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好似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谢卿礼并未挽留,他收回手,指尖摩挲,还能感知到她的温度。
少年垂下眼,长睫掩住眼底的晦暗。
云念回到屋内躺在软榻上,皇帝送的礼物被她搁置在一旁的小桌上。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谢卿礼应当回了屋。
脸颊有些滚烫,额上的汗水还未干透,她浑身不舒服,索性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身体清爽之后,脸上却还是滚烫绯红,云念干脆打开了窗户瘫在榻上,闭眼调息着自己紊乱的心跳。
脑子乱成一团。
少年带着冷意的怀抱与指尖,意味不明的眼神,似有似无的侵占欲。
云念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是不是都是这样多变,一天一个样,谢卿礼自从故陵剑墟出来后便变了许多。
从前的温柔是带着疏远礼貌,他对谁都是这般。
现在的温柔侵入骨髓,渗透在一举一动,只对她。
她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她穿书的经验不足,根据自己在联盟学到的知识,也只能将其归咎于少年对阿姐的依赖。
云念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又这般躺了许久。
系统也一直没说话,它一个人工智能更分辨不出来这般复杂的情感,没办法为云念提供什么帮助。
云念一直没听到隔壁的动静,料想谢卿礼应当已经睡下了。
她看了眼月色。
已经很晚了。
云念起身关上窗,卷起被子侧过身准备睡觉。
闭眼之前,视线却在小桌上放置的木盒上一瞥而过。
是皇帝送的礼物。
她支起身体取来那方木盒,翻身趴在床上打开。
是个玉镯,晶莹剔透,通体是渐变翡翠色,在光下似乎还能瞧见里面的流光,纵使她是个外行人也能瞧出来材质的上乘。
毕竟是皇帝,出手确实大方。
云念取出来玉镯,这镯子却一点也不显冰凉,反而有股暖意。
系统这时候倒是开口了:【镯子还挺好看,不要戴上试试吗?】
云念将玉镯放回盒子中,漠然将它收进了乾坤袋。
“不戴,太贵重了,一打架就碎了。”
【……那你不能不打架吗。】
“那你把傀儡师给我捆来啊。”
【……你睡吧。】
云念裹紧被子蒙头就睡。
系统:【……年轻就是好。】
日头高升,鸟啼清脆,云念被吵得实在睡不着,这才悠悠转醒。
她躺床上愣了会儿,忽的想起来今天还有事情要处理,利落翻身下床。
去隔壁敲了敲门,屋里没人,谢卿礼起的倒是怪早。
云念不多留,转身来到皇帝居住的地方,也是贵妃遇害之处。
出了那件事情后,元太傅的人对外只说皇帝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近来不宜见客。
皇帝住的地方在琴溪山庄的正中间,更像是个小型宫殿,十数个侧殿、花园、水榭,最后才是皇帝住的房间。
云念沿着小路走,能看到虚空中若隐若现的阵法。
【你能看出来什么?】
云念微微仰头。
她被温观尘抓去练了许久的阵法,温观尘于阵法上的天赋无人可比,云念也成了个半吊子。
眼前的阵法虽然少见,但云念依旧认得出,这是阴转曲环阵。
这种阵法得是阵法大能才能布下,破阵也不是一般人能破的。
傀儡师就算是有千年的道行,面对这种阵法怎么也得磋磨一会儿,而就在他破阵的这段时间,闹出来的动静应该不小,江昭这般敏锐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还没想明白,缓慢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云念回身,青年今日换了身衣裳,穿着雍容华贵的锦袍。
系统:【更贵了,这一身是绝品的云锦,供你们踏雪峰一年的开销。】
云念:“……”
好吧穷的只有他们剑修。
沈之砚的面色苍白,与她一起并肩而立。
他周身的气质好似都变了,与洞穴中那有些吊儿郎当的人大相径庭。
“太子殿下。”云念想了想,还是道:“节哀。”
沈之砚没有说话,神情沉静。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张口,云念心下叹气,准备离开将这里留给他。
他却叫住了她。
“云姑娘。”
“殿下?”
沈之砚问:“你觉得我父皇如何?”
云念愕然,沉思一瞬才回:“陛下自然是极好的。”
沈之砚道:“我这老爹是个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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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皇帝,在治国一道上虽然手段强硬蛮横,但从未做错过决定,一心为了百姓,包括与你们修士结交,也是为了拉拢势力帮助人族抵御妖域和魔域。”
“但他也将治国一道用在了我的身上。”沈之砚笑笑,不知是在笑谁,“我从未见他对我笑过,他对我严苛到近乎绝情,要求我一举一动都要有储君的风范,可我不喜欢皇宫,不想当皇帝。”
“云姑娘。”沈之砚侧首看她,问:“他爱子民,但你说他爱我吗?”
云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皇帝的住处谈论这些,这实在有些诡异,更何况如今死的是贵妃,谈论皇帝做甚。
她想了会儿,支支吾吾道:“为人父母终归是爱孩子的,只是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陛下对你要求高也是正常的。”
沈之砚看了她许久,眸底的情绪让云念看不懂。
很复杂。
他的唇瓣翕动一瞬,却什么都没说。
“太子殿下想说什么”
沈之砚失笑,像是突然间又变回之前那个她认识的沈石见。
他笑得有些恶劣:“云姑娘,有的时候,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云念云里雾里什么都没听懂,根本不知这太子殿下来这里是作甚。
她方才瞧见他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硬是没有说出来。
“太子殿下……”
“云姑娘。”沈之砚打断她,下颌微扬示意她看身后,“你那小师弟来了。”
云念忙回身看去。
谢卿礼不知何时来了,走路竟没一点声音。
少年依旧是白衣高马尾,看她的眼神专注又温和。
云念莫名便想到了昨晚的那个拥抱,带着少年的气息,伴着夜晚的风。
“师姐,殿下。”
他礼貌唤了声。
“谢公子不必多礼。”
沈之砚挑眉,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谢公子对他这般客气,突然有种翻身农奴把哥唱的爽快感。
云念直接问他:“你不是与师兄师姐在一起商量如何布防吗?”
谢卿礼道:“师兄师姐自己有把握,我只是个听命的。”
“这样啊……”
她低声应下,一缕碎发自额前滑落遮住了眼。
谢卿礼瞧见了她微红的耳垂,笑意不经意间显露,抬手缓缓凑近她,想要帮她别过去那缕碎发。
但一人很快走了过来,吸引了云念的注意。
那人弯腰拱手:“太子殿下,元太傅找您。”
云念扭头望去,刚好躲过了谢卿礼。
谢卿礼:“……”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之砚轻轻颔首后道:“好,我知晓了。”
云念瞧着一身黑衣的人有些眼熟。
她试探性问:“秦木?”
黑衣的男子毫无反应,视线都未分给她一分。
谢卿礼微眯眼看过去,握剑的手紧了紧。
云念又喊:“是你吧,昨晚你与我师弟比试过,秦木。”
那男子似乎意识到是在喊他,神情一愣,随后连忙点头:“是我,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有些怪异。
秦木的眼神陌生,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般,可他们明明昨日才见过面的。
沈之砚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秦木抬头的姿势有些僵硬。
云念抿了抿唇,旋即释然一笑:“是,见过,我们昨天还约好一起吃饭呢。”
谢卿礼看了过来。
沈之砚道:“原来你们竟有这层关系,秦公子是我父皇请来保护我安全的,若要吃饭,过几日我请你们吧。”
秦木低下了头:“姑娘,秦某有要务在身,过段时间再一起吃饭。”
云念颇为善解人意:“好的,秦公子和太子殿下慢走啊。”
云念的笑意在秦木转身后瞬间消散,与谢卿礼对望一眼。
少年颔首,折了根树枝冲了上去。
秦木下意识拔刀回身抵挡。
沈之砚:“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秦木面无表情,眸无情绪。
谢卿礼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轻挑手腕便将树枝上挂着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一条小蛇,担心伤了殿下。”
沈之砚这才发现地上扔着一条小蛇,是很常见的草蛇,无毒但性子胆小,受惊了容易咬人。
他长舒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多谢谢公子了。”
谢卿礼:“殿下客气。”
秦木也收回刀,朝谢卿礼微微拱手便随着沈之砚离开。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谢卿礼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树枝。
树枝上只有轻微的划痕。
秦木本是刀修,蛮力大,就算再收力,也不应该只留下一道划痕。
云念上前瞥了眼树枝上的划痕,眸中寒光一闪:“我没记错的话,秦木是左撇子。”
可方才那人是右撇子。
“而且,我们昨日并没有约好一起吃饭。”
她只是试探。
秦木听见她喊他的名字,却没有立刻反应,就好像刚得了个新身份还不太熟悉,瞧见他们后满眼的陌生,好似他们没见过面。
方才谢卿礼出手,他下意识抵挡,却出了右手,且力气甚小,动作虽快却依然显得僵硬,竟连这一根树枝都没砍断。
这只能说明——
“他不是秦木。”
他们昨天晚上见到的秦木,被替换了。
第29章琴溪山庄八
他们现在见到的秦木,是个傀儡。
没有生命的傀儡。
阳光正好,日头高悬,这个季节本该是温暖明媚的,云念却觉得好似坠入冰窖之中。
“师姐,别多想。”
垂下的手被人牵住,少年依旧面无情绪。
“师弟,我们可能想错了。”云念的呼吸微沉,“我们——”
话还未说完,谢卿礼捏了捏她的手。
云念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隔墙有耳。
主殿寂静无声,门口站着整排身穿盔甲严阵以待的守卫,保护皇帝的阵法也还在。
就算要谈也不该在这里说。
他牵着她朝流光榭去。
直到回到流光榭,关上了殿门,谢卿礼布下隔音阵法。
“师姐,可以说了。”
云念直接引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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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引入了误区,傀儡师的目的不是皇帝。”
谢卿礼坐下,为云念倒了杯茶。
他温声开口:“为何这般说?”
“我们一开始以为傀儡师的目的是皇帝,为了炼制傀儡取代他,却让贵妃白白当了这个替死鬼,但这些都是皇帝所说,只是他的片面之词。”
“再者,皇帝寝殿的阵法是阴转曲环阵,就算傀儡师有千年修为破阵不成问题,但也绝不是轻易便突破的,就在他破阵的功夫,师兄如何会察觉不到?”
云念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谢卿礼失笑,又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师姐慢慢说。”
云念道:“还有,既然目的是皇帝,为什么要杀修士?昨晚上还好好的,今天秦木便成了傀儡。”
更重要的是。
“我记得在洞穴之中,你与我说过,这种如真人一般的傀儡与之前抓我的那些残次品不一样,秦木这般精细的傀儡,得用人皮混合泥土,提前捏好模样,融合他的精血炼制整整三十天,才能达到这般以假乱真的效果。”
既然需要提前三十天捏好脸,那便说明秦木在三十天前便被选中了。
脑海里思绪繁杂。
系统问她:【三十天前秦木应当还在玉虚派,尚未来到琴溪山庄,傀儡师是如何选中他的?】
云念似乎有了答案。
除非……
是先选中秦木,才邀请他来到琴溪山庄。
若这样的话,此事的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云念垂眼,视线无目的地落在掌心中的茶盏,茶水微漾,将她的脸缩小倒映在水面上。
谢卿礼懒散舒展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他问:“师姐,我们可见过贵妃的尸身?”
好似平地炸起了惊雷,云念忽地便抬起了头。
少年唇角含笑,表情玩味,直勾勾地看着她。
对啊,他们根本没有见到过贵妃的尸身。
那贵妃是死是活,真的死了吗?
【你师兄江昭也没真的见到贵妃尸身,当时在场的只有皇帝和元奚,随后傀儡师逃窜,赶来的江昭追了出去。】
云念脑海里那团缠着的线忽地便捋顺了。
系统说的对。
他们四人当中,江昭是当时最先接触到傀儡师的人,得到的信息要比他们多。
但就连江昭也没见过贵妃的尸身。
贵妃是死是活,怎么死的,死的时候究竟是不是像皇帝说的那般穿着他的寝衣一击毙命,这些都只是他们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是他人想让他们看到的真相。
但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相。
云念喃喃道:“皇帝说贵妃因他而死,傀儡师的目的是炼制傀儡取代他,我们也以为傀儡师的目的是皇帝。”
可现在秦木被替换了,傀儡师起码提前一个月便计划了替换他。
秦木是皇帝邀请来的。
那皇帝在这之中扮演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角色?
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谢卿礼笑意盈盈,尾调上扬带了些俏皮:“师姐,或许你今晚得晚些睡了。”
云念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凑近他,压低声音学他,轻飘飘的声音带了明显的笑意。
“师弟,熬个夜吧?”
她凑的很近,眼睛很亮。
谢卿礼滚了滚喉结,捏着茶盏的指尖微蜷,又慢慢伸展开。
“好,师姐。”
小径无光,已经后半夜了,整个琴溪山庄安静沉寂,唯有偶尔几对人马巡逻。
今日的云层厚重,遮住了圆月,光线昏暗看不太清什么。
云念回到流光榭之时,正门刚好经过一队守卫。
她没敢走前门,担心被巡夜的守卫瞧见,于是绕到后墙利落地翻进来。
湖泊正中央的亭阁里坐着两人,正是谢卿礼和江昭。
云念朝他们走来,端起桌上的水猛灌了大口。
她微喘着气,擦去额上的汗,扭头看向江昭道:“我按照你给我的名单,前去那些弟子的房内探查了他们的经脉,其中有五人是傀儡,没有脉搏呼吸,其余弟子尚未被替换。”
桌上摊开了三张麻纸,三人的面前各有一张。
今日江昭和苏楹从皇帝那里回来后,云念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他们。
江昭很聪明,不过沉思了一瞬,便猜到了些始末。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在傍晚之时拿过来了四张名单,四人一人一张,上面写了些弟子的名单和住处。
那是江昭潜去皇帝住处寻来的,此次琴溪山庄宴请的弟子。
他只挑出了其中一百人。
云念道:“我这张名单上有五人是傀儡。”
谢卿礼言简意赅:“六人。”
江昭瞥了眼自己面前摊开的纸,有的名字被用笔杆圈了起来。
他压低声线:“四人。”
云念注意到江昭身边的空位,问他:“苏师姐呢?”
江昭摇摇头:“尚未回来,她那张纸上的弟子住的稍远些,路上的时间或许长了些。”
夜风吹来,刮动石桌上的三张麻纸,江昭用茶盏压住。
卷起的页边盖住的是一个个名字。
云念呢喃:“这才七十五人,便已经有十五人被替换了,整个琴溪山庄除去普通的贵胄,修士有整整五百人,还只是抽出了这么点……”
不敢想整个琴溪山庄有多少人被替换了。
江昭道:“这些弟子无一例外,都是金丹期。”
虽说来参加的弟子最低也得是筑基后期,金丹比比皆是,但元婴也不少,为何只有金丹的修士被抓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被替换的弟子去了哪里呢?
被杀了吗?
琴溪山庄布防严密,元奚已经命人加强防守了,那傀儡师如何能进来的?
“他一直都在琴溪山庄。”
一直不发生的少年开了口。
是肯定的语气。
谢卿礼微微敛眉,道了一句:“苏师姐早就传了信,但师父一直没来。”
他抬头看了眼虚空,“苏师姐的信被拦截了,整个琴溪山庄地底下埋着个杀阵,我们出不去,外人进不来。一旦开启,足以将我们所有人绞为肉泥。”
一语惊起浪涛。
江昭的声线忍不住拔高:“你如何知道?”
云念的手无意识攥紧。
谢卿礼发现,他这师姐一紧张便会蜷起手,好似这样便能给自己安全感。
他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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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将手中握着的剑搁置在了桌面上。
碎荆嗡嗡作响。
“碎荆察觉的。”
谢卿礼一本正经胡诌。
江昭和云念自是不信。
“听霜也是名剑,为何听霜察觉不出杀阵?”
谢卿礼漠然:“可能是师姐的剑太过柔和,就如师姐一般,对这杀阵不甚敏感。”
云念脸一烫。
这要是别人说,或许会显得阴阳怪气。
但他用这张脸说出来却一点不显假,让人生不起来气。
但江昭气笑了。
他指着桌上的剑:“你玩我呢,这柄剑也能感受到杀阵?”
谢卿礼点头:“嗯。”
“……你怎么证明?”
“证明不了,不如师兄将琴溪山庄一剑劈平,看看这下面究竟有没有阵法?”
江昭:“……”
他绝对是在阴阳怪气。
他抱胸靠向身后,脸色黑沉骇人:“谢卿礼,我从一开始便觉得你很奇怪,在傀儡师的老巢处,你那一剑几乎堪比我师父扶潭真人了,你倒是说说,你是吃了几个大能才能有这般水平?”
谢卿礼一脸正经:“我不吃人,师兄。”
云念扶额。
江昭又怒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是在问你为何会有这般修为?”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有着堪比大乘的修为,一剑劈开了整个山坡。
“谢卿礼,你到底是谁?”
他的话出口,周围陷入诡异的沉默。
云念有些心累,不知为何这又扯到了谢卿礼身上。
她也曾怀疑过他的修为,但谢卿礼是原书的男主,书里写的他就是在取得碎荆后,修为一日千里。
他是男主,这是他的光环。
因此云念纵使怀疑,也只能用这些来说服自己。
谢卿礼在江昭的逼迫下,淡然地抿了口茶,随后指了指碎荆:“在剑境中裴前辈说我是个天才,或许是吧。”
江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云念扯了扯他的衣袖:“现在的重点不是解决琴溪山庄的事情吗,你揪着谢卿礼作甚,师弟不会害我们啊。”
江昭很想反驳她这句话。
谢卿礼不会害的是你啊笨头鱼!
不是他和苏楹!
谢卿礼看云念和他们的眼神区别对待的十分明显。
奈何自己这小师妹是个木头脑袋。
他抵着云念的额头将她推远了些。
江昭瞥了眼谢卿礼,少年依旧垂眼抿着茶水,认识这么久以来,似乎就没见他慌过。
“诚如你所说的,这下面有个杀阵,你觉得是傀儡师布下的还是皇帝布下的?”
谢卿礼摇头:“不知。”
他放下手中的茶,“但不能告诉皇帝我们目前知道的东西。”
云念思索着:“若皇帝与傀儡师有关系,想要杀掉这些修士……人族与宗门交好已经数千年,历代皇帝每十年便会在琴溪山庄宴请修士们,他应当知道,若修士们死在琴溪山庄,宗门与皇族势必起冲突,遭殃的不止是皇族,更有那些失去了宗门庇护的普通百姓们。”
不是所有宗门都会不计较这些,依旧救死扶伤。
皇帝应当知道这对于他的威胁不小,他是疯了才会这般做吧。
他要什么有什么,已经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些年的功绩足以名垂青史,他做这些总得有个理由。
可云念他们找不到理由。
根本想不通是什么能让一个明君做出这般事情。
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他有关系没。
皇帝与傀儡师,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江昭站起身:“总之,私下调查。”
他望向天际,昏暗的看不见一颗繁星。
“苏师姐怎么还没回来?”
江昭脊背一僵。
对啊,都过去这般久了,她为何还没回来?
不过是探查一下这些弟子是不是傀儡,傀儡的修为不高,伤不到苏楹的。
莫非是……
被别的弟子发现了?
江昭的心一提。
拇指间的玉戒忽地一闪一灭。
他急忙抬起手来,心下一颗心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许久都没有过这般的恐慌。
云念也站起身来。
“是苏楹,这玉戒是我给她防身的,她出事了。”
江昭拿起剑,身影一闪而过,利落地翻墙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云念来不及多想,担心苏楹是遇见了傀儡师,跟在江昭后面也追了出去。
亭阁之中只剩下谢卿礼。
少年喝完手中的最后一杯茶水,拿起桌上搁置的碎荆慢条斯理走出去。
他并未翻墙,而是直接从正门出去。
门外巡逻的守卫们像是没有瞧见他一般。
云念一路追着江昭,他跑的实在太快,难得尚存理智并未御剑,但也已经明显瞧出来慌了阵脚。
一路上横冲直撞,若非云念在身后帮忙掩护,他早都被守卫发现了。
云念知道他急,因此也只是跟在他身后替他收拾这些烂摊子。
江昭远远地便瞧见了地上躺着的人,一个黑影正弯腰要抱起她。
“滚!”
他挥剑而去,那黑影来不及躲,顷刻间便被长剑穿胸而过。
云念也已经赶到。
江昭连剑都没抽,慌张扑到苏楹身边。
“阿楹!”
他不敢碰她,她就躺在地上安然闭目,右肩上一个血窟窿在往外涌血。
云念只是看了一眼,强行镇定的心跳了起来。
江昭的手在抖,眼泪在眼眶打转,茫然地想要去捂那血窟窿。
云念挥开他的手,“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来。”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仙丹,一连给苏楹喂了好几颗。
江昭抖着手将身上的灵丹一股脑都倒出来,胡乱扒着想找到什么。
“在哪里,在哪里啊……”
“灵丹呢,在哪里……”
云念抬眼看了一眼。
一贯沉稳的人此刻慌张无措的像个迷路的孩子,泪水砸落在地上晕染出一片水渍,手上都是苏楹的血。
她看了眼满地的仙丹,精准从中拿出自己需要的。
云念将仙丹碾成粉末洒在苏楹的伤口上,点住她周围的穴道,汩汩的血瞬间便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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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去探苏楹的脖颈,可指尖微微颤抖。
江昭抬眼看她,仿佛云念一句话便能将他打入地狱。
云念嗓子干哑,怎么都下不去手。
万一呢……
万一呢?
“师妹……”江昭的声音很轻很轻,脆弱又无助。
云念狠下心,正要探下手。
一只手先她一步,骨节分明。
他轻搭在苏楹的脖颈上。
淡声道:“有呼吸,还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江昭突然泄力,高大的脊背颤抖的不成样子。
云念提起的心掉了下去。
谢卿礼起身,来到被江昭一剑穿心的黑影身边。
他俯下身握住凛寻剑的剑柄,微微用力便将它拔了出来。
鲜血迸溅。
谢卿礼微微歪头。
不过一个傀儡,用泥土做成的血肉,融合进这傀儡师的精血后,竟还化为了真的血肉。
他半蹲下身,轻触上地上的鲜血。
冰凉的。
谢卿礼哂笑了声,原来是这样。
就算再逼真,人跟傀儡最大的不同便是人有体温,而傀儡没有。
这傀儡师并不是这般无所不能。
谢卿礼直起身,踩碎了已经不能行走的傀儡。
直接将它震为醴粉。
他使出清洁术,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免得被守卫发现横生事端。
云念还顿在苏楹身边,拉了拉江昭的衣袖:“我们得尽快离开,免得被守卫的人发现。”
“嗯。”
江昭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他抱起苏楹,她毫无声息,面色苍白。
江昭咬了咬牙,抑制住自己的怒意,大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云念无奈拐回来,从谢卿礼手上接过了江昭的凛寻剑。
她瞥了眼不剩一物的空地,便知晓应当是谢卿礼清理了这些。
“又是傀儡是吗?”
“嗯。”
云念微抿唇瓣。
傀儡师在琴溪山庄,他炼制的傀儡也在。
他通过这些傀儡先杀了人,将尸体处理好后便取出来事先准备好的傀儡替换。
云念问:“他能将这些傀儡放置在哪里呢?”
谢卿礼道:“傀儡没有生命,安置在乾坤袋便可。”
云念一愣。
对啊,这些傀儡是没有生命的,乾坤袋中虽然不能存活物,但傀儡是死物啊!
那便难搞了,傀儡师只需要自己乔装隐匿起来便可。
这偌大的琴溪山庄,便是挨个搜查都得花上两三天功夫。
云念颓了。
他笑了声,动作轻揉替她捋顺碎发。
“没事的,我会把他们都揪出来。”
这话有些自大,但云念莫名对谢卿礼有种信任感。
就好像如果是他,便什么都可以做到。
“师姐,走吧。”
云念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躲避着那些守卫。
系统冷嘲热讽:【你是不是脸红了。】
云念摸了摸脸,一连冷漠:“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你明明就是——。】
它的话没说完,云念直接关闭了连络通道。
系统:【……】
屋内。
云念替苏楹盖好被子,脸色微微苍白,起身之际眼前一片模糊,白光闪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胳膊被人拉住,托着她起身,这才免于摔倒。
“没事吧?”
云念冲他摆摆手:“没事,小问题。”
她直起身看了眼身边的江昭,他的情绪稳定了些,不似方才那般慌乱。
方才他慌得连止血术都不会使。
苏楹身子骨太弱,一点小伤或许便会要了命,他怎么可能不慌。
于是只能云念来疗伤。
云念拍了拍他的肩:“你别担心,苏师姐的伤不严重,那傀儡尚未下死手便被我们发现了,我已为她疗伤,后半夜便能醒。”
江昭将身上装的灵丹塞进她怀中:“抱歉,今日是师兄拖你后腿了,灵丹你拿回去,今夜好好调养。”
云念有些无奈,将他递来的丹药还回去:“苏师姐也是我的师姐,你说什么呢,我不需要,你留着给师姐吃吧。”
她说完脚步匆匆便朝外走,将江昭一人留在身后。
云念刚走出殿门,本来舒然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脖颈。
灵力损耗太多,现在浑身疲惫,双腿疲软有些走不动路。
她呢喃着:“浑身都疼……”
刚走出殿门,就被门口靠墙站立的白影吓了一跳。
云念慌忙后退,白影抬起头,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清隽的五官毕露。
是谢卿礼。
“你吓死我了。”
她拍拍胸口,稳住自己紊乱的心跳。
谢卿礼的笑意一闪而过,在她身前蹲下身:“师姐,我背你回去。”
云念倒也没虚弱到这地步,闻言拍了拍他的脊背:“我没事,不用背我。”
少年没有应声,拖住云念的双腿便将她扛上了肩。
双脚离地,失重感吓得她一惊,下意识便揽住了他的脖颈。
少年的马尾贴在她的脸侧,柔软的发丝浸染着他身上纯净的气息。
“师弟……”
云念挣扎着想下来。
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力道不大却让她毫无挣扎的余地。
“师姐,马上就到了,别动。”
谢卿礼的声音很柔。
云念趴在他的脊背上。
夜风很凉,回去的路明明不长,他却好像走了很久。
“师弟。”云念唤他,“谢谢你。”
谢卿礼唇角微微上翘,问她:“师姐为何要道谢?”
“嗯……”云念沉思了瞬,将脸贴在他的肩膀处,侧过头看他的侧脸:“我今日真的很累,而你背了我。”
其实更主要的是,她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这傀儡师想做什么,不知道他现在藏在琴溪山庄的哪里,不知道没有扶潭真人的相助,凭他们几个能不能应付得来这傀儡师。
但奇怪的是,想到有谢卿礼在身边,那些虚无的恐惧好似也削减了些。
云念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谢卿礼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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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近些时日来谢卿礼所表现出的不同。
他知道很多事情,修为也让人捉摸不清。
云念和系统将其归为男主光环。
总之与他在一起,好似便有个底,不会太过害怕。
她盯着少年莹白的侧脸呢喃道:“师弟,谢谢你背我。”
少年笑了瞬。
他微微侧首,对上少女靠在他肩头的双眸。
“师姐,应该是我谢谢你。”
“嗯哼?”云念眨眨眼:“谢我什么?”
谢卿礼弯了弯眼,避重就轻回:“师姐帮了我很多次。”
她帮了他很多次。
曾经他以为恨足以支撑他走完这段艰难的路,在碎荆剑境中,他却险些被恨意困于其中。
可那时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不再是被杀戮道驱使的奴隶。
第30章琴溪山庄九
云念靠在椅背上,微凉的手替她揉着肩。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介于刚刚好的境地。
不多时云念便昏昏欲睡。
她的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少年的视线专注在她脸上,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身子一斜,本来老实靠着的头猛地下砸,谢卿礼眼疾手快,赶忙伸出右手托住了她的额头。
光洁的额头挨着冰凉的掌心,云念被冰了下,眉心微蹙长睫扑闪着睁开了眼。
云念有些懵:“师弟?”
“嗯,我在。”谢卿礼面不改色将她托起来,用灵力将已凉的茶温热,替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师姐,喝点茶早些休息吧。”
云念接过茶小口小口喝着,看了眼谢卿礼,又悄咪咪收回眼。
她一连重复好几次,自以为掩盖的十分隐秘,实际上所有的小动作都映入了少年的眼中。
谢卿礼看的有些想笑。
“师姐想说什么?”
云念被抓了个现行有些尴尬:“没什么。”
“师姐,你我之间不必有什么顾虑,想说什么便说。”
云念沉默了瞬。
系统催促:【你问啊,你不是一直都想问吗?】
她是有一件一直想问谢卿礼的事情。
但始终顾及着他的情绪没有问出口。
“师姐,问吧。”
谢卿礼神情平淡。
云念一口气干完手里的热水,茶盏搁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砰击声。
“师弟,你的经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扶潭真人说谢卿礼的经脉严重损伤。
他的体温常年冰凉,好似刚从冰窖中捞出来一般。
云念探过他的经脉,她的灵力在其中行走的颇为困难,像是处处结满了冰碴一般。
偏生他的灵力不受限制,在傀儡师的老巢外还能挥出那一剑。
她搬着椅子朝他凑近了些:“师弟,你的经脉若是能治好,修为定是要比现在好上许多的。”
谢卿礼垂下眼,目光施施然落向自己的手腕。
云念看不出来,他自己能察觉出经脉之中的暗潮汹涌。
经脉逆流之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冻住,周身结满冰霜,一动也不能动。
“师弟?”
谢卿礼收回手:“没事,师姐。”
他笑得无害:“老毛病了,小时候中了毒。”
他轻描淡写试图揭过这些。
云念皱眉:“师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必有什么顾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现在又要隐瞒我了吗?”
谢卿礼一噎。
这话是他方才才说过的,没想到被云念拿来举一反三了。
他微微抿口茶,指结无意识轻叩。
云念一口气问:“到底是因何中的毒,中的什么毒?”
她挨得很近,眸里满是关切,毫不作假。
谢卿礼吞咽了下,握住茶盏的手微微摩挲。
要跟她说吗?
她会被吓哭的吧。
谢卿礼心下喟叹,放下茶盏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语调一如平常。
“被囚禁的那些年中的毒,是那人用来控制我的,不知道什么毒,解不掉,便只能这般了。”
云念没听说过有什么毒可以令一个人的经脉霜寒如冰川。
况且,有什么毒是寒酥丹不能解的。
寒酥丹能解天下百毒,谢卿礼服下寒酥丹后,火毒立刻便清了。
云念冷了脸色:“师弟,你在骗我,你明明服了寒酥丹,就算中毒了也早就该解了。”
谢卿礼一僵。
倒是忘了这一茬,他服用过寒酥丹。
他看向云念,她的神情很严肃,像是学堂的先生一般。
谢卿礼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像是纸老虎,外强中干。
他的语气无奈:“这都瞒不过师姐,毒已经解了,只是中毒已久,经脉难免受了些损伤。”
瞧见云念担忧的延伸,他又立马安抚:“早都无事了,除了手脚冰凉外一点事情没有,你看我现在不照样活着,修为也算是不错。”
“你不要骗我。”
“我真没骗你。”
谢卿礼作发誓模样:“师姐,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裴凌前辈不还夸我是个绝世的天才吗,这样的我怎么会被区区一个经脉损伤困死?”
他被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弄笑了:“我真的没事,师姐与其担心我的经脉,不如担心一下苏师姐。”
云念一愣。
苏楹。
“傀儡师怕是盯上了苏师姐。”
云念喉头一紧。
对啊,今夜那傀儡明显便是要杀苏楹,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怕是苏楹早已被傀儡替换了。
她倒是忘了,苏楹也是金丹。
“师姐,你拿着。”
谢卿礼递过来件东西。
云念看过去,是个龙凤扣。
龙凤扣可以分为两半,谢卿礼手中放着的正是其中一半。
他拉起云念的手,将那块玉佩搁置在她掌心之中。
“此为凤扣,两块玉扣上有法令,你可在千里之外与我传音,若遇到危险就轻敲三下,我马上便能确定你的位置。”
听起来功效倒是像江昭给苏楹的玉戒。
云念触碰玉扣,触感温热,有些像皇帝赠的那玉镯,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玉镯,放在一起仔细对比。
系统犹犹豫豫开口:【这似乎是同一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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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下都泛着流光,整体成墨青色,手感温和细腻,摸起来暖和,连玉里的纹路走向似乎都一样,颇像对双生子一般。
就像是同一块玉打磨出的。
“师姐。”谢卿礼笑得温柔:“能否让我看看这玉镯?”
云念并未觉察出他的异样,闻言毫不犹豫便将玉镯递了过去:“这是皇帝赏赐的,我担心碎掉,便也没有戴过。”
谢卿礼拿过玉镯。
晶莹剔透的玉镯在莹白如玉的手上映衬出微光,屋内点着的蜡烛照在少年一侧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阴影遮住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一直不说话,翻来覆去看着玉镯。
云念提起了心,微微伸头问他:“怎么了,你看了这么久,是玉镯有问题吗?”
谢卿礼笑了声,收起眼底的幽暗,拉起云念的手腕将玉镯套了上去。
“没有,玉镯很好,这是墨翡玉,没那么容易碎掉,且对经脉有温养的奇效,师姐戴着吧。”
玉镯已经被谢卿礼戴了上去,贴在皮肤上确实温温热热。
云念却有些犹豫:“可是……这是皇帝送的东西……”
皇帝现在还没摆脱嫌疑,很可能与傀儡师有关,他送的东西不一定便没有坏心。
谢卿礼抬起眼,摇了摇头:“没事的,这玉镯里面没有法令,也没有毒。”
他顿了顿,又道:“我在你隔壁住,不会离开你分毫,听霜也会护你。”
云念险些被口水呛到。
这小子真是,从故陵剑墟出来便总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误会的话。
她尴尬别过头,“天色不早了,再有几个时辰便该天亮了,师弟回去休息吧。”
从谢卿礼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微红的耳根。
他的眼里漾出笑意,那些戾气一点点消散。
在她身边他很难生气。
“好,师姐早些休息。”
谢卿礼起身出了房门,屋门被他带上。
云念坐了一瞬,听见隔壁的房间房门打开关闭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打开了窗子。
凉风吹在脸上,吹去了些燥热。
她待了会儿,稍觉有些冷意便关上了窗。
云念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三个时辰便天亮了。
手腕上的玉镯发着莹莹的微光,吹灭蜡烛后越发明显。
她抬起手腕看了许久。
她始终想不明白皇帝在件事当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不至于这般想不开要与傀儡师合作杀修士吧,这是在毁修士与平民之间的桥梁。
他也没有理由这般做啊。
更何况,太子也被傀儡师抓了去。
皇帝总不能连太子也不在乎,那是他唯一的孩子。
但总觉得有些诡异,或许他们得去看看贵妃了。
她真的如同皇帝说的那样吗?
云念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侧身面对着墙,余光瞧见阵边的玉牌。
她拿起那块玉牌。
这般贵重的玉牌,谢卿礼是如何会有的?
传家宝吗?
那他的家族也非寻常辈,定是非富即贵。
她无意识摸着那玉牌,直到少年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如切冰碎玉,隐隐含着笑意。
“师姐,怎么了?”
云念这才反应过来。
她慌忙解释:“没事,我不小心碰到了。”
对面的人静了会儿,“嗯”了一声。
“师姐,晚安。”
云念拉上被子,将玉牌搁置在枕侧。
她细声回他:“师弟,晚安。”
云念不知道怎么挂断玉牌,听见对面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以为谢卿礼先挂断了。
她翻了个身闭眼酝酿睡意。
已经太晚了,今天累了许久,困意如潮水般来势汹汹。
谢卿礼等了许久,听见了规律的呼吸声。
像小猫一样,一阵一阵的。
他仰面看着床帐,耳边是她的声音。
碎荆盘旋在虚空之中,荧光在他的经脉之中游走。
谢卿礼抬起手,少年的小臂线条流畅,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毕露。
此刻上面结了些细小的冰霜。
谢卿礼面无表情。
他动用灵力游走在经脉,不过一会儿冰霜便融化,化为颗颗水珠挂在他的肌肤上。
谢卿礼闭上眼,侧过身微蜷起身体。
他想去见她。
谢卿礼呢喃了声:“师姐……”
那边的人下意识应了声,微弱的嘤咛让他的心软成一滩烂泥。
谢卿礼笑了笑。
“我有点冷。”
云念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她穿梭在白雾中,除了一片朦胧的白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脑海中喊着系统:“你在吗?系统?”
无人应声。
连系统都消失不见了。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系统与她共生一体,不可能会离开她的。
除非……
她的魂被人单独拘走了。
她的身体不在这里,只有神魂在这里。
云念皱眉,心下一沉。
难道是那傀儡师搞出来的?
拘魂这种禁术他也会?
她茫然向前走着,分不清方向,看不见路,只能凭着一股直觉走。
云念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了些许动静。
很轻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她寻着这道声音放轻脚步,越走越近,那道声音越来越清。
是个孩子。
是孩童的啼哭声。
云念停下了脚步,像是觉察到她已经来到,一阵风吹来,将眼前的白雾吹散。
她闻到清淡的熏香,像是某种木质的香气,应当是安神香。
周围温暖,银炭燃烧发出噼啪声。
云念看清了这里。
是一处宫殿,装潢华丽,青绿色的地砖上放置着好几盆炭火,窗子微微开了条缝,外面是漫天大雪。
殿内温暖如春。
“安之,你看看这是什么?”
温柔的女声。
榻边的摇床被人轻轻晃着,婴孩的啼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站着的女子着一身素服,满头青丝仅由一根玉钗簪起,五官柔美清丽,额上印着一方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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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拿着只拨浪鼓,一手轻轻晃着小榻。
满眼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温柔。
安之,安之。
如果她没记错,沈之砚的字便是安之。
这是……贵妃还是皇后?
不,沈之砚是五岁被过继给贵妃的,这时的沈之砚还尚在襁褓中,皇后此时还未病逝。
这是皇后。
云念有些惊讶,这皇后穿的……也太素了些。
连沈之砚的一根腰带都比不上,不是说皇族奢侈吗?
皇帝连价值连城的玉镯说送都送,怎会让皇后穿成这般模样?
“安之,睡吧,阿娘看着你。”
女子轻轻柔柔哄着孩子,细语唱着云念听不懂的歌谣。
那女子应当是看不见她,云念就站在她身侧,她却毫无反应。
她就看着摇床中的人,神情是云念读不懂的复杂。
云念陪她看了许久。
她一直都是这个姿势,好像已经麻木了。
莫名有些骇人。
云念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坨枯木。
天色渐渐昏沉下去,云念始终没找到离开的办法。
紧闭的殿门突然被叩响,那呆坐了许久的女子动了动,僵硬转过身。
一婢女打扮的人进来,福了福身行礼:“娘娘,陛下来了。”
女子垂着头沉默了许久,回头看了眼摇床中的孩子。
她站起身,俯身轻吻了婴孩的额头。
“将殿下抱下去吧。”
“是。”
婢女上前,将摇床中熟睡的婴孩抱去了侧殿。
接着殿门再次打开,身穿玄色华服的青年携着一身风雪走进来。
五官俊美,棱角分明,即使是刻意放柔了神情,周身久居高位的威严仍旧掩饰不住。
是青年时期的皇帝。
他站在门口拍去了身上的雪花,这才朝殿中站着的女子走来。
“阿清,朕下朝了。”
云念觉得这对帝王夫妻有些诡异。
明明是皇帝,神情却带着刻意的讨好,小心翼翼搂着怀中的女子,生怕她生气不满的模样。
明明是皇后,见着皇帝却不行礼,漠然的好似见到陌生人一般,在皇帝搂住她的那一刻微微瑟缩。
皇后点点头:“陛下辛苦了。”
就这一句话,年轻的皇帝却笑了起来。
他凑上前想要吻她:“朕想着你,恐你无聊便急忙忙下朝来陪你。”
皇后微微别过头躲过了皇帝的亲吻。
青年愣了一瞬,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了情绪。
皇后冷着声音:“陛下,用餐吧。”
皇帝亲了亲她的额头:“好。”
传膳的宫女走进来。
皇帝揽着皇后坐下。
云念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他们对面,看着皇帝几乎是亲力亲为伺候着身旁的女子。
虾是剥了皮的,鱼是剔了刺的。
“你身子骨弱,朕唤人做了药膳。”
皇后别过头:“臣妾身子不舒服,不想吃。”
皇帝也不恼,只管夹菜:“多少吃一些。”
这一顿饭吃的艰难,云念算是观察出了。
皇帝宠幸皇后,不惜放下帝王的尊严,话里话外都是在讨好和顺应。
皇后似乎对皇帝有气,总之就是一直冷着脸,字里行间都是拒绝。
倒是奇怪。
直到这顿艰难的晚膳落下帷幕,宫女们进来收拾残局。
皇帝起身:“朕今晚留宿景宁宫。”
云念明显看出皇后的身子一僵,本来舒展的手都蜷了起来。
内侍们进来伺候主子梳洗,皇后始终坐着不说话。
直到屋内的人都清干净了。
皇帝脱去外衣,露出高大健硕的身子。
云念吓得转身就朝殿外走。
但一步也走不出去,就好像被困在了这宫殿。
云念:“……”
淦,她真的不想看现场直播啊!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夹杂着些推拒和低哄。
云念耳根通红,恨不得当场聋了。
直到一声尖利的女子哭喊声划破了寂静,打碎了来之不易的平静。
云念下意识回身。
皇后的外衫掉落在地,内里只着一身薄纱内衫,被青年抱着按在桌上。
她哭喊着:“滚!滚!”
云念瞳孔微缩。
那可是君主,皇后竟敢这般辱骂?
秀丽的女子此时歇斯底里,满脸的泪痕。
被她推拒的青年眼眶通红,攥着她细腕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哑着嗓子:“你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推拒我,难道那件事之后,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便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了?”
女子掩面哭泣:“求你了陛下,废后吧,废后吧!”
她推开他,摇摇欲坠跪倒在地,脆弱纤细若蒲柳。
“我快疯了,我快疯了啊……你废后吧,放过我吧,放过我们吧……”
皇帝脊背微弯,身形不稳,几乎靠攥着一旁的椅背才能稳住身子。
云念看到他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咬紧了牙,道:“安之呢,你也不要了?”
皇后身子一僵,抬眼看他,泪珠成串滑落。
她哽咽颤抖:“殿下是皇嗣,留在皇室最好,只求陛下废了——”
“你做梦,你做梦!”
绝望的嘶吼声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
皇帝目呲俱裂,全无平日的镇定与光风霁月。
像个走投无路的困兽。
他单膝跪倒在女子身前,一字一句:“安之是太子的前提,是你为皇后,若没有你,他什么都不是,朕即刻派人溺死他。”
皇后急促喘着气,美目中滚落大颗的泪水。
青年温柔吻去她面上的泪珠:“阿清,朕只爱你,只要你,只有你,别说傻话。”
滚烫的唇从女子的额头吻上面颊,划过鼻梁,落在唇瓣,辗转厮磨。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不想明天见不到安之吧?”
云念全程不敢置信。
这是在威胁吗
她见到皇后颤抖着唇吻上青年,细白的双臂攀上皇帝的脖颈。
皇帝脸上并无笑意,在皇后看不见的角落,一颗泪珠快速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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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抱起女子朝内殿走去。
云念动不了,察觉到一股猛力在撕扯着她。
最后一眼,她对上了一双泪水朦胧的美目。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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