出去搜寻。

所有兰殊可能会去的地方,相识人儿的家门,几乎都叫东宫的人敲了一遍,闹得满京城哗然?一片,原来世子爷,对?崔氏女如?此上心。

好容易待寻着?了人儿的消息一过来,秦陌紧锁的眉头终于松懈了片刻,整个东宫的人见世子爷神色稍霁,悄然?舒了口气?出来。

他们还真是,头一回见秦陌这般。

永安楼外的曲江岸边,秦陌大步流星跟在了店小二身后,乘坐着?摆渡的乌篷船,前往着?江中心的小岛。

小岛边停了几艘巨大的画舫,是永安楼供来专门给客人赏曲江风景的。

晴雨时节的江景各不相同,有人喜欢天朗气?清,夕阳残红的映照之色,也有人喜欢烟雾蒙蒙,雨丝如?幕。

兰殊从永安楼出来的时候,只见屋外天色忽而就暗了下来。

兰殊脚步一滞,也不知天公是不是存心故意,要?来衬托一下她把夫君拱手相让的心情,望着?天上飘来罩于头顶的乌云,忽而就笑了一声。

兰殊同永安楼掌柜借了把伞,走过曲江边,却遇到个挑了两箩筐石榴出来叫卖的老妪,牵着?小孙女,见天色骤变,着?急忙慌地想往家赶回去。

兰殊把伞借给了她们,抬眼?看了下天空,乌云压城,就这么回家,肯定要?淋成落汤鸡。

兰殊视线一转,望见了旁侧正要?开?船的豪华画舫,一时起了点观赏曲江雨景的心思,出了锭银子,包了间雅间,便上了船。

江上水汽氤氲,夜色如?墨。

秦陌独自掀开?了船舱的帘帐,圃一进门,只见少女坐在了窗边,衣衫单薄,靠在窗前的案几上打盹。

秦陌悄然?走近,目光停在了她白生生的脸上,悬在嗓子眼?的心逐渐回落,不经生出了一丝恍惚之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许久,只见她长?长?的睫毛如?蝶羽般隐隐颤了颤,皱眉,低呢了声。

“秦子彦,你怎么还没有变成猪”

秦陌唇角一抽,忍不住鼻尖逸出了一丝冷笑。

真能耐,跑梦里去骂他。

第045章第45章

兰殊入了画舫,便一个人待在了雅间内,欣赏着朦胧江景。

直到天空骤裂,突然打起雷来。

兰殊捂着耳朵,蜷在?凳子上,静静等着雷声过去。而后雨遮如幕,直至黄昏,她传了一顿晚膳,吃过后,因着中午没有解乏,有些?犯困,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不经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做了个梦。

说是梦,却是一场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

兰殊梦回了上一世,在?她与秦陌最是浓情蜜意的那?段日子,她一直无孕,面对秦氏旁系表妹的上门求纳,兰殊心里委屈,也?曾跑来了船上买醉,一夜未归。

子夜时分?,外头飘起了冰凉的雨丝。她怔怔望着窗外不眠,秦陌却寻了过来,浑身浸着氤氲的水汽,带着些?心急如焚的恼火,一打帘进舱,就把她压在?了窗前?啃咬。

他?把她丢到了雅间的榻内,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上,双眸沉沉,瞪向她,“越来越长本事了。”

都敢离家出走了。

她眼?眶发?红,也?不敢说什么,低低哼了声。

秦陌气得冷笑,一把拨下了她头顶的珠钗。

乌发?如瀑而?落,窗外雷雨交加,船舱内,亦有人在?翻云覆雨。

兰殊受着他?的火,膝盖深深陷在?了床褥之间,娇躯猛地颤了颤,咬牙不吭一声。

情意最浓处,身后的男人环住了她的腰,低低落在?她耳畔的话语,掷地有声,“你我之间,不会再?有别人。”

兰殊美眸圆瞪,转过身,先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他?眉稍微蹙,捏了捏她雪白的耳朵,“别装聋。”

兰殊弯眸笑了,主动勾上了他?的肩膀,清灵澄澈的眸眼?转了转,恃宠而?骄地回捏了他?的鼻梁,努嘴道:“说谎的,下辈子投胎成猪。”——

“秦子彦,你怎么还没有变成猪?”

秦陌见她蜷在?桌前?,刚松了口气,转眼?听到她这?么一句嗔骂,怔忡间,忍不住讥讽地笑了声。

他?上前?轻摇了摇她的肩膀,想将她唤醒,别在?这?儿睡,却发?现她的脸异常地红。

秦陌倾身去捞起她,探手朝她额上挨了下,双眸便沉了下来。

崔兰殊发?烧了。

丝丝缕缕的寒风,透过窗台缝隙,不断往她身上泄漏,秦陌轻唤了她几句,兰殊已经病乏到眼?皮抬不起来,有气无力。

这?才一会儿不见定是打盹的时候受凉了。

秦陌心里憋了团无名的火,独自恼了会,望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长长叹了声息。

他?本想带她回去,偏偏船外的雨势大了起来,夜幕中瓢泼不停。

秦陌垂眸凝向她鬓边渗出的一层虚汗,贸然带她下船,只怕会受凉更甚。

秦陌犹豫了片刻,俯身将她抱起,放到了船尾的榻上。

病弱的崔兰殊身上无力,就像一把浸了水的棉花糖。

少年的动作谨慎细心,生?怕稍一用力,就给她弄化了。

船上没有大夫。

掌事娘子忧愁地望了眼?岛外越下越大的雨,这?会儿也?无法临时开船回去,便同秦陌提议后厨还有晚膳没用完的生?姜,可以烧作姜水,先给小夫人擦一擦后背驱寒。

待雨势缓些?,她立即叫人划船上岸买药。

秦陌颔首默许,不过一会,便有侍仆打来热姜水,敲响了船舱的门。

少年打开门,见来人正好是一位侍女,便想叫她帮忙,话到齿间,蓦然回想起外面非议崔兰殊的话。

方才一路寻过来,在?这?船上留宿的,不少都是达官显贵,迎面同他?躬身作揖的无数,喊了他?好几句世子爷,彼此不识也?认得。

要让他?们知道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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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病他?都叫陌生?人代?劳照顾,明明是他?的妻子,却一点也?不肯碰她,不知传出去,她又会被?笑话成什么样。

人只有开始体恤起别人的难处后,才会懊悔自己当初的不作为,深刻品味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陌只好硬着头皮从侍女手中端过热姜水,让人退了下去。

少年把姜水端到了床榻前?,顺着火光看了她一会,先浸了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汗。

她的身子滚烫滚烫的,衣口露出的一截素纱中单已经尽数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脖颈上。

但是脖颈处已经成了这?样,后背怕是更好不到哪里去。

秦陌又为她寻来了一身干净的睡裙,坐在?床头,凝着那?盆热姜水,犹疑了好一会,伸手摘下了自己袖口的束带。

他?将那?玄色的束带,绑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而?后,将被?褥掀开,通过拉起少女的手臂,带着她的上半身,靠入了他?怀里。

那?小巧精致的下巴抵上了他?的肩头,秦陌眼?前?一片漆黑,定了定心神?,继而?,顺着方位,解开了她襦裙的裙带。

他?在?梦境里做过太多次这?样的动作,意想不到的熟稔与顺手。

但除了触碰衣料,少年动作谨慎克制,没有挨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

可明明看不见,裙带一松,却扑面而?来的香。

令他?心神?一晃。

秦陌的手心登时冒了一层的薄汗,那?拎得起六十多斤重剑的手,此刻捏着一条帨巾哆嗦了起来。

兰殊的后背都被?汗浸湿透了,呼吸声有点急促,绕在?耳畔的孱弱感,令他?不得不屏气凝神?。

秦陌揽过她的肩膀,握着帨巾,用热姜水一点点擦拭她的后背,给她驱寒。

崔兰殊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毛茸茸的脑袋一歪,细挺的鼻尖就陷在?了他?脖颈的皮肤上。

那?瞬间,秦陌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

一帮她擦拭完后背,秦陌匆匆抓来旁侧干净的睡袍,帮她套上,再?将被?角拽来,仔细裹在?了她身上。

将她一切安顿齐整,少年转而?起身,卸下了遮目的束带。

秦陌微微松了口气,帮她擦个汗,自己额头竟也?出了一层薄汗,忙将帨巾放进盆中又拧了拧,准备给自己擦一擦鬓边。

一靠近脸颊,一股幽幽的暗香,没入他?的鼻尖。

是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明明帨巾已经入水拧过,还残留着。

秦陌心头一抽,一把将帨巾放下,端着盥洗盆便出了屋门。

少年一眼?没敢往身后的榻上看去,径直走向了门帘,本想掀帘而?出,脚步一顿,又只拉开了一角,轻轻离去,避免屋外的冷风吹进来。

一出到船沿的长廊上,冷风袭面,少年脸上灼烧般的热意,终于有了片刻的舒散。

秦陌透过无边的黑夜一望,江上的雨势已经缓了下来——

兰殊小时候病困时,最喜欢躲在?阿娘的怀里撒娇。

这?会儿身体出现了熟悉的沉重无力感,令她忍不住怀念起当年依偎在?父母身边的日子。

可惜,再?也?没有了。

她现在?生?病,几乎都是自己挨过去的。

昏昏沉沉中,兰殊听到有人喊她。

那?人将她抱在?了怀里,给她喂了碗药,手掌十分?温暖,耐心用小汤匙一口一口递到了她口中,一点儿没洒。

秦陌默不作声给少女喂完药,再?叫了一轮热水,悄然走到屏风后,将自己收拾了下。

再?出屏风,秦陌擦了擦打湿的鬓发?,掠了眼?床头。

少女的额间已经被?他?敷了帕子,脑袋乖巧未动,可身上的被?子,却被?她踹散了。

秦陌给她盖了几次,她还是翻来覆去的折腾。

秦陌耐心耗尽,索性靠到了她身旁,帮她压着被?角。

崔兰殊似是感觉到了身旁有人守着,总算安分?了下来。

屋里没有话语声,静谧的时间如山中涧泉一样缓慢流逝。

秦陌之前?总觉得她有些?吵闹,一时间待在?他?身边变得这?么安静,他?反而?不习惯起来。

并不喜欢她生?病的样子。

兰殊滚到了里侧,缩在?角落里,就像没有丝毫安全感的小兽一样的睡姿。

秦陌不知道她有什么不安心的。

但他?第一次醒悟到她是他?的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让天地见了证,他?理应好好保护她。

秦陌靠在?床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守在?她身旁,阖眸入睡。

长夜漫漫,他?再?度闯入了那?恍若隔世的梦境之中。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在?书?房熬夜处理公务。

而?她,正在?帮他?添香掌灯,眼?睛弯弯的,喊着他?“夫君”。

“别叫夫君。”他?冲她排斥道。

女儿家拿着墨锭的手顿了下,疑惑地询问:“那?叫什么?”

“叫名字就好了。”他?不怎么走心地搪塞。

“叫名字?”

“嗯。”

女儿家的眼?眸眨了眨,忽而?明亮了起来,双眸弯弯地笑着,藏在?里头莹莹的光泽,烟火般炸出了满堂彩。

她看不够似的端详着他?,贝齿轻启,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子彦。”

他?心口莫名滞了下,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的本意,是让她直接喊他?秦陌,她却喊了他?的小字。

轻轻一声,勾得人心晃了一晃。

秦陌的字,是秦葑逝世前?定下的。他?虽还未及冠,没有正式落字,但亲近的人,都已经知道他?的字是什么。

李乾偶尔也?会“柔情蜜意”地唤他?子彦,不过大部分?的时候没什么好事,是以每逢他?这?么喊他?,秦陌都会心里咯噔一下,恨不能逃之夭夭。

可到了女儿家嘴里,那?吴侬软语,像是成了猫儿的爪子,每一声落下,都在?似有若无挠着他?的心窝子。

酥酥麻麻,勾的他?走不动道,忍不住,看向她的眼?睛。

这?一看,往往更觉得要命。

她真的很美,那?种?让人没办法不心动的美丽。

李乾为了纠正他?,真是费了心。

他?蓦然撤下目光,冷道:“连名带姓叫就好。”

女儿家蛾眉微蹙了会,又俏皮地笑了笑,“那?,秦子彦?”

后来,每每榻上缠绵,绕在?他?耳边的靡靡之音。

都是那?样娇娇滴滴的一声。

“秦子彦,子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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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蓦然睁开了眼?。

那?一声柔声蜜语还在?耳畔萦绕,四周的空气莫名变得稀薄,令他?有了一瞬间的窒息,心口随着那?一声声轻唤猛地抽搐起来,连五脏六腑,都跟着隐隐作痛。

身旁的少女睡得安安稳稳,一丝边界都没有僭越。

秦陌垂眸凝向她良久,眉梢一动不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遮挡住了她脸颊的一缕乌发?,缓缓别向她的耳后。

少年温热的指腹一触上兰殊的脸,她皱了皱眉,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一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兰殊瞳孔骤缩了下,下意识往后挪了点。

那?一瞬间,秦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拒意。

兰殊从未料想过有一天他?会躺在?她床上,撑腰起身,靠在?了里侧的床头,捏着被?角,眼?带惊惧地看了他?一眼?。

满京城谁人不赞秦家世子生?得端方俊朗,皎如清风明月,只有兰殊知道,那?一副矜贵自持的面容下,是何等的贪香与放浪。

她再?也?不想当他?情欲的宣泄物了。

秦陌见少女不断后缩,忽然有些?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一眼?过来,他?心口如被?戳入了一柄利刃,摧心肝似的窒息痛苦。

他?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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