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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琴溪山庄十
云念忽地惊醒。
她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原先黑沉沉的天际渐渐发白,已经要天亮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系统:【你怎么了?方才你一直在出汗,我怎么都喊不醒你。】
云念虚弱在脑海中回它:“做了个梦。”
但真的是个梦吗?
她分明没有见过皇后,为何皇后的脸会那般清晰的存在。
还有青年时期的皇帝,婴孩期的沈之砚,一张张脸就像是她见过一般。
云念抬起手,手腕上的玉镯依旧荧光流转。
是因为这镯子吗?
“师姐?”
少年的声音从枕边的玉牌中发出。
云念初时有些回不过神,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到谢卿礼又唤了一句:“师姐,你怎么了?”
不是幻觉。
玉牌还连同着吗,他没挂。
她忙拿起玉牌,“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噩梦吗?”
“不是……记不太清了。”
云念打哈哈糊弄过去。
“还睡得着吗?天色还早,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云念靠着软枕,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奇怪记忆。
“睡不着,我在想些事情。”
谢卿礼没说话。
云念听到他那边悉悉窣窣的声音,随后是房门开启,脚步声蔓延。
他敲了敲房门。
云念呆坐在床上。
系统在脑海里催促:【去啊,他在等你呢。】
谢卿礼:“师姐。”
云念起身下床穿上外衫。
她并未束发,及腰的乌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小脸素净未施粉黛。
她拉开门,少年一身白袍,安静地站在外面。
“师弟?”
谢卿礼衣着整洁,神情看起来也不算颓靡,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模样。
“你一晚没睡吗?”
谢卿礼摇头:“我睡眠浅,今夜思绪繁杂索性便不睡了,不碍事的。”
云念讷讷点头:“这样啊。”
谢卿礼后退些,示意云念跟他走:“师姐,不若出来聊聊天?”
可他们几个时辰前才聊过。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这小师弟为何这般喜欢聊天。
系统乐的看热闹:【去啊,总归你也睡不着。】
云念听不得它看戏的语气,反手切断了联络通路。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
她朝谢卿礼走去:“怎么了,突然想起来聊天?”
她随着他来到湖中的亭阁中。
谢卿礼从乾坤袋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盘子,装满了糕点。
云念霎时间以为谢卿礼被夺舍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谢卿礼将糕点整齐摆在她面前,笑着道:“在雁平川的时候买的,后来师姐被傀儡抓走,我追了过去,便也忘了这些。”
云念拈起块梅花糕,入口满是软糯。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方才的沉闷也被愉悦取代。
谢卿礼笑了瞬,默不作声靠向身后。
云念边吃边问:“你不尝点吗?”
谢卿礼仰头看天,闻言摇头:“不了,师姐吃吧,我没胃口。”
耳边是她小口小口咀嚼的声音,谢卿礼的余光可以看到她微鼓的双颊。
想捏一把。
云念懒散靠在他身边的椅背上,这时的天半明,一半暮色,一半天明。
天际的白光逐渐扩大,吞噬掉幽暗深沉的黑夜。
随着云念的动作,手腕上的玉镯滑落,刚好卡在小臂处。
谢卿礼的视线落在镯子上。
少女突然凑上前,她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晃。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总觉得是因为这镯子。但要说是梦,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人的记忆,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谢卿礼很淡然,像是知道答案,又像是不在乎答案。
总之神色毫无波澜。
“师弟。”云念看着他的双眼,“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谢卿礼的唇瓣翕动,淡声道:“皇后。”
“你为何会知道?”
“师姐梦中喊了皇后。”
云念坐了回去,无意识看着手腕上的玉镯。
她能感受到那记忆的主人对她并无坏心,更像是想让她看完这段记忆。
但云念不懂,这玉镯到底是何来历,有为何是她看到这些记忆?
皇帝送她这玉镯是为了什么?
真的只是普通的赏赐吗?
云念喃喃着:“我看到的那段记忆,是皇帝和皇后的,皇后似乎很讨厌皇帝,还有些惧意,而皇帝对皇后表面百般宠爱,但暗地里却拿着太子威胁她。”
她问谢卿礼:“师弟,你知道皇后吗?”
谢卿礼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在云念狐疑地看过来时,他点了点头。
“皇后名讳不详,祖籍不详,十七岁被皇帝迎娶进宫,皇帝力排众议坚持要让她为后。二十岁诞下太子沈之砚,二十五岁病逝。”
他顿了顿,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记载。”
二十五岁便病逝了。
云念想起了梦中看到的那一身素服的女子,是很温婉秀丽的人,周身恍若春水般柔和。
但面对皇帝时痛哭嘶嚎的模样,却与她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割裂感。
云念说:“我看到她哭着,喊着,求着皇帝废后,连自己的孩子都愿意舍下,一心想要离开皇帝。”
“皇帝威胁她,以太子的命拿捏她,说此生只有她一人,不可能废后。”
云念摘下了手腕上的玉镯,莹白的指腹抚摸着玉身。
“师弟,皇帝若是那般喜欢皇后,为何在皇后病逝半年后便纳了贵妃,甚至将太子过继给贵妃,给了贵妃万千宠爱。”
云念抬起头,漆黑的眼里幽暗不明:
“所以,琴溪山庄的事情,会不会与皇后也有些关系呢?”
现在的入手方向只有两个。
傀儡师和皇帝。
傀儡师不知躲藏在琴溪山庄的哪里,这山庄这般大,他又是千年大妖,若想藏起来实在太过容易。
皇帝是君主,修士与平民虽然同出一族,但彼此之间又有着些说不清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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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潜规则,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们无法擅自对皇帝动手。
而皇帝至今并未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除了这奇怪的玉镯和这段陌生的记忆,还有——
“贵妃的尸身。”
谢卿礼道。
云念若有所思。
贵妃的尸身也是个迷。
他们至今没有见过尸体,只从皇帝和元奚的口中听说了贵妃已经身死,但皇帝早早便将贵妃的尸身放入冰窖之中保存,又派了一队守卫把守。
云念道:“天亮后,你和我去找太子,师兄去探皇帝的口风,如何?”
若要从皇后入手,怕是太子会是个突破口。
太子被过继之时已经五岁,不知对皇后的事情知道多少,有没有听别的人说过。
云念轻叹,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她靠在椅背中望着天际,视线虚无没有焦点,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那玉镯又被她重新戴了上去。
谢卿礼的鼻息间是她身上的清香,微风卷起她的发丝,发尾扫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身边坐的是珍视的人。
时刻提起的心只有在她身边才能稍稍松懈几分,连经脉中的霜寒都好似没那般难捱了。
谢卿礼闭上眼,在琴溪山庄的这两晚总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陡然间放松下来,紧绷的弦松开,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包裹了他。
“阿礼……”
谢卿礼指腹动了动,任由自己坠入梦魇。
着一身蓝服的稚童被抱起,软乎乎的手揽住女子的脖颈。
他奶声声喊:“阿娘。”
抱着她的女子打开了扇柜门,取出其中的木盒。
“阿礼可知道这是什么?”
稚童缩在女子怀中:“阿礼不知。”
女子轻笑着亲亲他的额头,打开了木盒将其中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你小姨给阿娘的玉,阿娘打成了龙凤扣送给你,若日后阿礼娶了媳妇,便送给她另一半,要好好保护人家。”
玉佩被穿起挂在脖子上,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双手捧着,全然不知这是何物。
“小姨是谁?”
“你小姨啊……”
女子抱着他穿过长廊,来到屋内。
她来到面墙前,抱着他仰头望去,目光眷恋好似陷入了场回忆。
悲哀又眷恋。
“你小姨,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壁画上的女子身穿红衣,明明是极其张扬的颜色,偏生一张脸秀丽温婉。
壁画栩栩如生,笔画间皆是生气。
落笔——
程氏,念清。
“师弟,师弟?”
遥远的声音仿佛从洪荒亘古传来。
少年长睫轻颤着睁开了眼,脸色有些苍白。
云念伸手想要去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谢卿礼偏头躲开。
“师弟?”
“无事。”
谢卿礼闭了闭眼,死死压抑住经脉中暗潮涌动的寒意。
眉上凝结了层冰霜,又被他迅速用灵力化去。
他喘着气,掩在衣袖中的手在颤抖。
已经多久没梦见过往事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里衣被冷汗打湿,风吹过贴在身上,谢卿礼浑身冰冷。
“师弟,你怎么了?”
云念想去拉他,少年站起身垂首看她。
“师姐。”他温柔一笑,“天亮了,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云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年径直转身。
他身高腿长,不过几步便离云念甚远。
云念看着他进了门。
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这是怎么了?
云念直觉不太对劲。
他方才不知何时便睡着了,云念本无意打扰他,却瞧见他的身子在轻颤,额上渐渐爬上细密的冷汗,好似陷入了梦魇中。
他梦到了什么?
云念缩在长椅上,望着紧闭的房门一言不发。
直到最后一缕暮夜被吞噬,金光铺洒在天际,日头升起了个头。
这一晚总算过去了。
真是事多的一晚。
她总共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左右。
云念轻捏眉心缓解着疲惫,拖着身子回屋眯了一个时辰。
她收拾好刚出门,隔壁紧闭的门同时打开。
云念与谢卿礼双目相对。
少年先颔首示意:“师姐。”
他换了身衣裳,身上还有沐浴过后的清香,好似还洗了个澡。
她关上房门,问他:“你当真无事?”
“无事,师姐。”
他还是那句话。
云念仔细观察着他,他的脸色比之前确实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复正常,不像之前那般苍白。
经历琴溪山庄这些事,云念算是下定决定了,等出了山庄一定先想办法找人修复他的经脉。
她不信他那些唬人的话,谢卿礼的经脉绝不是中毒这般简单,但他不愿意说,云念便也不想逼他说。
她等他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云念道:“辰时快过了,想必太子殿下也已经起了,我们去看看。”
“好。”
谢卿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江昭来到主殿外,阵法觉察出了他的气息并未阻拦,内侍和宫女们瞧见他齐齐行礼。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大殿内。
皇帝依旧高坐在主座,居高临下看着江昭,状态较之之前颓靡不振的模样好上些许。
但奇怪的是,往日寸步不离的元奚此刻却并未守在皇帝身后。
江昭俯身行礼:“陛下。”
皇帝坐直了身体:“江公子不必如此多礼。”
江昭起身的功夫,皇帝瞧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大殿,语调微微上扬。
“江公子,你那三位同门呢?”
江昭微垂着头,声音冷静沉稳:“阿楹昨夜被傀儡师所伤,如今还在疗伤,念念和我师弟在山庄里巡查,看能否找到傀儡师的蛛丝马迹。”
“苏姑娘可有碍?傀儡师为何会突然动手?”
“不知,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与陛下探讨此事。”
“这样啊。”皇帝摆摆手示意江昭坐下,“江公子请坐吧,辛苦几位了。”
江昭颔首坐下。
他微微敛眉,目光带着不易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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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审视。
云念走之前与他说,让他把握好度,不要告知皇帝他们已经怀疑到了皇帝身上。
他不能告诉皇帝,他们已经知道了傀儡师的目的是修士们这件事,否则很轻易便能令皇帝警觉。
江昭道:“昨夜阿楹巡夜,被傀儡重伤,因此我们怀疑,这傀儡师从始至终都在琴溪山庄。”
皇帝毕竟身居高位久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见过,闻言只是皱眉,并未有其他失态的表现。
“江公子可有办法找出来这傀儡师?”
江昭摇头:“我与师弟师妹们正在商议,不过,阿楹早已传信给我师父扶潭真人,可师父迟迟未到,那信或许也被傀儡师拦了下来。”
他微扬下颌,字字珠玑:“傀儡师一直在盯着我们,或者这琴溪山庄有什么东西可以拦截传信。”
皇帝眉心紧拧,神情一派肃重。
他沉思了瞬,问:“江公子看应当如何处理?”
江昭起身来到殿中,身形笔直眉眼冷凝:“在下今日来这里,有两件事希望陛下相助。”
“江公子请说。”
江昭道:“第一件,希望陛下告知修士们傀儡师作祟一事,确保修士们有所防备,莫要让傀儡师钻了空子。”
“第二件,希望陛下能允我前去看一眼贵妃遗体,或许能从中找到些痕迹。”
皇帝的脸色微沉。
江昭毫不退避。
大殿之中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江昭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挑战帝王威严。
皇帝沉默许久,江昭依旧有耐心地立于大殿正中。
无形的对峙结束后,皇帝败下阵来。
“第一件事,朕不能允你。”
江昭并不意外。
皇帝说:“朕知道此事太过自私,但请江公子谅解,琴溪山庄说到底还是帝王家笼络权力的途径,每十年举办一次,邀贵胄,此为财;邀宗门弟子,此为势;邀百官,此为权。”
“若琴溪山庄有邪祟作乱,先不说这里会乱成什么样,若日后再举办宴会,大家又是否会来?中间牵扯太多,朕无法允江公子此事。”
“但是,江公子放心,元太傅修为不低,朕此番带来的修士也不少,朕会尽全力确保弟子安全,总归那傀儡师的目的是朕,应当是不会对其他弟子下手。”
江昭笑了声,笑意却浮于表面:“陛下,您又怎知他不会对弟子下手呢?他可是妖,抓人排戏戏弄,杀人只为自己欢快的妖。”
皇帝神情一僵,叹了口气,无力捏了捏眉心:“朕不是这般意思,若傀儡师真的对弟子们下手,朕一定会告知弟子们此事,全权保护弟子安危。”
“只是告知弟子们琴溪山庄有妖这件事。”皇帝抬眼:“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敢冒这个险。”
江昭心下想笑,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
他早先便知是这般结果,不多劝阻,点了点头答应的爽快:“好,听陛下的。”
皇帝眨了眨眼,有些诧异他竟会这般利落。
“这……江公子明事理。”
江昭问:“那第二件事,陛下可否允我?”
皇帝看了他许久,脊背微弯似是泄了力。
“可以,江公子请随我来吧。”
皇帝起身走下高台,江昭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某处地方,皇帝按下了方暗扣,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
这里是琴溪山庄的冰窖。
墙壁结满了厚重的冰,正中间的位置立着个冰棺。
一身华服的女子闭眼沉睡在其中,五官明艳动人,妆容华丽,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芙蓉装。
她的衣衫完整,看不出来左胸处有一致命伤。
皇帝扶着棺材,眸中溢出些许光亮,呼吸急促别过头,高大的脊背微微佝偻。
江昭问:“在下可否探查?”
皇帝头也不会,摆摆手道:“允。”
江昭并未伸手触碰,而是用灵力在贵妃的尸身中游走。
他的脸色逐渐冷凝,下颌绷紧。
结果出乎意料。
江昭收回手。
“江公子可查出了些什么?”
江昭抿了抿唇线,似有些不甘,最终还是拱手道:“并未有新的发现,此番是在下冒犯贵妃了。”
皇帝看起来有些失望,来到冰棺前,隔着不远的距离望向馆内躺着的女子。
“不怪江公子,若要怪,该怪朕无力保护她。”
俊美冷厉的皇帝,明艳动人的贵妃,本该是一副上好的美景。
江昭一颗心却跌到了谷底。
他们猜错了。
云念与谢卿礼前去太子的寝殿,远远便瞧见了一身华服的青年坐在院中。
他躺在摇椅中捧着本书,对周围的动静丝毫未曾觉察。
云念从他身后看去,这才发现他拿倒了书。
她眼角抽了抽。
沈之砚的头一点一点,云念和谢卿礼抱剑站在一旁看他困得直点头。
婢女和内侍们则守在亭外,对这边的动静充耳不闻。
在沈之砚终于要栽倒之际,云念伸出剑柄托住了他的头。
沈之砚的额头与听霜的剑柄碰撞,冰凉的触感瞬时间便将沈之砚的瞌睡尽数驱逐。
他捂着额头皱眉看过来。
云念笑盈盈给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卿礼冲他点头:“殿下。”
沈之砚挑眉,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
“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是从贵妃身死的悲痛中脱离出来了。
至于是不是用笑意掩盖心痛,云念也无从得知。
不过总归比之前天的状态要好上许多,云念便松了口气。
她颇为熟络地在沈之砚对面坐下:“来看看太子殿下。”
沈之砚笑了一声,唤人来上了壶热茶。
“云姑娘不必担心我,毕竟是帝王家,学会冷血是父王教给我的第一课。”
他说这话时毫无反应,垂眼斟茶。
云念与谢卿礼对视一眼,默默压下了心里准备好安抚他的话。
宫女们端了壶茶上前来。
沈之砚笑着看谢卿礼,伸手示意他坐下:“谢公子,别光站着啊。”
谢卿礼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云念身边。
沈之砚端起茶盏阴阳怪气:“谢公子可真粘云姑娘啊,这般大——这般大的人果然看重同门情谊!”
他的话在谢卿礼的注视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云念接过宫女递来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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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轻抿口,装作漫不经意问:“秦木呢,之前不是还跟在你身边吗?”
沈之砚头也不抬:“在宫殿后方守着呢,父皇说近些时日不安全,便调了几个修为高的修士来护我。”
“他们知道傀儡师的事情?”
“知道,但知道的人少,且都是父皇信任的人。”
“这样啊。”
云念抿着茶水应声。
沈之砚与她闲聊着,他是个话多的人,很快便能热起来场子。
但云念此番是来套话的。
她瞧着聊了许久都没引到正题上,无奈想了个法子。
云念伸手倒茶,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手腕的玉镯。
本来还兴致盎然闲聊的沈之砚忽地僵住,目光直勾勾落在云念的手腕上。
少女细白的腕间戴着个墨青色的玉镯。
沈之砚眼也不眨地看着。
他看的时间太长,谢卿礼微微皱眉,正准备伸手拉下云念的手。
一只手先他一步,大掌直接扣住了细腕。
他力气太大,云念的腕间即刻便起了一片红。
“这是谁给你的?”
谢卿礼握住沈之砚的手,声音似切冰碎玉:“放手!”
沈之砚理也不理他,只顾着看云念,眼眶微微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他的音量陡然拔高:“这是谁给你的!”
“我让你放手!”
谢卿礼直接挥开了他的手。
周围的宫女和内侍们齐齐围上来,“放肆,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沈之砚冷着脸:“都下去!”
“殿下!”
“下去!”
人群散去,直到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之砚咬牙,抑制住眸中的泪水:“这是我父皇给你的?”
云念毫不回避:“是,陛下赏赐我的。”
沈之砚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云念摇头:“不知。”
“这是我母后的遗物。”
云念无意识吞咽了下。
果然。
真的是皇后的东西。
那她看到的记忆,是皇后想让她看到的吗?
云念抿唇,道:“抱歉,我不知这是皇后的遗物,若冒犯我可以给——”
“不必。”
沈之砚别过头揩去眼角的泪。
他急促呼吸着平稳自己的情绪,云念和谢卿礼一句也不说。
直到沈之砚稳定后。
“既是父皇给你的,便收着吧,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母后人都没了。”
沈之砚看了许久那玉镯。
他看了太久,久到似乎回忆了一场漫长的往事。
许久后,他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我对母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印象中,她与父皇关系不好,他们总是吵架。”
“母后去世时我堪堪五岁,我被过继给了贵妃,她对我很好,从未在我面前诋毁过母后一句话。”
“她告诉了我很多母后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贵妃也从未说过,但她时常与我说,我母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沈之砚苦笑。
云念问:“你可知皇后的生平?”
谢卿礼抬了抬眼。
沈之砚道:“母后姓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我只听父王叫她阿清。”
他靠向椅中,长舒了口气。
“我时常觉得有种割裂感,一直居于贵妃的母妃经常抱着我,与我说母后的事情,告诉我母后有多爱我。”
“深爱母后的父皇,在母后去世后半年便纳了贵妃,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云念和谢卿礼沉默地听着沈之砚讲这些往事。
“听我母妃说,母后喜欢看戏,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皮影师或戏团来为母后排戏,他明明这般爱——”
云念急忙抬起头。
“你说什么?”
沈之砚一愣,下意识重复:“他明明这般爱——”
“上一句!”
“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
“再上一句。”
“母后喜欢看戏。”
是了。
皇后喜欢看戏。
傀儡师喜欢排戏。
第32章琴溪山庄十一
“谁与你说的,皇后喜欢听戏?”
沈之砚道:“母后去世前我已经五岁,记忆中有母后抱着我听戏。”
“母后看的戏与寻常的戏还不一样,她不听曲,更像是皮影戏,多在北南一带盛行,本子都会由人提前写好,父皇派人来为她演……”
沈之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的喉口干哑,艰难的吞咽了下,拿起一旁的茶盏抿着茶水。
谢卿礼道:“殿下怎么不说了?”
沈之砚怎么可能还说下去。
他也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如今的戏多是由曲的形式唱出,偏生皇后不喜欢咿咿呀呀的戏曲,更喜欢看人真情实感地演出一场悲欢离合。
这种演出形式多在北南一带流传,听说皇帝当初遇到皇后,便是在北南。
除了北南,其余地带的戏多是曲。
“母后喜欢看戏,当年父皇时常从宫外招来一戏班,我记得一旦母后听戏之时,父皇只会在外等着母后,因此母后时不时便说要看戏,我知道她其实是为了躲父皇。”
“这傀儡师也喜欢排戏,他叫我演的戏与我母后喜欢看的太像了。”
云念听着太子的呢喃。
满脑子都是系统的尖叫。
【北南啊!原书中谢卿礼遇到傀儡师,便是在秦郡,秦郡就在北南一带!皇后与皇帝当年是在北南相遇,傀儡师来自北南!傀儡师要杀皇帝,莫不是为了皇后!】
【对啊对啊!若皇后与傀儡师认识,说不定当年时常进宫为皇后排戏呢!然后见到皇后被皇帝囚在深宫郁郁寡欢病逝,而皇帝不过半年便娶了贵妃,还将皇后唯一的孩子过继给了贵妃,可不得气死!】
可云念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傀儡师的目的要真的是杀了皇帝,何必搞这么一大出
他有别的事要做,皇帝只是个幌子,用来替他打掩护的。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云念的衣袖被人轻拽了瞬。
谢卿礼冲她轻笑,云念读懂了他的意思。
先稳住太子。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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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上漾出轻松的笑。
“殿下别想多,傀儡师是妖邪,此事便交给我们修士去查,殿下便莫要操心了。”
沈之砚的眼眶有些微红,二十多岁的青年了,满脸的无措与彷徨。
云念和谢卿礼站起身。
她故作轻松:“今日叨扰殿下久了,我们便先离开了,殿下好好休息,莫要想太多了。”
日头已经高升,万缕红霞四溢,透过枝叶斑斑驳驳地映衬下来。
沈之砚站起身,目送一绿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的脸色很冷,眉眼毫无柔意,全然不似方才的模样。
沈之砚微扬下颌,淡声道:“今日之事,若往外说一句者,死。”
“是。”
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群人,俯首以额触地,日光虽暖却像是冰冻之地,无人不脊背颤抖,声线不稳。
云念与谢卿礼并肩走着,云念走在前面,谢卿礼紧随其后。
眼看着她已经走过了流光榭,谢卿礼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师姐,流光榭过了。”
云念轻摇头:“不,我们去看看苏师姐。”
她将手腕从谢卿礼的手中挣脱出来。
想必江昭也回来了。
云念刚走到江昭和苏楹居住的水榭前,便见到一人从里出来,她避之不及险些撞上去,被身后的少年一把拽开。
“师妹?”
“师兄?”
江昭一副焦急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要出门。
他瞧见云念便直接问:“你见着阿楹了吗?”
云念直起身,“苏师姐不是在屋内吗?我方从太子殿下那里回来,正打算来看看她。”
江昭瞬间惊慌失措,喉咙好似被什么紧紧握住,几乎呼吸不过来:“难道……难道是傀儡来了……我不该离开她的,我不该放她自己在这里的……”
他的下唇颤抖,声线不成样子。
云念慌忙按住他的肩,“你别急,这里有阵法,傀儡进不来的,是苏师姐自己出去的。”
江昭这才反应过来。
对,他离开前布了阵法,外面的人进不来,阵法如今还在,证明是苏楹自己走出去的。
可一颗心还是松不下来。
“她如何能出去,傀儡师还在山庄里,她如今重伤在身!”
他绕过云念便要去找苏楹,一柄银白的长剑拦在了他的身前。
是谢卿礼。
“做什么?别碍事。”
少年长睫微敛,下颌微扬示意江昭看向东南方向:“苏师姐。”
江昭望去,远处走来一身着蓝衣的女子,五官柔美,脸色有些微微苍白,正好是苏楹。
“阿楹!”
他脚步一抬便跑了上去,径直将苏楹揽入怀抱。
蓝衣女子似有些愣神,身子明显一僵,不过眨眼间便放松下来,回身抱住江昭。
“江师兄。”
谢卿礼微眯眼,抱剑直勾勾看着拥抱的两人,微光之下,少年的眼色微沉。
江昭并未抱的太紧,顾及着苏楹的伤口,只是虚虚揽着她。
提起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阿楹,你去了哪里?”
苏楹柔声道:“醒来没有见到你们,于是便想着去找你们。”
江昭放开她,瞧见她额上细密的汗,替她轻轻揩去:“不要乱跑,如今这傀儡师正盯着你呢,我会担心的。”
苏楹眼底漾出笑意:“好的,江师兄。”
江昭有些不适应:“阿楹,你怎么突然叫我江师兄了,你以前不都叫我阿昭吗,是我最近惹你生气了?”
苏楹笑意一窒,在江昭疑惑的目光中,她很快回过神,锤了锤他的胸口娇嗔道:“嗯,你把我自己丢在了这里,我生气了。”
江昭喉口一紧,仍旧笑着哄她:“我的错,你打我吧。”
他握着苏楹的手,又是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云念见着那边的两人终于结束了交谈,并肩朝她和谢卿礼走来。
苏楹的脸色依旧有些虚弱,笑着喊她:“师妹。”
随后看向谢卿礼,道了声:“谢师弟。”
谢卿礼点了点头并未应声。
云念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里走:“师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并未伤及心脉,昨夜你们已经为我疗过伤了,多谢师妹了。”
云念扶着苏楹在院中的长亭坐下。
江昭和谢卿礼从外面进来。
江昭跑上前来给苏楹倒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有些心疼:“你还是回去歇会儿吧,伤还没好透,别这般吹风了。”
苏楹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腕,侧脸贴在他的掌心:“你摸摸,我不冷的。”
是不冷,还很温热。
江昭唇角的笑意有些勉强,沉沉看着苏楹,一言不发任凭她握着他的手。
他盯了太久,直到苏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江昭回过神来笑了笑,揉了揉苏楹的头发:“阿楹乖,你去休息吧,我送师妹和师弟走。”
“不留师妹和师弟再说会儿话吗?”
“他们也很忙的,还要去巡视山庄呢。”
江昭抽出手被苏楹握住的手,扶着她朝屋内走去。
云念和谢卿礼坐在长亭中等着江昭出来。
不多时他便安顿好了苏楹,瞧见云念和谢卿礼后道:“走吧,送你们回流光榭。”
云念慢条斯理起身:“屁股还没坐热呢,师兄就开始赶客了。”
江昭接话:“那你坐热了再走。”
云念白了他一眼。
谢卿礼慢悠悠跟在云念和江昭身侧。
江昭问:“你们方才去了太子的寝殿是吗?”
谢卿礼道:“是。”
江昭收起了眸中的沉色:“我去找了陛下,就如我们之前料想的一般,陛下不同意将傀儡师一事公之于众,但他带我见了贵妃的尸身。”
几人停下脚步。
江昭道:“是真的尸身,不是傀儡,人真的死了,我并未觉察到脉搏和生气。”
云念心下一颤,脑子里有些紊乱。
谢卿礼却道:“师兄确定?”
江昭拧紧眉头:“确定,长相颇为明艳,我非常确定不是傀儡。”
谢卿礼点了点头,随意接了话:“此事可随后再议,如今有件更要紧的,我和师姐方才从太子那处回来,师兄可知太子说了什么?”
江昭:“什么?”
“太子说,皇后生前喜欢看戏,看的便是傀儡师逼人演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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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谢卿礼顿了顿,问:“师兄不觉得很巧吗,师姐戴的手镯,是皇后的遗物,皇帝将它送给了师姐。”
谢卿礼拉起云念的手,江昭一眼便瞧见了细腕上的玉镯。
“皇帝送我们的都是些无用但贵重的俗物,为何偏偏送师姐皇后的遗物?”
“师姐因为这手镯,做了场梦。”谢卿礼道,“梦中的皇帝与皇后似乎关系不合,皇帝算是变相的软禁着她,皇后二十五岁便病逝,难道与皇帝没有关系?”
“他囚着一个对他失望透顶的女子,用孩子来要挟一位母亲,将她□□在深宫,生生磋磨掉她的生命力。”
“师兄。”谢卿礼说,“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
少年冷了脸,声线低沉,明显能听出怒意。
他的话音落下,周遭只剩下虫鸣鸟叫声。
云念和江昭安静地看着他。
谢卿礼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
他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戾气。
“抱歉,我只是觉得此事有古怪,没控制好情绪。”
江昭没说话,若有所思盯着谢卿礼。
云念沉思了瞬,出来热场子:“没事没事,师弟也只是急了些,我也觉得皇后的死与皇帝有关。”
她笑着看江昭:“师兄,你说是吗?”
江昭接收到她带着威胁的目光。
他并未接云念的话,而是开门直入:“你说的没错,不会有这般巧的事情,傀儡师若真的与皇后相识,说不定来琴溪山庄的目的也是为了皇后。”
“他的目的根本不在皇帝,或许皇帝自己都知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在引诱我们将注意力往他身上放”
“还有,傀儡师杀金丹期的修士是为了什么?以往他杀人一是为了寻乐,二是为了炼制傀儡,那这些弟子呢?他起码提前一月便炼制好了傀儡,说明他从一开始便计划好了要取代谁,是他挑中了这些人。”
谢卿礼似是不欲多说,“师兄,话便点到这里,傀儡师到底要做什么,想必这两日便会见分晓,他沉不住气了。”
他拉起云念,最后看了眼江昭:“你多加小心,晚上睡觉关好门窗,小心傀儡师半夜摸去你房间。”
这话说的阴阳,江昭只沉默站着也不说话。
谢卿礼拉着云念朝流光榭走去。
一路上云念能感觉到他握的很紧,好像有些生气的模样。
再联想到他方才说的那话,他情绪不稳定,纵使很难察觉,但云念很了解他。
谢卿礼是天塌下来也淡定的一匹的人。
在没确定一件事前,他是不会用肯定的语气把所有可能性否认。
他方才直接说“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
云念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点。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流光榭。
谢卿礼松开了她的手,余光看到了少女细腕上微红的指引。
是被他无意识捏的。
她竟一直没出声。
谢卿礼瞬间便皱了眉,捞起她的手,灵力游走在她的经脉。
“师姐,抱歉,是我不好。”
少年低垂着眸子,眼底的情绪深邃。
云念觉得那像是愧疚、心疼。
“我没事的,师弟。”
云念看向谢卿礼的手,他一只手便能握住她的手腕,但此刻他的手……很凉。
很凉。
比之前还凉。
云念刚想用灵力探查谢卿礼的经脉,他忽地收回了手。
“师姐,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吃饭。”
他转身便离开,离开之际云念感知到一股寒风。
“欸,谢卿礼!”
他并未回头。
又是这样,他已经好几次这般走的匆忙,好似在瞒着不让她发现什么。
上一次是他梦魇醒来,浑身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来一般。
这一次是他刚动了怒,也是这般样子。
云念沉了眸子,却并未追上前。
她没有想错,谢卿礼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他的经脉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但到底是为何突然便恶化了
谢卿礼脚步急匆匆,生怕落后一步便被云念看出来他的经脉出了问题。
肺腑仿佛被冻住,呼吸间都是寒意,冰碴凝结挂在睫毛和眉上,他来到花园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眼调息自己的经脉。
碎荆的剑意盘旋萦绕,不过转瞬之间便压制了他的经脉。
冰霜消融化为颗颗水珠,打湿了少年的鬓角,风一吹满是寒意。
些微的脚步声传来,谢卿礼睁开了眼。
江昭长身玉立,一手执剑隐匿在一旁的树后,神情漠然看着他。
他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也看到了谢卿礼是如何用一柄剑疗的伤。
江昭面无表情,垂首冷睨着谢卿礼。
少年站起身,身量不相上下的两人隔着虚空对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在蔓延。
最终是江昭先开的口:“谢卿礼,你进翠竹渡就是为了这柄剑吧。”
一柄剑,可以疗愈经脉。
简直诡异。
少年弯了弯眼勾唇轻笑:“师兄,我也只是碰巧发现碎荆可以压制我的经脉。”
他说的话江昭一句不信。
他只轻飘飘落下一句:“我知道你进玄渺剑宗没这么简单,依你的修为,我师父教不了你什么,你想查什么我无所谓你,但是谢卿礼,你要知道,云念是玄渺剑宗的人。”
“云念是踏雪峰的弟子,我们是她的家人,你就算要做些什么,掂量掂量她会怎么想。”
谢卿礼的笑彻底消失。
江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道了一句:“我师父很喜欢你,希望你别让他失望,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踏雪峰永远不会驱赶你,你永远都是踏雪峰小师弟。”
他虽是冷着脸说的这话,但话里话外的让步明显可以听出来。
江昭就是这么个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气上头了会说出很多违心的话,但颇为在乎情分,便是让他为了踏雪峰去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他在让步,希望谢卿礼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谢卿礼自然明白他的话中意。
眼瞅着江昭要转身离开,谢卿礼抽出剑,剑光直逼江昭,凛然的剑意划破虚空带出簌簌声。
江昭下意识抽出剑回身抵挡,却见碎荆剑越过他……钉向了他的身后的草丛里。
鲜血溢出,被碎荆钉着的东西扭曲挣扎了几下,蛇身上覆上薄薄的霜花,最终还是咽了气。
是条花藤蛇,有毒,不知在这里埋伏了多久,若他再向前一步,兴许便会跳出来咬上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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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少年踱步走出,慢悠悠道:“一时疏忽,竟让一条蛇潜了进来,小时候邻居阿伯与我说,蛇这种东西极为敏锐,要想抓它们,需得比它们更会隐匿,方才担心惊了它,我便没提醒师兄。”
他来到了江昭身边,弯腰拔出碎荆,剑身上的血迹在瞬息间化去。
“师兄,这山庄蛇不少,说不定你房内就有,或许还是漂亮,但剧毒的一条,切莫冲动……”少年抬眸看他,放轻声音意有所指:“打草惊蛇啊。”
他的话江昭听懂了,只消想一瞬便明白了谢卿礼指的是什么,漆黑的眼瞬间便红了起来,执剑的手攥的很紧,用力至骨节泛白。
他呼吸急促,肩膀在微微颤抖,无意识摩挲拇指上的玉戒。
他慌张便要往回走,身后的少年喊住了他。
谢卿礼收回了笑意,眸无波澜道:“江师兄,云师姐还在这里,傀儡师不知在琴溪山庄的哪里,你也是她的师兄,你要保护的人也有她,她也需要你。”
他顿了顿,又道:“你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有数,师父这些年不是白教你的吧。”
一直到少年离去,江昭按住自己颤抖的手,大口大口呼吸。
青年垂眼,乌发遮住侧脸,他迅速揩去眼角的晶莹。
再抬眼之时,他目光森寒,下颌紧绷,除了微红的眼尾外再看不出方才的丝毫慌张。
又恢复成了往日沉稳可靠的踏雪峰三弟子模样。
云念靠坐在流光榭湖中央的亭台,她等了许久,谢卿礼依旧没有回来。
她看了眼天,日光渐渐暗淡,已经过去许久了。
云念咬了咬牙,起身便要去找他。
他走之前浑身冰冷,也不知现在是何模样。
可刚走动一步,眼前突然一黑。
白茫茫一片。
情况突然发生,云念根本来不及反应。
上一次是她入了梦,这一次她根本没睡着,为何会看到这些?
有了上次的经验,云念这次根本没动,站在原地等着白雾散去。
不过多时她便听到隐约的人声。
是个戏台子,高处站着些人,为首的一人身穿黑衣,身形高大,他正对着对面的一女子念着台词。
“阿渺,这里虽不容我们,可天下之大,我总能带你找到容身之处。”
“沈郎,你真愿抛下这一切与我离开?”
他们深情并茂说着台词。
云念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而是看向台下的女子。
依旧是一身素服,神情温柔看着台上的表演,怀中坐着个小娃娃在玩着她的乌发。
是皇后。
云念知道出不去,于是颇为淡定,来到皇后身边坐下,随她一起看向台上。
这出戏不长,不过半个时辰。
云念看完后得出了个结论,台上的人,除了那名男子,其余都是傀儡。
男子从始至终都没变过脸,五官不算突出,但格外硬朗,身上的衣服会随着剧情和场地切换而变化。
他面对的那些配角,会虽剧情进展不断变换容貌,甚至切换性别。
就连不大的戏台子也在变化着情景,这是幻术。
表演的那人便是傀儡师。
皇后还当真认识傀儡师。
直到最后一幕演完,今日这出戏以大圆满为结局,剧情也很合理,是一对爱人坚定不移地选择彼此,勇敢面对世俗和家庭的束缚,最终成功在一起,爱情事业双丰收。
全然不似傀儡师后来的那些狗血又疯癫的剧本。
高台上的人下来,身后的“演员”们褪去皮囊,像是漏气的皮球一般失去生机,变为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皮纸。
不是人皮做的,就是人界常用来做皮影的油纸。
这时候的傀儡师炼制傀儡还不用人皮,尚且不是之后的那个神经病。
青年来到了皇后身前,亲昵地从皇后怀中报过尚且年幼的太子。
“安之,还记得叔叔吗?”
沈之砚如今已经可以说话了,将口水糊到青年的脸上,奶声奶气道:“席叔叔。”
皇后看的笑了,取出帕子擦干净沈之砚手上的口水。
云念始终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三人。
皇后眉宇间带着哀愁,纵使是笑着,依旧能看出来是在强颜欢笑。
青年表面抱着那婴孩,实际上一双眼全在皇后身上,眸底的情谊浓的快要溢出来。
傀儡师喜欢皇后?
青年道:“阿清,近来身体可还好?”
“我很好,阿玉呢?”
青年点点头:“我依旧那样,不好不坏地过着。”
皇后从他的怀中将沈之砚抱过来,道:“阿玉,我们很久——”
话还未说完,门被叩响了。
门外传来内侍小声告知的声音:“娘娘,陛下还在等您。”
皇后脸上的笑一瞬间便消失了。
青年也冷了脸,道:“阿清,我可以带你——”
“算了,阿玉。”皇后替怀中的沈之砚擦擦口水,莫不在乎道:“我与他是不死不休的命运,逃不开的,如今我只盼着安之能平安长大。”
青年有些生气:“他既如此待你,若早知他是这般模样,当初我怎么都不会让你跟他走的!”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娘娘,陛下还在等您。”
皇后的视线有些虚无,像是在看某样东西,又像是毫无焦点:“是啊,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皇后抱着沈之砚踱步走去,云念一直跟在她身边。
怀中的婴孩抱住了她的脖颈,口水又淌了满身。
皇后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惜青山不复在,绿水也难长流,谁不会变呢”
她走到了门边,身后的青年扣住了她的手腕:“阿清,我带你离开。”
皇后沉默了一瞬,抬起头笑道:“这是命数。”
她推开了他的手,拉开了大门。
阳光照射进来,云念和皇后齐齐闭了闭眼。
云念闻到一股龙涎香,随后是低沉的男声:“阿清。”
她睁开眼,便见着一袭龙袍的皇帝展开双臂。
云念吓得急忙往后退。
皇帝根本没看见她,伸出手接过了皇后怀中的太子。
他一手抱着太子,一手拉着皇后的手,看似是寻常的夫妻模样,但行为上的占有欲几乎人尽皆知。
皇帝笑着将皇后拉在身旁,冷淡瞥了眼跟着皇后出来的人:“今日辛苦席玉公子了,天色已晚,席公子早日出宫吧,灵石朕会派人送到席公子府上。”
皇帝无视青年冷沉的神情,牵着皇后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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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席玉公子出宫。”
皇后回身看了眼席玉,冲他温和一笑,示意他离开。
云念作为唯一隐形的旁观者,清楚看到席玉的攥紧的拳头,知道他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她喟叹出声,对这一桩多边形的感情纠葛有些无力。
云念感受到一股拉力,在撕扯着她的腰身,将她往皇后身边拉。
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皇后很远了。
云念连忙跟上皇帝和皇后的脚步。
皇帝一手抱着沈之砚,一手与皇后十指相扣,宫女和内侍们在身后不远处跟着。
一路上皇后和皇帝无人说话。
沉默的样子仿佛彼此是陌生人。
直到回到寝殿,皇帝将怀里昏昏欲睡的太子递给宫女。
“将太子抱下去。”
宫女应了一声,抱着太子便离开了这里,偌大的寝殿只剩下皇后和皇帝两人。
皇后始终垂着眼,以冷漠对待着皇帝。
皇帝脸色很冷,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纠结的模样是在不像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人族君主。
他看了皇后许久,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阿清,日后换个班子来为你排戏吧,你毕竟是皇后,与他走的太近了些。”
皇后一言不发,抬起微红的眼看着皇帝。
皇帝喉结滚动几下,小心翼翼揽住她:“听话阿清,我们别再见他了,当年程——。”
啪——
皇后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云念愣了。
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皇帝的脸直接被扇偏了过去,指印清晰可见。
“你别提他!你有什么资格提他!沈敬,你让我恶心!”
云念是可以看见皇帝的脸的。
皇帝的唇瓣在颤抖,泪珠大颗落下,又被他快速揩去。
他强忍住怒意,回头去看恸哭的皇后:“朕为何没有资格,他的死是他自找的,朕为何杀不得他?朕就是要诛了他的九族!”
“你觉得朕恶心?”他步步紧逼,“你与朕成婚七年,我们夜夜睡在一起,你身上哪里朕没有亲过没有碰过,被这样的人碰你是不是想吐,难受的不行?”
皇后被他逼到窗台,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阿清,我们年少夫妻,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死人?他死了,你便要将朕也逼到绝路?”
“滚!滚!”皇后忽地用力推开了他。
她满脸的泪水,云念觉得她已经濒临疯癫的边缘。
她指着皇帝:“你为何总是要怨他?你为何总是不明白,我们之间隔的是整整三百七十条人命!我承受不起,你知道我要疯了吗!”
“朕说了朕来受!”
皇帝将她死死箍在怀里,纤细的身影在他的怀中毫无反抗之力。
“若有阿鼻地狱,朕来下,人是朕杀的,与你有何关系!”
“可他们因我而死!”
“他们不是因你而死!是他们咎由自取!是朕下令杀的,与你无关!”
皇后不再挣扎,皇帝垂首轻吻着她的脸颊:“阿清,阿清你乖些,朕爱你,朕爱你啊。”
皇帝一遍遍呢喃着,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皇后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叹息声好似敲击在皇帝的心尖上,他忽然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沈敬,我还不够听话吗?”
皇后这次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他。
“我也曾是自由自在的小女娘,虽不如阿姐那般觉醒了灵根,但于才情和智慧上我不输你,你看我如今活成了什么样?”
“我为你生了安之,被你拘在深宫,挚友至亲因你而死,偏生我还活着。”
皇帝的手紧了又紧。
“阿清……”
“可是陛下。”
皇后低声咳嗽了几下,身形不稳靠在身后的窗上。
“阿清!”
皇帝大步迈上前去。
女子的唇角溢出大口的鲜血:“我也活不长了。”
“阿清!阿清!太医!”
云念站在一旁看完了这场闹剧。
皇后脸色苍白,鲜血几乎是自她的口中喷溅而出。
皇帝抱着皇后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皇后垂下的手……
轻轻碰了碰云念的手。
从她的手中穿过去。
云念急忙抬头,与青年怀中虚弱无力的女子对上视线。
皇后能看见她?
云念伸手想要去拉她:“皇后……”
眼前的一切在瓦解,熟悉的撕扯感袭来,云念被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
清淡的竹香萦绕在鼻息间,她被一人抱在怀中。
云念抬眼,对上双漆黑如墨的眼。
“师弟?你不是走了吗?”
“不放心你,又回来了。”
他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抱着她继续踢开殿门,将她搁置在榻上。
他单膝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凉。
云念觉得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就那般看着她,眼里的眸光晦涩不明。
“师弟”
谢卿礼突然拉起了她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是极为依赖的模样。
“师姐,我不该丢下你的,以后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了。”
云念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少年蹭了她些会儿,像只撒娇的小狗。
云念看的心底一软,本来揉着他头发的手离开,探向他的脸颊,想要捏捏他的脸。
可下一瞬——
少年似是没有注意到,直接起身侧了侧头,冰凉柔软的唇擦过她的掌心。
第33章琴溪山庄十二
掌心的唇瓣实在冰凉,云念的手温热,能清楚感知到他的唇瓣,和呼出的热气。
他抬眼看她,睫毛细密纤长,点漆般的眸中倒映的满是她。
旖旎掺杂进空气,抽丝剥茧地酝酿、发酵、向外扩散。
云念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去碰碰他的眼。
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眼睫,少年眨了眨眼,云念从这场莫名的情潮中脱离出来。
像是当头一棍,急忙后退便要收回手。
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指尖,带着她触碰到自己的眼睫。
长睫扑闪扫在指尖,像是羽毛扫在云念的心尖。
少年问她:“师姐,你喜欢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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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吗?”
他这般蹲在她的身前,微微仰头看她,满眼都是她惊愕的模样。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拉着云念的手在眼睛上轻触,顺着眼睛向下,越过高挺的鼻梁,到达薄唇。
停留在唇上。
柔软,冰凉的唇,少年的热气呼出喷涂在掌心。
云念听见他问:“师姐,你喜欢我这张脸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他的唇瓣一开一合,热气都喷涂在她的指尖。
云念的大脑直接宕机了。
男色误人啊!
她当然喜欢他这张脸,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去过的那些世界里面,也见了不少主角。
五官比谢卿礼精致的没有他身上那种干净纯粹的气息。
气质比他出尘的又长得没他好看。
总结就是,谢卿礼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最有少年气息的,最干净的人。
但她喜欢他这张脸,只是对美的欣赏罢了,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
云念缩了缩手,谢卿礼顺从她的力道放开了她。
“师弟。”云念的脸有些滚烫,对着他的眼有些难以启齿,别过头不敢看他:“师弟的脸很好看,我很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
谢卿礼的眸色暗了暗。
他凑上前步步紧逼:“那师姐喜欢我的脸,还是我?”
往日清冽的声音此时有些喑哑,带着明显的诱哄。
云念吓得低声咳嗽了几下。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脊背。
削瘦的蝴蝶骨触碰他的掌心,他的手又实在冰凉,隔着初秋的薄衫,凉气掩盖不住丝毫,云念忍不住抖了一瞬。
偏生他还在说话:“师姐别急,慢慢说。”
说什么啊!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啊!
她半伏在榻,身形高大的少年弯身,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起来。
云念靠在软枕上,双臂抵在谢卿礼胸膛上。
一双眼瞪得很圆:“我……你是我师弟,我当然喜欢你了……”
谢卿礼的笑意淡了淡。
他俯身看着被困在怀中的女子,眼底一缕暗色翻滚,雾气弥漫。
云念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以为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下意识想要找补。
“你脾气这么好,长得又这么好看,还是我的师弟,我当然——”
“师姐。”
谢卿礼打断了她的话。
“嗯?”
“你有的时候真的有点笨笨的。”
他笑着起身,云念终于得了空呼吸,愣神看着少年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拽了起来。
修长的手拂开她额上沾湿的鬓发,冰凉的触感驱散了些方才莫名其妙的燥热。
谢卿礼替她擦去汗珠。
云念宕机的大脑终于回过神了:“你刚刚,是在骂我笨?”
少年点点头笑道:“师姐确实不太聪明。”
云念:“?我劝你谨言慎行。”
她微皱眉头,模样瞧着有些生气,实际眼底并无怒意,只是装样吓唬他,试图掩盖方才两人之间微妙又尴尬的气氛。
谢卿礼自然知道,他这师姐一贯是个乌龟属性,遇到解决不了又拿捏不准的事情便会缩进自己的乌龟壳,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掩饰自己心底那些猜忌。
他无意逼她,也不想惹她生气。
起码不是现在。
谢卿礼退后几步给足云念空间,来到屋内正中的茶几旁坐下,用灵力点燃银炭开始煮茶。
少年应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煮茶的手法颇为专业,一举一动透露着矜贵,云念看了许久,倒实在赏心悦目。
她坐在榻上不动,谢卿礼不多时便将茶煮好,微抬眼皮看过来。
“师姐,坐在那里准备养老吗?”
云念眼角一抽。
倒是鲜少从他嘴里听出来这般戏谑的话。
她挪着步子坐过来,少年将煮好的茶搁置在眼前,抬手示意她品茶。
双目相对的那刻,云念那股子尴尬劲又上来了。
反倒是谢卿礼一派坦然:“师姐方才不是做梦了吗,又梦见什么了,可否与我说?”
他自己递来了台阶,云念当然顺阶就下。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小声道:“也不是做梦,就是神魂突然被拉进了这玉镯的记忆里。”
她的眼睛偷偷瞥了瞥谢卿礼,对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像只偷看的小猫般,可爱的不行。
谢卿礼朝椅背中靠去,姿态慵懒,眉眼间都是笑意。
“师姐请说。”
云念放下手中的茶盏,擦干唇角的水渍后回忆着方才看的画面。
耳边是她温柔又清丽的声音,她的声调忽高忽低,讲到傀儡师那出戏之时会捏着嗓子,讲到皇帝派人送席玉走之时会故意沉着声音做出怒意,讲到皇帝与皇后争斗之时满脸愤慨,好似经历的人是自己一般。
声情并茂,不多时便忘记了方才的尴尬,全身心投入到给他讲这些故事中。
谢卿礼只是看着她,神情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安宁。
“你是不知道皇帝那死样子,皇后还跟他过个锤子,渣男好死!”
她讲到了皇后被皇帝气到吐血之时,大力将茶盏搁置在桌面上,茶水顺着从茶盏中溅出,庆幸茶不算烫,并未伤到她哪里。
谢卿礼替她擦了擦手背上溅上的水珠:“师姐消消气。”
云念颇为自觉从他手中接过了丝绢擦干手背上的水珠,仰头凑近他道:“师弟你说的对,皇后的脸色十分不好,她在那时候应当就生了病,久治不愈后便病逝了,或许真的是间接因为皇帝,要换我被拘在深宫没有自由也得郁郁寡欢。”
谢卿礼神情寡淡,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接着为云念倒茶。
云念一杯接着一杯喝,不多时便觉得有些饱腹感,她推了推他递过来的手,仰到椅中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
“傀儡师叫席玉,他喜欢皇后,可皇后被皇帝软禁着,又有太子,皇后也只能这般将就度日。”
“师弟,你说爱一个人为何要剥夺她的自由,放手让她幸福不好吗?”
谢卿礼倒水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她。
云念问:“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
谢卿礼收回手,瞧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不是皇帝,我也不会走到他那一步。”
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这般废物。
云念却有些执拗:“若你喜欢一个人,她不喜欢你,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但那生活没有你,你要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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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礼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晦涩越来越浓。
云念被他盯得有些发寒,下意识搓了搓手臂试图揭过这个话题:“算了,我们不讨论——”
谢卿礼在这时开口:“留住她,不惜一切代价,倘若她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那我便陪她一起死,也算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云念和系统双双沉默。
少年眸色阴沉,光影自窗外扫进来,有一缕打在少年的侧脸上,沉得他的肌肤越发如玉般剔透。
他用一种云念读不懂的眼神看她,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艳阳天无由生出一股寒意,连肺腑都被冰冻。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张了张唇道:“你怎么突然说——”
“呵。”少年笑了,清冽的笑声打断了云念的话,他弯着眼补充:“师姐还真信啊,我骗师姐的,我可不会这般做。”
“她都不喜欢我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吃不惯苦的,那我就放她走啊。”
少年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个幻想。
云念勉强撑起笑意苦笑了两下,端起茶喝了几口。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两人都没说话,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相互交缠此起彼伏。
云念脑海里的系统已经要炸了:【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假的!要是真的,我们的任务完蛋了!你还救啥美强惨小可怜,回局里写检讨吧!】
【不不不,写检讨的机会都没,我直接被打回系统厂返修,你直接回联盟从头做起,啊啊啊他为啥要说那话!那是乖巧听话正道之光能说的吗!】
【云念!我们的任务!谢卿礼不能黑,强制爱什么的玩不得!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云念被吵得头一阵抽抽的疼,下意识关闭了联络通道,留它一统风中凌乱。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还是那么美好。
她看了眼谢卿礼。
少年神情柔和,察觉她的目光后弯了弯眼。
很乖。
应当是在与她开玩笑吧。
方才他说那句话,云念也吓得不轻。
没黑就好,没黑就好。
原书中谢卿礼黑化也得到结局了,现在离那时候还有十年呢,他再怎么着也不能黑的那般早吧。
“师弟,你——”
门板被叩响。
有声音自外面传来:“云姑娘,谢公子。”
云念收回了话,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是个内侍,瞧见云念额上的汗水和泛着红晕的脸后有些愣神。
随机脊背一寒,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意。
他梗着脖子朝屋里看去,对上双漠然漆黑的眼眸。
那位白衣少年郎正垂着眸子看他,仿佛在看一只刍狗。
内侍强撑起微笑:“云姑娘,奴才是来传信的,陛下决定三日后举办流花宴,请姑娘和公子前来。”
“流花宴?”
“是。”
云念有些不解:“流花宴不是要在十五月圆办吗,应当是在十天后,为何三日后便办流花宴?”
内侍恭敬垂首:“司天监看了天象,推出三日后便是月圆,此次十五乃阴天并无月圆,因此陛下决定三日后办。”
云念颔首:“知晓了,你回去吧。”
内侍行了礼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生怕走的慢一点便被那阴沉着脸的少年砍了。
内侍一走,屋内又只剩下云念和谢卿礼。
她沉思着关上门,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流花宴是琴溪山庄最为重要的一项流程了,皇帝会亲自出来接见每一个人,还会为来到山庄的人斟酒。
但流花宴为图一个好蕴意,多是月圆之时举办,办完流花宴后琴溪山庄的宴会便算是结束了。
这一次提前到三天后办,那琴溪山庄的宴会……接下来还办吗?
云念皱眉,这琴溪山庄的阵法还在,办完了他们也走不了啊。
“师姐。”
少年喊了她一句。
云念回过神回到他身边坐下:“师弟,你说皇帝为何要三日后就办流花宴”
谢卿礼却并未回答,而是说:“师姐,待会儿有事吗?”
“怎么了?”
“去查些事情。”
云念:“你要查什么?”
“这琴溪山庄的阵法。”谢卿礼看向她,问:“师姐,你不是已经确定了皇帝与傀儡师之间有关系?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谈起正事云念还是颇为认真的。
皇帝跟傀儡师都与皇后有关系,傀儡师千年大妖,若想杀了皇帝就算有元太傅在这里,也不至于搞这么大一出。
那便说明,这两人在相互隐瞒什么。
皇帝借贵妃横死一事将矛盾转移到他的身上,让他们以为傀儡师目的是皇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在他们被误导的时候,傀儡师又在做什么呢,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
他明明就在琴溪山庄,他明明知道他们几个也在这里,他明明很轻易便能杀了他们。
为何要沉寂这么久,他在准备什么
谢卿礼站起身,垂首看着坐在椅中沉思的少女。
“师姐,流花宴提前不是偶然,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迫使他们不得不提前流花宴,三日后傀儡师和皇帝一定有所动静,但我们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傀儡师,而是琴溪山庄里面的杀阵。”
这杀阵,连谢卿礼都应付不来。
以他的修为,便是傀儡师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只要不是裴凌那样的渡劫后期修士,无论来什么妖邪,他都能确保云念平安。
只有这杀阵。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很诡异,谢卿礼探不出虚实。
阵法开启后,他一人自保没有问题,但不一定能确保云念的安危。
云念:“所以,你是想要去查这阵法是什么?”
“是,我能察觉到这阵法最强的力量在后山,但我认不出来这是什么阵法,只能靠你。”
云念有些无措,也站起了身:“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毕竟是个剑修,你这般见识广的人都不认识这阵法……”
“我相信师姐。”
少年说话轻轻柔柔。
谢卿礼说:“无论师姐做出什么样的判断,我都相信师姐,你可以不用顾及后果,就算认错了也没关系,就算认不出也无所谓,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云念好似被撞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只愣愣看着他。
他们身量相差太多,他站直时候,云念需得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师姐,你是小师叔带出来的,这世间论阵法无人比他更强,他教了你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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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念不常下山,经常在踏雪峰当咸鱼,温观尘有机会就去逮她试炼阵法。
跟着温观尘学了五年,或许她能认出来琴溪山庄的阵法是什么。
认出来,找到阵眼,才能破阵。
他们才能在傀儡师动手时候活下来。
云念压下狂跳的心,牵出笑意道:“我知晓了,我来认这阵法。”
谢卿礼和江昭在前冲锋。
她不能在后面当个咸鱼。
云念说:“师弟,我一定能认出来。”
谢卿礼道:“我相信师姐。”
他会一直相信她。
她从来没有骗过他。
云念以为谢卿礼是来办正事的。
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杈上长身玉立的少年陷入了沉默。
“谢卿礼。”她没忍住喊了句,“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少年利落跳下来,高束的马尾有些凌乱,乌发中还夹杂着些枯叶。
他将手中的乾坤袋递给云念:“师姐,吃梨,这种梨很甜的。”
云念接过后打开,乾坤袋中装了满满一筐的野梨,旁边还放着一筐苹果。
那也是他方才在山下摘的。
系统:【我怎么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云念唇角微抽。
因为不久前,在翠竹渡里她也摘了一筐的绿芽果给谢卿礼。
“你带我来山上,是为了摘果子?”
谢卿礼拿过她手上的乾坤袋,打了个结系在云念的腰间,漫不经心回:“顺手摘的罢了,我们好不容易来山上一趟。”
他直起身:“走吧,现在去办正事。”
云念:“……”
谢卿礼方要转身,云念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似是叹了口气,踮起脚示意他弯下身:“你低点,我够不到你。”
谢卿礼不作他想,在她面前俯身。
清甜的少女气息扑鼻而来,随着她的靠近,她的一缕乌发在眼前晃悠,裹满了她身上的清香。
她踮起脚摘下他发中夹杂的绿叶,因为身形不稳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
谢卿礼也不动,就任由她动作。
在少女看不到的角落,少年的眸光逐渐晦暗,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薄唇紧抿,目光是毫不掩饰的侵占,哪还有半分光风霁月的模样。
“好了。”
她收拾完毕站回来,谢卿礼连忙挂上笑,依旧是礼貌乖巧的笑容,挑不出半分毛病:“多谢师姐。”
云念眯了眯眼:“不谢。”
她从他身边走过,示意他跟上:“走吧,去找阵法。”
谢卿礼的喉口微微干涩,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山路崎岖,因着少有人经过,两边的杂草长得很深,谢卿礼默不作声替她清理着拦路的杂草。
少女一无所知地走在最前头。
直到穿过一处最为幽暗的密林,方走出密林,阳光刺眼,云念侧脸挡了下。
谢卿礼叫住了她:“师姐,在这里就行。”
云念看着眼前的一方空地。
这里的杂草没有那么多,不同于他们一路来经过的可长到小腿的密林,这里反而长满了青苔,空气潮湿清新,有股阴凉气息穿透外衫沁入肺腑之间。
云念仰头看了眼高悬的日头。
明明是艳阳天,他们一路走来甚至出了不少汗,但走到这里反而感到寒冷。
这里还没到山顶,连半山腰都不及,为何会这般冷?
谢卿礼蹲下身,指尖轻碰地面的青苔:“是这里,阵法最强的地方就在下面,前面应该是阵心。”
是阵心,但不一定是阵眼。
阵心是一个阵法中最强的部分,阵眼则决定了能否破阵。
云念也蹲下来,触碰着地面的阵法。
触感只有青苔的潮湿,但又隐约夹杂着些莫名的灵力波动。
云念站起身道:“师弟,你退后些。”
谢卿礼退后几步来到远处的一棵树下。
云念从乾坤袋中取出张纸人,划破指尖将鲜血滴上去,默念法决。
纸人飘向虚空,随风波动飘飘扬扬,忽地爆发出猛烈的强光,骇人的灵力迸溅。
云念足尖轻点后退到谢卿礼身边。
几乎在她刚到谢卿礼身边的刹那间,纸人落地变成栩栩如生的“人。”
一袭青衣,乌发盘在脑后,眉眼灵活生动,俨然是云念的模样。
这是画皮术,跟傀儡师制作傀儡还不太一样,云念这种只是用画有符篆的灵纸染上人血,燃烧灵力维持片刻,在灵力没染尽之前都会维持这般的真人的模样。
眼见假云念缓步迈入阵法,越来越靠近阵心。
云念屏住了呼吸。
阵法会下意识斩杀一切靠近阵心的事物,尤其这种强悍的杀阵,比起普通的阵法更为排外,即使尚未开启也会用余力去轻扫一切外来者。
假云念抬起了脚。
它踩了下去。
威压在一瞬间迸发,无形的气浪掀动周围的树叶发出哗啦声,血肉炸开,云念只看见白影一闪,她已经被少年揽在了怀中。
灵力聚成防护罩护在两人身前,坚不可摧的保护罩挡住了那逼来的杀阵。
爆破声过后,狭小的空间内只余两人的呼吸交织。
云念抬起了头,少年正好在此刻垂头看她。
“师弟”
“没事,师姐,别怕。”
他放开了她,云念嗓子眼好似被哽住了,僵硬转过头看向谢卿礼身后的阵心。
只余一滩鲜血落在地上。
又在瞬息间化为蒸汽消失不见。
什么都不剩了。
垂在袖中的指尖微蜷,云念拼命压制住自己的颤抖。
她腰间的听霜和谢卿礼手中的碎荆发出哀嚎般的嗡鸣。
她没看错,她真的没看错。
这,这已经不只是杀阵了。
云念道:“这是天罡万古阵。”
天罡万古阵,一种早已灭迹在修真界的阵法,是专门用来压制……
剑修的。
无论什么名剑,都会被这阵法遏制,从而削弱剑意。
可云念听说,当年裴凌明明烧了所有关于天罡万古阵的记载,救了不知多少剑修的命,自裴凌飞升后,修真界三千年来都没再出现过这种阵法。
云念摸向腰间的听霜,她与听霜五感共通,能清楚感知到听霜的惧意。
它很害怕。
这是一柄剑对天敌的畏惧。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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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听霜生了畏惧之心,身为主人的云念也生了惧意。
心跳如雷。
谢卿礼抬起碎荆,一贯杀意凛然的古剑剑身微颤,低沉的哀鸣与听霜的嚎叫混在一起。
就连天下第一名剑碎荆都在害怕。
先不说这阵法如何重现世间的,便说另一件事情。
这琴溪山庄又不全是剑修,为何要布下这种专门压制剑修的阵法,是为了压制所有剑修,还是为了压制……
某一个人呢?
谁有这般大的本事能让傀儡师和皇帝使出天罡万古阵?
这得有多畏惧他?
云念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年,他的侧脸依旧挺拔,长睫微敛,目光不知在看什么。
可能在看什么,又可能什么都没看。
与谢卿礼有关吗?
若说这琴溪山庄的剑修里谁最深不可测,云念只能想到谢卿礼。
一个修为可能比扶潭真人还高的少年。
云念喃喃道:“师弟……天罡万古阵的阵眼有两个,成地卦对称,我们必须得找到其中一个阵点,才能找到另一个。”
琴溪山庄这么大,阵眼会在哪里呢?
云念茫然无措,听霜还在害怕,连带着她的心里也好像堵了一般畏惧。
她努力想压制自己的恐惧。
垂下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云念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少年拉着她飞速朝一旁的小路奔去。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堪比御剑,云念只看得见一道道树影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直到少年停下脚步,她尚未搞清楚这一切,攥着她手臂的手一紧,少年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他压下来凑近唇边,距离她的唇只有一步。
只要再近一寸。
便能吻上她。
云念的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干净纯粹,似云月山溪。
少年的眸中倒映着她惊愕的脸,她瞧见自己微张的红唇,瞪圆的杏眼。
他的拇指抵上来,搓着她的红唇,这次用了些力气,未染口脂的红唇被搓红了一片,连带着莹白的下颌也带了些红痕。
“师弟!”她小声低呼。
“师姐,别动。”
少年捏着她的下颌又将她的脸转了过来,带了些薄茧的指腹干燥,搓在柔软的红唇上掀起了些痒意。
红的更加娇艳欲滴。
云念的脸颊燥热滚烫,双臂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可还未施力,便见少年迅速回身——
抽出碎荆,挡住了一人砍来的剑。
两位大能全力一击,迸发的灵力压迫的云念胸腹灼疼,双腿颤抖几乎要跪在地上。
身前的少年分出灵力护在她周围,云念终于有了喘息的时机。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抬起眼看去。
白衣少年冷着脸,横剑与一人抵在一起。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衣,眉眼肃重冷冽。
是元奚。
元奚瞧清楚两人的模样后有些惊愕,“怎么是你们?”
谢卿礼率先收回剑。
他都已经收了剑,元奚自然没有再出手的理由。
他也收起了剑。
谢卿礼神色淡然唤了他一声:“元太傅。”
元奚皱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谢卿礼笑笑:“师姐想吃果子,我们来山上摘些果子。”
元奚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沉默不语与少年对峙。
谢卿礼并未有其他的表现,一派坦荡丝毫没有说假话的心虚模样。
元奚问:“你们只来到了这里?没有去别的地方?”
谢卿礼回:“并未,我与师姐沿着小路上山,那下面有棵梨树。”
元奚也冷了脸:“云姑娘想吃果子大可跟婢女说,陛下自然会送上,为何要跑来这里摘,这山上杂草这般多,你们就来摘个果子?”
谢卿礼唇角的笑意一僵。
元奚眯了眯眼,单手按上了腰间的长剑。
云念在谢卿礼身后,也悄悄摸上了听霜。
只要元奚有动作,她会在瞬间出手。
“元太傅,你可真是……”
一声轻笑打破了双方的对峙。
元奚瞥过来,谢卿礼笑得眼眸弯弯,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模样。
他别过身让出了身后挡着的云念。
云念垂下的手被攥住,少年与她十指相扣,蛮横挤进她的指缝间。
云念:“!”
却见谢卿礼道:“琴溪山庄人太多了,我与师姐只是想找个地方待会儿。”
云念:“?”
与她交握的手紧了紧,云念迟钝的大脑总算反映过来。
他方才毫无理由的那些亲昵……
云念别过头装出羞郝的模样:“即被元太傅瞧见了,还请元太傅替我和师弟保守秘密,我们暂时还没想公之于众。”
演戏嘛,她最擅长了!
她反手握住谢卿礼的手,悄悄往他身后缩了缩,抬起亮如秋水的眼看向谢卿礼,俨然一副看情郎的模样。
谢卿礼与她对望,少年分明突起的喉结微微滚动。
元奚看过去。
模样分外出挑的少年少女双手紧握,胳膊挨着胳膊靠的很近。
少年垂首看向少女,眼中的情绪分明,元奚是个男人,很清楚这样的眼神。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哪是什么师姐师弟应该有的模样。
而少女……
乌发凌乱,白皙的小脸红成一片,从耳根处爬上的绯红蔓延上脸颊,似是染红了半边天的余晖。
红唇微肿,下颌上还有指印,分明是方经过疼爱的模样。
元奚别过头低咳了几声。
他早便能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谢卿礼看云念的眼神分外不清白,但云念却像是对待寻常师弟那般对他。
元奚以为这两人是单恋的关系。
没想到……
竟早已暗度陈仓。
他只道:“后山蛇虫多,以后还是别来了,你们若想……流光榭也没多少人去。”
谢卿礼道谢:“多谢元太傅了,我与师姐知晓了,今日是我们失礼,竟让元太傅看见这般不雅之况。”
元奚:“也是在下冲突了,上面也没什么东西了,毒蛇还多,两位请回吧。”
“是自然的。”
谢卿礼拉着云念往回走。
直到走出很远,两人依旧能察觉到元奚在盯着他们。
他就站在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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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目光森幽幽望着他们。
云念知晓以元奚的修为定是能听得见,于是便捏着嗓子道:“师弟,下次收点力,你亲的好用力,我的嘴都疼了。”
山坡上的身影扭头就走,一步都不多留。
盯着他们的视线终于消失。
云念松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
担心掌心的汗渍让谢卿礼不适,她忙要抽回手。
挣了一下,没挣动。
云念微微拧眉,抬头看向谢卿礼。
“师弟,快松——”
她的话没说完。
少年的眸光很暗,眼底隐隐有些赤红,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云念的心跳很快,与他相扣的十指忍不住蜷了起来,反而将他的手握的更紧。
“师姐。”
少年的嗓音很哑。
低沉的,沙哑的,像是贴在耳根倒灌进来,敲击在心房,带动阵阵心乱。
第34章琴溪山庄十三
“师弟,你怎么了?”
云念的声音很低很小。
兴许是他的身量太高,垂首看着她时总让她有种压迫感,似乎只要被他拦住,便会在他的怀中无法挣脱,任凭他为所欲为。
“师姐,疼吗。”
少年抬了手。
温凉修长带着薄茧的指尖触碰到她的下颌,落在微红的指印上摩挲着,流连忘返,细细探索。
云念大脑空白,也就是迟疑的这一会儿,他的指腹向上……触碰上了她的唇。
清凉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涌出,落在红唇上,指印减淡,但速度很慢。
明明往日只用几息功夫便能去掉的红痕,他却像是故意一般吊着她,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云念终于回过神了,慌张便要别过头:“师弟,这不合适!”
少年扣住下颌,用了几分力道,将她的脸又掰正过来,他的身子顺势下弯,距离在一瞬间拉近。
有暧昧掺杂进空气,不受控制地发酵,沸腾的血气在两人狭小的空间里小心又明目张胆地酝酿。
“师姐,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步步紧逼,云念一步步后退。
“你是我的师姐,我是你的师弟,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我帮你疗伤合情合理,我们没必要见外。”
他的手自下颌探向脸颊,宽大的手掌能将她的脸包裹,指腹的薄茧摩擦着细嫩的肌肤,云念的脸越来越烫。
还好她早先将系统关了起来,否则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它的尖叫声。
她哆哆嗦嗦:“师弟,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将她抵在树干上,目光落在某处。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骨骼如野蛮生长的小树,生长的快,颇高的身形压着她,云念完全笼罩进他的怀抱。
“师姐。”
“谢卿礼……”
“你脸红了。”
他捏了捏她的脸。
柔软光滑,温暖细腻。
是他的师姐。
她就在他的怀中,抵抗不得,挣扎不了,只能仰着头看着他,脸红成一片,心跳声如雷贯耳。
好乖。
乖的他心底软成一滩。
云念瞪圆了眼:“谢卿礼,不许捏我的脸!”
他反了天了!
云念锤了他一下,颇为用力,拳头打在少年的胸膛上声音不小,他还在闷声低笑,笑得胸膛微震,连带着她也跟着感受到震感。
少年弯眼笑得极为愉悦,眸光明亮,唇角勾起,模样好看的要紧。
他起身给云念留了空间,挨着她侧脸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覆上她的唇和下颌。
“好了,不跟师姐玩笑了,我帮你去掉这些印记,省的一会儿被人看到。”
掌心挨着她的唇,云念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他的掌心,又被笼罩住无法散开,热气一缕缕浸染在鼻息,刚压下去的滚烫又蔓延上来。
“我,我自己可以……”
她嗫喏着要往后退,后脑勺却抵在了树上,这才惊觉自己的身后是棵巨树。
而他又挡在身前。
进退两难。
云念的脸越来越红,也不知是被自己呼出的热气熏的,还是今日天气太热。
她抬眸看他,可怜又无助,眸光水亮亮,眼睛很大,又乖又可爱。
谢卿礼那点善心忽然就回来了。
他退后几步,新鲜清凉的空气大股涌入肺腑,云念慌忙从他身边退出。
她背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触感烫的似高烧般。
云念有些恼,怎么就这般不争气,谢卿礼年龄还没她大呢,不过就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她见过的一定比他多,以前面对别的任务对象也没这般不争气过。
脸红什么啊!
身后的人似低低笑了两下。
云念这时候可听不得他笑,回身瞪了他两眼,本就圆的瞳仁瞪大,非但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像是在撒娇。
像只小猫。
谢卿礼指腹微蜷,心跳似停了一拍,难言的滋味自心头流窜,如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掀起阵阵痒意。
他轻声唤她:“师姐。”
云念越看他越觉得尴尬,生怕叫他再瞧出半分的羞郝,理也不理扭头就走。
少女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经过一方土坡之时还绊了一下,在谢卿礼大步上前要去扶她之时,她又拎着裙子走了。
步伐甚快。
谢卿礼在原地站了会儿,温暖的日光披洒在身上,驱散了些发自经脉的寒凉。
他抬起手,少年的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因为常年握剑生了些薄茧。
方才他做的一切是戏,但也不都是戏。
究竟有几分是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欲念驱使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清楚知道云念不是生气,是羞郝。
她一直都信他是个好人。
她也不相信他会存着这些同她亲近的心思。
不是师弟对师姐的亲昵,是男人对女人下意识的侵略。
他向来淡然,无论心底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面上都能平静如水,而她看不出来,那些对他毫不设防的信任便是他最大的优势,他可以借此一步步靠近。
要伪装好,露出尖牙,咬下她这颗蜜果。
云念已经走出很远了,长及小腿的灌木挡住了她的半截身影,从他这里只能看见湖绿的衣裙在跳跃。
谢卿礼回身望了眼方才元奚站的地方。
日光之下,少年的眉眼冷冽,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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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芒炸开似出鞘的利刃。
他收回眼朝云念离开的方向追去。
月色如钩,万物静默,白日熙攘吵闹的琴溪山庄褪去了喧嚣,天边几颗孤星零落,清透的银光遥遥铺洒在叠嶂起伏的屋顶。
谢卿礼与江昭去琴溪山庄例行巡查。
虽说他们已经确定皇帝与傀儡师之间并不是所谓的受害者与凶手的关系,但如今为了不打草惊蛇,几人在皇帝面前表现的依旧是寻常模样,例行巡查等事情做的也算尽心尽责。
云念将窗子开了条小缝,懒散地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她举起手中的玉镯,这镯子的材质当真是上乘,确实有蕴养静脉的功效,云念不过戴了三天,便是晚上睡眠都好了许多。
只是时不时会被拉进玉镯的记忆中。
系统已经被她放出来了,瞧着云念摆弄了那玉镯半个时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玉镯明明是皇帝给你的,皇帝既然要害你们,为何还会给你这镯子,你们可是因为在镯子中看到的记忆才知道皇帝和傀儡师相识的,他这不是狼人自爆吗?】
云念神色未变:“谁和你说皇帝送我玉镯是想让我看到这些记忆的?”
【……你的意思是皇帝不知道你能通过这玉镯看到记忆?】
云念将玉镯重新戴回去,目光转向窗外。
她低声喃喃:“他应当不知道,他送我玉镯许是有旁的心思,这些记忆……”
云念仰头看去,圆月高悬在虚空,琴溪山庄安静沉寂,雾蒙蒙的夜色分外祥和。
谁能想到,平静之下掩盖着汹涌的浪涛。
【这些记忆是谁让你看到的?】
云念回:“皇后。”
这玉镯的主人。
云念只能想到她。
【可皇后已经死了二十五年……】
云念侧了侧身方便赏月,闻言慢条斯理回:“皇帝说死了就是死了吗,皇帝还说贵妃死了,可我们不也没见过尸身。”
就算死了,人死了是有神魂的。
而听说玉可以养魂。
墨翡玉,价值连城的玉,是珍品中的珍品,既是皇后的遗物,会不会有皇后的残魂呢?
她让云念看到这些记忆,将他们的注意力从错误的方向指引回来,应当是没有坏心。
更何况……
云念回忆起之前两次进入记忆的场景。
皇后似乎可以看到她。
云念轻叹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进入记忆次数太少,她也没有机会得到验证。
晚上的风稍微大了些许,云念有些冷,起身便要去关窗。
一张脸挡在了窗户口。
她背着夜色,乌发盘成双髻,五官隐匿在阴影处看不太清,唯有一双眼黑白分明,紧紧盯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冰冷又粘腻。
像是条蛇。
云念搭在窗栏上的手一顿,心跳忽地加快,呼吸困难,动作比意识更快,下意识便要拔剑。
可下一瞬,窗外的人笑了笑。
“师妹。”
云念的手搭在听霜剑上,身子一僵。
随后突然反应过来,僵硬的身子也放松下来,松开了手心的剑。
“苏师姐,你怎么来了?”
云念起身去为她开门。
苏楹穿着有些单薄,削瘦的身躯立在门外,她又重伤刚愈,脸色格外苍白。
云念上前去扶她:“你身子还未好,来这里作甚?”
苏楹笑着拍拍她的手:“我来看看你。”
她顺着云念的力道坐下,接过云念递来的茶水。
轻抿一口,入口都是茶香。
“这茶倒是好喝。”
云念:“是师弟煮的,若师姐喜欢喝,我让他明日多煮些给你送去。”
“不必麻烦师弟了。”
云念坐下来,仔细瞧了瞧苏楹的脸色,只觉得她好像还是有的疲惫。
她忍不住皱了眉:“师姐,你的伤还是疼吗?”
苏楹喝茶的动作停滞,在云念狐疑的目光中轻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没事的,我身子一贯好,养养就行了。”
云念一愣,下意识问:“你身子哪里好了,平日一个风寒都能拖上几月。”
苏楹的笑意凝滞在唇角。
忽然刮起了阵风,吹动云念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窗子猛地摔上一旁的墙壁,沉闷的撞击声似敲击在心尖。
屋内越发安静的同时,外头呼啸的风声更像是野鬼哭嚎。
云念面上的笑意没掉,依旧是一副关怀的模样:“苏师姐,你睡糊涂了吧,虽然你经常说你的身体好,但实际上三天两头就得生病,我师兄便是有十颗心都不够用的。”
她拿过苏楹手里已经微凉的茶,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喝点热的暖暖,可别再生病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个月受了风寒高热许久,可把我师兄吓坏了。”
苏楹垂首无奈轻笑:“是我的错,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让阿昭和师妹操心了。”
她低下头品着手中的茶,无人注意的地方,云念霎时收回了脸上的笑,眼底一丝笑意都无,冰冷沉寂如苍山。
屋外传来脚步声,苏楹抬头扭身望去。
房门被轻敲了几下。
少年清冽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师姐,还没睡吗?”
苏楹听见这声音后似乎僵了一瞬,云念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少年披着月色站在外头。
云念:“你巡完山庄回来了?”
谢卿礼颔首:“嗯,今夜山庄没什么事,便早些回来了。”
他侧身进来,瞧见屋内坐着的苏楹后也并未觉得惊讶,朝苏楹点头示意:“苏师姐也在啊。”
苏楹:“今夜睡不着,近些时间山庄不太平,担心你们的安危,便来给你们送几张阵法图。”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沓画了符篆的黄纸。
这些是苏楹提前做好的阵法,将其以特定的法术放入灵纸中,用时再点燃便可。
谢卿礼道:“有劳苏师姐忧心了,但这傀儡师还不知藏在山庄哪里,师姐不与江师兄说一声便来,多少有些不安全了。”
他坐在苏楹对面,并未抬眼看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昏暗的灯光下,苏楹的脸色颇为僵硬,有一瞬间几乎维持不住唇角的笑。
云念并没有搓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
苏楹很快调整过来,温温柔柔陪笑:“师弟教训的是,今后我会小心为上的。”
她还是之前那般温婉似秋水的好脾气模样,这么一对比,好似谢卿礼是个冷漠的坏人一般。
偏生谢卿礼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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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乎这些,桌上撑在着阵法的符篆他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云念。
他拉了拉她的手:“坐吧师姐,别站着了。”
冰凉的手与少女温热的掌心触碰,截然不同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牵手的事实便格外清晰。
她坐在他身边,谢卿礼将茶水搁置在眼前。
他始终未曾看苏楹,注意力全在云念身上,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换成旁人兴许早便生气了,苏楹揪了揪手,脸上是完美的挑不出毛病的笑。
她问:“你们今日去了哪里啊,下午我来找你们,发现你们竟然不在。”
云念还没说话,谢卿礼头也不抬道:“云师姐想吃果子,陪师姐上山摘果子去了。”
云念看了眼谢卿礼,少年弯眼道:“师姐不是还说后山上的野梨甜得很,要给苏师姐送点吗?”
双目相对,默契横生。
“对啊,我都忘了这一茬。”云念的脸上漾出笑意,从乾坤袋中取出些野梨包好递过去:“师姐拿回去尝尝,这些是我们今日下午在后山上摘的野梨,个大又解渴,特别甜。”
油纸包着的野梨个个饱满,还带着露珠,根茎上带着的枝叶新鲜嫩绿,一看便是刚摘的。
确实是后山上的野梨。
苏楹也不客气,接过后顺手收进乾坤袋:“你们今日去后山就是为了摘果子?我听说后山蛇虫多,没被咬吧。”
云念:“我们连山腰都没上到,摘了些梨后瞧见上面似乎没什么了,便原路返回了。”
“也没去别的地方玩玩?说不定还有些果子呢?”
云念长舒口气,眉头微拧面带愁色:“哪有什么心情还继续摘果子啊,傀儡师要对陛下不利,我们虽然不归陛下管辖,但他毕竟是人皇,若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出事,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何况,这陛下也不知发什么疯三日后要举办流花宴,这种节骨眼上,万一傀儡师趁乱对陛下下手,咱们都得跟着担责,我都快愁死了。”
她一只胳膊撑着下颌,满面愁容的模样不似作假。
苏楹也跟着叹气:“而且,我们如今还不知道琴溪山庄这阵法是什么,便连我也认不出来。”
云念附和:“一但这阵法开启,咱们都得跟着凉凉。”
苏楹又问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少年,“谢师弟呢,你也不认识这琴溪山庄下面的杀阵吗?”
方才一言不发喝茶的少年微掀眼皮,如墨的瞳仁看过来。
他也跟着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便是师姐都认不出。”
这话说的颇为诚恳,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苏楹松了口气,默不作声瞥了眼两人后还要问些什么:“师弟,你——”
“苏师姐。”谢卿礼收了笑:“江师兄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有人敲了敲门:“阿楹,你在这里吗?”
谢卿礼道:“苏师姐,天色太晚了,别让江师兄担心,随他回去吧,我和师姐一会儿也要休息了,明日还要去保护皇帝呢。”
苏楹还没应声,江昭已经推了门进来。
瞧见屋内坐着的苏楹后,他脚步匆匆追上来,将手上的披风裹到苏楹身上:“你出来怎也不知会我一声,方才我巡夜回去瞧见你没在屋内,魂都要被你吓没了。”
他替苏楹系好披风,眉眼间的忧心分外明显。
云念学着以往那般取笑:“我这师兄可真是一步离不开师姐,苏师姐,你莫要让他挂心太久了,快随他回去吧。”
苏楹起身后无奈道:“那我今日便不叨扰了,你们早些休息。”
“好。”
云念和谢卿礼齐齐应声。
直到苏楹和江昭的身影消失在流光榭,云念关上房门,唇角的笑顿时便垮了下来。
她疾步匆匆来到还在悠哉喝茶的谢卿礼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早便看出来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师姐,别着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
云念觉得他实在有些过于淡定了,这般运筹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她什么都不知晓,这种身在局中,却只能眼睁睁一步步更陷棋局而无法脱身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我们来这里是四个人,回去一个人也不能少,无论是你、苏师姐还是江师兄,你们对我都很重要,你让我如何不急?”
谢卿礼拉住了她垂下的手。
少年只轻轻用力便将她拽坐在椅上,“师姐,你信我。”
他眉目下敛,神色柔和。
不似方才面对苏楹的虚伪,对待她时,他总是柔情似水。
“我们都不会出事的,我会带你们回去的,别担心好吗?”
少年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大,可以尽数包裹住她的手背。
云念并未挣扎,只沉着眸子看他。
谢卿礼躲也不躲,毫不避讳与她对视。
“谢卿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谢卿礼依旧毫无反应,眼角还挂着笑意。
云念抬了抬手:“皇帝送我这玉镯一定有别的心思,但你却让我戴上,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我更想知道,你究竟在瞒着我筹谋些什么?”
谢卿礼唇角的笑不知在何时消退。
两人都没说话,看着彼此的眼睛,无形的对峙在爆发。
明明下午还是那般亲昵的关系,如今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似乎又降为了冰点。
双手还交握着,谢卿礼并未松开。
他不说话,云念以为他不会再说了。
她似是自嘲般笑了声,便又听见谢卿礼道:“玉镯里有阵法。”
“……什么?”
谢卿礼道:“玉镯里有阵法,但我已经震碎了,这阵法早已化为醴粉,如今它不过是个普通的玉镯。”
“我也知道玉镯里有皇后的气息,她对你没有坏心,更像是来帮我们的。”
云念:“……你的意思是,皇帝在玉镯里布下了阵法?这阵法想要害我,但你震碎了它。你让我戴上这玉镯,是察觉到里面有皇后的气息,你知道她想帮我们?”
“是。”
云念没工夫管他到底是为何不与她说皇后的事情。
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另一件事上。
谢卿礼说他震碎了阵法,想必便是前几日晚上他来送龙凤扣之时,他拿了这玉镯,应当是当时瞒着她震碎的。
云念音量忽然加大:“谢卿礼,不找阵眼强行用灵力碾碎阵法,你会受到加倍的冲击!”
怪不得他这几日动不动便浑身冰冷,经脉越发严重。
她反手握住少年的手,灵力探进他的经脉。
寸步难行,郁结堵塞,结满了冰霜,她的灵力游走的十分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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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
他的经脉比来琴溪山庄前严重许多。
经脉逆行是极为痛苦的事情,他到底是忍着多大的疼痛装出那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依旧守在她身边。
云念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并未在与他做样,而是真的被他气的不行。
她小心用灵力为他融化着经脉中堵住的寒霜,少年安静地看着她。
她垂着眼,长睫扑闪,屋内点燃的烛火摇曳,映衬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睫毛拉长阴影向团小扇般盖在眼睑。
她皱着眉,明显能看出来生气了。
气他不顾身体,气他瞒她这些。
谢卿礼一开始不与她说这些便是知道她会生气,也会心疼他。
他这师姐颇为在乎他的身体,踏雪峰的人是一脉相承的护短,她见不得江昭身处险境,担心苏楹的安危,也不想看见他为她受伤。
她的心很软,装了很多人。
谢卿礼握住了她的手,凑身过去抱住了她。
他莫名其妙来这一出,云念根本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便要推他:“你干什么,我还要为你疗伤呢!”
少年的下颌抵在她的肩膀,双臂虚虚揽着她的腰肢。
“师姐,谢谢你,但是没用的。”
云念忽地便不动了,侧头看了眼搭在她肩膀处的少年。
他闭着眼,神态有些疲惫,长睫上的冰霜显露又在瞬间化为水珠。
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瞧见他经脉逆行时的模样了。
很多次了。
他来到这里,几乎每天都有。
云念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连带着鼻尖都好似堵了一般。
“师弟,经脉逆行的时候,很疼吗?”
谢卿礼抱紧了她,闷声应了下。
“嗯,疼。”
其实更多是冷。
好像坠入深井,那股从身体深处迸发的寒意拽着他似要拖入冰川,无论他做什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结满冰霜,感受不到活人的温度。
好像他已经死了一般。
整整十年了,他每日便这般不生不死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她来到了身前,替他拦下了那些拳头。
“师姐,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你不必感到愧疚,也不必觉得心疼我。”他蹭了蹭她的颈窝,将少女往怀里按了几分:“因为我们对彼此很重要,你于险境中救过我许多次,我自然也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所以不要因此难过,也不要因为我瞒你生我的气,我害怕你伤心,也害怕你生气。”
更害怕她不要他。
虽然他知道,她永远不会这般做。
云念很珍视身边的人。
他也是她身边的人。
云念别过眼揩去了眼角的泪花,双臂揽在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脊背。
她轻拍着他,问他:“灵丝绳也没用吗?”
少年道:“嗯。”
云念的声音带了鼻音,听着有些委屈:“我往里融了好几颗灵火珠呢,小金库都破产了,那几天全靠师兄救济。”
谢卿礼笑了笑,在她耳边道:“我有很多很多的灵石,都给师姐花。”
“你这么有钱吗?”
“是,我有很多钱,师姐想买什么都可以。”
“那你再多给我买几颗灵火珠,我再给你多炼几条灵丝绳,量变引起质变,肯定有用的。”
“好。”
“我听说北域有火灵狐,我们也买一只当灵宠。”
“好。”
她絮絮叨叨说着话,谢卿礼一点也不觉聒噪,经脉在逆行,浑身又疼又冷,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夹了些霜花。
但今日比以往好捱许多。
他抱着她,默不作声将浮现的霜花融化,听着她一句句带着鼻音的话。
他一直闭着眼,却对她事事有回应。
云念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她在他的怀中,能感受到他越来越低的体温。
一个活人的体温怎么可以这般低?
她再也说不出那些故意掩盖心乱的话,悄悄侧首看了他一眼。
正好瞅见他满脸霜花的模样,浓密的长睫都带了冰碴,喷涂在她颈窝的呼吸冷的骇人。
她抱紧他,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些折磨他的寒意。
云念哑着嗓子道:“师弟,我会帮你修补经脉的,我们出去琴溪山庄就去找全天下最好的医修,多少钱我都给,不够了我就去除魔赚钱,我一定帮你疗愈好经脉。”
谢卿礼弯起唇笑了。
他柔声回:“好,师姐。”
他似乎不是很疼了。
暗淡的宫灯燃着,蜡油滴落在桌面,宽阔的大殿内只点着区区两盏灯。
人影拉的很长,投射在青砖上,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晃动变形。
皇帝站在一侧,单手拿着只水壶,身前的花盆里种着映月花。
如今已经初秋,映月花明明早该凋零枯萎,他身前种着的却还蓬勃盎然。
他浇了些水,将水壶搁置在一旁的木桌上,拿过桌面上的小刀,面无表情割开了手腕。
鲜血滴滴溅落,落在纯白的映月花上,白里带红分外诡异。
身后一人走近,瞧见后“啧”了一声。
“想不到人族尊贵的君主,竟每日用鲜血养着这些凡间的俗花,万物都有规律,早该死了的花就该让它去死,如此你也轻松,不必每日自残。”
皇帝垂首包扎好腕间的伤口,头也不抬道:“这是阿清留下的花。”
他包好伤口后拨弄了下眼前的映月花,吸食了他的血后,这些花似乎长得更壮了些,在他的触碰下点着头。
月光一寸寸西斜,渐渐照亮了殿内。
身后的人披着一身斗篷,长及脚踝的兜帽将身形遮盖严实,面具下露出的下颌苍白瘦削,腰间挂着刻着鸟头的令牌。
他问:“席玉呢”
皇帝漫不经心回:“阿清需要吃饭,他去喂饭了。”
“你今日怎没去?以往不都离不了你的阿清吗,怎舍得让他去了?”
“阿清昨日咬了我一口,伤口还没好,我怕她担心。”
身后的人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一个连神识都没有的废人,她根本不不认识你——”
“闭嘴!”
一柄匕首横在他的眼前。
皇帝脸色很冷:“我说过,不许诋毁她。”
他收回匕首,自那人面前走过。
戴着兜帽的人也不生气,转身跟上他,边走边问:“话说这谢卿礼可是程念清唯一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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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舍得将他交予我?”
皇帝头也不回:“我只要阿清,何况——”
他停下脚步,眉眼带笑看着身后的人:“能不能拿下他,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据我所知,这小子修为不在大乘中期以下,起码得是大乘后期,更甚至……你说他会不会是渡劫?”
“啧,十七岁的渡劫,这天姿可真是让人嫉妒啊,比之裴凌都还要强。”
兜帽人没言声。
皇帝回身继续走,步上高台,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中,撑着脑袋看着长身玉立的人。
皇帝道:“说吧。”
兜帽人负手而立,只道:“蛇去探了,他们今日去山上确实是摘果子,也并未觉察出那阵法是什么,似乎还不知晓你与席玉是合作的关系,以为席玉要害你。”
说到这里他有些惋惜,“我以为这谢卿礼会是个聪明的,怎地如此愚笨,满心都是情情爱爱,竟还与那小姑娘去山上苟合,这小子这些年可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皇帝嗤笑:“你怎么知道不是你那蛇暴露了,叫他们看出来了,故意在你面前演戏?”
兜帽人闻言也只轻笑:“这江昭对我的蛇可颇为好,今日就差粘着她过夜了,你说他们看出来了吗?不过一群毛头小子,岁数加起来都没我零头大。”
皇帝有些恹恹,无意与他多说这些。
他问:“何时动手?”
“三日后,流花宴。”
第35章琴溪山庄十四
为谢卿礼疏通经脉后已经到了后半夜,他的经脉远超过她的认知,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云念的修为不算低,已经是元婴期的水平,尽管知道她的疗愈或许对谢卿礼没什么用,但也没想到……是一点用都没。
她站起身,大脑一阵眩晕,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头重脚轻,双腿一阵疲软险些跪坐在地。
倒下的那刻,少年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打横将她抱起搁置在榻上,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腕间。
谢卿礼刻意将灵力蕴热了才输进她的经脉,云念按住他的手,侧过身看着他。
她躺在榻上,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
少年半蹲在榻边,垂下眼安静看她。
屋内沉寂了许久,烛火已经要燃尽,夜风吹进屋内,卷起了跳跃的火焰,少年少女的气息交杂混合在一起。
谢卿礼拂开她挡面的发丝,一手被她握着,另一只手揉着她的发丝无声安抚。
“师姐,我的经脉好不了的,不要难过。”
云念垂下眼没说话,心底瘀堵的难受。
她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灵力如何被他的经脉冰冻,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脸上不断涌出霜花和冰碴,又被自己强行压制下去。
反反复复折磨着他,日夜如此,一天能逆行几次。
“师弟,对不起,我太废物了。”
她明明是来帮他的,一开始却连他的心魔都不知晓,天真的以为给些小恩小惠他就会放下心结。
如今知晓了,却还是查不出他的仇家是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进幕后人的局中,却无力阻止。
知道他的经脉严重,却不曾想过先帮他疗愈,而是拉着他游山玩水被卷进这些事情中,最后还要他为了保她受伤,而她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帮不了他缓解一点痛苦。
他就这么伴着疼痛与寒冷过了许多年,活着的每一天或许都是折磨。
人在这种条件下生活,如何能不疯呢?
若她这般痛苦的活着,或许会选择自我了断。
“对不起。”她握紧了他的手,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水光,“我悟了剑心,可依旧打不过傀儡师,护不住苏师姐,还要你和师兄冲在前面。”
谢卿礼看的心软软的,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深了些。
他轻叹口气,问她:“师姐,你年纪也不大,修行才五年,傀儡师是千年大妖,打不过是很正常的,便是师父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过。”
“但我师姐很厉害。”谢卿礼凑近她,唇角的笑意柔和:“我师姐是修行五年就能悟了剑心的人,是五年就能到元婴的人,也救了我很多次,我很喜欢她,也很崇拜她。”
“师姐,你很好。”
他搓了搓她毛茸茸的乌发,云念束好的发髻被他揉的微乱,她也不生气,安静地看着他。
谢卿礼道:“师姐,睡吧,我看着你睡觉。”
她今日很累了,灵力枯竭太多,铁了心要为他疗愈经脉,任凭他如何拒绝都无果。
这几日云念并未睡过什么好觉,以往她在踏雪峰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他心疼她,也不想看她这么累。
“睡吧,我守着你。”
他席地坐下,一贯洁癖的人此刻也没有什么讲究了,一只手还被她握着。
云念并未松手,任由他为她拉上薄被后便闭上了眼。
她很累,灵力消耗太多后,疲惫是抵抗不住的,与困意一起来势汹汹,在瞬间淹没了她。
呼吸声很快便规律起来,谢卿礼靠在榻边,看着烛火终于染尽,本就昏暗的屋内彻底一团黑,只余窗外的一缕月色洒进来。
耳边是她轻微的呼吸声,一阵阵像小猫一样挠在心头。
她握着他的手,很温暖,很柔软。
他的心很平静。
修杀戮道的人本该戾气横生,他面对旁人总是带了些疏远和杀意的,唯独在她身边,整颗心化为一汪秋水,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掀动水面波澜起伏。
很神奇。
也很欢喜。
谢卿礼闭上了眼,伴着她的呼吸声入睡。
云念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周围幽暗狭窄,只在墙壁上坠了几颗夜明珠。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进了玉镯的记忆。
短短两天内能连进两次,皇后是有多急着帮他们?
还是说,因为知晓皇帝和傀儡师要动手了,于是便按捺不住了。
远处传来悉悉窣窣的脚步声,有些重。
她定睛看去。
狭长深邃的地道内,一人自尽头走来。
他穿着熟悉的龙袍,面容比之之前看到的气宇轩昂的人要沧桑些许,神情麻木冰冷,好似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是皇帝。
云念有些诧异。
便是贵妃死之时她也不曾见过皇帝这般模样,好似被抽走了浑身的生气,肢体僵硬毫无反应。
他虽然活着,更像已经死了,双鬓隐隐出现白发,像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他来到云念身前……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这次皇后并不在皇帝身边,云念知晓皇后应当就在附近,她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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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皇后太远的。
果然便见皇帝走了没几步,突然转身按上了一方石门,石壁打开,露出深埋其后的石室。
他走进去。
云念也走进去。
云念……看清了这石室里面的画面,喉口一阵发梗,寒意自足底涌上头皮,明明没有实体,却觉得自己的汗毛好似都齐齐倒立。
万千根红线穿梭在虚空,相互交织排列,每根红线的周围都是一具……干尸。
整整上百具。
皮肤青灰,没有血肉,皮包骨呈扭曲的姿态被吊在虚空中,俨然一副被吸干了生气的模样。
她走近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红线!
那是流动的血!
数不清的红线延绵,汇聚在某一处。
一支雪莲。
晶莹剔透,瓣身上覆着冰霜,明明只是一支雪莲,那些血液却好似雨滴汇入宽阔的海面,怎样都填不满。
皇帝仰头望着那支雪莲,纵横交错的血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俊美的面容也变成了地狱的恶鬼。
他笑的温柔:“阿清,回来吧。”
扑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被吊在半空中的干尸一个接一个砸落,血线崩断,雪莲迸发出莹莹微光。
从微弱到明亮,直至亮如白昼,云念忍不住别了头,双眼险些被刺瞎。
直到白光过去,她听到粗重激动的呼吸,以及一声声男子的呢喃。
“阿清,阿清……”
云念看过去。
原先悬浮于虚空中的雪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不,它不是消失了。
它变成了……人。
若不是云念亲眼所见,怎么都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这般诡异的邪术。
皇帝怀中抱着的人赤身裸体,披着皇帝的外袍,乌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双眼呆滞无神,茫然望着某一处地方,连眼都不眨一下。
小脸秀丽苍白,五官温婉动人,柳眉凤眼,肌肤雪白如莲。
分明是已死的皇后。
皇帝脸色涨红,激动的抱着她喊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
“我是阿敬啊,你看看我好不好,阿清你看看我。”
可任凭他怎么喊,皇后都只是盯着地面毫无反应。
云念走上前,蹲下身端详眼前的皇后。
她没看错。
这般近的距离她可以看的清楚。
皇后的肌肤不是普通的莹白,呈一种微透的模样,光线似乎能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她整个人就像一块冰,或者一片玉。
细小到不凑近根本看不出的裂缝在她的身躯上蜿蜒扭曲,爬满了全身。
就好像她是被拼凑出来的。
一股怒意忽然腾升,云念根本无法将她与记忆中温柔似水的人联系起来。
皇后应该是温婉柔和的,是满脸笑意的。
皇后不应该这般脆弱,像个被缝补的泥娃娃,没有生命,任人摆布。
她怒而看向皇帝。
这狗男人还在抱着皇后诉说着思念,泪水大颗涌出砸落,也不知是因为日夜的念想一日成真满足的,还是激动的。
人活着不珍惜,死后叭叭诉说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爱意。
皇帝喊了许久,皇后都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身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
皇帝忽然便不说话了,他应当也是发现了皇后的不一样,小心捧着皇后的脖颈看。
皇帝的声音很轻:“阿清,对不起,席玉只能寻来这一朵冰莲,我们还没寻到办法稳固你的神魂,那些人还没送来,你先喝我的血好吗”
他取出匕首眼也不眨地割开了手腕,殷红的血水大股涌出滴落在地,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本来毫无反应的皇后眨了眨眼。
她呆滞看过来,瞳仁转动,目光越过皇帝,落在他腕间割开的伤口处。
皇帝将手腕凑到她的唇边,柔声哄着她:“阿清,喝吧,喝了就好了。”
云念别过眼。
弱小的吞咽声在后方响起,云念不忍去想,那般洁净的人是如何成为这种食人鲜血活着的人。
皇后如今有意识吗
若有的话……她会如何想
云念不觉得皇后可以为了活着,自私地看自己成为怪物,无数人因自己的复生死去。
她会绝望,会无助,会觉得恶心。
会想死。
可连死的权利都没。
皇帝是个疯子,傀儡师也是个疯子。
疯子是不讲理的。
直到许久之后,吞咽声渐渐消失,男子沙哑的低哄声取而代之。
他哄着她:“阿清,真乖。”
云念僵硬别头去看,皇帝失了许多血,脸色惨白的骇人,唇角却还带着满足的笑。
怀中原先麻木如人偶的女子多了些生气,身上那些扭曲似缝合线的裂纹减淡了许多。
她会眨眼了。
好似刚得了个身躯还未适应,她僵硬转过头,目光掠过搂着她的皇帝,看向了云念。
双目相对。
云念的心跳忽然加快,嘴比脑子快便要喊她:“皇后!”
皇后眨了眨眼。
猛烈的撕扯感拖拽着她,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瓦解。
云念又被拉了出来。
这次很快,她根本没来及看到更多的画面
她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满脑子都是皇后看她的那一眼。
带了祈求。
她在求她。
“师姐”
耳边是少年清冽的低唤。
云念看过去,谢卿礼竟然还没走。
他坐在榻边看着她。
外头的天还没亮,一夜还没过去。
“师姐,又梦见皇后了吗”
云念喘着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
“皇后……皇后被皇帝不知用什么邪术复活了,变成了食血为生的怪物,那些人,对,那些失踪的修士!”云念转过身,声线陡然拔高:“他们不是被无故抓走的,傀儡师抓他们,大概是要让皇后吸食他们的生气!”
皇后的神魂难以稳固,只能靠血养着。
那这么多年来……皇帝和傀儡师杀了多少人
疯子,都是疯子!
“师弟,苏师姐不会也出事了吧,我们得赶紧去找她!”
她越想越慌,生怕苏楹有什么三长两短。
谢卿礼却按住她的肩膀,将正欲起身的她按坐下来:“师姐,别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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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苏师姐没事。”
“你为何知道”
“江师兄有玉戒,可以感知到苏师姐的情况,她的生魂还算稳固。”
云念狂跳的心忽的便稳了下来。
对,江昭和苏楹在许多年前互表心意之时,江昭熬了好几夜打的玉戒,里面融了苏楹的血,是可以察觉到苏楹的状态。
江昭既然没反应,还愿意陪他们演着这出戏,必然是苏楹没有危险。
“还好,还好……”
云念的思绪沉下来。
谢卿礼神色平淡:“师姐,你还看到了什么”
云念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皇后似乎在一间密室,那时候的皇帝比现在年轻许多,应当是起码十年前。”
“皇后好像可以看到我,之前的那两次进入记忆,也是她看了我一眼,我便被拉了出来,我猜测,她可以在某个时机看到我,将我送出来。”
“她之前让我看到那些画面,提醒我们皇帝不是无辜的,他与傀儡师有勾结,都是有她的目的,那么这一次她的目的是……”
眼前又浮现了皇后看过来的那一眼。
雾蒙蒙的眼睛闪了些水光,神情哀婉,带了祈求。
她在求云念。
“她想让我找到她,帮她解脱出来。”
是了。
皇后既然提醒他们这一切,那说明皇后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成了个食人鲜血活着的妖孽,知道皇帝和傀儡师为了救她杀了多少的人。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存活违背人伦,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
她这般纯善的人,恨不得下阿鼻地狱来赎罪,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如此活下去
那些尸骨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
屋内很安静,谢卿礼也没说话。
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浓郁的长睫盖下,坐在那里好像个雕塑。
周身的气压很冷,云念敏锐觉察出他的情绪起伏。
他不对劲,好像在生气。
云念以为他生气的是皇帝杀了那么多人,她想了想,还是想办法先安抚他的情绪。
“师弟,那些人的死一定会真相大白,这次我们一定会将这桩桩血仇展露于世间,必然不会再让他们这么害人,你别——”
“师姐。”
少年抬起了眼,眸底有些红。
他的唇线抿的很紧,眸底是云念难以分辨出来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很生气,气到根本压抑不住,气到碎荆察觉到主人的怒意,在一旁不安地嗡鸣着。
“师弟,你怎么了”
谢卿礼别过眼,胸膛处微微起伏,一贯习惯于将情绪掩埋的少年郎当众失态,完全控制不好情绪。
他这般模样,让云念想起了昨日谢卿礼当着她和江昭的面,一口咬定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模样。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生气。
“师弟,你认识皇后吗”
谢卿礼紧了紧手,握紧了拳头又悄然松开。
他长舒口气,掩去眸底的那些晦暗与杀意,按住一旁震动的碎荆。
少年转过身,唇角勾起了笑意:“只是觉得皇后这么温柔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有些替她不平罢了。”
见云念依旧不信,脸上还是狐疑居多。
谢卿礼轻叹,神情有些郁郁:“皇后……与我阿娘很像,她们都很柔和,对人很好,心性纯善,我只是想到了阿娘。”
云念有些无措,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她顿了顿,悄悄伸手拉住他的手,小声道:“我们去帮皇后吧,只有见到她,琴溪山庄的秘密才能公之于众。”
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皇后身上。
她想问皇后,苏楹在哪里
她想弄清楚傀儡师的身份,他为何会与杀害谢卿礼阿娘的组织有关系。
她想知道,皇帝这些年到底杀了多少人,为何将他们请来琴溪山庄,又想对他们做什么
而且……
云念看向手腕上的玉镯。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她,明明没有确定的依据来作证她的猜测,可她就是觉得,皇后就在琴溪山庄的某处。
她就在这里。
她会在哪里呢
皇帝不会将皇后藏的太远,必然在他可以触及的地方,那么……
云念想到了一个最合理的地方。
少年坐起了身,看了眼窗外暗淡的月色后道:“后日晚上,流花宴开始的前一天,我们行动。”
云念看过去,两人隔着虚空对望。
彼此心下有个猜测悄然浮现。
月升高空之时,谢卿礼敲了敲云念的房门。
云念打开门。
门外的少年瞧见她的打扮一愣。
云念转了个圈笑盈盈问:“怎么样,装备是不是很齐全?”
谢卿礼失笑。
以往总是一身青衣的少女此时穿了件暗色的黑衣,发髻也高束成马尾,看起来倒有些英气。
她系了系有些微松的腰带,嘟嘟囔囔说:“很早之前随师父捉妖时候买的,但感觉腰带有些松了,难道是我瘦了?”
谢卿礼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发带缠绕在她的腰间。
修长的手利落地替她打着结,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腰肢,云念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如缕般侵入她的骨髓。
腰间一紧,他已经替她系好了。
谢卿礼退出些许。
他的发带是暗蓝色的,系在她的腰间也不显突兀。
只是她太瘦了,腰肢不盈一握,发带绕了一圈还有多余。
谢卿礼替她摘去衣领处挂着的一根碎发:“师姐,你以后要多吃些了,太瘦了。”
云念的手搭在腰间的发带上,故作淡定问他:“你不换身衣裳吗,大晚上穿一身白多显眼?”
谢卿礼失笑,摇了摇头:“没人能发现我,也没人打的过我。”
云念愣愣点头,而少年从她的身边跻身进入屋内。
看着谢卿礼高挑的背影,云念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一跃成了小佬的!
这就是男主光环的强大吗?
她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路人甲要酸哭了。
云念酸溜溜走上前,少年从乾坤袋中取出纸人,划破自己的手指后将鲜血滴了上去。
云念也这般照做。
在谢卿礼的灵力催动下,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翩然落地。
与云念上次试探天罡万古阵时使用的法术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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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是靠修为维持的,云念的修为没有那般高,唬唬比她修为低的也就罢了,但是绝对瞒不过傀儡师。
但谢卿礼不一样。
云念若有所思看去,少年沉着声下达指令:“待在这间屋内,听从江昭的安排,若有人来请,就说师姐身子不适需要疗愈,等会儿再去。”
假“云念”和假“谢卿礼”诺声应下。
云念一连麻木,对她的师弟是个隐藏大佬的事实已经看开了。
他做出来的纸人不仅比她的更生动,而且或许可以瞒过傀儡师。
毕竟谢卿礼的修为和傀儡师相比……说不准是谁高。
下达了几个指令后,假“云念”躺在榻上,而假“谢卿礼”则坐在榻边装模作样照顾它。
“师姐,明日流花宴开始,我们今晚行动,皇帝如今应当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和傀儡师的计划,估计还在等着流花宴上动手,今夜我们先行动,皇帝那边师兄会想办法拖住,我们争取在流花宴开始前出来。”
云念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迈出房门。
一路上守卫不少,谢卿礼总能拉着她躲过,他攥着她的手腕,云念微微挣了下,见挣不开便松了手。
谢卿礼勾了勾唇。
云念小步跟着他走了许久,小声问他:“你确定我们能瞒天过海进去吗”
“可以。”
谢卿礼拉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宫殿,他回头看了眼云念:“师姐,把手给我。”
“好。”
云念将手递给他。
少年在她的掌心画着什么,温凉的指尖在柔软的掌心滑动,有些酥麻微痒。
随着他默念法决,符篆在云念掌心流转,她的气息越发微弱,直到自己都察觉不出。
这是障眼法,只有比他修为高的人可以识破。
他们在外人眼中,与一团空气没有什么区别。
谢卿礼拉着她大摇大摆地路过守在宫殿门口的人,穿过长廊来到偏殿,带着她毫无遮掩地进入冰窖。
刚走下去,云念便察觉出一股森然的寒意,这里是真的很冷。
储存贵妃尸身的冰窖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但明明只是个放尸身的地方,这里却被皇帝派了整整三队的人守着,皇帝言之是为了看守贵妃尸身。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贵妃对皇帝没那么重要,他为何要派这么多人来守这里
说明要守的不是贵妃。
而是这个冰窖本身。
这里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他日日都会来,说是舍不得贵妃,来陪伴贵妃,如今看来,要陪的或许另有其人。
谢卿礼拉着她进入冰窖,冰窖在最深处,越往里走越冷。
谢卿礼扣着她手腕的手也越发冰凉。
云念悄悄运功替他滋养经脉。
谢卿礼回身看了她一眼,她冲他弯弯眉头轻笑,笑的一如既往。
他心下一暖,寒凉的经脉好似都因为她温暖了些许,往日最怕的冷也不算什么了。
一路来到一面墙壁之前,谢卿礼在石门上摸索,如愿探到了一方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