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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千娇 三春景 5166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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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要说杨宜君真有……

要说杨宜君真有什么提刑探案的能耐,其实不是。她懂什么?不过就是看了一千多集的《名侦探柯南》,看了十四季的《犯罪心理》,看了数个版本的《福尔摩斯》,看了一点儿《重案六组》、《古畑任三郎》、《非自然死亡》罢辽。

但有些事是对比出来的,哪怕只是从这些影视剧里学到的常识,也足够她胜过如今绝大多数人了——如今官府查案,案情一般都是‘开门见山’的,也没得什么奇案。

如果真有些奇,案情有些曲折,对当事人就是考验运气的时候了。绝大多数情况下,官府都是没什么办法,只能选最有嫌疑的那个人结案的。

也有人讲究‘科学办案’,重视证据,然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杨宜君虽然只会‘纸上谈兵’,但她好歹是有这方面的常识的,就这已经胜过他人良多了。而若是遇到的案件还正好撞上了她了解的,与她在影视剧里看过的案件有相似之处,那就是手到擒来了。

考虑到她已经在影视剧里看到了几乎所有类型的谋杀,其实撞上‘似曾相识’的案件的几率还挺高的。

这次恰好就是这样,从一开始确定是‘火死’,并且死者看不出生前形貌时她就想到了很多经典的‘情节’这在刑侦剧、推理剧里实在是个用过太多次的剧情了,甚至由此还有各种不同的展开。

杨宜君只是不能一下确定会是哪种展开而已。

而了解了刘成的一些情况,又在刘府逛了一圈之后,杨宜君下意识心说‘有趣’——她想到了某一版《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诺伍德的建筑师’,在这个故事里也是‘火死’,但‘被害人’并没有真的被烧死,故事后来有了一个大反转。

‘被害人’其实是‘加害者’,杀了一个与自己身形有些像的流浪汉(注一),伪装成是自己被烧死在了火场。之所以这样,一是为了假死换身份,逃脱大笔债务。二是为了将自己的死嫁祸给昔日恋人的儿子,曾经的恋人因为看破了这个人的邪恶本质,拒绝了其求婚,此人便一直怀恨在心。

说实在的,从‘刘成’被烧得认不出来了起,杨宜君就有点儿怀疑那不是他。这当然不是一种正确的想法,毕竟生活中的凶杀案充满了复杂诡计的还是少,大多数就是激情杀人罢了。但受过那么多推理剧的洗礼之后,杨宜君就是容易想到各种小概率情况。

越奇、越复杂、越出乎意料,越容易被她想到。

这也没办法,影视剧嘛,完全在‘意料之中’就没人看了,大家都在努力构思各种能让人惊叫连连的诡计呢。

杨宜君在这间茶室里外发现了一些新鲜的痕迹,这些痕迹谈不上特别明显,但在她眼里又是忽略不过去的——此时的人当然也可以通过特别显眼的痕迹判断一些事,但相比起后世发展完备的痕迹学,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杨宜君也没法做到后世专业人员的程度,但现在也不需要她做到那个程度。大概是没想到这些小小痕迹也能暴露什么,做事的人竟没有清理掉这些痕迹。这就让杨宜君判断出短时间内有人进出过这里,而根据仆人的说法,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人了。

这就有趣了。

“原就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案子,叫十七娘你这番胡闹,不知多生出多少事端!”

梁九哥还在兀自不快,决定不管杨宜君,拿下他眼中的两个犯人回去。杨宜君忍笑不过,终于笑出了声。只不过她好歹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一边笑还一边道:“怎得如此心急?眼下不是什么都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梁九哥先不说,赵祖光只斜眼看杨宜君,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明白。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转头看向高溶,发现他也一样眼神疑惑,这才心里好想了些不是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十七娘若是真知道什么,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若是故弄玄虚,那大可不必!”‘梁九哥’不知道杨宜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她是真知道了什么,还是装模作样。但在他想来,杨宜君这回翻不出什么花来。

他也承认杨宜君不是寻常小娘子,最近还听说她一个人应对吴国来的才子,将人家羞得连夜离了播州但做学问是一回事,提刑查案是另一回事。一个只在闺阁之中,日常是琴棋书画、品茶插花的小娘子,那对她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十七娘莫要对自己看得太高了!我知道十七娘自小聪慧,可有些事不是聪慧就能成的。大约是十七娘从小什么事都能做成,便以为天下事皆是如此——然,世上事各有难处,本就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好,也不必每件事都做好。”

“就如眼下事,十七娘这般小娘子插手做什么?论理,这就不该是一个闺阁女子该插手的。由着十七娘的性子玩闹了一回,本就不对,回头我还要与世叔去告罪十七娘也要学着乖巧些,有些大家子小娘子温婉恭敬、贤良淑德的样子。”

杨宜君最烦的就是别人对她指手画脚,特别是这指手画脚的本意还并非善意,更多是一种‘高高在上’与‘恶意’时。另外,对那些以男子身份,‘规劝’她,身为一个女子该如何如何的,她也格外腻味!

‘梁九哥’说的话不中听,还有些越界,但以此时的世风世俗倒也没错然而,这却是直接踩踏在了杨宜君最讨厌的几点上!

杨宜君原本还为着案子与‘诺伍德的建筑师’相似而心情愉悦,这会儿一下就晴转阴云。

她没有直接变了脸色,脸上依旧残留着刚刚还没有敛尽的笑意,显得娇美又潋滟。不过此时此刻,这层令人目眩的明媚下,底色却变得冷淡了。这当然无损杨宜君的美色,但确实让习惯了女子柔软无害的美的男子有些心惊。

说不出什么缘由,就是觉得危险,像是猎物被猎手盯上了。

杨宜君也确实是以猎手的眼神在看‘梁九哥’,轻轻笑了一下,拿腔作调道:“这关梁九哥你什么事呢?左右,我什么样都不会落到你家。就是将来不温柔恭敬,不贤良淑德,也是叫旁人受罪。”

梁氏是八大姓,梁九哥所在的那一房在梁家也算近支,但论地位,杨宜君家可比他家高多了!杨宜君将来婚姻嫁娶,除非是杨宜君自己认定了‘梁九哥’家,不然她确实不可能落到他家去。

这话仿佛戳破了某种隐秘的心思,‘梁九哥’一下脸色通红。

杨宜君的美貌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足以刺破所有的虚伪矫饰。她又笑了:“‘梁九哥’你甚至不姓杨,若是姓杨,还能说是为了家声着想规劝族妹”

像是无意,杨宜君轻声道:“不过真要细究此事,若说受我这份罪是‘苦’,说不得有许多人抢着来还轮不上呢。梁九哥你觉得呢?”

旁边有土兵看着,随时要被拿下的赵祖光眼下一点儿也不担心了。他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那个要捉拿他的‘梁九哥’,都有点儿可怜他了——这不是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赵祖光又不得不承认,此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并不是他太弱。

他看了一眼旁边眉目越发如同画上一般的杨宜君,发现她越是盛气凌人,越是温婉贤良上头乏善可陈,越是有一种惊人的光彩——‘梁九哥’是男子,是世俗意义上的强者,杨宜君是女子,是世俗意义上的弱者,但二者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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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而立,强弱却是互换了。

“十七娘收声罢!这等话,你一个闺阁小娘子如何说得!”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但在杨宜君耳朵里,完全是‘梁九哥’恼羞成怒之语。这次,杨宜君抢在‘梁九哥’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之前行动了起来,转身走进了茶室。

茶室这边有些日子没来过人了,但茶室这边有常备的上等好炭,也有打火石,这是为烹茶准备的,她将这些东西找出来,放到一边。

杨宜君想到了‘福尔摩斯’的促狭,吩咐仆人道:“拿两捆湿柴来。”

眼下还下着雨呢,湿柴到处都是,拿来的时候杨宜君正在点火——不过她显然不习惯这活儿,打火石用的并不利索。

高溶走上前来,微微躬下身:“失礼了杨娘子,在下来罢。”

杨宜君让了让,高溶拿了打火石,两下便让迸出来的火星引燃了一把火绒,火绒燃起来之后用来煮茶的好炭不一会儿也燃了。确定火势不会轻易熄灭,杨宜君这才让仆人将湿柴架上。

湿柴容易有烟,而且是毒烟,杨宜君又让分封闭茶室。茶室本就是半开放式的屋子,这事儿不是说说就能成的,得稍等一会儿。就是这稍等的一会儿,叫‘梁九哥’又有话说了。

“十七娘这是要放火烧屋,还是查案?这可是刘家的屋子——”

“我知道,不过是火盆里的湿柴罢了,烧尽了也就熄灭了,哪里能烧屋子?”杨宜君不屑一顾,然后又像是闲话一样提道:“梁九哥有未捉过兔子?”

这个时候,没人知道杨宜君这般举动的原因,现在又听她说捉兔子,越发离得远了。梁九哥忍不住道:“十七娘别岔开话,平日里猎兔子做戏也就罢了,偏这时来说,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

“不是猎兔子,是捉兔子!”杨宜君纠正道:“猎兔子有猎犬就行了,放箭都嫌费事我说的捉兔子是另一回事。”

“狡兔三窟,兔子最会打洞。若是叫兔子跑脱,钻回洞里,就很难再捉住了。此时最好用烟——只要烟从一处洞口钻入,地底下四通八达的地洞就全是烟了。兔子受不住烟,就得从别的洞口跑出来,只要守住这些洞口,便是‘守株待兔’。”

杨宜君想到了‘诺伍德的建筑师’里,嫁祸他人的建筑师藏身于‘密室’中。本来福尔摩斯可以让人将他捉出来的,但出于某种戏弄人的心理,他却是让人在外面点火驱烟,大叫‘着火了’,将建筑师吓了出来。

现在的情况,她不觉得藏在茶室里的人会自己出来,同时也知道不比藏身密室的建筑师,藏在茶室里的人是能够确定外面的动静的。所以模仿一把她非常喜欢的‘福尔摩斯’是不行了,只能捉一回兔子——是的,茶室里面藏着人,从那些痕迹,杨宜君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在当下这种情况中,说这里藏的是捉迷藏的小孩子,杨宜君也不信啊!

杨宜君估摸着茶室内毒烟越来越浓,想着里面的人的窘境,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下这种局面有人发笑是很扎眼的,这使得其他人都看向了宜君十几岁的小娘子,轻轻咬住了嘴唇,像是忍不住一样露出笑意,眼睛里是一种隐蔽的快乐。让人想到木柴燃尽之后,暗红色的火光在灰烬中明明灭灭。

“‘守株待兔’,那兔子是?”高溶侧身看向宜君。

“兔子是什么,兔子是什么呢?”杨宜君语气轻快,仿佛是在发问,然后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应是差不多了,赵公子可以自己看的呀。”

话音刚落,茶室里传来一阵响动,明显是活物才能带来的响动——所有人面面相觑,在湿柴冒烟之后,所有人就都在杨宜君的指挥下退了出来,然后封闭了茶室。按理来说,茶室内是不可能有人的!

“咳咳、咳咳咳”茶室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明显是人。但奇怪的是,茶室里的人在浓烟包围下并没有跑出来。

杨宜君轻轻‘咦’了一声,看向高溶:“赵公子捉过兔子吗?”

高溶沉吟了一下,像是仔细过了一遍自己的记忆,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过去也曾同亲友狩猎,但多是狩猎大一些的猎物。兔子的话,猎犬便能对付了”

高溶参加过很多次狩猎,其中包括天子出猎这样的盛会。属于皇家的狩猎场与外面的山林不同,里面多的是大猎物!这些猎物甚至还有专人投喂!以免因为食物不足等原因而密度不足。这样,等到贵人们狩猎的时候,就随便打都能有收获了。

高溶从能参与狩猎起,就没有争先的念头,都是随便玩玩儿就算了。但就是这样,他也是‘普通’地狩猎在皇家猎场放烟堵兔子什么的,完全是经验之外了。

“要不要试试呢?”杨宜君眨了眨眼睛:“凡是都有第一次啊,喏,洞口就在那儿,打开来就能捉兔子了。”

杨宜君随便指了茶室一个出口,那里原本是茶室的‘门’之一,刘府的仆人拿了冬天才要装上的‘移门’,这才封上的。

赵祖光看着自己的好表弟只是挑了挑眉,就饶有兴致上前拉开了‘移门’。心里大大地喟叹了一声——他可不觉得高溶是会对捉兔子有兴趣的人,更别说他最讨厌有人命令他了!过去,就算是要假装‘无害’,他也没有改变过这一点,哪怕是假的呢。

眼下,他却让赵祖光觉得有些‘乖巧’赵祖光‘嘶’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了。

越看越怪,越怪越微妙。

‘移门’被高溶往旁一拉就开了,封在茶室内的浓烟找到了出口,与此同时,浓烟里的咳嗽声也越明显了——随着烟雾散去,一个人影越发清楚,在意识到大家都看到他了,再也躲不过去了,这人这才磨磨蹭蹭地‘蹭’了出来。

“郎主!?”在场有刘家的仆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高溶和赵祖光也挑起了眉毛虽然早有预料杨宜君不是在故弄玄虚,但也没想到早就被确定为‘受害者’的‘刘成’会从茶室里钻出来,活蹦乱跳的。

‘梁九哥’则更加吃惊,事情太超出他的想象了,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刘家仆人口中的‘郎主’就是刘成!等到反应过来,他首先就上前抓住了刘成的衣领:“你、你这混账!今日之事,竟是你在弄鬼不成!”

狠狠揍了一拳,将刘成打倒在地,然后就拔出了腰间的刀。极度愤怒之下,他像是要立刻劈了这人一样!

除了表面的原因生气外,‘梁九哥’也是觉得丢脸到了极点——他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杨宜君,而现在虽然不知道案子的具体情况,但怎么看事情都和他想的完全相反了。

杨宜君拿捏住了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这样说来,他今天的所有表现不都和杂剧中的丑角儿一样了么!指不定杨宜君心里怎么笑话他不,现在应该是所有人都在笑他了!

‘铛’的一声,挡下这一刀的是高溶,他顺手抽出了旁边土兵手中的长棒,出手如电,一下架住了梁九哥的刀。似笑非笑道:“梁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且不说眼下案情未明,就是明了了,也不能动用私刑罢?”

“莫不是梁大人不欲与我兄弟二人清白,打算杀人灭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灭口’,那是傻瓜行为所以高溶这样说,也就是在故意恶心梁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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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他确实一惯不会与这种小人物计较,但不代表这人今天把他搞得这么恼火,他一点儿气都没有其实他现在心情很不错,可事情一码归一码。

“你!”梁九哥快气死了!他根本不把两个外地来的商贾放在眼里,就算他们是大族子弟又如何?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不过是两个在播州没得根基的小子罢了!却没有想到就是这样自己不放在眼里的人,此时竟对自己冷嘲热讽起来了!

梁九哥是想要做点儿什么的,但眼下的情况却是一下说不了什么,更做不了什么。见他一时无话可说,高溶看向了杨宜君。杨宜君却是没管他们,只看向了从茶室‘蹭’出来的刘成。

刘成露出讨好的笑容,仿佛自己全然无害一样。

高溶听到杨宜君自言自语:“是地窖啊可惜可惜,本以为会更巧妙一些呢,像是做厚墙壁,成为夹墙,里外不容易瞧出来什么的”

‘诺伍德的建筑师’里,建筑师就是躲进了那样的密室。这也是经典设计了,杨宜君除了在《福尔摩斯》中见过,还在各种推理剧中见其现身——比如《名侦探柯南》一千多集的内容便用了很多经典诡计,其中也包括这个。

赵祖光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若说一开始见到刘成这个已经死了的人跑出来,先是惊讶,然后是明白了什么,再然后是事情解决的轻松愉快。那现在,他的心情就是‘微妙’了。

他真没想到,杨宜君如今想的就是这个觉得茶室的秘密空间是地窖不够巧妙,至少要是夹墙密室才好。

她的头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哪怕是对杨宜君没什么‘兴趣’的赵祖光都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这完全是人的好奇心在作祟。

“拿下此獠!”‘梁九哥’心神俱疲,挥挥手,指挥土兵抓人。他现在只想快速结束这件事,哪怕杨宜君的脸再好看,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想要再见到了。人就是这样,会本能地回避自己的错误、自己的无能。

然而刘成却狡猾道:“大人何故捉拿小人?小人又没犯下罪过!”

“老实些,你今日还未犯事?假作烧死,嫁祸他人,如今官府也被你耍弄!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捉拿他的土兵都觉得今日之事着实晦气,忍不住在扭住他时下的力气大些。

刘成痛的龇牙咧嘴,但还是道:“什么烧死,什么嫁祸,小人不知啊!昨日小人本打算歇在书斋,只是偶然起兴回了这茶室大人不知,小人这茶室地窖中藏的是小人真正家财所在,所以家中上下俱不知道,只小人常暗暗点检。”

“大约是地窖之中太逼仄密闭了,小人昨晚便昏了过去,今日因为外间动静才醒的。”

地窖可能让人晕倒,这算是生活经验,倒说得过去。但眼下这件事里有这么多巧合,众人能信他这话才是怪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话你叫别人如何信呢?”杨宜君叹了口气:“刘先生欠了不少外债,又将手头许多财货转移了出去再者,那些古卷要放到赵公子他们那儿,也是要过人手的,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凡走过,便有痕迹。刘先生自可百般抵赖,只是如此也只是徒惹人发笑。”

刘成打算转移资产、假死跑路,为了让事情真一些,他决定策划一场谋杀。之所以选赵祖光他们,一是赵祖光他们不是本地人,嫌疑明显时很轻易就会被判罪。二是他帮着赵祖光他们出货、入货,为了周转方便,赵祖光他们有大笔的资产其实是在他手上的,他干脆也把这些资产也转移了。

为了平这份账,让赵祖光他们成为杀人凶手是最简单的、最不容易有后患的。

“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我、我与两位赵公子玩笑而已,又没有什么事”

杨宜君见他都病急乱投医一般胡言乱语起来了,面露怜悯,只是这怜悯不是为刘成,而是为死在书斋中的人。她轻轻摇头:“就当刘先生是玩笑吧,只是这玩笑里还有三条人命,这是抵赖不得的。”

“书斋里烧死的三人,都是刘先生所害,这也足够论罪了。”

“那是我家家奴!”刘成像是被掐住脖子了一般,声音尖利。

殴杀家奴什么的,哪怕是秦汉时的律条,都是有罪的!到了唐时,这方面的规定更加严格,主家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了但律条是一回事,实际中又是另一回事。很多家奴死在主家手上,别说是主家付出代价了,根本就无人知晓!

“不是你家家奴。”杨宜君有些不耐烦了,她眼里人命就是人命,家奴的命也是命!但眼下她只能以更符合世情的方式打碎刘成的幻想:“两小厮是刘先生家奴,可那与刘先生身形相似的男子呢?”

那必然不会是刘成府上的奴仆,因为府上的奴仆是有数的,少了一个说不定就会成为这场设计的破绽!引起官府的注意。特别是这还是一个和刘成身形相似的人,保不准就有聪明人一下联想到火死之后看不清面目的尸体了。

杨宜君不知道那人是从哪里来的,但她清楚,如今的人命并不很值钱,有人消失也引不起大风浪。

刘成被押走了,满脸灰败衰颓。梁九哥也走了,中间他一直躲着杨宜君的目光,生怕杨宜君言语尖刻,嘲讽于他。但杨宜君没有——梁九哥根本不懂杨宜君是怎样的人,她对于已经输了的人向来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她哪怕是言语打击,针对的也是那些风风光光、自鸣得意之人。

对于现在的杨宜君,他等同于不存在。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杨宜君也要离开了,高溶和赵祖光和她一起走。

“答应杨娘子的报答,那份‘公道’,杨娘子收到了吗?”一路无话,直到两边要分手时高溶才开口。

“收到?不,已经使用了。”杨宜君微微颔首:“那被烧死的小厮,还有最无辜的无名男子没有叫害死他们的人逍遥法外,这份‘公道’已经使用在他们身上了。”

第32章午后幽静,平儿……

午后幽静,平儿与蒋三嫂各掇了一个圆凳,在树下一边做些针线,一边闲话,好混过时光。

不多时,红玉从外头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厮,小厮背着一篓子鲜栗子。

平儿放下针线抬起头来,叫明亮的阳光晃了晃眼,半眯起了眼睛:“你昨日家去了,还说明日才回,怎么今朝就回来了?”

红玉家里哥哥成亲,她报了这事儿,杨宜君就许了他几日假回去。

院子里静,红玉便压低了声音道:“姐姐不知呢,我家里这两日忙忙乱乱的,在家别说是松快了,竟比在娘子这儿要劳累百倍——这也就罢了,只是我父亲见不得我在家的,只睡了一晚,便催促我回来了。”

“这——这栗子是我家树上结的,临走前我母亲装了一篓子叫我拿来与娘子,与姐姐们尝个鲜,是个意思。”

“栗子倒好。”平儿瞧了一眼:“娘子倒爱吃前几年娘子还打量着院子里种栗子树。只是不知哪一日在别处见了栗子树开花儿,便再不提这话了你进去与娘子说话罢。”

栗子树开花时的气味是杨宜君厌恶的。

红玉笑了笑,便进屋去了,不一会儿又走出来。与平儿道:“娘子见了栗子很喜欢,问晴雯姐姐得闲没有,若是得闲了,去厨下蒸个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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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来。”

“这晌午后的,晴雯能有什么事?她眼下正与麝月在后边儿呢,你只叫她去就是了。”

平儿这话音刚落,蒋三嫂就起身了,满脸堆笑道:“听说晴雯姐姐蒸得好栗糕,娘子最爱吃!过去也不曾见过我去叫晴雯姐姐罢,也好与她打下手,偷学一点子,是个手艺!”

红玉倒不拦她,只随了她去后边儿找晴雯。晴雯本来正在和麝月斗草,听她们分说了一回,便抖落裙子上的花花草草,站起身笑道:“不过是个栗糕罢了,谁还不能呢?娘子怎么偏偏要我来?”

蒋三嫂说好话:“栗糕容易,就是因着容易,才见真功夫呢!不然娘子也不必非得叫晴雯姐姐来了,随便支使厨下哪个不能得了?”

晴雯‘啧’了一声,就往厨房去了,蒋三嫂用笸箩装了一箩栗子与她去厨房。

此时正是厨房无事忙的时候,见得家里小娘子身边的得宠婢女来了,仆妇们都来奉承:“这时候,晴雯姐姐怎么来我们这儿了?可是想吃什么点心、汤水了?”

如今无论穷富,都吃早晚两餐饭当然富人的‘两餐饭’,意思是正餐只有两餐,正餐之外再吃也是有的,只是那都被叫‘点心’——所谓‘点心’,其实就是安抚胃袋的意思,言语上将‘胃’做‘心’,也是常有的。

晴雯还未发话,旁边蒋三嫂先说了:“是我们娘子要吃栗糕,叫晴雯姐姐造作呢!今日也就是借你们炉灶锅碗使使!”

没得机会奉承,厨房里的仆妇还有些失望,但依旧殷勤。领头的那个笑说:“原来是这事儿!再好办没有了,姐姐只管使这些家伙,我叫人与姐姐烧火。”

一面说着,叫了厨房里常烧火的仆妇,捅开了炉子给晴雯使用。

晴雯叫蒋三嫂剥鲜栗子,厨房里的人便上前一起做这小活儿。因着人多,只消半刻功夫就都剥出来了。

晴雯挑出了其中虫坏了的,给每个栗子都划了个十字花儿,又叫一枚栗子涂了油,一枚栗子涂了水,放在锅底,其他栗子就堆在上头。盖牢了锅盖,坐在炉子上,不消多时,听得砂锅内一声脆响,这就揭了盖儿。

此时栗子壳都爆开了,剥壳十分容易。剥出来黄澄澄果仁,就拿去煮。煮不到一刻钟,晴雯滤出来软烂的栗子,捣成栗糜,拌入蜂蜜。最后叫蒋三嫂拿了两个模子来,叫栗糜压进模子,脱出手心大小的花形栗糕来。

用白瓷小碟子盛了一只,浇上新得的糖桂花,这便好了。

一萝的栗子做了好些,晴雯都做成了,挑了格外整齐的叫人送到正院去,以杨宜君的名义孝敬杨段、周氏,小弟杨益也有一份。其余的,除了留给平儿等人的,就散给厨房里的人了。

栗糕端来时,杨宜君忙放下手中笔:“栗糕好香!在榻上放张小案罢!”

这样说着,杨宜君又取了自己心爱的茶具,挑了些散茶进去,然后倒入滚水,等茶叶涨满大半个小茶壶。

见杨宜君泡茶,晴雯先笑了:“只娘子最省事儿,别家哪个小娘子这般饮茶的?奴婢见十八娘她们都只喝团茶,连末茶都不用说起来,寻常做散茶的都是下等茶叶!也就是娘子你喜欢,家中茶园才每年留些好茶叶制散茶!”

如今的茶叶成品分三种,团茶、末茶、散茶,新鲜茶叶采摘下来后经过蒸制、压榨,得到的是散茶。散茶研磨成粉就是末茶,末茶制成一饼一饼的,再烘培一番就是团茶了。

然而不论哪一种茶,烹茶时都要碾成粉末状。

杨宜君这是在影视剧里见过了冲泡茶,好奇尝试了一番,觉得也很好喝,这才偶尔这样喝的——若是冲泡茶,蒸茶还是比不上炒茶,为此她还尝试着自家炒茶,正宗不正宗不知道,但他觉得还不错。

浓浓地倒了一杯茶,拿小银匙去舀栗糕,香甜粉糯的味道让杨宜君眼睛一下眯了起来:“佳味啊我看栗子挺多的,你们吃了吗?”

“都留了,老爷夫人和小郎君那里也送去了。”

杨宜君又吃了几口,觉得有些絮了,才喝了一口清茶。听晴雯这样说,杨宜君就笑了:“还给四哥那里送去了?他不爱吃栗子,白费了你们的心思说不得他见了栗糕还得埋怨我不记得他不爱吃这个呢!”

晴雯当然知道杨宜君这话是认真说的,但她也没有辩解什么——娘子和小郎君姐弟情深,平日里随意惯了,某样东西单单不送给小郎君不算什么,旁人也不会多心。可经过她们这些人呈送的东西却不能那样,哪怕知道小郎君不爱吃栗子,也是要送的。

杨宜君吃完了栗糕,又净了手口,一边喝茶,一边看了会儿窗外景色。一会儿,搁下茶杯,便又重新伏案用功了。

最近她看了《长安十二时辰》这部剧,心里很有感触——说实在的,这部剧其实有些拖沓了,不是十二个时辰的事拍这么多集剧有问题,而是着实没那么多内容啊!

但不得不承认,这部剧挺美的站在她的角度,这部剧的风貌也不能说是‘唐’,很多中晚唐的东西混进去了也就罢了,还有一些根本不是唐时的东西也在其中。不过,和很多古装剧比,已经算很好的了。关键是很有审美,抛开是不是盛唐风貌这一点后,画面好看是真的。

当然,真正让杨宜君有感触的并不是画面好看,而是故事本身。

故事里的‘盛世危言’。

‘天保三载’,大概就是‘天宝三年’吧,这个时候还是大唐盛世,一切的一切好得不得了。天宝二年时李太白还供职于宫廷,为唐宫写下了不少富贵已极的诗篇,其中就包括《长安十二时辰》中多次出现的《清平乐·禁庭春昼》。

这个时候离大唐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只有十一年。

人们惊讶于灾难发生的突然,后人也惊讶于安史之乱竟能横断大唐的鼎盛与衰败——那么突然,没有一点点防备。

然而,殊不知很多事早有显露,只是沉浸在繁华中的人看不透,或者根本没有注意到。

《长安十二时辰》里的大唐,一开始也是那样盛大繁华,就好像是一朵牡丹花开到了极致!那是真正的物阜民丰、歌舞升平,一切都那么好,怎么就那么好!

在上月节那一日的长安,每一个普通百姓都很高兴,没人吃不饱饭,都能享受盛大的节日庆典这在帝王时代,就是盛世了。

然而,随着故事推进,就在这一天之内,外边的观众随着主人公的视角才真正了解了那个大唐——繁华盛大是他,海纳百川是他,行将就木也是他!

每一个人都很爱长安,相信长安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不只是唐人这样觉得,外邦人也这样觉得。但就是这样的长安,光明之下的阴影里,藏污纳垢、暗流涌动。更重要的是,没人觉得这不对,就连主人公在进入那个世界后,也会按照那个灰色世界里的法则办事。他和坏人的差别只在于,他的目的是保护长安。

已经没人去想长安为什么会有这样浓重的阴影,为什么不革除这些了。

故事里,除了主人公们外,真正将长安放在心上的人不多,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主人公们守护长安的障碍——其实不能说那些坏人、反派就不爱长安,只不过他们有许多更想要的东西。

再者,很多人也下意识地觉得长安不会那么轻易完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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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们一再牺牲、践踏长安,他们也认为那不过是小事,长安这座天下第一的城市,甚至说大唐这个天下最伟大的国家,是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动摇的。

他们却忘了什么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大唐和长安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坚不可摧。就在十年后,一切前因种下的苦果会一次性爆发,让盛世长安再不来,过往一切仿佛镜花水月。

是的,在《长安十二时辰》的故事里,危如累卵的长安叫主人公们用双手拽住了。那些觉得长安不会有事的人觉得‘不出所料’,长安果然坚若磐石——他们没有看到长安安然无恙的巨大代价,或者看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就是死了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然而这样命悬一线般的危险真让局外看到了一切的观众捏一把汗,至少站在杨宜君的角度她会想,同样的危机再来十次,或许还会有人挺身而出,拯救长安。但即使能拯救长安九次,也总有那么一次会失败。

而只要失败一次,一切就完了事实也是如此,最终大唐盛世没过几年就完了,只能存在于诗家的追忆中。

旧唐结束不过百年,大唐是最近的一个统一王朝,喜爱读史的杨宜君当然对大唐有着足够的了解这个时候看《长安十二时辰》这部剧,感触就格外多了。而且光感慨都不够,她还因此动了念头改编一番这《长安十二时辰》。

故事的主骨架不变,其他的杨宜君也可以自己发挥。

杨宜君除了可以删改不喜欢的、赘余的部分,增加、润色喜欢的内容,还可以对剧中不符合认知的东西进行修改杨宜君对几百年前天宝盛世的了解也不见得是真的,但总比更晚的后世人准确。

她写这个也不是图什么,就是看完了剧,兴之所至。自己写了自己看,图个高兴。另外,还夹杂了自己的私货,一些她对旧唐衰败看法的私货。

因为有‘底稿’在,写的倒是挺快的,这些日子总攒了六七万的稿子了,内容也有一半了。杨宜君估摸着短则半月,长则一个月,改编版的《长安十二时辰》就能收尾了。

午后闲适又静谧,杨宜君吃完栗糕之后又写了快一个时辰,便估摸着今日差不多了。放下笔来,一面揉捏手腕,一面远看,保养目力。

她这院子里也是有梧桐树的,他目之所及就看到了梧桐落叶——所谓‘一叶知秋’,梧桐是对时令变化很敏感的树木,入秋之后往往很早开始落叶。到此时深秋,落叶不绝,更是萧瑟。

虽然院子常有人收拾,但这会儿地上的梧桐落叶也挺多的。

杨宜君想到了什么,便拿了一只绢袋走出去。

原来在旁边松树下坐着做针线的平儿见她出来,忙站起了身:“娘子怎么出来了,可是要什么?书房里没叫人服侍么?”

杨宜君在书房里用功时,有时是无妨的,有时却会特意不叫人伺候,以免分心。

“无事,你只管自己就是了,我收些梧桐叶去。”说着,杨宜君蹲下拾叶子,都是挑选枯黄易燃、干净完整的,放进绢袋中,不一会儿便盛了满满一袋。

平儿不可能见杨宜君在这儿做这个,自己自顾自做针线,便也放下了针线与杨宜君一起。一面拣那好叶子装进绢袋,一面道:“娘子这是要压花?还是要用梧桐来写诗?”

压花可以做书签、做装饰,杨宜君是做过的。至于写诗,古人有枫叶、梧桐叶留诗的典故,那也是极为风流的。

“不做那个,哪有恁风雅!今次却是要‘焚琴煮鹤’的。”杨宜君笑着摇头,与她道:“这也差不多了,姐姐去拿个炖茶水的炉子来,要干干净净的。”

“娘子又是怪话!烟熏火燎的,炉子哪有干干净净的。”平儿说是这么说,离开后寻了一个炉子,却是打水仔仔细细洗刷了一遍,这才拿来与杨宜君使。

杨宜君在炉子里堆了些绢袋里的梧桐叶,又取了火种来点燃。都是干透了的枯叶,自然是一点就着的。不一会儿,烧起明晃晃的火来了。

“怪道娘子说‘焚琴煮鹤’,原来是拿来烧的去岁大寒时节,娘子也在院子里烧过一回枯叶,拿那个煨芋头吃呢!今次难道要烧肉?”平儿笑意盈盈地点了点杨宜君的脸。

“也不是那个”杨宜君看着火,将绢袋交予平儿:“好姐姐,你替我看着会儿,别叫火灭了,我去去就来。”

杨宜君回头进了屋子,一撂开竹帘就见晴雯坐着,身后是紫鹃,紫鹃正替他篦头呢。见杨宜君进来,手上就停了,又见杨宜君在找什么的样子,道:“娘子急匆匆的,这是寻什么呢?”

杨宜君对自己的零碎东西也不怎么有数,听紫鹃这样讲,就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道:“前些日子在街市上买了好些个竹编的匣子,堆放到哪儿了?”

杨宜君逛街,有的时候就是会买一些不值钱,但挺精巧的小玩意儿。上次逛街,就看到一个摆摊的竹编匠人,卖一些竹编的匣子、小篮子、小动物之类。

本地多竹,竹编之物家家都有,寻常人家也多的是会竹编的。而能拿到街上去卖的,一般都是有点儿水平的。那摆摊的竹编匠人就是那样,东西都很精巧,有一股野趣。杨宜君见了喜欢,就买了好几样。

其中就有一种长半尺余的匣子,当时看的时候很喜欢,觉得总能做收纳用。但买回来之后才发现没什么东西要盛放,这就闲置了。这种闲置的东西,杨宜君还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紫鹃却是一心在杨宜君身上,杨宜君的东西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她都知道。忙道:“我替娘子取来。”

说着,去后头一间屋子的一个箱笼里取来四只竹编匣子:“全在这儿了。”

“幸亏有你们,不然我可怎么办啊!”杨宜君感叹了一句,然后就拿了匣子,飞快跑了出去。

外头梧桐叶已经烧了半袋了,平日炖茶水的炉子底很浅,此时积攒的灰烬已经快满了。杨宜君见灰烬洁白可爱、疏松细腻,便从荷囊内取出了些散香,燃了一些,嗅其味不为梧桐叶灰烬所染,于是笑道:“就是这了!”

拔出常带的匕首,将燃香后黑色灰烬挑出,只取洁白的梧桐叶灰放入竹匣。

之后又烧,烧了远远不止一绢袋的梧桐叶,最后装满了四个竹匣。

“娘子要这做什么?”平儿将四只匣子照杨宜君所言放到架子上。

杨宜君取了一只花笺,又取了一支小笔,在上面用簪花小楷写字,每个字只豆粒大小:“自用也好,用来做礼也罢。”

“做礼?做甚礼?娘子玩笑了,这如何做得礼呢!”平儿有些拿不准主意了。杨宜君常常弄一些‘怪东西’,若她只是在家里耍子,她们这些人也学会了不当回事,只陪她做耍。但若是要弄到外头去,就要打量着来了。

“就是做礼,改日送大悲阁的真定和尚去。”杨宜君花笺写好了,就压在竹匣上。

‘大悲阁’是播州这边第一座佛家庙宇,也是遵义城周边唯二的佛家庙宇之一。杨宜君家若礼佛、做法事,也都是去大悲阁的。至于真定和尚,那是一位奇僧,与杨段交好,杨宜君从而与之相识——他在杨宜君面前并不以长辈自居,而是杨段、杨宜君各论各的,杨宜君是他的忘年交。

“送他做香灰使,我看这可比什么杉木灰、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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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灰、蒲草灰都要适宜。”杨宜君还挺得意。

这里的‘香灰’并不是普通香灰,而是打香篆、炙香时存在炉底的一种灰末,说起来是很讲究的!要求洁白疏松,能养炭,而又不能妨香,一般是特制的寻常也有好些制香灰的法子,杨宜君过去一般用干枯的蜀葵烧制香灰,也很好用。

真定和尚在香道上有很高的造诣,本人也爱这个,杨宜君不觉得送人这个有不妥当的地方。

“秋风起,梧桐叶落,烧来一味灰,好似过尘世劫难正合佛家智慧。”杨宜君说这个话平儿就有些不懂了,她虽然也因为杨宜君的关系念了几本书,能读会写,在奴婢中少见,但到底不是真正的读书人。

正不知做什么答时,外间有人来了,是在周氏身边伺候的婢女。人来是为了叫杨宜君去正院,周氏为着明日播州侯府的家宴有话与女儿说——明日是播州侯杨界的生辰,因不是什么整生日,便只自家人小宴一番。

虽说是‘小宴’,但杨界是播州侯,杨氏家主!所以即使是‘小’宴,言说是自家人关起门来乐呵,那也请了在播州的几个兄弟及其家眷兄弟几个,连上家眷,满打满算起来其实也不少人了。

这样的场合总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特别是杨宜君,在周氏看来女儿总是少了一些对这类事的重视,她放心不下便要提点。

第33章播州地界上播州……

播州地界上播州侯自然是最有权势的人,播州侯寿辰,哪怕说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庆贺,其他人也不可能真的一点儿动静都无。所以在生日前夕,各方礼物就陆陆续续送来了。

送礼的,庆贺的,拉关系的,借机请人情的,人来人去,从寿辰前几日起就不断了。

别的也就罢了,门房因此是真赚的盆满钵满!凡是上门的,大多数都要打点他们呢。

至于播州侯府内,也是忙个不停——几个兄弟家,凡是在播州的,夫妻儿女都要来,人可不少!而且说是小宴、家宴,可这样的人家,纵使是小宴,那排场也不会小!而这都需要当家主母梁氏并府中人仔细谋划。

梁氏一面使人打点生日宴上的大小事,做各种准备,另一方面又叫了府中针线上人辅助裁缝裁尺头,请金银匠打首饰。

好歹寿宴前一日,所有要的东西都得了。梁氏将衣裳首饰分给儿女、妾室、家伎,叫她们妆扮一新:“侯爷大好的日子,家里来客也多。虽都是自家人,却也不能失礼。与你们备些好当眼的衣裳首饰,到时也好见人。”

播州侯府有钱,但具体到个人,分到的东西就是有数的了。别看妾室、家伎平日穿戴十分光鲜,但都是‘烂泥巴糊墙——外光里不光’罢了——最多除了极个别十分受宠的。

穿绸着缎不假,可这些衣裳是有数的,平日也就指望一些重要日子见客才能做新衣。胭脂水粉不断,然而这是为了装饰她们,以体现他们的价值,而且胭脂水粉终究是用来抹脸的,即使昂贵,所费也有限至于说首饰,这才是真的难得呢!特别是舞乐娱人的家伎,大都只能戴绢花,用银簪,使成色较差的宝石!赤金的、上等宝石的,都轮不到她们。

所以这次因为杨界生日宴做了新衣,打了新首饰,上下都是欢喜——小娘子们按季都有好衣裳好首饰,但除了杨丽华这个嫡女外,其他也是难有额外的进项与补贴的。所以多得了衣裳首饰,她们也欢喜。

到了第二日生日宴时,播州侯府的女人们便都打扮的上下簇新,落在外人眼里只觉富贵逼人、彩绣辉煌——来的客人虽然大都是亲兄弟家的,但十个指头有长短,亲兄弟自然也有高下!

像杨宜君家,也是嫡子,分家产时多得些,又有杨段母亲的嫁妆传下,自家也不是汰侈靡费的,日子自然还好。可也有分家后这些年来不长进,越过越差的!见得播州侯府的气派,都缩手缩脚起来了。

兄弟中排行第五,最小的那个,就属于越过越差的。其正妻成氏特别趋奉梁氏,前后随着梁氏说话,特别夸赞杨丽华:“十五娘越发出息了,她们姐妹之中,就数她最招人爱大嫂别看我家也有几个女孩儿,可说实话,都比不上十五娘呢。”

这时,婢女送来一些点心茶水,其中有一样干果,虽是剥了壳的,却没去皮。成氏便伸手拿了一把,细细搓了,吹去穰皮,装在小碟子里推给梁氏。她做这事儿的时候十分自然,真是一点儿也不尴尬。

但她不尴尬,其他妯娌却是有些看不过眼了,但又不好说,只能避开眼去。

幸亏这时有小婢女站在外头道:“三夫人到了!”

说话间,周氏果然来了,杨宜君就跟在她身边。杨益自然也来了,不过他自觉自己已经长大了,便跟着父亲杨段在外面男客堆里。

“三嫂来迟了,可该罚!”成氏笑意盈盈的,最先开口说话,看了看酒壶就指着旁边的婢女道:“快,去取来大杯!”

这边虽然是女眷一伙儿,酒却是不少的。桌上除了果品点心茶水,也有温碗,温碗上就坐着注壶。

“饶了我这一回罢!”周氏扶了扶鬓边的钗,笑着摇头:“还是我家那个天魔星,我说他年小,不好随着他叔伯哥哥们一起,叫他随我一道,倒还清净。谁知他不肯,方才扭捏了好一会儿,也只好随他去了,这才耽搁的。”

这说的当然是杨益,小孩子家家,平日撒娇很自然,却没想到已经很有性别意识了。

“三嫂怎么就由着他小孩子了?前头不必想也知道,多的是酒色!着紧那些,还得等两年呢!”说话的是杨宜君的四婶。

“管他的呢,左右咱们家里还是有规矩的人家,总不会太不像样。再者,他爹瞧着呢。”

其实杨家的家风也不能说很优秀,各种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儿也多。但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相比起播州其他大家族,杨家有‘播州第一望族’的招牌在,又有原本中原大族的底子,已经算很讲究了!至少不会青天白日的,前头就有多淫.乱的聚会。

杨宜君就在母亲周氏身边站着,看着母亲与伯母婶娘们闲话。话里话外总有机锋,可无聊也是真无聊——杨宜君没有看不起母亲的意思,但说实在的,如果周氏不是她的母亲,她确实很难对她另眼相待。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很理解贾宝玉的话,女子未出嫁前是无价宝珠,出了嫁便有了许多不好的毛病,是颗死珠。再等到老了,便珠子也不算了,只能算是鱼眼睛。

贾宝玉这话不公道,少女大都无忧无虑,常有的一些忧愁也是小女儿之事,算不得什么。可成年人,做妻子,做母亲,做祖母却是完全不同的,到时候是真能体会到生活的难的!也因此,女子会越来越‘现实’,只求‘利己’。

这就像衣食无忧、生活优渥时大多数人都能温文有礼,做好人。可如果处境艰难,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去争去抢才能得到,那人的戾气也就不免重起来了。

但如今的杨宜君,却能从另一个角度认可这句话。

虽然闺阁小娘子们也多的是无聊的人,但她见过这些妇人才知道她们几乎每一个都很无聊,都更无聊!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琐碎的平静、平淡的幸福?但对于才十几岁,比世人都要相信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的杨宜君来说,那就是最最可怕的未来——她就像很多青春题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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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那样,还不如死在少女时。

真要是那样的话,对于杨宜君来说与死也没什么不同,还多了一种无趣与痛苦!

杨宜君百无聊赖,在神色上便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这并不是长辈们在旁时,恭顺的小娘子该有的样子,但出现在她身上却是恰如其分的,甚至看到她的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不妥当。

哪怕是不喜欢杨宜君的梁氏,看着这样的杨宜君,也忍不住说了一声:“有些日子不见十七娘了,越发出众了。”

杨宜君站的方向是侧对着一旁方眼格子窗的,梁氏看她,正好能到小娘子清淡到仿佛是漱漱撒落的一层细雪般的皮肤,以及微微垂下,如烟墨的眼睫,冶艳到惊心动魄的程度。

她身为长辈,身为女子,第一反应也是惊艳,但在那之后又忍不住在心里骂‘祸水’!

杨宜君对这些贵妇人之间的无聊交际不感兴趣,这种仿佛是例行公事一般的‘称赞’更是不放在心上,甚至无意去回应。只不过为了免得事后母亲唠叨她太无礼,她装作害羞地侧了侧身装的不太像,但意思尽到了。

周氏大约意识到了女儿的不耐烦,很体谅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笑着与妯娌们道:“我们说说笑笑的觉得有趣儿,她们这些小娘子却是要不耐烦了叫她们姊妹去外头一起做耍罢。”

正说着呢,逢着个乳母从里间抱出个穿织金闪缎上衣,大红纱裤,翠蓝缎子鞋,绀色小帽的娃娃。这不是别个,正是如今播州侯府里的金宝贝,杨界好不容易得来的幼子。虽则还很小,说不准长不长得大,但前些日子已经序了齿,上了族谱了,大名就叫杨随。

“小郎君怎么抱出来了?不是叫仔细照看,别随意走动么?”梁氏皱了皱眉。她对这个庶子还是很看重的,自己肚子里生不出儿子的情况下,如今能有个庶子已经是救命稻草了!总好过从周氏那里过继不是。

所以这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抱到了自己房里养着,入族谱时也是记在自己名下的——也没什么观望的必要,杨界这把年纪了只得这一个儿子,她也早就没得生了。

此时小孩子夭折率高,大户人家的小孩子照看的精细,连见生人都怕。今天这样热闹的场合,这小杨随却只是前面男客那边缠不过了,才抱出去看了一回,还很快就抱回来了。

照顾小郎君的乳母忙道:“是小郎君睡醒了,寻大娘子呢!”

为了加强可信度,乳母还将孩子凑近了些,叫孩子能看到梁氏——世上有母子连心的说法不错,但更常见的是谁在眼前晃荡的多,小孩子就和谁亲近。杨随是乳母婢女手把手照看的,但除此之外就是梁氏看的最多了!所以凑到梁氏这边,孩子果然就要往她怀里扑。

众人见这一幕,谁不称赞?有说小孩子贴心的,有说梁氏养孩子尽心的。

杨宜君得了母亲允准,和其他姐姐妹妹往外去的时候,还正好看到伯母梁氏身后有一个穿金带银的小妇人看着孩子,神色渴望又黯然。她知道这是小堂弟的亲生母亲,但这没什么用。

受后世思想影响,杨宜君有些同情她,觉得她也很可怜。但这个时候她更重要的心情不是这个,她更多是觉得腻味。

再看此时厅堂内一片和乐,杨宜君更觉得嫁人生子、打理内宅、女眷往来这些是世上顶可怕的事了——在场的妇人,有一个算一个,在十几岁的她眼里都不算活着了。

十几岁的年纪,拥有优渥的生活、聪明的头脑、无与伦比的美貌,杨宜君绝对是这个世上最顺风顺水的人之一。偶尔有些忧虑,也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风一吹就散了。

所以,她更接近后世那些自由自在的少年少女,这个年纪是绝对又强烈的,具有真正的浪漫主义情怀。

她所有的想法至真至纯,所有的话说出来都如梦如歌。

她绝不会相信自己的未来会像这些伯母婶娘一般,嫁人的同时自己的色彩就全部消失了!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也会慢慢枯萎——据她所知,母亲并不是什么因循守旧的妇人,年少时也是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会女扮男装上街的!由那样的精彩,转到如今的‘平庸’,杨宜君更觉得这不可思议。

或许母亲会觉得这样也很好,年轻岁月终究会过去,自己的人生却还得继续。但在杨宜君看来,那就是年轻的自己死掉了,然后亲手被自己埋葬!

她才不要那样!

杨宜君离开的步子走得很快,都有些失礼了,但她自己不在乎!跑开那个她眼里全是‘行尸走肉’的世界,她仿佛挣脱了压抑的阴云,然后才能感受到自己依旧青春,j.d.k.l依旧充满了活力。

杨蔷三步两步跑上来,挽住杨宜君的手臂:“十七姐,咱们往前头走罢!花园那边最热闹,那里有杂手艺和撮弄杂艺可看呢!就是成都府有名的‘快手刘’都叫大伯父请来了,前头演完了,肯定会到后边来演,就在花园那边。”

杨宜君没什么不可以的,和杨蔷一起去了花园那边。不只是她们,其他姊妹们似乎也是一个想法,都来了花园这边一路上,杨宜君与杨蔷,以及另几个平日关系还不错的姐妹说话,而和杨丽华为首的几个堂姐妹却是十分冷淡的。

过去两边就像两个圈子,常常各玩各的,但也没有如今这样冷冰冰的。如今这样,还是上次马球会之后的事了。

杨宜君当时镇住了杨丽华,甚至可以说将她压得死死的。杨丽华确实不敢在当初那件事上做文章,但她和杨宜君也由此到了表面功夫都不做的程度。受她影响,另外也是那一次杨宜君身上的攻击性太强,叫一些人心里生出了畏惧,两边关系降至了冰点。

来到花园这边,这边却是早有不少人了。男客那边是一班大老爷们,按理说是该一起乐呵乐呵的,但说实话,小辈哪个能在长辈眼皮子底下自在?如今这年月,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权威是很重的,除非是难得一见的奇葩,不然再叛逆的孩子也不敢在父亲面前张牙舞爪!

具体可以参考贾宝玉在贾政面前的样子,事实上,以《红楼梦》中讲规矩的大户人家的风气,外头再乱来的,也不敢在家里长辈跟前不恭敬!

所以,正院那边的推杯换盏和表演最终也就是杨家老兄弟几个,至于儿辈们不过是应个景,差不多时候就跑了。杨宜君就一眼看到了杨益也在一班差不多年纪的堂兄弟中间,为正在表演的‘走索’艺人喝彩呢!

“这是城中擅长走索的上官大娘,真是不一般呐!”杨蔷不是第一次看走索,但这样高水平的走索却是第一次看。‘上官大娘’所属的这个杂手艺班子是遵义城中最好的班子了,具体到‘上官大娘’个人,她也是最好的走索艺人。

他们班子不止在遵义城各富贵人家献艺,还会去周边一些府城表演,名气不局限于一地。

两边叉着的高杆之间悬着粗麻绳,一个着红裙,妆容浓艳的女子便在其上。她不只是在绳上走过,还会做表演。表演有两种,一种是增加惊险性,叫观众一看就背后冒冷汗的。一种则近似舞蹈,旁边有人执简板伴奏,十分优美。

杨宜君也觉得上官大娘的技艺精湛,赞叹道:“真有飘然凌风之姿!”

姐妹两个一边看表演,一边细语时,忽然有人招呼道:“十七娘,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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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君看过去,是一位堂兄,名叫杨科。这位堂兄读书的时候颇为勤奋,算是杨宜君父亲比较欣赏的侄子之一。后来离开了书院,虽然没有继续读书,但也是常来家中走动的。

他是近支的人,所以即使他父亲混的不是很如意,他也能轻松找到一份差事——他如今常在侯府这边答应,是主管采买的人之一。别小看这相当于侯府管事一样的职位,实际上油水丰厚着呢!

若不是其他堂兄弟拉不下脸,这样的好差事根本轮不到他!毕竟杨科在自家也是庶出的,好去处他也没竞争力。

杨科是早看明白了,他的出身不高不低的,才华也就是那么回事。就不用想面子里子都拿到的好事了!而如果非要在里子和面子间选一个,他选里子,他一向是个实际的人。

杨宜君听到杨科招呼便看向他,如此也就注意到了杨科身旁的两个人,眼里露出微微惊讶之色,然后很快掩去。

杨宜君与杨蔷手挽手走到了杨科那边,杨科为杨宜君和杨蔷介绍道:“这两位是赵四郎与赵六郎,也是中原大族人家子弟,入播是为了替家里开辟商路这两日为兄结识了他们,真是非凡人物。”

赵祖光微微一笑,朝杨宜君和杨蔷点了点头后道:“杨兄太客气了。”

说着,赵祖光和高溶一起叉手道了个礼,杨宜君与杨蔷也回礼,杨宜君并没有显露之前就认识两人——主要是解释起来怪麻烦的,只要赵家兄弟不说,她自然是懒得浪费唇舌的,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赵四郎、赵六郎,这都是我家姐妹,十七娘、十八娘。”说到这里,杨科笑着看向杨宜君:“前些日子十七娘你拜我寻一件珍珠冠,还不要太差的这可不容易!眼下要忙的事多,哪有功夫理会你们这些小娘子的零碎?原想着再过几日,去蜀中采买年货时在成都府瞧瞧。”

“谁承想结识了赵四郎、赵六郎,他们带来好些外头的宝货,其中大多已经出货了,但也有一些好东西只留着,等识货的。”当然,在杨科的理解里不是等识货的,这就是个说辞罢了。

站在生意人的角度,最上等的珍宝之物,本来市场就很小。买得起又需要买的人就是那一小撮,比起慌慌张张地放出去,那些体积小而价值高地‘宝货’还是留在手边,等遇到合适的买家了再出手,收益更大。

“赵四郎他们手中正有两件珍珠冠,我见过了,真是好东西今日大伯生辰,我带他们来侯府贺一贺,凑个热闹,另外也有顺便与你看看东西的意思。”这样说着,杨科让了让,示意接下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赵祖光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将交流此事的活儿让给了高溶。

高溶从身后小厮的褡裢里取来一只十分精美的螺钿匣子,一只手托着匣子,一只手揭开盒盖,眼里带着笑意道:“这件珍珠冠用的是南珠,比不得北珠,但品质也算过得去了本来配十七娘还是差着些的,可如今也只能拿出这个了,着实惭愧!”

打开匣子之后,只见匣子里是缎子里衬,端放着一只小冠,冠子有三颗辅珠,和镶边做饰的小珠,那些小珠也就罢了,品质再好也价值有限。三颗辅珠却是好南珠了,纵使不大,也是圆润净美的,价值不会低。

更别提当心指肚大小的主珠,只这一颗便价值连城了。

看到这只珍珠冠,别说是杨宜君了,就是杨科也惊了!他之前是见过‘赵家兄弟’手中两只珍珠冠的,但他打算促成的交易一直是另外一只珍珠冠的原因无他,这只珍珠冠太贵了,一看就不是杨宜君这样的闺阁小娘子能买得起的。

事实上,就是相对便宜的那只,杨科也觉得不一定。

高溶却像是没注意到杨科、杨宜君他们的古怪脸色一样,又从身后小厮那里接过了一只匣子。这只匣子打开,却是一对玳瑁插梳。这玳瑁的花斑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插梳的做工也精致极了!考虑到播州这边获得海中宝货不易,玳瑁饰品加倍地贵,这对插梳其实不比刚刚那只珍珠冠便宜多少。

“宝剑赠英雄这两件小玩意儿,权当在下多谢十七娘当初援手了。”

杨宜君眨了眨眼,这样珍贵的首饰,她还真没拥有过。单纯说喜欢不喜欢,她肯定是喜欢的,但也仅限于喜欢——刚刚看到这两样美丽的首饰,她还惊讶了一下呢!

然而,要说这样珍贵的首饰她没怎么见过,更谈不上拥有,‘赵淼’这样的人她就见过太多了,事情很快回到了她熟悉的领域。

她眼睛微微下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没有一点儿犹豫地感觉。

“这个么那倒也不必。”

第34章少女怀春,杨宜……

少女怀春,杨宜君会有少女情思,进而喜欢上一个少年郎,为他牵肠挂肚吗?

会的。

青春的血液在她饱满的肌肤下奔涌而过,带来足够的热量的同时,还极富冲击力。处在这个年月,会一颗芳心无所寄托,会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只看到一个人,都太理所当然了。

杨宜君也曾与中原来的公子一见钟情——那是一个眼睛里常常含着笑,如松如柏、清显彰华的男子。看到他的第一眼,杨宜君就知道他在看自己,而她也完全被他的注视点燃了。

她知道,自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那一刻她兴奋大过羞怯。

他们其实并没有多说几句话,更没有私下会过。只在几次众目睽睽的场合打了照面,偶尔有接触也是蜻蜓点水,俶尔远逝、了无踪迹但杨宜君知道自己的心像一朵花,为了一个男子开放,她能读懂他每一次目光的游移、手足的无措。她也知道,他对她有相似的感觉。

那真是快乐的日子,从冬末到春日,心里又酸又软、又甜又烫,行走时裙摆意料摩擦的声响都带有少女的韵律——她第一次完全展露了自己的天赋!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也知道怎样才会更美,但少有完全展示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嫌麻烦还来不及!

可那段时间,她连走动时裙摆的响动都有注意到,务求尽善尽美。

她敢确定,他听到时内心绝不像表面一样平静对于如何扰乱他的心,她生而知之,并且不用看到反馈也知道效果。

所以,当裴珏,她喜欢的少年郎去到家里提亲时,杨宜君一点儿也不意外。但也就是那一刻,她的初恋结束了,一切如梦初醒。

杨宜君爱过人,更被许多少年郎君爱慕。只要她愿意,这完全就是她的领域——只不过,更多时候她根本无心于此,仿佛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古怪小娘子。

‘赵淼’的种种表现已经很明显了,杨宜君当然不会看不出来。这个时候再拿出价值连城的礼物,杨宜君没有受宠若惊,更谈不上感动,事实上,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简直要发笑了。

这不是对‘赵淼’的不尊重,只是一个人类似的场面见得多了,难免有各种不太符合大众预料的反应。

杨宜君说‘不必’,高溶其实不是那么意外。他也看出杨宜君不是一般女子,她这样的女子,不同于寻常闺阁小娘子,爽快收下男子的贵重礼物,似乎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她就是那样出人意表的女子啊!但如果杨宜君拒绝了,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她襄助他的时候没有要报酬,此时无动于衷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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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娘不必客气,先前是救命之恩,与之相比,一点儿财货在下尚觉得不足。”高溶只看着杨宜君,对于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只珍珠冠和这对玳瑁插梳都是珍宝,可对于他,真就是再寻常不过了。他从手边能拿出的东西里挑出这两件,在意的不是这两件东西,而是赠送装饰之物本身。

他当然也送过女子首饰、脂粉,知道这是能让他们高兴的事。但他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男子会热衷于此事——不是因为讨好了美女之后能得甜头,而是这件事本身就能牵动他们。

现在却有些懂了。

这个时候,旁边的杨科、杨蔷等人总算有些明白了,这赵家兄弟原本就认识杨宜君,甚至渊源不浅,杨宜君还帮过人家大忙。

杨科到底是堂兄,与杨宜君的接触有限,面对此情此景,更多是觉得杨宜君不该收这份礼。哪怕真如‘赵六郎’所说,是救命之恩,一个外男送如此昂贵的礼物,大家族的小娘子也是不好收下的,太容易传闲话了。

与之不同的是杨蔷,她是女孩子,和杨宜君总有亲近的时候。此时向后退了半步,目不斜视打算看戏。

“十七娘不也说过,天下宝贵之物太多了,只看到财货的是鄙陋之人如此,再多财货又算什么?收下罢。”高溶托着匣子递了递。

杨宜君看向‘赵淼’,‘咦’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道理用在这里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哈,说的太多也无必要,直与公子说了罢,小女是不会收下这份礼的。”

杨宜君与‘赵淼’无仇无怨,以防伤了人家的心,也就没有说太多。拒绝了就只说拒绝了,反正这也符合如今好人家小娘子该有的表现,说到哪里都有道理。

杨宜君微微颔首之后,转身就走。此时花园里表演的节目也换了,正是之前杨蔷惦记过的‘快手刘’的‘弄盏’。这是一种此时很常见的‘杂手艺’,但要耍的精妙、精彩却很难!

快手刘显然是个中好手,一次耍了上百只盏,各置放在左右手臂上,交互抛掷。碗盏在空中时交错如天女散花,还会相互撞击,撞击声并不杂乱,反而有整齐的节奏韵律

表演很精彩,杨宜君一多半的注意力也放到了惊险的演出上。

杨宜君这样,于一个闺阁女儿家来说倒也说不出什么,最多是她稍显直接了些,有点儿伤人。但在熟悉杨宜君的人那里,连这一点都不会有——大家都知道杨宜君的性子,如此已经算是她收敛的了,以至于无人觉得有问题。

只有赵祖光有些不安地看了自己的表弟一眼他最清楚高溶的性格,在洛阳的高溶时不时就会面对一些比较尴尬的情况,毕竟从身份来说他就是一个尴尬人。每当那种情况,高溶都是直接怼回去的,坐实了他胆大妄为、行事不羁的名声。

他这样做可能会让人忌惮、不满,也可能反过来让某些人放心。但话说回来,他真要表现得谨小慎微,处处挑不出毛病来,那得到的结果可能也差不多,可能让人安心,也可能让人更加怀疑。

赵祖光担心高溶脸面上过不去,便追上杨宜君道:“十七娘觉得东西太贵重,于礼不好收也是应当,是我们太唐突了——在下这里还有一只珍珠冠,也很精巧,只是价值多有不如,十七娘便收下这个吧!”

杨宜君目光从精彩的表演上挪开,看着赵祖光,似笑非笑:“赵四公子怎么就不明白了呢?既然价值连城的宝物小女没有收下,又怎么会收下等而下之的小玩意儿?”

似乎是想到了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杨宜君抢先道:“话到这份上,别说是送了,就是卖与小女,小女也不好要了。”

赵祖光本想说什么的,看到这样的杨宜君却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站到一边去。低声与高溶道:“我也不知怎得,听杨十七娘说话,就不知道如何驳了。”

他喜欢的真不是杨宜君这样的美女,但气势依旧为其光彩所夺。杨宜君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叫人很难不按她的意思做。

杨宜君不想多事,说过话之后索性离得远了些,走到了一间亭子旁。

“听闻燕国要往北面契丹用兵,就是眼下的事了?”

“哪里听来的?我听说的消息是燕国要南下,收拾过南吴再说其他比起契丹的强兵,没有淮地为屏障的南朝不是容易征服的多?等到南边都收拾完了,北方不过是一片孤地,纠集天下之物力,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大业可期啊!”

花园里这间亭子叫‘波光亭’,临池塘而立,表演者就在这亭子另一边的空地上。此时,不少杨家子弟与零散外客在这里围坐着,一面看精彩的表演,一面不知怎得就谈起了天下大势。

这实属寻常,天下割据的年月,有学问、有些许见识的青年,多少有些不安分,隐隐有建功立业之心退一步说,就算没有这个心,日常闲扯时纵论天下大事,口嗨一番也是精神上的慰藉嘛。

指点江山这种事,后世娱乐那么多,都有的是人痴迷,更不要说如今了。

杨宜君听到这样的说法,挑了挑眉。然后又听到有人说:“此话有理!先易后难,未来可期!先对南面用兵,将来最差也是老大国家,能与北面共为皇帝!可若是此时执着于对北面用兵,情形就不同了!”

“一两次不成,就陷在其中了!别说南吴、蜀中会不会借机生事,怕是就连燕国内也会不稳!一番乱战之后,说不得燕国要改朝换代,不再姓高。”

这些‘热血青年’越说越上头,声音不小,高溶和赵祖光都听到了。高溶露出了一抹轻笑,在场只有最熟悉他的赵祖光才能看出这一笑里的轻蔑——赵祖光知道,高溶是典型的‘北派’,即认为燕国统一应当先北后南,先难后易!

当然,在洛阳时他没有公开发表过任何政治主张、军事意见,这也就是赵祖光私下观察所得。

其实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都有各自的道理。先打北边,啃下难啃的骨头,后面荡平宇内就是手拿把攥的事了。而且,北边河套、燕云之地尽在契丹,燕国就等于是没有屏障,没有战略纵深,非常危险!这样南下,背后有人捅刀的话防都防不住!

而先打南边,好处就是‘稳妥’,南边相较于北边,从军事到经济都是全面落后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不管怎么说,拿到手上的才是自己的,而且拿下南边之后就解决了生存问题,剩下的就是‘生活’了。

立足于当下的话,哪一种决定都有自己的好处和坏处。站在燕国的立场,选哪一种都不能以‘对错’来论!只不过,单纯以燕国皇帝的角度来说,先南后北确实好些——河套和燕云在异族手中越久,越是后患无穷!眼下有余力收复,当然是出手最好!只要能将契丹赶出河套和燕云,哪怕燕国因此惨胜如败,掏空了家底,失去了得天下的机会,那也是肉烂在锅里!

但对于燕国皇帝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许先北后南能‘功在千秋’,但那又和他,和高家有什么关系?

高溶主张先北后南倒也不是因为他有‘千秋功业’的志向,这和他的性格有关。首先,他就不觉得由自己主导的话,会收复不了中原故土!其次,他从来不喜欢‘欺软怕硬’。相反,少年时他和一群洛阳顶级衙内斗鸡走狗、上蹿下跳时,也是专盯着洛阳地界上最风光的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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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高溶的轻蔑,不是对这些指点江山的‘书生’,而是对他那在洛阳坐皇位的叔父。早些年的时候高晋也是在军中从事的,骁勇善战,甚至有‘勇冠三军’之名。他能兄终弟及,也有军中支持的原因!

而就是这样的人,安享富贵越久,胆子也越来越小了!在内怕儿子、弟弟,甚至侄儿夺权夺位,就像他当初做的一样。在外,也是选最稳妥的路,至于这条路会有怎样的后患,又是怎样不体面,他是不在乎的。

枭雄气短高溶只觉得狼狈可笑。

“十七娘觉得该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无论是哪一种,都有自己的说法,一时波光亭里的子弟们就争将起来了,正好在人群里看到了杨宜君,便询问起她的看法来了。

没错,很多男子不喜欢杨宜君在某些地方比他们还强,这让他们觉得被冒犯了。但时间长了,有些东西也就发生了变化,不喜欢归不喜欢,一些男子讨论学术问题、指点江山的时候也习惯了杨宜君有自己的看法。

更何况今天多是杨家子弟,都是杨宜君的堂兄堂弟虽然站在男子的角度,他们也不太喜欢女子太有见识,但人的观感就是这么微妙——自己的母亲、姐妹、女儿们也是女人,可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他们觉得好或不好的事,轮到她们身上就完全相反了。

别的女人不被丈夫喜欢,忍气吞声,他们觉得理所应当。但换成是自己的女性亲人,那就是要上门讨公道就这样的。

所以此时问到杨宜君头上,倒也不奇怪。

杨宜君没有一点儿迟疑:“当然先北后南,先难后易。”

“可如此——”支持先南后北的杨家堂兄忍不住要开口。

杨宜君没等他说话,就打断了他:“阿兄这是‘看闲书掉泪——替古人担忧’么?我等都是汉人,若只是不相干之汉人的想法,自然是早早收复河套并燕云最好!至于高家死活,甚至燕国会不会被改朝换代,干卿何事?”

简单来说,别入戏太深了!高家的江山关我们啥事儿?

赵祖光被杨宜君的直接弄得都愣住了,但回过神来后却不吃惊,大约是杨宜君让他吃惊太多次了,这样算不得什么事实上,如果不是杨宜君口吻里视高家死活于无物,让他颇感不适应,他连发愣都不会有。

但在回过神来之后,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高溶一眼。从他的角度,却是看不出高溶是喜是怒的。

波光亭里的子弟听杨宜君这样说,无论是支持先南后北的,还是支持先北后南的,都笑了。其中一位堂兄就笑道:“十七娘此言极是,只是我们今日论这些,就是先设云自己是燕国人,甚至是高家人呢!”

“若是这般,我也说‘先北后南’。”杨宜君依旧没有犹豫,毫不拖泥带水道:“欲天下一统,欲为天下一人,本就该具备常人没有的胆气——求稳妥,求苟活?就不该在这大争之世出头!天下那么多大家族,不就是那么做的么?”

“那些称王为帝的人,选‘稳妥’的路,怕是已经忘了当初的志向了!”

“十七娘这话虽有理,却也太苛刻了。此一时彼一时,起家时只自己一个,最多再算上家族。是不需要考量那么多的,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是出手无悔。”一个子弟笑盈盈地插嘴,道:“如今却不同了,已经有偌大地盘,身边跟从的人也不可计数了。”

这话也有理,但杨宜君只是侧了侧头,轻描淡写:“说的好像,为君者在意身边跟从的人一般,若牺牲这些人能成就大业,君王会犹豫吗?说到底,是过去不怕死,如今活得长了,拥有的东西多了,反倒惜命了惜的自然只是自己的命。”

怕死就是怕死,舍不得人间富贵就是舍不得人间富贵,何必要多做修饰呢。

“有的时候,捷径才是远路,远路才是捷径选‘先南后北’的,日后怕是要为此付出代价。”杨宜君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不少影视剧,其中有背景是‘宋朝’的,宋初的情况就和如今很像。然后选了‘先南后北’,结果就是不管宋朝文化经济多么出色,也免不了军事上从开国初孱弱到最后。

燕云十六州等地,断断续续一直收复不来,不只是北方一直面临危机,时不时就要爆发大战,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还因为这‘外部问题’会向内蔓延,导致‘内部问题’!

当然,或许北宋初年选了‘先北后南’,然后就没有宋朝了但杨宜君还是选‘先北后南’,这是性格使然。

这个时候波光亭里的子弟也大概明白了,这是杨宜君的选择,大家就是各有理由,信念不同。所以也没有多少对峙的紧张,反而都笑了,其中一个就道:“这样看来,十七娘还是小孩子呢,想到这等事,孩子气的很。”

若没有‘现在’,谈何‘未来’?而且,成年人了,委曲求全有什么的,不寒碜!

“真正身处其中是很难的,也就是十七娘这般不涉其中,又是个孩子,才能如此轻巧了。”杨宜君的立场没问题,甚至从‘大局’上来说,她还在制高点上!但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是很难那样坚决的。

他们也不觉得杨宜君真的是燕国皇帝,还能这样想。

“为什么不?”杨宜君却觉得是这些子弟太‘想当然’了,不紧不慢道:“如今这年月,胆气豪情成了鲁莽无知,心怀大志变成了不知世事,舍生取义成了虚伪邀名所以,你们觉得选‘先北后南’是笑话,是罔顾实情。看似大义凛然,实则狗屁不通。”

“可人的豪情真的不存在,又或者存在,但一文不值吗?当然不是。若真是那样,就不必有大禹治水而天下安,不必有周灭殷商而国太平,不必有始皇帝一统天下,不必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而是依旧是上古时的样子,住山洞、披兽皮、食野果,与禽兽无异了。”

“若是我,我就要彪炳史册,我就要功在千秋!做的成当然很好,做不成也是轰轰烈烈、问心无悔!”

“我不知道选那些不那么稳妥的路,将来失败了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眼下践踏了自己的初衷,自己的志向,当下就会后悔!”

明明是豪情万丈地话,杨宜君说这些的时候却相当平静。因为她不是要煽动什么,也不需要说服自己,这些想法对于她来说就是‘理所当然’。她扬了扬眉:“说来,阿兄们又是为了存于世,为何不愿意庸庸碌碌,为何想要做下事业的呢?”

“不是为了今后要委曲求全、有所取舍、踟蹰不前,而是为了完全相反的东西——想要能够抓住想要的东西,想要一言九鼎,想要问心无愧!”

赵祖光是真的不喜欢杨宜君这样的女子,遇到这样的女子,他就像是火遇上了水,根本立不起来,天然就有一种气短。但他也再次感受到了上次在城中酒楼里,见杨宜君一人赢下南吴几个才子的感觉。

这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叫人不得不看的女子。

而且,这次他可以确定另一点——他看向高溶。

高溶前所未有地认真凝视着杨宜君,杨宜君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闪亮,足够与朝阳争辉,与明月相映,与群星一色。

第35章花园中的表演还……

花园中的表演还在继续,不过不再是杂手艺,而是撮弄杂艺。而且是撮弄杂艺中最受欢迎的‘仙术’就杨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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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看来,其实就是影视剧里常出现的‘魔术’,讲究的是灵活巧妙,当然,也有些很倚仗道具。

现在的‘仙术’多是小型魔术,很考验艺人本身的功夫。表演的艺人名叫吴小仙,名气颇大,手中拿了两个核桃大小的小绣球,藏来藏去,以为在袖子里时,其实在领口中,以为在手心里时,又跑到了发髻里。

这般巧妙的演出,博得了好一番喝彩!当即就有好事的撒了大把大把的钱上去。这叫后面表演的一对兄弟无形中压力大了很多——两人在遵义城里混事也有小半年了,靠着一手漂亮的飞刀也不愁吃喝,但想要更进一步,真正叫本地艺人服气,却是不能了。

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在播州侯府的演出是个机会。

而如果演出效果不好的话,这个机会就浪费了。想要再等到这样好的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高溶微微垂着眼睛,对于惊险的飞刀表演并无兴趣。这种表演,无非是一个人站在靶子位,一个人射飞刀而已。惊险一些的,叫站靶子位的人头顶个绣球、果子什么的,射飞刀的人一刀过去,绣球、果子破开,人不能伤到分毫。更惊险一些的,射飞刀的人得蒙着双眼——这样的表演高溶在洛阳见过,眼前这对兄弟却不能表演。

毕竟播州只是边陲之地,哪怕杨家治理得当,普通人生活比中原百姓还要好些,也改变不了很多方面的差距。

‘咄咄’几声,飞刀总是惊险地蹭着站靶子位的艺人过去,但始终没伤到人!如此惊险又利落的表演果然引得叫好声一片。表演的兄弟俩也放松了些,开始玩更多花活儿。

因为表演的精彩,不少人开始往高溶这边靠,他的站位好巧不巧正是最适合观赏这场飞刀演出的。

高溶不耐烦了,便要从人群中脱身。

“你们这些冤家!别挤别挤,哎哟!”杨丽华在几个女伴的拥簇下也往看飞刀表演的‘最佳位置’过去,一路笑闹不说,还有个女伴挠她肋下,叫她一时都笑软了。回头‘警告’人,却是因此没看到前面,一下撞了个满怀。

高溶抬手扶住了杨丽华的手腕,让杨丽华不至于倒在他身上,分寸是恰到好处的。

杨丽华发觉自己撞到了一个男客,一下脸红了,退到一边去。不待说什么,对方先一步松开了扶住她的手,很有风度。低声说了一句:“小娘子当心些。”

并不多说什么,便走了。

杨丽华抬头,只看到了对方一个侧脸。一下便怔住不说话了。之后女伴们与她玩笑,拿刚刚发生的事调侃她。她就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狸猫一般,生气道:“说什么浑话?这是我们该说的么?”

杨丽华今年都十七了,又是播州侯唯一的嫡女,受重视不用说,最近她的婚事也有眉目了一个婚事在望的闺阁小娘子,即使是民风开放的播州,拿这种事调笑,也是有些不妥的。这也是女伴们平日里笑闹惯了,杨丽华也不像是很在意自己那个潜在未婚夫的样子,这才如此‘随意’,却没有想到一下触了杨丽华的霉头。

飞刀表演之后,上场的是一个‘顶缸’艺人。说是‘顶缸’其实不确切,这个艺人能顶的东西很多,就顶在额头上,松开双手随意走动。

一开始顶的只是个两尺高的陶缸,然后又将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放到偏顶着的缸沿上。这个时候,助手送来一叠盘子,艺人就把盘子往上扔,不偏不倚落在木板上,头上所顶之物稳得很!

一个不够,艺人还一面走动一面往上方扔盘子,直到上面的盘子摞成了高高一摞!

盘子扔完了,艺人还嫌不够,又有助手捧来了一摞碗。一个一个往上扔,叠在盘子上。这个时候,艺人额头顶的东西已经很高了,而且看着真的很‘危险’——那是很违背直觉的场面,怎么看都该是砸下来的样子,但偏偏没有倒。

这样的‘顶缸’表演还是挺常见的,差别只在于艺人的水准高低。在场的观众、艺人既觉得惊险紧张,同时又还挺放松的,并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

只有高溶随意看了一眼,大约是从小习武,对人体有着足够的了解,觉察到了顶缸艺人肢体一瞬间的不自然。

一瞬间直觉快过了理智,他预感到了哪边会出事。于是就在碗盘大缸一股脑倒下时,他飞起一脚踢实,改变了那些东西的倾倒方向,往另一边没人的区域去了。

这惊险的一幕还没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高溶下意识看向杨宜君的方向,杨宜君却正好侧过头与杨蔷说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高溶抿了抿唇。

顶缸艺人,连同他相干的几个人意识到闯祸了,连忙磕头。

高溶无所谓这些,退了回去。赵祖光一直盯着高溶,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哦’了一声,仿佛是明知故问道:“真难得啊,德盛你竟然会管这样的闲事。”

高溶当然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如果不是利益相干,他几乎不会主动做任何事。就像刚刚,哪怕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正常来说他也就是看着了——他无所谓好坏善恶之余,就是冷漠。

他和这个世界不怎么亲近。

赵祖光到底和高溶从小一起长大,能从他平静的神色下看到词穷,忽然他就觉得自己这个足够聪明,又野心勃勃的表弟有些不一样了。过去他哪怕再相信他能成事,再愿意支持他,那也是隔着一层对方在他这里,与其说是主公、表亲,还不如说是道观庙宇里的偶像。

尊敬又疏远,带着多多少少的不真实。

今天却真实了一点儿。

赵祖光忍住笑,碰了碰高溶的手臂,又往波光亭的方向指了指:“你与杨十七娘说话去罢杨十七娘她方才是不留情面了些,可仔细想想,也有你先失礼的缘故。杨十七娘不是一般迂腐女子不错,可到底还是闺阁小娘子,哪能随便收一个不相干外男的贵重礼物?”

“就是她不介意,当着族中兄弟姊妹,也不能了你过去与她好好说,至少叫她晓得我们不是要冒犯她。”

为了给高溶一个台阶下,赵祖光还道:“我与杨十七娘不熟,你却是之前见过她,有过交情的。比起我,德盛你更合适与她分说去罢,一切就托付你了。”

高溶看了赵祖光一会儿,就在赵祖光快绷不住的时候才转移了视线,看着杨宜君的方向点了点头:“我会做好的。”

赵祖光挑了挑眉,想到了什么,有心想‘教’自己表弟几手。但这次不等他开口,高溶已经大踏步过去了,脚下一点儿停顿都没有——赵祖光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些东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另一边,杨府主持花园这边表演的管事正料理方才的意外。倒也没有拿刚刚发生的事如何威逼艺人一方面是到底没出什么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身份差太远了。

艺人们身份低贱,哪怕成名之后颇有家资,也会有地痞流氓,甚至普通百姓欺负。不过,如果遇到真正有身份的人,情况又不同,不会有有身份的人去欺负几个艺人的。

这就像妓.院里的粉头,遇到有身份的官人、公子,人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也是温温柔柔、体贴的很,不然传出去便是不解风情了。而等而下之的人则不同,不仅很多人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甚至会很野蛮地动粗。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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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场地,又训斥了几句,这件事就算了。至少表面上是算了,至于这件事传出去对这个艺人的名声影响多大,会不会导致对方在本地没得生计,那就不是杨府的人该考虑的了。

‘顶缸’之后还有表演,但因为刚刚的意外,众人看表演的心思淡了很多,气氛再不如刚才了。

还有一些人干脆就散了,杨宜君就是打算散去的人之一。也没有邀谁,径自走到了波光亭对面去,隔着占地不算小的一渠池水,那边已经算是花园的边缘了。杨宜君这会儿既不想回去听一众已婚妇人虚情假意、说长道短,也无心在园中罗唣。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比前者强些,但也强的有限——对于她来说,其实也很无趣。

见识过太多,很多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坐井观天的青蛙如果不知道天外有天,也能够心满意足、乐安天命。但已经知道了世界的辽阔之后,杨宜君又怎能容忍现实的庸碌、虚伪、愚蠢,毫无作为?

哪怕是一次呼吸,她常常也觉得是在浪费。

她只有一次的生命,难道就要这样浪费掉了——无病无灾,也没有忍受不了的糟糕命运,甚至相比起绝大多数人,她已经幸运的不可思议了。然而就是腐烂,慢慢地腐烂,悄无声息,无可挽救。

高溶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了下来,看到了杨宜君折下旁边一株金桂的花穗,前倾着身子,去引逗浮上水面的池鱼啜食花蕊。

这当然是很有闺阁情趣的一幕,就像是文人墨客想象中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会在内院中做的事。由杨宜君这样美丽的小娘子做来,更是如诗如画,如梦似幻她本身就美丽的不真实,要叫人神魂颠倒。

但是,杨宜君看起来不像是觉得这很有趣,她更像是穷极无聊之下随手施为。

高溶来的时候没有迟疑,这个时候却犹豫了。或者说,不是‘犹豫’,是困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娘子。

高溶不是个狭隘的人,他当然知道女子中也有出色的,她们不让男子。事实上很多女子只是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不然世道也不会是这样。

但但杨宜君不一样。

一开始她就不太一样,不只是普通小娘子没有的胆识、才智,还有一些他说不出来的东西。而就在今天,此时此刻此地,高溶并没有解除自己的疑惑,相反,他的疑惑加深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些了解她了,她显然和别的小娘子很不一样,很聪明,很傲慢,强烈的像火——这当然和世人对女子的要求不符,也有人因此对她说三道四,但她显然并不在意。

现实好像完全相反,在他以为自己有些了解她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多迷雾。一切他以为的,也只是他以为罢了。

她聪明又激进,富有书生意气,有的地方其实是她困于闺阁,理想化的想象,听在他这样的人耳里未免天真幼稚。但他没法讨厌这个,大多数人也没法讨厌。士人会慷慨激昂‘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舍生取义’如果这些话并非虚言,那么哪怕天真幼稚,他人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这样的人,血是热的,而人天性就是趋光趋热的,如同飞蛾扑火。

可刚刚他看了她一眼,又觉得她像秋雨。消极、空虚,百无聊赖,是湿漉漉的,是能浇灭火,让寒气侵入的。

复杂且矛盾,他忽然觉得杨宜君真是世界上最不一样的人。

一点儿也不明白,明白了一些之后又会怀疑:真的明白了吗?是正确的吗?

迟疑的时候好像想了很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然后在还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高溶已经走到了杨宜君身旁。

他似乎向来如此,总是如此。在疑惑的时候先做出行动,这样总好过踌躇不定,一事无成。

“十七娘”高溶从未面临这样的境况,语气颇为不自然:“方才多有得罪。”

他几乎没有服软的时候,虽然在洛阳时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真要道歉,说两句话,也能面上过得去——但现在又不是虚情假意。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他当然可以当刚刚的事没发生过,杨宜君不是洛阳的那些好亲戚,也不是会牵动他境地的关键人物,他和她就此别过,也不会对他的人生有任何影响。但世事就是这样难以捉摸,他没法就此打住了。

杨宜君看他,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当她想要一个人独处时,有人来打扰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样有很多人的场合,男男女女,喜欢她的人,讨厌她的人,都会追逐她。从一开始的不厌其烦,到现在的面不改色、一心二用,完全是‘经验’的积累。

“无事,公子原是一份心意,只是小女不好收下罢了。”杨宜君颇为客气。

杨宜君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却也不是疯子,自然不会谁都给脸色看。事实上,很多时候她的脾气不好,不是性情刚烈、不让人。而是她有的时候会不给人台阶下,待人冷淡,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对她很殷勤的人呢。

杨宜君和‘赵淼’有几次见面都很‘奇妙’,但两人其实不熟。对于杨宜君来说,父亲一位故交的子侄而已——因为没什么交集,就更客气了些。

杨宜君这样的态度,谁也挑不出不是来,但高溶却皱了眉头:“方才是在下唐突了不说此事了”

“方才倒是听到十七娘在亭下与人说起燕国用兵之事,是一般人未有之见如今燕国虽然已经定下‘先南后北’之策,可朝中尚有争论。十七娘所言‘先北后南’固然是好,于王朝基业更有益些,却争不过‘先南后北’一干人。”

“自古以来许多事就是如此,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合用。就如同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欲以周礼治国,引导天下重归秩序终究是徒劳。”

在争论中,十个现实主义也赢不了一个理想主义!但世界终究不是快意恩仇,总得回到脚踏实地的现实来——以实际利弊出发的话,理想主义就显得幼稚以至于蠢笨了。

这世界成王败寇,已经不再赞颂理想了。

杨宜君奇怪地看了一眼‘赵淼’她其实有些意外他对她说这些,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某些子弟,喜欢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特意找她说过的话题。可要说他是认真讨论这件事,那也不像。

读过书的人爱议论几句天下大势不算奇怪,但她直觉他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是打算说服小女改变想法吗?”杨宜君看似是在问‘赵淼’,却没有等他回答,就继续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

“‘先北后南’,抑或‘先南后北’,都有各自的好处,也有各自的弱点。真要反对‘先北后南’,总能说出许多道理来——天下大多数事也是如此,都不完美,想要挑错儿还不简单吗?”

“这终究不是能用‘对’‘错’去判定的事,判定对错得由结果来。可是在做决定的时候,谁又能说得准结果会怎样呢?哪怕是如今支持‘先南后北’的朝中诸公也不敢说这样就一定能得个好结果罢?”

“重要的是,做决定的人出手无悔”说到这里,杨宜君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的事说是出手无悔,又有几个人能在输了之后不后悔呢。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了,不言自明。

杨宜君侧了侧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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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赵淼’,脸上还带着方才的笑意:“说来,公子说这倒是有些奇了,小女还觉得公子会是赞同‘先北后南’之人呢。”

高溶看她,大约是三次呼吸的功夫,他才听到自己说:“十七娘何出此言?”

“这就是觉得,倒也没什么缘由。”杨宜君可能是随口说来逗人的,也可能真有什么直觉在里头,更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高溶却因此进退失据、不得安宁。

他深深、深深地看了杨宜君一眼,良久道:“珍珠冠、玳瑁梳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在下倒是还有几件从中原带来的宝货,或许十七娘能看得上,改日送到府上,十七娘再看看。若十七娘看得中,随行就市买去是正理,总不叫十七娘过不去。”

这话其实很没意思,杨宜君已经说过了,她不会收他的东西,买也不能——若是没开口送之前说买卖,那是可以的,现在却不好那样了。

若是赵祖光此时在旁边就会知道,这是高溶无招可出了高溶唯一用过的应付女人的法子就是送些珍宝,对他母亲如此,对那些‘好亲戚’送来的美人也是如此。简单来说,他束手无策。

赵祖光会非常惊奇,毕竟这样的高溶可不常见。而且,正是因为不常见(他从未见过),这其实是很珍贵的。

只不过这份‘珍贵’是杨宜君不能感受到的,她完全被宠坏了。

她不知道自己所知的‘赵淼’就是一个假身份,更不知道对方到底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身份,又会怎样改变天下大势,那对于她来说完全是另一个领域了但眼下的‘赵淼’,她可太熟悉了。

像极了爱慕她,至于死缠烂打的子弟。

虽然奇异的,她并不讨厌他,但眼下却是有些烦了。所以她直截了当道:“赵六公子就此为止罢!赵六公子不傻,小女也还算有些脑子——看得出来赵六公子也是大家族子弟,举止气韵骗不得人!”

“赵六公子这样的人不会是来攀附杨家的,至于报答小女小女倒是相信赵六公子有这般心意。可如此言行,真就是为了报答?”杨宜君似笑非笑。她看过好多影视剧了,总的来说,报恩多种多样,以身相许,或者当牛做马。

在影视剧里,以身相许做报答,是人家已经看上了!

她分得清楚什么是正常的报答,什么是‘别有用心’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懵懵懂懂的。

“赵六公子这般做派实在不少见,做得再多也是白费功夫!”杨宜君话已经不能更直白了——她要是能被这样的行为打动,那也轮不到他来了!她身边又不缺殷勤小意的青年才俊。

第36章不给一个‘死缠……

不给一个‘死缠烂打’的示好者任何期待,对杨宜君来说已经驾轻就熟。

这也是她在外‘脾气不好’名声的由来之一对于时人来说,一个女子这样不留余地,是很不合时宜,甚至让人难堪的。在话本、杂剧里,那些才貌双全的女子,似乎只要有个过得去的清俊男人爱慕,她们就会被打动——这种故事里,女子的父母会成为反派,他们嫌贫爱富,要做棒打鸳鸯的角色。

从这就可以看出了,男子们笃信只要自己爱慕一个女子,付出真心,她怎么会不被感动呢?

对于男人来说,他们是支配者,是世界的‘主角’。哪怕没有明确的认知,他们冥冥之中也有这种自觉。

然而杨宜君才不惯着这些人,不是一个人一心一意,就能换来另一个人实心实意!别人爱她,不代表她就要爱这个人,这也不可能,毕竟爱她的人太多了。相对的,她也不觉得自己爱一个人,那个人就要有所回应。

她受那些现代影视剧影响极深,很清楚:爱是一个人的事,相爱才是两个人的事。

杨宜君可不觉得自己这是‘脾气不好’‘心狠’,相反,她觉得这是自己善良!不给人以无用的期待,节约对方的感情、精力和时间。相比起利用那份爱慕之心、玩弄感情,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做好事不留名,是活菩萨的程度。

杨宜君觉得自己真是特别好,直截了当地打碎了一个男子的念想她是一点儿心理负担没有——说完之后,她转身就走,之后在侯府也没有再与‘赵淼’打照面,等到今天的交际结束,她就轻轻松松、心满意足地随家人离开了。

或许还带着做了‘好事’,让一个青年俊彦长痛不如短痛的快乐?

然而这只是杨宜君的想法而已,对于高溶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高溶当然不是一般人,但他本质上也是个男人,和很多男人一样,被杨宜君这样一堵,难堪、不可置信之类的情绪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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