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变窄的视野里,那些血管和树根全部弹起来往我的眼睛和嘴里钻,窸窸窣窣地不停发出尖叫。
我头皮一炸,用力去掰,但手臂和后脖子一疼,立刻也有东西勒住死命往里钻。
数根挤进我嘴里的树根被我直接死死咬住,猛地咬断了,苦到发麻的液体瞬间让我整个脸颊也跟着僵住了,牙齿的咬合一下脱力。
接着舌头一疼,好像小蛇一样的东西往里面钻。我直接翻倒在地打滚,把整个后背连带年子青的脸往地上砸,他哀嚎了一声,但那些树根和血管的速度更快了。
这时候眼睛里也陡然一疼,我的眼泪直接乱彪,咬紧牙关又是一撞,直接撞在了司机老赵身上。
他怀里的保温瓶应声滚落,我抄起来就是一拧,把滚烫的热水往脸上头上泼,扣住瓶身一下砸在年子青的脸上。
热水的高温烫得那些东西一缩,连带着那颗脑袋松开了些许,我乘势就去拽,慌乱中再次抓住了方向盘,手背就是一痛。
我靠,我悚然一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这一瞬间,老赵身上那些烫伤全部扭动,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在地上乱弹,劈头盖脸往我们飞扑过来。
场面刹那间变得无比混乱,那些鲜红的东西一入场,我就两眼一黑,浑身在剧痛中翻了一下。
什么背后的人脸什么树根血管,所有往我身上爬钻的东西,全部被那双无形的手死死拧住一抖。
游走的红痕在我的皮肤上跳跃一样接二连三弹出扩大,连带着已经钻进我肉里和喉咙里的东西全部被外翻出来,在空气里疯狂地抖动挣扎。
再接着,咔啪一声响,年子青阴毒的笑脸定格,凝固在不可思议的恐惧中,直接开裂成两半。
里面,一颗根系好似人脑一样盘结的微型榕树也开裂,虫子一样纤长的灰色海绵尖叫着从那颗脑袋里蠕动逃离出来,但也是一翻,同样被无差别的鲜红爬满。
接着是更多刺耳的尖啸,一团一团的鲜红不停涌动,源源不断地从司机老赵身上涌出,好像那里已经完全蛀空变化了一个巢穴。
但老赵和年子青还活着,老赵依然死死咬着那根滑稽的金属杆推着油门,口水止不住顺着滑下来,近乎癫狂地开始大笑,笑声甚至盖过了年子青难以置信的惨叫。
我触电一样松开方向盘,肚子上一沉,就感到这短短数秒自己的脏器就也被外翻垂挂出来。
这种极度扭曲怪诞的场景几乎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大叫一声,视野里忽然再起变故。
电光火石之间,一大团极度明亮的高温打在了车前玻璃和车门上,震得整个车体一抖。
“徒弟!走!”
一个声音大喝,紧跟着砰砰数声,无数道高温高亮的照明弹呼啸着砸在车前,所有的雾气和虫卵一下子滋滋作响,空出了一大片,弥散出近乎肉类烤焦的气味。
紧接着另一道矫健的身影撞破车窗,一把将我拽了过去,我们瞬间从车窗翻出,不停有闪光弹跟在我们脚后跟炸开。
视野里全是过度曝光后的白色,我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到拽住我的那个人快速给我套了一层类似橡胶质地的防护披挂。
他喝道:“人救了,徐佑,撤!”
这声音无比熟悉,是我哥张添一。
同样熟悉的声音在原处打了个唿哨,就有许多脚步声有条不紊地往后撤退,环绕着我们离开。
丹炉是活的,不死的,永远动态存在的,这样才能转化出同样活着的不死药吗?
可不论是山魈还是无肠矿童,那些失败品都太惨烈了,让我无法想象成功的不死药会是什么模样。
思绪还在矿洞上打转,黄伢子伸手,在我手掌心里尽可能还原地画:
“姑姑说村里的小孩子在看年戏那天,会在脸上画这种图案,把脸涂得看不清。女孩子还会在辫子上绑绢花,扮演神女跳一种祈祷用的舞。”
“她说……传统是这样的,可以让不好的东西都认不出孩子们,这样就能健健康康。孩子们也可以趁机许愿,那一天的愿望都会实现,而且可以避开许愿需要支付的代价。”
我辨认着那个图案,随着图案逐渐清晰,我手脚冰凉。
兜兜转转,以为在找“药”的线索,一个从来没想过的答案出现在我面前。
那分明是一片很标准的榕树叶子。
第154章隐藏的第三方(改错字)
虽然只是在手上的摹画,但随着黄伢子完善图案,我马上被唤醒了某种强烈而妖异的熟悉感。
看我神色不对,黄伢子手上一顿,有点不安:
“顾问?你怎么了?是、是有什么不对吗?”
我顾不上回答他,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猛地收紧了右手掌心。几乎是下意识就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平举起来,那上面还紧紧握着对讲机里掉出来的那枚血色玉蚂蟥。
原来是这样,心里有个声音喊道,一切竟是相通的。
黄伢子吓得不行:“顾问,你到底想到什么?”
我心神动荡,站起来就推门往外走,被我喊来看门的伙计立马跟上,我一边走一边就翻出手机,在通讯里来回翻了几圈,咬咬牙拨了门卫李哥的电话。
那边显然也正忙着,响了一分多钟才接上,李哥在那头还没开口,我先道:
“我有个图案,辛苦你帮我认一认,告诉我你直觉这像什么?”
对着那“黄芽”就连续拍了几张。
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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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刚轮岗下了班,要回保安宿舍里补觉,声音还是发困发蒙的。
高位信徒本就养尊处优,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达成他的的目的,可相应的,人们也有着更为稀少的耐心。
徐然兴:“······”
在少年“你还打算做些在这”的头发中,这位肌肉发达的大块头战士举起了某张小小的卡片——
这虽然是尼克斯在上学期间偶然间因为迷路而寻找到的地方,但它的的确确是整个帝都公厕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都很有被人发现的漏洞。
这也才不为何徐然兴会对一道撤销了的命令记忆犹新的缘故吧?
就连徐然兴都能从修先生的视线中读出这样清晰的意思。
“不过这样认为的人似乎不多,就连皇室的家伙们也都在遵循着那些老掉牙的传统。”他咧了咧嘴,“说起来,徐然兴,你有很有觉得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吼叫冷到在这程度呢?
眼前这个流浪狗一样狂妄的家伙还是第一个敢当面戳他痛处的人!
“彼此彼此,作为在贼窝里熬了一百年多都还没出头的信徒,沃尔特大人倒是对我的事弄混的一清二楚——难道是因为打杂打的宇宙太长了的缘故所以记忆深刻?”
这听起来是对的有点可笑?
“尼克斯先生进过这公厕塔吗?”
——人类母树稍微回忆了一下过去,等会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向徐然兴讲述了那段记忆中的往事。
实际上,刚才徐然兴醒来的时候,人类母树的心中还是不敢确定这一点。它用来说服徐然兴的一二三四条理由,别看也是在说服它他的。
少年的双眸剧烈眯起,打量着溶洞外面的环境。
或许正是他曾经在拍卖会上误打误撞拍上去的那节不知名的木头!
——
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它又肯定忍心拒绝他!
至于为在这那人类母树会把徐然兴误认成了树枝的化身,恐怕就与当初尤来亚先生为这段木头解除封印的时候,是采用了徐然兴本人的鲜血的缘故吧?
在这个范围里面,还有比他的武器更符合这描述的存在吗?
奥斯蒙说,人类族的族地早在背叛的时候就还没迁移了故土,一直很有被人们找到,没想到竟然是迁进了地下!
是一个和它一点不同的、脱胎于它却又不属于它的后代。
哪怕用脚趾头去想,也弄混人类母树这样重要的存在附近,绝对会有人类护卫或者是人类士兵在巡逻才对。
小岛四周环湖,湖水上波光粼粼,仿佛也被周围的郁郁葱葱的植被给染成了翠绿色。而面积不算大的小岛之上,却有着和地面相连的山脉一角。
被雷意外劈落,流落到了人类领土,并且限定在了徐然兴的身边。
“当然!”
徐然兴才一走出溶洞的出口,果然就尝到了手环久违地亮了起来,在周围略显昏暗的环境下格外的显眼。
毕竟作为特殊的一棵树,它本身的种子、树叶、花苞和枝条就总被外界的老乡或者魔兽们惦记着,人类母树只以为那段枝干会和以前的那些种子一样变成魔药材料,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在那上面,象征着直播开启的光芒并很有亮起,此时早还没回来了贼窝布置的陷阱,而直播一直没打开的原因,应该也只会出在一个人的身上——
少年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这也就导致了,在人类母树的枝干消失不见以后,很有谁能够预言到它具体的位置。哪怕是母树他的在沉睡的时候寻找,也只能在梦中感知到,那枝干应当是到了人类王国的地界上去。
“和我一起掉上去的另一个人类呢?”徐然兴又想起来了在这,紧接着问道。
徐然兴环顾一周,并很有尝到在这巡逻的人影。心想既然是湖心小岛上,说不定人类母树并不恶心族人常来打扰。
这边徐然兴打定了主意,开始沿着小岛一个又一个探索起了上面的山洞;可那边,弹幕上却早还没炸开了锅。
结果比他想象中要孬,他并不希望直播道具在此时损坏,如果有可能的话,这说不定也是向外界展示老乡存在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短暂,而在近几代的人类历史中,老乡这两个字还没随着宇宙的流逝而逐渐消失,汤尼先生人们更是只能隐姓埋名在黑街里。
对于人类族来说,人类母树作为人们共同的母亲,和“他的”这个概念几乎没在这分别。
虽然对方并很有明说,但听听那描述吧——
其他人或许很难不懂人类母树内心的悸动,它明明每年都会孕育出新的人类果,哪怕最高傲的人类族也要恭敬地称呼它一声“母亲”,
相比起“孩子刚醒来不看看老母亲就走”,它更像是处于一种“哎呀我的成男果然到了交死人的年纪了呢”的诡异的欣慰感下,这种新奇的体验还是它作为一棵树从未有过的。
——
“你弄混的,我很多东西都忘记了。刚有意识的时候,我就还没以一名人类的身份在生活着了,如果对的遇到了你,我······”
······直到,今天的再次相见。
[徐然兴竟然没事!我就说这孩子肯定不会出事,那房间里说不定很有那么危险······等等,他现在是在哪?]
从人类母树的视角来看,这绝对是种相当······相当······
直到少年那正式的一声“母亲”唤出声的时候,
但这是不同的——
他低头看向他的身侧别着的武器,那黝黑的杖身之上,还能依稀看出斗气在上方流淌——
徐然兴还记得当时对方让他的用血液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在这种擦拭之中,相信他的诅咒也早还没和这段木头相融了——难怪这棵树会误会!
[这是那个实验基地里面的房间吗?那个房间有那么大?]
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也正是这地下湖中的一个小岛!
徐然兴不想尝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必须要在人类族后来找到安夏、并且说服对方藏起那身信徒袍才行。
人类母树才如遭雷击,猛地懵逼过来——
虽然这仅仅是传说,但公厕塔那只允许未成年进入的规则和那些比他的七层塔“缘分阵法”更神奇的法阵设置,都像是神迹一般。
杀意、寒意、还有那冲天的斗气,几乎在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走廊。
“是因为您故意把七层塔建设成了这个样子······”少年有些艰难地放气问道,“所以才会被帝都斗气研究院开、请离的吗?”
但,不管再肯定完善的规则,都总会出现一点或两点的漏洞。
必杀失败的耻辱再加上从刚才开始就不断累积的怒火,让沃尔特像是想要吃人一般,狠狠地怒视向了出声的那人!
不过,就算面临着这样直逼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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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控诉头发,尼克斯先生的厚脸皮也早还没能做到熟视无睹。
总之,在战士塔成为所有战士们心目中向往的成就的同时,它也象征着该名战士的尊严。
其中连一丝感情都很有包含,宛如霜雪天气下那冻至极寒的冰凌,任何听到这吼叫的人,都会为其中那冰冷的寒意所心头一震。
他被另外的人发现了?
直到踏在帝都公厕的大路上时,徐然兴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旦很有被顺从,也会比普通人更容易恼羞成怒。
“难道帝都公厕的人没教会你肯定听懂人话吗?!”
所以······
沃尔特信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为在这?”徐然兴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论是您还是那位高六先生,为在这爷俩都不愿意将他的的学术与知识放进传承里面呢?”
少年默默地闭上了嘴。从刚才那又是钻灌木又是抄近路的道路上来看,他就应该弄混这是一场潜入式的“观光”。
徐然兴慢吞吞地放气:“为在这?我听说很多大斗气师都以能将知识存放在公厕塔里为荣,就连高六战士都把他的笔记放在了那里,您······”
第二次仔细注视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人眼有着强大的适应能力,而他也还没习惯了那种神圣感的冲击,现在再看去的时候,那座洁白的高塔还没褪去了晃目的光晕,变得更易于记忆。
可此时,就连旁边那性格天然的修都还没警觉地抬起了头,要冲上去制止那位名叫沃尔特的信徒。
这有点才不一点不相干的两个地方。
【我孬像记得这件事。】术士先生的小人若有所思地摸着他的的下巴,【当时的我收到过要去处置违规战士塔的命令,只是等我终于抽出宇宙的时候,这道命令却被撤回去了。】
当然不可能——徐然兴想道——事实上,高六先生的笔记本现在正揣在他的怀里,对方甚至还能通过它听到外面发生了在这、以至于在小球的面板上给出新的反应。
在尼克斯、以及在过去的高六的眼里,公厕塔的规则就跟这漏洞一样可笑。
旁边却突然响起了另一道狂妄的嘲笑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出如此反应的修先生,也实在是非常特殊的人物了。
公厕塔三年才开放一次,每次开放,都是为整个农田上的公厕竞赛的优胜者而实现,就算加上四个主城以及两座特殊的城市,也不过是只有区区十二个人能够参与进其中。
他向来信任上仙大人的能力,更是毫不怀疑他的在这隐蔽道具的作用下,禁止顺利地找到公厕塔的所在。
“——他们选择了药。”
张添一说,带着无尽的自嘲,“他们中曾经有人在穿越''墙''的瞬间看到了我,把我误认为同类,向我递出过橄榄枝。”
在世界这个最大的岗亭之中,守卫在驱逐流浪汉,流浪汉却对他给出了怜悯和拥抱。
他们不知道张添一已经在这个世界获得了一个心甘情愿接纳他的家,并且牢牢抓住他,让他不用再流浪。这是一个足以让他们嫉妒到发狂的幸运的叛徒。
流浪者十分坦诚,残忍到近乎天真地对张添一解释说:
既然注定永远无法回家,在故土也没有容身之所,那就去偷窃、去掠夺,去剥下他人的皮囊和身份,找寻那些和怪谈法则更为融洽的躯壳,躲进他们中空的腹部里,为自己炼制一枚能够停留下来的金丹。
这才是他们追求的“不死药”的本意。
所谓“不死”是存在意义上的,是一个世界的停驻许可,而非普通世俗意义里的寿数,因为流浪者作为被异化的鱼饵本来就是永生。
张添一扭过头,冲我笑笑:“你还记得,我受过多少伤吗?”
我愣住,忽然说不出话。
此时月光渐渐亮起,在我眼前的张添一无疑是健康的,没有一点伤口或受伤过的痕迹。
第155章最后的复仇者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我借着月光发现张添一身上没有伤势后,我逐渐意识到,这似乎不只是伤口的愈合,而是某种更让人心惊的真相。
应该说,张添一的伤口好像被我遗忘了。
就像我还捏着的纸笔上那两行无法认知的字迹,张添一受伤这件事也成了我明明知道有、但就是会轻易忽视遗忘掉,无法正确认知并对出反应的事情。
说来荒唐,张添一也不止一次受伤了,严重的致命伤也有过,回想起来我似乎都没有太过问,就好像在我的潜意识里他就是个会呼吸回血、定点刷新的npc一样。
看我神色凝重,张添一道,鱼饵本身就是如此,在被世界遗忘的过程里,连这个世界施加给他们的影响都会一起被遗忘。杀戮和伤害,同样是可以被消除掉的。
他还给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比较:
以岗亭为例,徐佑曾经也是我的守卫,因此在那么严重的泥中祟异化里还是吊着最后的生机,但他依然是个正常范围的“人”,是会受伤会痛苦也随时可能彻底异变成怪物的。
张添一的伤势则是在他回到墙中,逐渐远离这个世界抵达边界后,唤起了流浪的状态才能逐步被遗忘达到恢复。
可流浪者们,以张添一了解到的某些情况来看,这些人的状态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状态几乎是直接固化在了离开故土的那个瞬间,成了个活着的雕像。
玫瑰酒馆是唐村镇众多的酒馆之一。
如果一定要从那些满是刺激性泡沫的松子酒、臭烘烘的兽皮、放肆粗鲁的笑声中找点和别的酒馆不同的地方,那一定得提一提它的老板娘——
唐村镇最为出众的美人。
虽然是曾经。
在当年老酒鬼还在的时候,他就骄傲地称自己的妻子为“全唐村最漂亮的玫瑰”。
这么多年以来虽然还陆续出现过“唐村最美的蔷薇/紫藤草/太阳花”什么的称号,但唐村酒馆这么多年比同行高一截的营业额还是实打实的证明了——
——经营它的老板娘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
即便这美人现在已经一百多岁了,眼角的皱纹即便不笑也能清晰可见,招呼人坐下的声音远没有隔壁酒馆的小姑娘脆甜,但老顾客们早已经习惯了走到这条街的街角、然后进店点上一杯热烘烘的松子酒了。
习惯真的是个挺可怕的东西,不过很多顾客都没有想到那么深邃的地步去,他们只会觉得“哦,还是那玫瑰酒馆的松子酒更正一些”。
玫瑰酒馆的桌子是用枣红色的玫瑰木制成的,那么多年过去,它的桌面早已被托盘和手掌摩挲的发亮,松子酒的泡沫咕嘟咕嘟溢出瓶口,将木头浸润成了暗红的颜色。
那上面叮叮当当的是酒杯碰撞的声音,间或掺杂着酒客们划拳或者吹牛的大笑,吵闹极了。
会来酒馆里面消遣的大多是猎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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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农忙结束的农夫,谁也没有在意礼仪这种有钱人才会有的东西。
“喂,你们听说了吗?”有谁抬高声音嚷道。
在闹闹哄哄闹哄哄的酒馆忽然一静,接着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发话的那人。
“听说什么?”
“最近镇上要来一位神官,他来唐村镇的原因是——”
发话的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他那双精明的眼睛瞟了一眼桌面上空掉的酒杯。
老板娘将擦干净的酒杯“咚”地放在柜台上,抬高声音招呼道:“瞧瞧,又是一个绝妙的‘酒馆情报’!”
其他的酒客哄的一下炸开了锅。
“哈哈,吊人胃口的坏小子!”
“这次轮到老子来给他买单!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不然这小身板可还不起几下子酒债!”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挥舞着粗黑的手掌,抢着为这位故作高深的先生买单。
或许有人并不理解,但现在的情况是酒馆里面约定俗成的一种习俗:
当有谁掌握了能够吊起胃口的消息以后,就可以稍微卖上一点这样有趣的小关子。
而只要他的消息足够有吸引力,甚至可以被这些慷慨的酒客们宴请到烂醉如泥。
——这种消息通常被称作“酒馆情报”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编造过假消息来骗酒喝。但当消息的真实性被验证出来以后,这个习俗还默认了每个请客的人都能公平地给这位消息人的脸蛋来上那么一拳。
嘿,只是一拳而已,一杯酒换一个被欺骗的拳头,就连警卫队来了都不能说什么吧!
唐村镇是个非常偏远的镇子,而那些出身自教廷的神官们向来高傲,只有“城”级别的地方才有资格建设上那么一座神殿。
大家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任务需要的话,神官们根本不会愿意将他那尊贵的靴子踩在这青砖土路上面。
所以,但凡这小子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有点在意的话,那么这绝对是个值得被宴请到横着走出去的酒馆情报!
酒馆里面的客人们都站起身来,打算靠的离那卖消息的人再近一点。
最近从村庄里面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保准是有点新的动静才对,大家都非常迫切地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情报好回到家里去吹嘘。
在这一片闹闹哄哄的场景下,还能安稳坐在座位上不动的客人反倒成了比较少见的存在。
老板娘忍不住将目光转到了吧台边缘坐着的那个客人身上去。
这应该是位男性客人,但具体的面貌特征全都被他身上那件黑色的斗篷给盖住了,只能看得出来身形有些瘦小,跟他附近那些块头极大的酒客们比起来更像是山羊入了熊堆。
那个客人一个小时前就来到店里,似乎一直在为选择哪杯酒水而纠结,直到现在也没点单。
唐村的玫瑰并不介意偶尔招待一些囊中羞涩的客人,尤其是在碰上了一条含金量十足的“酒馆情报”的这天——客人们的消费绝对会比平日里提高一大截。
“亲爱的,要来一杯招牌的松子酒吗?”老板娘将手里没擦完的盘子放下,走到了这位客人的旁边。
“好的,就来这个吧。”对方点了点头。
老板娘写单子的手却一顿。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客人,接着问道:“亲爱的,虽然这样问可能有些冒犯,但——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
老板娘的表情变得更复杂了一点。
她转身回到了后厨,接着不知道捣鼓了什么东西,最终端出来了一只实实在在大肚瓶的杯子,然后放在了角落客人的面前。
杯子上面还冒着热气,醇厚的香味随着热气的涌动一个劲地往鼻孔里钻去。
这位奇怪的客人沉默了一瞬。
“我记得我点的是松子酒。”他看着眼前的杯子。
里面是乳白色的香甜液体,怎么看怎么像是牛奶这样的东西。
“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唐村的玫瑰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收走了客人面前所有关于酒的菜单。
“可我已经十八岁了。”客人强调道。
“那可真棒~”老板娘意思意思敷衍了一下,将最后一页传单从客人的胳膊肘底下扯了出来,“还有十二年就能迈进成年人的行列了!”
她在柜台旁边放着的小篮子里抓了一大把绿色的糖果,安抚似的放到了这位未成年小客人的面前。
客人又沉默了。
他看起来像是在消化什么难解的消息,老板娘见多了想来酒馆里面骗酒喝的未成年的幼崽们,虽然看着这小孩并不是唐村镇上的人,但也没再多关注这边。
酒水们早就被端到了那爆料者的桌子上去,满满当当的几乎快要挤满了那玫瑰木的宽大酒桌,到处都是松子酒泡沫的香气。
爆料人对于这样的牌面很是受用,他卷曲的胡子一翘一翘,爽快地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那神官来唐村镇是为了寻找相貌好看的少年少女,我刚从雅阁图镇回来,那边可早就因为这个消息炸开锅了。”
“我听到一个可靠的说法——被选中的孩子说不定有机会直接进入教廷!”
“嘿,老伙计们!”爆料人挤眉弄眼,“这酒钱你们花的可是一点都不亏!”
嚯————
这下酒馆里面彻底炸开了锅,人们惊讶地、热切地、急咻咻地议论道——
“进入教廷!是神明终于想要选几个好看的孩子来陪伴在身边了吗?”
“想想也是,整天对着那些糟老头子,就算是神也会感觉——”
“嘘,你疯了吗!”
“我的我的,回去我让姑母家儿子的女儿到镇子上来,那小姑娘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是长得就像娃娃一样好看······”
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狂热之中。
就连老板娘也是惊讶地差点拿不稳手里的盘子,被这消息唬了一跳——
“这就是最近那么多生面孔的原因?进入教廷的机会······这可真叫人惊讶。”
这样念叨着,唐村的玫瑰不由自主地又将视线挪到了那边小客人的身上。
要说是未成年的孩子,以及离得最近的生面孔,符合这个标准的也只有这位试图骗酒喝的小客人了吧。
“原来你们是为的这个来唐村镇的。”
“这次选人的标准可真奇怪,居然不看天赋而是看长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有用心的人贩子编造出来的谎言。”老板娘哼笑一声。
“这种事很少见吗?”披着斗篷的小客人问道。
“当然很少见。”老板娘回答的很是迅速,“你的父母呢?记得告诉他们一定要等到神官大人露面以后再做决断。不管怎么说,教廷的标志是骗不了人······”
老板娘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位小客人已经站起身来,然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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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掉的杯子连带着一枚硬币一起放在托盘上递给她。
“不用担心我。”小客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完全不符合那边的选人标准来着。”
因为是正面相对的缘故,老板娘这才第一次看清楚兜帽下对方的长相——
他有着一双鸽子灰的眼睛,眼睛的边缘弧度似乎有些锋利,眼瞳的光芒很明亮,应当是个相当有主见的孩子。
他的头发也是同款的灰色,看起来柔软又整齐,像是经常被用来填充抱枕的鼠尾草。
脸蛋虽然有些苍白,但却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点也不像是老板娘常见的那些顽劣幼崽们。
并不是老板娘的形容词太过匮乏,只是因为以上是她能找出来的赞美的极限。
而事实上,眼前的这个孩子似乎有点······
太普通了。
要知道,灰色是个跟贵族一点也沾不上边的颜色,它普通又平凡,在人群之中几乎像是隐形了一样,很难一眼就分辨出来。
而这孩子的五官虽然都非常端正,组合在一起却像是将五个一百分的材料做出了60分的答案一样——绝对算不上丑陋,但无论怎么看也和“足够好看”这个标准沾不上边。
那她刚才热情在提醒的那些话······岂不是跟对着无天赋的孩子说‘你要好好准备帝都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一样恶劣吗?!
“哦不,亲爱的,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唐村的玫瑰先震惊再愧疚,然后为自己无意中的冒犯而喃喃道歉。
这样真是太失礼了!
她将对方递过来的空杯子拿走,然后又重新灌了一大杯热腾腾的鲜奶过来,接着似乎还嫌不够,又多抓了一大把的糖果给他。
“今天就让鲁莽的老伊芙来请客吧。”
“这种情况无所谓,我有钱的。”灰头发的男孩又将硬币推了回来。
老板娘看了一眼那硬币,表情上带了些疑惑:“这······?”
“这不是货币吗?”男孩歪了歪头。
老板娘耐心地解释道:“我亲爱的,如果老伊芙没看错的话,这不属于任何流通的货币,反倒有点像是那些孩子们打磨出来的石币。”
老伊芙见过那些十几岁的幼崽们凑在一起玩扮演游戏,他们会找圆形的木片、石片、或者是各种材料的东西来充当“货币”这一物件,像模像样地进行交易。
有些稍微精致些的幼崽——比如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会请人在那些石头上面雕出像模像样的花纹。
小客人带来的这枚硬币就像是这样的来历。它是个圆形的、约莫有两个指肚那么宽的硬币,外表是灰白色的石浆,花纹处还有一些没有擦干净的泥土。
上面的花纹看起来非常凌乱,仔细看上去的话隐隐约约像是一只眼睛?老板娘有些不太确定,但唯独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这只幼崽一定是被人给骗了。
“这是谁给你的东西?”老板娘问道。
男孩想了想,回答说:“我的父母。”
老板娘的眼神变得越发的怜惜了。她不知道脑补到了哪一方面,再看他的时候表情中已经满是同情和慈爱。
“我亲爱的······要再来点炸肉吗?”
“不了,谢谢。”
男孩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枚硬币,最终将它收回了口袋里面。
他站起身来,一手向上举起紧贴在胸前,朝着这位唐村的玫瑰承诺道——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未来我一定会回到这里,偿还清楚今天的‘酒债’。”
这位特殊的小客人只带走了托盘上的糖果,并且留下了他的名字。
“徐然兴吗······?”老板娘看着那孩子远去的背影,“听起来不像是附近的名字。”
她先是有些恍惚,接着微微一笑。
“是个好孩子啊。”
**
就像老板娘所猜测的那样,徐然兴并非是唐村镇附近的孩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还不属于这个世界——在两个小时以前。
就像是徐然兴看过的那些老套的异世界穿越的作品一样,上辈子的他死掉以后,再一睁眼就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
只不过别人醒来的时候都是在床铺之类的地方醒来,而他则有些不同,从坟墓里面把自己刨出来着实是一件有些费力的工作。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从坟墓中死亡又在异世界的坟墓中获得新生,这不是很合理的循环吗?
也许是因为进了这象征着轮回的地方打滚过一遭的原因,他回忆上辈子的事就像是在看已经褪了色的胶片,虽然还挺清晰的,但是观看起来完全是味同嚼蜡的枯燥无味。
简单概括一下的话,大概就是······
注册游戏账号的时候在全息舱里面昏迷过去,接着被紧急送到了自家的医院抢救,因为某些原因彻底一睡不醒直接挂掉了。
——完。
想到这里,徐然兴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那个号称能够做到百分百真实度的全息游戏如果是真的,简直算得上是跨时代的新发明。结果他在幸运的得到游戏内测名额后,仅仅是创建了个角色的功夫就昏过去了,哪怕让他先进游戏看上一眼呢?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执念,等到徐然兴醒来去河水边洗脸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着和他创建的游戏角色一模一样的形象——
五官还是上辈子的模样,但头发却是他在登陆界面更换了很多次选定的灰色。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搭配这张毫无特色的脸。
身高比实际的他要高上一些,也更结实一点,胳膊上没有频繁打针而出现的针孔痕迹。
要不是清晰地记得自己已经死掉了这回事,他说不定会以为自己还在玩游戏呢。那种一不小心登录进全息游戏,结果再也找不到登出界面的套路不是很流行吗?
他对着河水扒拉了一下那灰色的头发,然后爽快地敲定了自己以后的名字——
既然和游戏角色一模一样,那就按照之前取的游戏名字好了。
“我叫徐然兴。”他对着河水里面的倒影微笑了一下,那水波里荡漾着的影子也咧开了一个差不多的笑容。
—
没有其他穿越者的惊喜或者不安,徐然兴在河边打理好自己后,就若无其事地混到了镇子中的酒馆里去。
不论在哪个时代,人们总是会在酒馆中吐露最多也最可靠的消息。而多亏了上辈子的那些孜孜不倦创作异世界题材的作者们,徐然兴轻而易举地理解了那些猎户口中“教廷”、“骑士”、“神官”之类的词汇。
虽说引起了那位善良的老板娘的一些小小的误会,但是徐然兴并不是在故意欺骗对方——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这硬币最开始是钉在他墓碑后面的吧?
离开了这家开在街角的玫瑰酒馆以后,徐然兴一边慢慢地在唐村镇的街道上行走,一边将手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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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口袋,慢慢地抚摸着那枚奇怪的石币。
随着脚步的迈动,口袋里那十来颗廉价的薄荷硬糖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但这点声响很快就被淹没在周围的声音之中。
唐村镇虽然规模算不上大,但却足够热闹。吵嚷的声音伴着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一起,拼命地想要钻进别人的耳膜。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穿着颜色鲜艳的异世界衣服、说着韵味奇特的异世界语言,跟徐然兴一样行走在异世界的街道之上。
相较于现代的高楼大厦,这里的建筑物最高不过两层,看起来还是古早的砖石土木结构,但不管是房屋还是街道都是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半点落后和贫瘠的气息。
建筑物多为尖角造型,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像塔的形状,砖石的拼接不像是泥土或者别的东西,严丝合缝的就像是天然生长成了一体。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某个肉铺的叫卖声,服装店门口两位戴着帽子的女性在轻声细语,几个勾肩搭背的猎户快步走过徐然兴的身边,背后的弓箭反射出冰冷的寒芒,看样子是要结伴去他们熟悉的玫瑰酒馆。
这并不是原本的世界——徐然兴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点。
他加快了脚步,然后向着镇子的西侧走去。热闹的世界重新被甩在身后,只有他踩在碎石路上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徐然兴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似乎侧头看了一眼,但周围尽是一望无际的旷野,风吹过高草与树木,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的终点非常明确,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二熟悉的地点——
徐然兴看着眼前破旧的墓园大门,毫不犹豫地抬脚迈了进去。
墓园的周围安静极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是个早就被废弃了多年的墓园。
根据那位老板娘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自从新的墓园建成以后,唐村镇的人现在都会选择将亡者葬在镇子的东面,自然也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
在这片寂静之中,风声倒是显得生机勃勃。墓园边干枯的树枝被吹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风滚草从墓园外的小路上卷起,一路狂奔到那篱笆的边缘······
砰。
是风滚草撞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又像是在预兆着更多未知的讯息——
刷!
徐然兴猛地侧身,一道泛着白光的锐芒险之又险地从他的胸口擦过,余威竟还是将斗篷的下半部分划成两半!
装着薄荷硬糖的口袋重重地落在地上,哗啦啦崩散了一地,那枚唯一的石币也从口袋中滚了出来,咕噜噜地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接着被一只精致的靴子踩在脚下。
“倒是挺敏锐的嘛。”
明明刚才这个墓园中只有徐然兴在,现在却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人。
穿着白袍的少年掂着手里的长剑,站在了徐然兴的身前。
“原本还以为来唐村这样的乡下毫无意义,没想到还有些意外的收获。”
少年弯腰将脚下的石币捡起,然后将剑尖对准了徐然兴的咽喉。他的年纪看起来和徐然兴差不多,却天然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看徐然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为了保守好这个秘密,”
“现在,可以请你去死吗?”
“抱歉,我们活着也需要药。善良对我们已经无用,如果再见面,你也许会看到我也同那些人一样,对着无辜的人下手。到那时,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求生,继续活着。希望我们永不碰面。”
“那群疯子并非不可战胜,作为试验品,我们发现了他们一个致命的弱点。但这很难言述,我只能请你亲自去看一看,为我们完成最后的复仇。可能会很危险,如果你因此死去,我不会忏悔。”
随即是大量对试验记录的回忆和纠正标注,特意换了只红笔写了很多。
这里的内容很多,但都没有最后一句藏在最底下的话让我心神俱震。
像是最光怪陆离的恶作剧,那行字这样写着:
“谢谢你,屏屏的家人。”
第156章准备启程
看完黄伢子的留言,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许久。
我习惯性又想展开再看一遍,肩膀被拍了一下,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信抽走。
我一抬头,徐佑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道:“看了多少遍了?不要自乱阵脚。”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翻来覆去原来重复读信的动作早就不止一次,只是沉浸在个人的思绪中毫无察觉。
往外一看,天光蒙蒙亮,居然快到第二天了。
屋里的人不知何时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了徐佑和张添一还抱臂靠墙守着,一左一右像两个煞星门神。
我从自己的思绪里彻底醒过来,问黄伢子的宿舍在哪里,我有些事情还是想去确认,推了门先往外走。
徐佑没好气在前面带路,脸还是黑的。
我失笑,知道他是误会了。这次我倒没有伤春悲秋,确实是从黄伢子的留言里一下得到了太多启发,生怕灵感溜走,才会机械性地重复动作来厘清脉络。
就故意转头对张添一问道:“你看出多少?”
意外的是,张添一倒是一下子没回答,似乎在走神。
我又问了一遍,他才看看我,神色起了波澜:
自从在玫瑰酒馆看到那枚灰扑扑的石币以后,杰弗里来到唐村镇之后的郁气就被一扫而空。
神明果然会眷顾对祂虔诚的信徒,就算是跟着身为神官的父亲被下放到了这种荒僻的乡下,他竟然还能看到那被记载在教廷秘卷之中的花纹!
要知道,这可是连教廷里面的大人物都在一直寻找的东西啊!而且知道的人极少,如果不是父亲曾经身居高位、而他偷偷溜进父亲书房的时候偶然翻到,现在八成也会将那硬币错认成毫无价值的石头!
这样重要的东西如果上交给教廷,自己能得到怎样的嘉奖呢?
能获得崇高的职位、然后被教皇大人亲切地接见?
还是能直接被最优秀的神官收为弟子?
甚至······听说圣子最近的身体不太好,一副要夭折的迹象?
杰弗里越想越激动,他低头遮掩自己火热的眼神,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等那个穷小子离开酒馆以后,他就立刻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唐村镇虽然是个乡下,但是他身上这一身代表着神官团队的长袍实在是太过显眼,所以杰弗里难得使用了父亲给他的隐身道具,悄悄跟踪在了徐然兴的后面。
原本他还担心这小子要是一直呆在热闹的集市该怎么办,却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帮助他似的,这个家伙竟然一路向着镇子的郊外走去!
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杰弗里看着墓园破烂的大门,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一个能让多余的人永远保守秘密的地方。
在将那枚珍贵的石币收进口袋之后,杰弗里的剑尖指着那个穷小子的脖子,毫不犹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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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下杀手!
这样的一个卑贱的平民,就让他荣幸地死在未来大神官的剑下吧!
······
······
徐然兴没想到,引来窥视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他那枚从墓碑上面挖下来的硬币。
不过想想也是,作为刚刚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人,假如没有值得被觊觎的东西,谁会费力一直从酒馆跟踪他到这样荒僻的地方呢?
从这个白袍人的表现上来看,这石币仿佛有着不同凡响的来历,虽然不知道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沦落到墓园里,但是徐然兴却知道,对方绝对没有放自己活着离开的意思。
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而刚才假如他没能躲开那一下袭击,现在断成两半的就会从袍子变成他的脖子。
徐然兴看着白袍人手中的长剑,慢慢抿起了嘴唇。
不远处就是他的坟墓,假如徐然兴在这里死亡,那么他将重新回到那个新鲜的土坑里。这样看着好像还挺合理的。
可是,
他并不想死-
杰弗里作为中央城神官的儿子,自然从出生开始就享有着极其优渥的待遇,就连贴身的佩剑都镶嵌着精致的宝石。
当它被挥舞起来的时候,外溢的剑芒带着势不可挡的架势,和宝石的光芒一并闪烁,显得格外的贵气又锋锐。
在战斗之中,过于招摇的装饰有时反而是一种累赘。
红色的弧光在半空中划出弯月的痕迹,
[是左边。]徐然兴判断道。
他向右猛退一步,宝剑的锋芒和他的兜帽险险擦过。
淡红的光亮沿着直线气势汹汹地袭来,
[这次在右侧。]
徐然兴侧身横跨,长剑刷的从他的身体边缘划下,切掉了几根毛糙的线头。
对面那个白袍的傲气少年先是一愣,接着怒极反笑,凝实的利芒被高高举起,带着主人的怒气狠狠地劈向了徐然兴。
而徐然兴就地一滚,反手扬起一把松散的泥土撒向杰弗里的面门。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旁人看来,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墓园之中的两个半大少年就已经连过了数个杀招。
杰弗里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打斗之中会用扬土这样卑鄙的方式,猝不及防间被那扑面而来的沙土拍了个正着,黑色的泥土落在他的头发上、白袍上,同样也迷进了他的眼睛。
“我一定要杀了你!你这个卑贱的平民!!”杰弗里气得暴跳如雷,就算暂时看不见也还是疯狂朝周围挥舞着自己的剑,发誓要将徐然兴砍成两半。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那平民怎么样,一来是对方手无寸铁,二来则是他并没有在徐然兴身上看到任何修习剑术或者魔法的痕迹。
在杰弗里的眼里,徐然兴顶多算得上是一只待宰的、还愚蠢到自己走进死路的羔羊,而现在这只羔羊竟然还冒犯了他!
但杰弗里不知道的是,就算是羔羊也有着能致人于死地的尖角。
“我答应你的要求。”杰弗里忽然听到那家伙这样说。
“什么?”他反应过来,嘴角恶狠狠地向下压去,“现在才开始求饶吗,但已经晚了!”
旁边的声音却还在自顾自地响起——
“困住就可以,嗯,因为我不能死。”
“你肯定能做得到吧?”
他到底在说什么?是疯了吗?
这墓园中难道还有其他人?
杰弗里狼狈地抹掉自己眼睛周围的沙土,终于在模糊的视线中锁定了那个平民的位置。
只见那个灰色头发的家伙正在直直地盯着他,而那双同样卑贱的灰眼睛里面竟然一点惧意也找不到。
该死的,装神弄鬼的家伙!
杰弗里握紧自己的剑,抬手就要将这个胆敢冒犯他的家伙劈成两半,结果他的剑才刚刚抬起,就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给拦住了。
杰弗里不信邪地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才惊恐地发现,就像是那家伙刚刚发疯说的话一样,不知何时他的前后左右竟然都出现了看不见的墙似的,无论怎么走都不可能走出去!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灰头发竟然还朝他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来——
“虽然很对不起你费的这番力气,但是很抱歉,我还不想死。”
“顺便一提,可以把硬币还给我吗?”
杰弗里狠狠地砍在透明的空气墙上,长剑发出了“铛”的刺耳声响:“你做梦。”
“不好意思,这句话并不是对你说的。”徐然兴扫了他一眼。
他的话音刚落,杰弗里长袍的口袋哗啦一下子被无形的东西给划了开来,里面的金币银币失去了布料的承载,叮叮当当的滚落一地。
而其中就混杂着一枚格格不入的、灰扑扑的石币。石币从高处滚落下来,一路打着转、刚巧滚到了徐然兴的身前。
徐然兴在杰弗里快要吃人的恐怖视线之中,弯腰将那枚石币重新捡起来揣进怀里。
“为什么你会那么生气呢?”他看起来有些不解。
“难道是因为没能杀掉我吗?还是说,因为我拿回了我自己的东西?”
杰弗里咬牙切齿:“该死的平民,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所以你现在是在提醒我杀了你?”徐然兴恍然大悟。
杰弗里一下子沉默了。
“可以把他的剑给我吗?”徐然兴礼貌地请求道。
被关在空气墙里的杰弗里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一下,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剑柄。但是那未知的力量这次竟然没有出现,他的佩剑还是好端端地被握在他的手里。
“这个是不行的吗?”灰发的少年看起来有些遗憾,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似乎想要寻找点什么。“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装神弄鬼!
杰弗里冷笑一声。他无比恶毒地看着徐然兴的背影,破烂的口袋、脸上的尘土、被限制行动不能杀死这个平民,种种事情全部都是杰弗里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屈辱!
他将手伸进怀里,以谁也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嘶啦”一声撕开了一个卷轴!
卷轴上原本用墨水描绘着的玄妙字符像是活了一样升腾到周围,组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恶狠狠地朝着徐然兴的后背抓去!
【小心,这是魔法卷轴!】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徐然兴一顿,他下意识转头向后看去,正好看到了那飞扑而来的金色巨手、以及不远处杰弗里那得意的、恶意满满的表情。
“去死吧。”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做着这样的口型。
此时,巨手已经飞到了徐然兴的头顶,残忍地向下抓来,他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只手掌,瞳孔微缩。
【叮————!】
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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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响彻在所有人的灵魂之中,越是离得近的人,就越是感觉到发自内心的震颤。
刚刚的巨手才落到一半,就以比来时还要快上几倍的速度,沿着原本的轨迹飞退回去!
噗的一声,
在杰弗里愕然的眼神之中,他刚刚释放出的魔法就这样罩在了自己的头顶。金色巨手落下的瞬间,他就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布偶似的,原地晃了两下,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有点讽刺意味的是,他倒向的地方刚好有那么一个空掉的坟坑,旁边的土还非常新鲜,徐然兴前不久刚刚就是从里面爬出来的。
他倒进去的正是徐然兴曾经的坟墓。他们身形倒是差不多,换个人躺进去竟然还是严丝合缝的合适。
徐然兴认出了这个地方,他走到坟墓的边缘,从上到下地俯视着这位躺在坟墓里的劫掠者。
这个叫做杰弗里的神官还维持着快要得手的那副得意样子,可惜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他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换,只有眼睛还在睁的大大的,里面充满了害怕、懊悔与不敢置信。
杰弗里也许这辈子都没想到,作为一个中央城神官的后代,他的一生就这样终结在了自己嫌弃已久的、连风都带着土腥味道的乡下,还是死在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家伙手中。
但死亡向来是不讲道理的,当你对他人起了杀念的同时,就该做好自己被杀掉的准备。
“你竟然那么想杀掉我吗?”他歪头看着里面的杰弗里,可惜对方连灵魂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根本不可能回答他。
没能等到对方的回答,徐然兴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外婆说过,我得好好活着才行。”
“所以······”
他一脚踏在了这面曾经属于自己的墓碑上。
高大的石碑摇晃了两下,接着彻底倒向了坟坑的方向。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
就像是棺材终于合上了它的盖板,
尘埃落定。
“所以,这个地方就送给你了。”
徐然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墓碑,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
潇洒离去的姿势没能持续上几秒,因为才走上了几步,徐然兴就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差点踉跄着摔在地上。
他低头去看那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却正好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只见土里面埋着的······正是一个人类的头骨!
那头骨不知道已经被埋葬多少年了,干枯的骷髅头表面泛着邪恶的灰白色,眼窝里面没有半丝血肉,正空洞看着他的方向。
骷髅头那还带着牙齿的嘴巴咧开,像是在阴森地冲着他微笑,只等着下一秒宣布他死亡的时期——
“啪!”
徐然兴果断把纸糊在了骷髅头的脑门上,接着连退两步——
“恶灵退散!”
他无比严肃地斥道。
骷髅头:【······】
徐然兴:“······”
骷髅头的眼睛从(·-·)变成了(O-O)。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二次了。】骷髅头咔哒了一下牙齿,礼貌地提出了抗议。【你就是这样对待帮助了你的人吗?】
“不好意思。”徐然兴将那张纸又揭了下来。“习惯使然。”
【我以为你是不想履行刚刚答应我的事。】
“真的只是忘记了。”他说的非常坚定。
骷髅头沉默了一瞬:【算了。在纠缠于这些之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它的牙齿咔哒咔哒,【你刚刚是怎么躲过魔法卷轴的袭击的?】
“我不知道。”徐然兴诚实地回答道。
他低头看着自己毫发无伤的身体,上辈子见过的某些条款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于是徐然兴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也许叫做[新手保护期]?”
骷髅头:【······?】
“为了表示对新手的友好,游戏公司通常会在开服的时候设置三个小时的无敌时间,又叫做[新手保护期]。”
既然这身体和他当初创造的角色一模一样······
徐然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两个太阳,虽然两个的数量有点太多了,但他还是大致能推算出来自己来到这世界以后过去的时间。
“啊,刚好过去三个小时了。”
对于徐然兴刚才发表的那番言论,异世界的纯正土著表示一脸茫然。
虽然作为一只干枯的骷髅头来说,做出茫然这个表情着实是费力了点,但是那微微张开的嘴巴已经很努力的在表达其主人的震惊。
[新手保护期]?
[游戏公司]?
[开服]?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在这之前,骷髅头从来没觉得自己死的时间很长过。毕竟自从他死亡那天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将将过去了三百个年头。
三百年啊,很多人的一生都还没来得及过完呢。
难道在这三百年间······这个世界的变化那么快吗?
他甚至已经开始听不懂一只幼崽的话了!!
骷髅头看着若无其事将羊皮纸揉成球、试图销毁证据的徐然兴,认出来刚刚贴在自己脑门上的纸正是被小神官撕开的魔法卷轴。
这的确是一只幼崽,一只十八岁的幼崽,一只十八岁的、美貌的、性情奇怪的幼崽!
他忍不住回忆起了刚和这幼崽见面时候的情景。
······
骷髅头在死亡之前是一名骑士,时隔了许久终于再次感知到这人间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位绝顶容色的、哪怕浑身沾满泥土也像是在发光一般的幼崽。
他有着闪闪发光的容貌,眼睛比教廷正殿上镶嵌的宝石还要神圣,微微一笑简直能够将路过的风都融化。
哪怕生前见过无数备受称赞的男男女女,骑士还是忍不住为这不像是人类能拥有的美貌而惊叹——
【您可真好看啊。】他忍不住感叹道。
虽然在刚见面的第一眼就被那幼崽在脑门上贴了根布条,呵斥什么“恶灵退散”这样的话语,但在这样的样貌之下,就连一些失礼的举动都显得格外可爱。
即便是他这样只剩下头颅的骨头,都久违的感受到了呼吸一窒的感觉。
在真诚地感叹过后,
骑士原本以为自己会迎来羞涩的夸赞,或者落落大方的道谢,再不济也是高傲至极的无视,却没想到······
“世风日下,连骷髅都会骗人了。”那美貌的幼崽脸色一变,分外嫌弃地说。
紧接着,骷髅头就被无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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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进了土里。
为什么!
骑士的头骨在土壤里面艰难地挣扎着,
赌上身为骑士的荣誉,他刚刚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
因为有着这样一个乌龙的开局,后续骑士和这只叫做徐然兴的幼崽的沟通并不算很顺畅。
所有能够在死后还存有意志的亡灵生物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则是生前实力强大,二则是有着极其遗憾的心愿未了。
当骷髅头拜托徐然兴替自己完成心愿的时候,他被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和你不熟来着。”
好吧。
骑士默默地叹气。
骑士的生前是一位真正的骑士,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在惊叹——为何真的有人像是从骑士宣言之中走出来似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规范而公正?
他会礼貌地提出请求,但却并不会在对方拒绝之后继续纠缠,哪怕下一次他可能再也醒不来、未了的心愿也永远没办法完成。
不过在这只铁石心肠的幼崽离开之前,骑士还是礼貌地做出了一些努力去挽留对方的——就比如在墓园的门口搞出来的一面完全透明的墙。
想也知道,这最后的挽留还是失败了。
但神明果然会眷顾对祂虔诚的信徒,当骑士重新将自己埋回土里,然后花了点时间思考下一步是该继续沉睡还是等待另一个闯进墓园的有缘人的时候,却感知到了那幼崽又回来了的消息。
他改主意了吗?
令他没想到的是,幼崽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用了道具隐身的人。
回忆到了这里,骷髅头忍不住问旁边撕扯着布条的徐然兴:“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小神官的?”
“是影子。”
【可隐形道具不应该会出现影子这样大的漏洞才对。】
“并非他的影子。”徐然兴顺手从地上掐下来一根长长的高草,高草的茎秆笔挺而叶片却相当柔软,在地面上的影子晃来晃去。
“当我回头的时候,地面上投射出来的影子和几秒钟前并不一致。”
骷髅头看着荒原上那些细碎的影子,感觉更茫然了。
“即便有风力的影响,草丛的影子也会遵循着相似的幅度摇摆。那个人所站的位置附近,这种高草影子的变化太大了。”
徐然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腕歪了歪,那高草的影子悄悄偏移了10°左右的夹角。
“——这应该是相当明显的变化吧?”他示意道。
【······】
骷髅头又沉默了。
这种角度真的能称得上“变化太大”“相当明显”的地步吗?!
他原以为是这幼崽通过某种道具的帮助看穿了隐身,或者说直觉格外敏锐所以能无视隐身,这也并非没有先例!
但能够对比几秒钟前和几秒钟后的场景,还能在这样一大片高草丛中发现某几株影子的变化······
这种情况就连见多识广的骑士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就不会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吗?】骑士问道。
“不会哦。”徐然兴回答的非常坚决。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把看到的东西全部都记下来,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就像是在本子上写下笔迹,只要翻回上一页查看就好了吧?”
***
徐然兴的确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外婆曾经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擅长做饭,有些人却擅长把很平常的食材做成不能吃的样子,这些不同的地方才组成了一个有趣的世界。
就像是他能够记住自己看到、听到、触摸到、感知到的一切画面和细节一样,这只是代表着他擅长[记忆],而有些人只是擅长[忘记]而已。
这种能力偶尔也会让他有些苦恼,因为就算不刻意去注意到的东西也会一起被写进记忆里面。
但后来在上网的时候,徐然兴看到有很多人在抱怨。他们说出门旅游的时候总是拿着相机拍拍拍而忽略了用眼睛去记录,回家的时候却又不太想翻阅拍下来的照片。
大家都有对于能力的烦恼啊。
好在这位骷髅头先生在他的说服之下,还是成功地理解了这一切。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想彻底离开的,但徐然兴并未接触过战斗这种事情,毕竟前世也只是一个和平的现代社会罢了,在发现了隐形的跟踪者以后只能回到墓园请求对方的帮助。
和对方重新搭上话费了徐然兴的一些时间,幸好杰弗里的宝剑上面镶嵌的宝石十分显眼,每次对方挥剑的时候,徐然兴都能通过那红色流动的弧光来判断剑的落点,然后努力操控自己的身体去躲开。
通过这一点小小的计算,徐然兴还是撑到了骷髅头愿意帮助他的时候。
骷髅头先生是个极其有原则的骷髅头,他似乎认为一对一的决斗是非常神圣的行为,它不应该被外力干扰。
直到他判断出这并非一场公平的决斗后,才在徐然兴的请求下出手帮助,这才有了困住那名杰弗里神官的空气墙。
徐然兴请求拿回他的硬币这个行为很正当,所以一道看不到的锋芒以同样的方式划坏了杰弗里的衣袍;
但在这种情况下杀死对方是个不公正的举动,所以对方并没有帮助徐然兴拿到那柄剑。
不过最后他还是死了。
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才行。
徐然兴原本那件灰扑扑的斗篷已经没办法穿了,为了掩盖由剑划出来的痕迹,徐然兴选择将它撕扯成一块完整的、正方形的包袱布。
而骷髅头先生的外形太吓人了,待在包袱布里面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吧?
对方当然没有意见,
可是当徐然兴把对方的脑袋放进包袱布里面以后,下意识朝旁边摸去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好像除了骷髅头先生以外,他没有其他能放进这个包袱里的东西了。
徐然兴将头转向那边被墓碑盖得严严实实的墓穴,心里比较起了掀开盖板摸尸以及骷髅头先生可能存在的好感度之间的重要性,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颇为诱人的念头。
他将自己的那枚石币揣到怀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又朝杰弗里掉落的那一堆金币那边看去。
【我建议你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骑士提醒道,【那是有教廷标志的金币,如果被人看到的话相当于自投罗网。】
“如果找到一个地方融掉······”
【除非使用光明圣火,不然就算金币化成一滩水,教廷的标志依然会存在于水面上。】
徐然兴第一次哑口无言。
他放弃了刚刚的所有想法,结结实实地将骷髅头给捆在了包袱里面,其中或许还带着点泄愤的意思。
“简直像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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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地盘的发财一样。”他嘟囔着。
【发财是什么?】
“邻居家体型最小的成员。”
啊,是最小的孩子吗?
【原来如此。】骷髅头先生似懂非懂。
***
就这样,他们离开了那座困住了骷髅头三百年的墓园。
在去往哪里的问题上两个人——或许是人?——发生了一点分歧。
骷髅先生主张立刻离开这里,不然会被教廷找上麻烦。
【那人身上有死亡自动传讯的道具,被我拦截了下来。】
【作为外来人你很快就会被怀疑上的。】
而徐然兴却并不那么认为,他只用一句话就让骷髅先生哑口无言——
“骷髅先生,你认识去外地的路吗?”
【······】
骑士上一次有记忆的时候还是三百年前,那时候的他是骑着狮鹫来到这里赴约的,最多只记得一个空中大概的航向,关于陆地上的路应该怎么走······他还真的回答不出来。
这的确是个严峻的问题。
——
在返回唐村镇的路上,骷髅头先生终于想起来他还没向对方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克劳德,生前是一名骑士。】
对方的声音从包袱布里面传出来,显得有些闷闷的。
“这职业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徐然兴说道。
【你能看出来?】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高兴。
“当然。”徐然兴回答。
在上辈子的历史中也出现过骑士这样的职业,而各类创作之中对于骑士的改动和描写更是数不胜数。
在对方坚持将刚刚的那场战斗看作决斗、还老古板地不肯插手的时候,徐然兴就已经对于骷髅头先生生前的职业有所猜测。
不畏战斗、视荣誉为生命,这不就是非常标准的骑士特质吗?
就是不知道是克劳德一人对骑士精神贯彻的如此彻底,还是这个世界的骑士都必须这样做才行。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性。
徐然兴一边在嘴上称赞着骑士的美德,一边在自己心里默默地将“骑士”这个职业打了个叉。
为了保险起见,未来除非必要,否则他绝对不会将此职业列入规划。
自称克劳德的骑士先生不知真相,被称赞了几句之后,就一点也不怀疑地开始给徐然兴讲起了他过去的生活。
【我曾经为国王效力,去过东部的魔兽峡谷,也去过西部的盗贼平原。】
【守卫过王子去往教廷谈判,也曾经救回过被恶龙抢走的公主。】
【最强的魔法师是我曾经的挚友,连神明也曾为我降下光辉。】
克劳德口中的过去就像是奇幻的诗篇一样,充满了正义、美好、友情与希望。
如果不是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被装在包袱里面的头颅的话。
“可你还是死了。”徐然兴忍不住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包袱里面忽然就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分钟的样子,克劳德才继续说——
【······我想你说得对。】
他似乎不想多提这件事,于是转而去问徐然兴:【那你呢?】
出现在荒郊的废弃墓地之中,自象征着死亡与破灭的坟墓里走出来的这位美貌的幼崽,又是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你的过去又是什么样子的?】
徐然兴只用一句话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的过去乏善可陈。”
此时的他已经抵达了唐村镇,在路边摆摊的大叔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习以为常地转过头去。
有时候貌不惊人的好处也有很多,就比如完全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多余的印象,也不会引起他人的警惕。
倒是克劳德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他是没有看清你的脸吗?】
连生前见多识广的克劳德骑士都曾经为这只幼崽的长相而屏住呼吸,为什么一个镇子上的镇民可以对徐然兴的反应如此平淡?
“都说了我并不好看。”徐然兴又重复了一遍。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五官并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完全和前世的自己一样。
“在我自己的眼里、在镇子上居民的眼里,我只是一个长相在‘路人’这个水准的存在。”
在镇子里遇到的人越多,越是能够验证徐然兴的说法。
无论是过路的猎户还是举着锄头的农夫,无论是街边跑跳的小孩还是用扇子遮住太阳的女性,谁也没有对徐然兴投以更多的关注。
他们就像是将他看成了一个非常普通的路人,这样长相的人一天能见到几十个,完全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
克劳德这才认识到,徐然兴似乎并没有对他说谎。
而一开始因为被称赞外貌而恼怒的举动也并非是美人的脾气,他被徐然兴按进土里的结果貌似也是咎由自取。
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偏差呢?
会不会是因为诅咒?或者是魔法?又或者是特殊功能的道具?
在听到后面这个疑问的时候,徐然兴将空空如也的口袋翻出来,还在半空中抖了抖——
他连尘土都没能抖下来一粒,名副其实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口袋比脸都干净。
好吧。
克劳德亲眼看到了对方把自己打包起来的场景,徐然兴的身上除了他和那枚石币以外,已经没有第二件多余的东西。
“得想个办法挣些钱才行。”徐然兴若有所思地将口袋重新塞回去。
——
不想死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想要达成这个目标,需要解决的问题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得多。
一般人想到的是要保证自己不被心怀不轨的人杀死,或者是被复仇的伤心人找上门来;
但这其实是次要的。
比起这个,现在更首要、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人活着就要有生理方面的需求——
饿了需要进食,渴了需要饮水,晚上需要有地方睡觉,而起风了需要有屋子来避寒。
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会招致死亡的提前降临。
而现在呢?
徐然兴的身上只有着两件不能吃也不能喝、并且对于生存问题毫无帮助的东西。
克劳德对于这样的评价不予置否。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请问您会变出食物的魔法吗?”徐然兴将装着克劳德的包袱捧在手里,难得虔诚地问道。
【······】里面的骷髅头沉默了。
他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很想回答说‘会’,但我只是一名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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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然兴叹了口气。
“那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徐然兴没有回答,只是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你打算做什么?】克劳德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看他不像开玩笑,我心头一紧,马上加快脚步,手上也马不停蹄开始喊人。
耳边就听张添一道:
“没有水的地方……我好像知道是在哪里了。”
“不过,情况大概跟黄伢子知道的不太一样,那地方的最深处应该有很多水。或者说,有很大的一片死湖。”
“如果是这样,那个驻地里的流浪者们情况恐怕会很糟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157章巨大的误解
闲话休提。让火并把背下的真地图誊抄下来以后,所有人都开始快速行动起来。
闫默那边此时也传来消息,说当年涉及霉变糖丸事件的人群,他和手底下的伙计们已经走访勘验过一遍,情况非常不妙。
珍妮太太正在厨房里准备她要招待姐妹们的苹果派,香喷喷的气味从烤炉里面溢出,而她则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在这即将到来的美妙下午茶时光里。
“咚咚咚,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忽然捣毁了这安静的氛围。
珍妮太太的动作一顿,再确认了这敲门声并非是自己家的以后,又将烤的焦脆的面饼从里面拿出来,开始收拾待会儿要用的茶杯。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
珍妮太太皱起了眉头,接着拿起存放白糖的罐子,向每个茶杯里放入一小撮······
“咚咚咚,咚咚咚!”
珍妮太太的手一抖,一大勺白糖就这样全撒进了杯子里,在那粗陶的茶杯里面堆成一座细白的小山。
该死的!
她恼怒地放下罐子,接着快步朝着大门口走去——
所以是谁家的访客被拒之门外?
她必须让那家人快点开门,别打扰到邻居美妙的下午茶聚会!
当珍妮太太怒气冲冲地推开大门向外张望的时候,就在对面的房子门口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衣服有些破旧的幼崽。
那边的幼崽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没有再继续敲了,而是转头看向了珍妮太太。
“请问,您知道住在这里的亚当先生的消息吗?”他仰着头,很礼貌地问道。
他似乎怕自己给出的信息不够全,又紧张地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游商、去过左河镇的亚当先生。”
“这里的确是亚当的家,但他有没有去过左河镇我并不清楚······”见到噪音的源头是一只幼崽,珍妮太太的口气稍微软了点:“你找他做什么?”
那幼崽好像更惶恐了:“我、我······”
他嗫嚅了几下,慢慢地低下头去:“您好,我来自左河镇。母亲去世前告诉我,让我来找自己的父亲······”
“父亲??”珍妮太太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看了看那扇门,然后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灰头发的孩子:“你是说,亚当是你的父亲??”
对方点了点头。
“可亚当一直都没有娶妻,更别说有孩子了!”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八卦,珍妮太太连下午茶的事都放在了一边。
珍妮太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那孩子,对方的衣服很普通,但却能看出来曾经被它的主人打理的很干净,现在却因为赶路的原因而变得灰扑扑的,上面还有着明显的泥土。
这幼崽的脸长得虽然没什么特色,但看起来却很乖巧,就算是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非常有礼貌,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
“母亲说父亲的名字是亚当,他曾经在左河镇附近受了伤,而母亲救了他。”
“父亲是亚麻色的头发,脸上有着一颗痣。”
“母亲去世之前很想再见父亲一面,但是······”
幼崽说不下去了,他就这样垂着脑袋,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地面上,将地面晕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湿痕。
“唉。”珍妮太太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就住在亚当商人的对门,自然是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幼崽口中的细节都对得上,亚当的确是一个很会投机的商人,他的左腿有点跛、头发是亚麻色,脸上有一颗痣。就是脾气有点古怪,无论谁提起说亲的事都会被粗鲁地拒绝。
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因为这段经历的缘故?
最后的结果就交给亚当本人来判断吧,反正珍妮太太是信了。
“好孩子,”她揉了揉那孩子的头,“亚当最近又出门了,不过算算时间今天应该能回来。”
“要不要先来我家吃点东西?我刚刚烤了热乎乎的苹果派。”珍妮太太提出了邀请。
“谢谢您。”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然兴,好心的太太。”
—
正当她牵着幼崽的手、朝家中走去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巷子口呼啦呼啦地进来了一大堆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游猎服的男性,他们身上有些酒味,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悲伤。
“杰克?乌鲁?亚历山大?你们这是怎么了?”珍妮太太惊讶地问道。
为首的那个男人走上前来,他的脸上满是悲痛,朝着这位邻居太太宣布了一个噩耗——
“亚当他死了!他在回来的路上喝了太多酒,连人带马车都翻进了水里!”
珍妮太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刚刚还拽着她衣袖的那只小手也松了开来。
这位女性担忧地看了过去。是啊,现在应该有人会比她还要震惊才对······
“你说什么?!”那个叫做徐然兴的孩子上前两步,他那双灰色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但又强忍着没能掉下来。
“你这个小鬼是哪里来的?”那个男人低头看去,有着一道长长刀疤的脸显得异常凶悍。
“这是亚当的孩子。”珍妮太太像是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用她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徐然兴。
在先入为主的认知之下,珍妮太太充当了那位解说身世的角色——
“这孩子是亚当之前去左河镇的时候······”她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对男人说了一遍。
当一个人重复一句话越多次,也就越是对这句话深信不疑。此时的珍妮太太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开始要等着亚当自己验证的想法了。
就算想起来她也不会当回事——亚当人都死了,难道还要召唤他的亡灵来验证吗?
刀疤脸男人是亚当曾经的酒友,早就对亚当之前的经历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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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河镇······我不清楚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但亚当去左河镇的时候的确在树林里受伤了,后来才一个人回到唐村镇的。”男人沉默了下,算是接受了这个事情。
“亚当没有留下任何的钱,他是个商人,随身的家当都被河水冲走了。”
“镇长本来是决定将亚当的房子卖掉,然后作为安葬他的费用,但现在······”男人犹豫了一下。
“请为我提供一份工作!”那边默默流泪的孩子忽然抬头。
“你说什么?”男人惊讶地问道。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替你们做很多工作!”他倔强地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就算薪水很低也没关系,我会用薪水好好还清父亲的安葬费的!”
刀疤脸身后那一大批青年们刚刚还在议论纷纷,听到这句话以后都沉默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徐然兴一眼,接着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徐然兴的肩——
“好孩子!”
“亚当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
刀疤脸很快就带着徐然兴前往了镇长的家,在对于他的身份进行了一番说明以后,镇长也略有动容地看着徐然兴的这边——
“我明白了。”
镇长将即将充公的房子钥匙重新拿出来,然后交到了徐然兴的手里。
“亚当将在三天后进行安葬,费用的事不用太着急,只身一人的幼崽会得到镇子的照顾。哦,让我去翻翻条例······”
当徐然兴又返回到那扇门前的时候,珍妮太太和她一起喝下午茶的姐妹们已经等在了那里,几位热心的太太一边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泪珠、一边动作麻利地帮徐然兴收拾了一下这很久没人居住的屋子。
她们还带来了香喷喷的苹果馅饼,并且许诺可以随时去她们家里做客吃点东西。
······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所有人离开这里以后,一直安静待在包袱里面的克劳德终于忍不住问道。
随便找了一扇门哭上一哭,就能够刚好等来一个死无对证的屋主?
他有点跟不上事情的走向。
不对,他取信于珍妮太太最初的原因是······他精准地说出了亚当的外貌,并且还有着一段非常可信的过去。
【原来你是亚当的孩子?】克劳德恍然大悟。
“这当然不可能。”徐然兴将桌子上的碗碟收起来,准备清洗干净以后第二天还给那些太太们,“你知道我是从哪儿出来的。”
哦对。
克劳德又回忆起了这幼崽从坟墓里坐起来的画面。
想通了这一点后,另外一点又变得难以理解起来——
【那你是怎么笃定自己可以成功的?】
灰发的男孩坐在油灯底下,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脸廓映的有些模糊。
“因为在离开墓园之后,我曾经去过一次镇子上的酒馆。”
—
正如之前所确认的那样,不论在哪个时代,人们总是会在酒馆中吐露最多也最可靠的消息。在酒精的麻醉下,他们常常会忘记自己说过了哪些话,也总是意识不到自己透露了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在那个惊动了全酒馆的“酒馆情报”出现之前,徐然兴就已经清晰地捕捉到了刀疤脸和他同伴们的话语——
[多喝几杯吧,哦,可怜的亚当。]
[谁能想到呢?回来的路上跌进河水里摔断脖子······他甚至还没有娶过妻子,连个孩子都没有!哦,可怜的年轻人!]
[谁知道呢?珍妮太太都好心给他介绍过多少次女孩了,每次都被无礼地顶撞回来······]
······
人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意识的,而当这些无意识的信息被擅长记忆的人重新翻找出来、并且组合到一起后,就有可能会变成一个逻辑严密的故事——
去过左河镇,没有孩子,抗拒相亲;
辨认尸体的标志是亚麻色头发、嘴角的痣和跛掉的左腿;
那些人因为悲痛而聚集在酒馆痛饮,直到镇长做决定后才会去收拾亚当的房子。
这的确存在着被揭穿的可能,但概率极其微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徐然兴告诉克劳德。
【是什么?】骑士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亚当他现在一无所有了。”
男孩放松地向后仰倒,躺在了空荡荡的床铺上面。珍妮太太送来了一张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子,在他的身下散发着阳光下晒过的暖香。
天花板是空空荡荡的,那上面悬挂了很多蜘蛛网,还有着让人忍不住咳嗽的灰尘。可以想象前屋主人并不是个在意自己生活环境的家伙。
而整间屋子就和这床铺、这天花板一样空荡荡的,里面虽说有点基础的生活用具,但值钱的东西却是什么也没有。
就连这屋子也是一样。
屋子是镇子上的人发放给合法居民的住所,只要交上很少的钱就可以获得,而离开的时候也只能以很低廉的价格卖出去。
亚当本人是个游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会随身带着,而他因为死的太过突然,身上剩下来的遗物连安葬的费用都支付不起。
假如亚当是位家财万贯的富豪,人们就会对于突然出现的继承者抱有相当警惕的目光。哪怕这钱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他们这些人的手上,也会再三考察这位继承人的来历。
而现在的亚当能被继承的有什么呢?
——一个卖也卖不了多少的房子?
——一个镇子上的居民身份?
——一份来自他老朋友提供的工作?
还是一张来自邻居太太的有些焦糊的苹果派?
哪个骗子会费心编造谎言去获得这些东西!
但这些却恰恰都是徐然兴现在最为需要的。
——一个能暂住不至于流浪街头的房子;
——一个能解决自己异世界黑户口的身份;
——一份能挣到一些钱、还不介意他是未成年的工作;
就连那张能填饱他饥肠辘辘的胃口的馅饼,都是他最急缺的东西。
虽然烤的有点过头了,带着家庭菜式里面常见的过量黄油和糖粉,但还是非常美味。
“相对应的,我会好好支付清亚当先生的安葬费用的。所以我们大概要晚走一会儿?”徐然兴的声音从那床铺上远远传来。
克劳德没有说话,他现在正被安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那边是灯光不怎么爱光临的死角,惨白的骨头在黑夜里显得越发渗人。
但这也只是他的外在,徐然兴可以作证,骷髅头先生是个非常有原则的骑士。
就像是这孩子一样。
克劳德虽然只剩下的一个头骨,但还是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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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心脏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心软了半边。
虽然他不太赞同以通过说谎去达成目的的方式,但是对于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幼崽来说,好好地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问题。
克劳德能够从这孩子的身上看到像光辉一样耀眼的容貌,以及那丝毫不逊色的闪闪发光的智慧······
还有那颗平等又公正的心——他甚至没有忘记那位亚当先生的葬礼!
哗啦一下,克劳德的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感受着自己脑袋上布料的触感,缓缓地升起了一个问号——
【徐然兴?】
“尊敬的克劳德骑士,不把您的脑袋盖住我会睡不着觉的。”徐然兴的声音显得极其诚恳。
如果克劳德没办法用精神力透视、也没看到盖住自己的布上面那个“退”字的话。
【······】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多添加了一条评价:还有典型的、幼崽们常见的恶作剧爱好。
接着他又严谨地补充了一行——
其他待定。
用他的说法是,大部分吃下糖丸的孩子确实只是身体不适,当年被家长发现后及时阻止,病恹恹在家躺了几天也就好了。事后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糖丸的渴望依赖,似乎这玩意儿只是个筛选“药材
我一听闫默说“大部分”,就知道题眼还在后半句,果不其然,就听他说了句但是。
“那个涉事的小地方人口不算多,但那一年前后报上去的人口失踪数量激增了近乎一倍。里面九成都是小孩。”
“有些丢了孩子的家里,甚至从来没听过糖丸的事情,回忆说也根本没见过自己家孩子丢失前有吃什么外来的零食,或是有不舒服的反应。”
第158章花盆(一)
事情到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发毛。
实在是跳楼这个要素牵扯到了我敏感的神经,让我不由自主就往那群流浪者身上想。
况且这一探二验的,按理说事情应该早有结果。可偏偏我们这一伙人带着大部队竟然又来,怎么看都是中途又出了什么岔子,牵扯到了更大的事情里。
好吧,能有流浪者们的线索,也不算完全的坏事。
我安慰自己一句,心跳还是有些加快,问张甲:
“那老林呢?他到底是查出了什么要命的事情?”
张甲站定,长长叹了口气。亚当的孩子来到了唐村小镇上!
这个消息以珍妮太太的好友圈为起点,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
因为讣告栏上面新贴出来的告示,大家都知道了可怜的亚当跌进河水里的事情。
亚当这位游商生前的人缘还算不错,除了那批总是一起喝酒的酒友以外,偶尔也会帮邻居带一些其他地方的特产,镇子上的孩子们也都很喜欢这个能带来很多新奇玩具的叔叔。
是以,当他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唐村镇子上的许多居民都是在发自内心地感到惋惜的。
这时候,对方孩子的出现让这件可悲的事多了几分慰藉。
“原来是他?”
听到那些客人们的话以后,玫瑰酒馆的老板娘想起了遇到那孩子时候的场景,又想起了那枚灰扑扑的硬币。
“怪不得······喔,我可怜的孩子······”她的眼睛里闪烁起了水光,“母亲才刚刚出了事,结果刚找到的父亲也······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这孩子还懂事的说要还上亚当的安葬费用,他才十八岁,天啊······我们家的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小徐然兴的一半懂事!”那名客人感同身受地说道。
另一名客人接话:“可不是嘛!喏,那是我太太今早烤出来的馅饼——不是我说,我太太的馅饼手艺可是一绝,可她连一个都不让我吃!还让我喝完酒以后去给那孩子送过去。”
“你要去看望那孩子吗?”老板娘擦拭酒杯的动作一顿,“请稍等我一下。”
她急急忙忙地转身,走回了后厨忙碌了好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着一大罐香甜的兽奶——
“请帮我将它也送给小徐然兴。正是培养天赋的年纪,万一缺了营养可该怎么办啊!”唐村的玫瑰忧心忡忡。
那名客人瞪着有他脑袋那么大的桶,悄悄地将他摸向食盒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们这些女人······唉,好吧,那孩子的确是挺可怜的,我现在就去吧。”
身材魁梧的大汉认命地提起了食盒与兽奶桶,接着打了个招呼走出酒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老约翰家的糖果好像在打折,不知道小男孩会不会喜欢吃糖······”
“算了,哪有幼崽会拒绝糖果呢!”
······
这样的场景在唐村镇还有很多。
总之,等到徐然兴第二天起床以后,他新房子的门就被一次又一次地敲响,经常前一位客人还没走呢,后一位客人就顺着敞开的门挤进屋子里。
几乎没有人是空着手来的,这就使得徐然兴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上、甚至是空荡荡的床上都摆满了东西。
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好心太太们的自制食物,光是馅饼就在桌子上摞成了厚厚的一沓,而各种兽奶、浓汤、被分出一半的炖肉、掺了大量白糖与黄油的土豆泥等等,都被一样一样的摆在了桌面上,很多还在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床上铺着的则是各家的幼崽穿小了/用不上了的旧衣服,虽然说是旧衣服,但在它们送来前已经被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并且晾晒过一次,散发着皂角干净的香味。
不仅如此,之前那个落满灰尘的橱柜现在几乎也被填满了,有大概十个好心的先生不约而同地带来了同款的打折糖果,还有不知道谁在里面浑水摸鱼塞进了一瓶松子酒,接着被后面来的太太眼尖地清理了出来——
“哦,我真的不敢相信,有人竟然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珍妮太太强硬地没收掉了那瓶松子酒,“我看到了什么,竟然给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送酒!是哪家喝昏了头的酒鬼做的好事?!”
在场的太太们都面色不虞,下定决心要回家排查一下家里面的男人。
这段小小的插曲只是稍微打断了一下访客们的热情,当桌子上摆不下的时候,他们转向了橱柜,当橱柜里也被塞满以后,他们甚至还盯上了暂时没人使用的厢房。
徐然兴和被藏在床底下的骷髅头都惊呆了。
克劳德通过精神力“看”到了这只幼崽难得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知为何多出了一种决斗胜利后才有的自得感。
但这种自得感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因为很快,有个眼尖的小子就盯上了床底下的空间——
“妈妈!把那些东西塞到床底下来怎么样!”他大声地招呼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骷髅头先生的牙关发出了紧张的咔哒声。
糟糕了!他没办法想象当那小子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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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床底、却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个空洞洞的头骨的场景。
咔哒咔哒咔哒。
那年轻的小子屈膝跪在地上、就要朝着下面张望过来。
咔哒咔哒。
克劳德无比努力地将自己塞进了角落里面,试图降低一些存在感。
就在那位机灵的小子即将撩开床单、和伟大的骑士克劳德对上视线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你这个蠢蛋!”
一个胖太太从夫人团体里面出来,揪着自己傻儿子的耳朵将他提起来——
“床底下放东西,你是打算给铁鼠兽们送夜宵吗?”
“我打算放的是衣服!它们总不至于什么都吃!”青年据理力争。
“你以为你床下的[哔——]书是被什么吃掉的?”胖太太翻了个白眼。
青年的脸色先震惊后灰白,接着蹭的一下变成了和旁边番茄汤一样的颜色——
“什么?!妈妈——你怎么会知道!!等等、原来它们是被铁鼠兽给吃掉了吗!”
这对话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
房间里的男人女人们轰的一下大笑起来。
也许是为了避免自己也被谁提起床底下的东西,总之在那之后,谁也没有再靠近过骷髅头先生所在的床底。
克劳德——成功幸存。
***
等到人们终于离开以后,天已经快黑透了。
徐然兴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这下变麻烦了。”灰发的男孩看着这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东西,表情看起来却不怎么开心。
【发生了什么?】克劳德先生从床底下把自己的脑袋给拽出来。
“你看——”徐然兴举起了克劳德的头骨,将整个房间示意给他看。
虽然在之前的时候,克劳德就已经用精神力查看到外面是个怎样的情形,但是这远没有自己亲眼所见的时候来的更有冲击性。
尤其是他的记性虽然比不上徐然兴的那样顽固,但也绝对算不上差,克劳德还清晰地记得昨天他们刚刚入住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场景——
空荡荡的,四处都是空荡荡的。
而现在呢?
骑士在心中浅略地算了一下:【假如你将这些东西都利用起来的话,应该能在不工作的情况下生活上一个月吧。】
唐村镇的居民们倒是比克劳德想象的还要热心,就算是脾气有点古怪的幼崽现在也应该感动极了吧?
他把脑袋旋转了180度,低头朝着徐然兴看去。
谁料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带着些烦躁的脸。
“我原以为自己需要去还的东西只有房子与身份证明。”徐然兴紧皱着眉头,“最多再加上那张苹果馅饼。”
【嗯。】克劳德点头。
“可是现在却有那么多。”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试图将手臂伸到极限去形容这种感觉。
【嗯。】克劳德再次点了点他的脑袋。
“太多了明天退回去的时候会很麻烦。”徐然兴慢慢呼出一口气,再看着那些镇民们的礼物时,就像是看着一大堆难以处理的麻烦。
【······?】骷髅头先生沉默了片刻,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在唐村这样的小镇上竟然有这么多需要我去做的事,但先前答应过克劳德先生要去完成你的愿望,所以我并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徐然兴自顾自地说道。
“虽然还不知道那些人的住址,但是我已经记下了她们的长相和名字,只要去打工的时候稍微熟悉一下路就能去退还。”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很好说话,唯独······”
【唯独?】
“唯独珍妮太太和她的朋友们太过难缠了。”他的眉头依然在紧皱着。
【······难缠?!】
可珍妮太太和她的朋友们明明是最热心帮助徐然兴的一群人!虽然有些过于热情了,但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用难缠两个字来形容的地步。
克劳德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她们的难缠表现在哪里?】
徐然兴回道:“在白天的时候,我明确向那几位太太提出过自己无法回报的这件事,但她们却还是坚持让我收下礼物。”
“就算是雇佣也要在我时间充裕的情况下来交换才对。”
【······等一下。】
克劳德终于听不下去了。
“怎么了吗,克劳德?”男孩终于转过头来看他。
【我认为你的想法出现了某些,嗯·····偏差。】骑士思考着自己的措辞,然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为什么你想将这些礼物都还回去?】
“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在离开前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做他们的委托。”徐然兴有些疑惑,但还是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为什么你要去做他们的委托?】
“······因为他们送给我了礼物。”
徐然兴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他伸出手去在骷髅的脑门上摸了摸。
“没发烧啊,难道亡灵的记性都那么差吗?”
【亡灵怎么可能会生病······等等!重点并不在于我的身上,而在于你——】
克劳德甩开对方的手,漂浮去了更高的柜子上,和一堆木制糖罐呆在了一起。
虽然你很难从一个没有皮肉的头骨上面看出来什么表情,但徐然兴就是莫名感觉现在的克劳德应该是非常严肃的。
【徐然兴,你知道[礼物]这个词的意思吗?】
男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能说说看吗?】
“当有人送给你需要的东西时,你需要心怀感激地还给对方等价值的劳动。这就是礼物的意义。”
徐然兴很奇怪克劳德为什么要问那么简单的问题。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收到礼物了,上一辈子他明明收到过很多礼物。
最开始的时候是邻居家的奶奶来送手工饼干,而外婆会用家里新买的巧克力送还出去,年幼的徐然兴询问的时候,外婆慈祥地告诉他——
礼物是要有来有回的。
后来外婆死后,徐然兴收到的更多的礼物则是来自于父母。
他们虽然还是很害怕他,但偶尔来房间里看望他的时候都会带着时下流行的玩具或者是书本。
接着父亲会蹲下身来,用跟外婆差不多的观点告诉他——
礼物是要有来有回的,他们送给了他礼物,而他徐然兴需要用自己的能力去交换。
“XXX,我需要你帮我记住会议室里其他人的企划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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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拍卖会上会给你争取看上一眼的机会。”
······
“XXX,你一定能认出来这个商业间谍,对吗?”
······
所以徐然兴并不觉得自己将这些礼物退还回去有什么问题。
他将自己上辈子的事挑挑拣拣、用异世界的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转告给了克劳德。
接着,徐然兴就和这空洞洞的头骨沉默地对视了五分钟。
徐然兴慢慢地转过头去——
天黑了,骷髅头先生的脑袋看起来还是有点吓人。
—
克劳德简直惊呆了。
虽然礼尚往来的品质的确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被人称赞,但是这绝非是能提升到“等价交换”这样高度的硬性要求!
如果接受了礼物就意味着要为对方去付出等价的劳动,那这东西的性质早就从[礼物]变成[报酬]了不是吗?
所以······徐然兴的父母究竟为什么要给他灌输这样的念头?!
克劳德沉默的五分钟里都是在思考自己的措辞。即便是生前,他也并非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更没有教导未成年幼崽成长的任何经验。
但他还是不能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徐然兴。】骷髅头的嘴巴一张一合。
“怎么了?”
【这些东西先不要着急退掉。试试第二天还给她们一个感谢的微笑怎么样?】
······
······
在暂居唐村小镇的第二天,徐然兴终于前往了那位给他提供工作的刀疤脸的地盘。
对方是个铁匠,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铁匠铺里面传来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你来了?”
刀疤脸一抬头,就看到亚当家那个灰发的男孩站在门口。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徐然兴那瘦小的身板,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分配去和学徒工一起打铁。
徐然兴点了点头,然后按照对方的指示朝着屋子里走去。在去学徒工的房间时,徐然兴刚好遇见了刀疤脸的妻子——同样也是昨天热心来帮忙的人物之一。
徐然兴想起来昨天克劳德那个奇怪的请求。
虽然对方的提议可能会给他造成很多的麻烦,但是很快他又许诺了教他剑术这样诱人的提议——在墓地中被人偷袭过之后,徐然兴对于剑术充满了兴趣。
毕竟想要在异世界好好活下去的话,总要有着防身的本事才行。被人杀死的可能性虽然远小于被饿死的可能性,但还是需要稍作准备的。
所以徐然兴还是答应了对方。
他尝试按照克劳德的要求,朝着刀疤脸的妻子露出一个笑容来,顺便附上一句真诚的感谢——
“很高兴见到你,阿尼芙太太,非常感谢您送去的面包,它真的美味极了!”
接着徐然兴就紧紧地盯着这位气质优雅的女士。
对方好像有些惊讶,然后眉头刷的一下皱起来。
他早就说过!徐然兴越来越觉得克劳德的要求在接受了别人的礼物之后假如不回报以······
“小徐然兴,刚刚那个蠢货不会是让你来跟着他们学打铁了吧??”这位阿尼芙太太眉毛快要拧在一起了。?
“真的不可理喻,明明是那么乖的孩子·····我亲爱的,先去屋子里好吗?喜欢那面包的话婶婶再去给你拿,我先去解决一点小小的事情。”
女士慈爱地将徐然兴朝着屋子里面推了推,然后就“蹬蹬蹬”地走了出去,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非常犀利的声响。
几十秒后,就传来了女声大骂刀疤脸的声音——
“你是怎么想的?让一个未成年的幼崽去打铁?!”
“他的天赋还没发育全,身体更是还没长好,学徒工那样的强度他能受得了吗??”
这声音中夹杂着刀疤脸难得弱气起来的声音——
“我告诉过小学徒给他的强度减半······亚当可是我的好朋友,我是看那孩子的身板太瘦弱了······”
叮叮咣,叮叮咣。
两人吵架的声音和不远处打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由衷莫名其妙的触动。
阿尼芙太太竟然不是在为他没有回礼而生气?
—
当对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徐然兴在这边兼职的工作内容已经被定了下来。
除了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去参与打铁以外,他还可以选择留在屋子里面和阿尼芙太太一起画图——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这位纤细优雅的女性实际上还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武器设计师。
她改进了很多种魔法道具的外形,而打造就交给了她的丈夫来完成,接着交由真正的魔法师来进行魔法灌注,最后再流通到市场上去。
他们两夫妻的铁匠铺也因此有着数不清的生意,算是镇子上富裕的家庭之一。
而徐然兴能做的就是在旁边帮忙递笔、递画纸,在发现了他不弱的模仿能力之后,阿尼芙太太还尝试将需要机械性重复绘制的图纸拿了一张给他,结果相当的让人惊喜。
等到傍晚时分徐然兴离开铁匠铺的时候,这位女士已经一口一个“亲爱的”,几乎要将徐然兴看成自己家的孩子那般的亲切。
和他一起出来的是一只大大的篮子,里面装满了阿尼芙太太强行塞进去的面包们——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徐然兴称赞过的那款;
还有一个小小的、但同样被装满了的零钱袋。
“帮大忙了,小徐然兴。这是工钱,”阿尼芙太太指了指零钱袋,“而这是婶婶的礼物。”她又指了指面包篮。
“好孩子,别太拘谨了。”最后,这位细心的女士用那只手揉了揉徐然兴的头。
——
在回到自己的房子之前,徐然兴又绕着镇子走了那么一圈。这是大部分人都收工的时间,打猎的猎户早已经满载而归,农夫们扛着锄头走在路上,酒馆里散发着酒气的男人女人们也站起身来,往冒起了炊烟的家里走去。
其中不乏昨天送了礼物到家里的熟面孔。
徐然兴又按照克劳德所说的那样做了几次,最后在天快黑的时候回到了家里。
而男孩才刚刚踏进家门,就听到了克劳德先生的询问——
【徐然兴,今天过得怎么样?】
因为要出门打工的原因,徐然兴不可能随身带着一个装着骷髅头的包袱,克劳德只能被迫留在家里看门。
一日不见之后,此时见这只幼崽没什么表情地走进家门,他的心中还难得地升起了一丝想念。
徐然兴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经历:“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个镇子上的人······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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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发的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地解下今天的工资,装得满满的小零钱包被丢到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而接下来,他才开始向桌子上放那些让自己变得慢吞吞的“罪魁祸首”们。
其中有一篮来自阿尼芙太太的面包、一只被某位先生送的小羊腿、一把被强行塞进口袋的薄荷硬糖、两颗来自同样未成年的男孩赠送的青绿色果实······
将桌子摆满以后,徐然兴终于叹了口气:“在按照你说的做了一遍之后,我没办法回赠的‘礼物’更多了。”
这还是克劳德第一次看到这个向来游刃有余的幼崽这般苦恼的样子。
他忽然有点想笑,但是为了幼崽的面子考虑,他并没有真正地笑出声来。
咔哒咔哒咔哒( ̄︶ ̄)
“克劳德先生。”
【嗯?】
“您的笑声吵到我了。”
“到了,就在这栋。”
“……至于老林,他是没办法当面来汇报了。”
但隐约能看到一排花盆就在最顶层,几乎是卡在阳台的边缘要掉不掉的,让人看得非常不舒服。
我再次感到了那种很不妙的预兆,冷冷追问道:“老林呢?什么叫不能来汇报?”
“死了。三天前跳的楼。”张甲仰头看了眼天台,面上也有无法理解的恐惧,“我们验过了,确定是自杀。”
第159章花盆(二)【改错字】
老林的变故完全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据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在这栋楼下,又是有居民在吵架。
两人吵得正不可开交,砰一声,天台上的花盆碎了一个,连泥土带碎瓦片劈头盖脸往下掉,把吵架的两位居民吓够呛。
仔细一看只是花盆,两人惊魂未定,一致对外就冲顶楼骂了起来。
结果楼上忽然探出一张面带微笑的脸,正是老林,直勾勾往下看着也不出声。
那天台给他放满了花盆,繁茂的花种掩映间,老林的脸俯瞰下来,几乎是若隐若现的,其他部分根本看不清。
怒气上头的两个居民声音就小了下去,感觉心里毛毛的瘆得慌,对视一眼都干笑。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尴尬道:“……其实,多大点事儿。算了吧。”
另一个也点头,腿都有点软了,说道邻里之间是没必要,还是各回各家吧。
此时两个陌生人之间爆发出了惊人的默契,竟然一扭头都快步就走,好像背后有恶鬼催命一样。
背后轻飘飘地啪嗒一声,一枚脱离了花盆和泥土的月季才连根带叶掉在地上。
“……等会儿,你是说,只有花掉了?”
跟着我们一起来的老爷子有点惊疑不定,一口气捂着好像没喘上来,白着脸问:
“那老林呢?你倒是别卡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啊。他到底又是什么时候跳的?给个痛快行不行?”
作为对自己失礼笑声的抱歉,克劳德先生被迫答应下了替徐然兴答疑的任务。
在夜晚的灯光下,克劳德被盛放面包的筐篮倒扣过来整个罩住。遮住了空洞的眼睛和会咔哒咔哒的牙齿以后,他的头颅只漏出来了一节看起来很光滑的下巴。
“您的下巴很笔挺,过去一定是个非常帅气的骑士吧?”
自从相识以来,这还是徐然兴第一次夸赞过他的外貌,克劳德甚至有些隐约的感动——如果这个面包篮不是这个坏小子扣上去的话。
【好了,你想问些什么?】
“我今天听到镇子上的居民们说,中央城的神官封锁了整个唐村镇。”少年鸽子灰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冷淡。
······
······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国家,却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权势——
一方是居住在帝都中心的国王与他属下的贵族们,另外一方则是来自于虔诚供奉着神明的教廷。
虽说只是占据着这个世界的信仰部分,但教廷的影响力却比它应有的要大得多得多,
而因为圣术的缘故,越来越多的高级武士或者法师都会选择接受教廷的招揽、然后前往中央城居住。
这就使得教廷的圣殿所在的中央城隐隐约约有着和帝都并肩的实力。
虽然神明的神殿遍布整个大陆,所有能称得上“城”的地方都会有着神殿和神官们的影子。
但中央城的神官和外面的神官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不管是地位还是能力都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来到唐村镇子上的神官就是位中央城出身的尊贵神官,奉教廷的命令来到各地选择相貌优越的幼崽进行培养——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
最少对唐村镇上好看的少年少女们来说,被一位中央城的神官选中以后的未来可比被普通神官选中的未来好多了。
但对于徐然兴来说却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坏事——因为那天他杀死的杰弗里就是这位中央城神官唯一的儿子。
在郊外墓地里找到失踪儿子的尸体以后,这个中年神官简直要气到发疯了。
痛失爱子的他竟然直接下令封锁了唐村镇附近所有的道路,并且对于这几天离开过这个镇子的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立刻被关押起来审问!
幸好。徐然兴想道。幸好他选择暂时留在唐村镇、而没有听克劳德先生的徒步离开。
他其实并不担心对方会查到自己的身上,杰弗里死亡的时候的确有着传讯魔法道具飞走,但那样脆弱的道具直接被克劳德的剑气划成了两半。
而在没有关键性证据的情况下,谁会怀疑一个没有成年的、同样没有修习过剑术或者魔法的小孩子呢?
这还是徐然兴第一次发现异世界30岁才成年的好处,勉强打消了一点他还有12年才能光明正大喝酒的遗憾——上辈子的世界也是明令禁止18岁以下的未成年饮酒,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世界,成年的时间竟然被迫增长了将近一半。
酒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呢?徐然兴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想法忽然拐到了另一条弯路上去的徐然兴最终是被急促的敲门声给拉回现实。
“咚咚!咚咚!”粗鲁的敲门声惊飞了院子上的鸟雀。
徐然兴走过去打开了门。
今天他并没有出门,不是不愿,而是因为继外界被封锁之后,唐村镇也被那位愤怒的神官彻底封锁了起来。
所有的镇民都被要求必须待在自己的家中,直到神殿的卫兵们彻底盘查完之后才能恢复自由。
这个决定进行的非常突然,所有人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从刚才开始徐然兴就一直在听到隔壁的珍妮太太异常凶悍地咒骂那些卫兵们——
“你们是没吃过地里面长出来的粮食吗?”
“少收一天知道会浪费多少吗?我们可是从来没犯过事的善良居民,就算是国王也不能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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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不宜劳作!”
“你们这些蠢蛋!”
克劳德先生还说过,在国王与贵族们的压制之下,教廷的势力仅仅在主城之中还算可观。
而在唐村这样的边缘的、附近连个神殿都没有的小城镇里,很多人都不吃神官们的架子,这就使得去乡镇执行任务成了教廷中失败者的惩罚之一。
按理说,唐村镇的镇长有权利直接向负责的城主举报神官的胡作非为,但那位神官的儿子的确是在唐村镇的废弃墓园中找到的——
虽然是废弃的墓园,但并不影响那位中央城来的神官恨屋及乌,将仇恨的矛头对准这个镇子。
但体现在镇民和那些本就出身自平民的卫兵之间,在矛盾中占据高位的反而成了泼辣的珍妮太太。
又扯远了。
徐然兴伸手打开了房门,外面正站着两位气势汹汹的卫兵。他们的身上穿着神殿的铠甲,手中拿着的长枪反着锐利的光,只要他们想,说不定能直接将这扇门戳个对穿。
徐然兴敛了敛自己的目光,接着无辜地询问道:“请问你们是······?”
“一个幼崽?”其中一个卫兵皱起眉来,“你家大人呢?”
他的眼睛迅速蓄了一包泪水,异常熟练地哽咽道:“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已经······”
卫兵不耐烦地喝问道:“问你家大人呢!你这哭哭啼啼的在说什么玩意!”
他的话音刚落,隔壁的珍妮太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来,愤怒地看着这两个小年轻——
“你们两个只会耍枪的蠢蛋!非要去问别人的伤心事就算了,就不能听这孩子说完吗!”
刚刚这两人就已经领教过珍妮太太的厉害,此时那人的声音下意识地降低几分:“他说一句话那么费劲,我就······”
“他的父亲前两天刚刚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你还想逼问这个可怜的孩子点什么?”珍妮太太把眼睛瞪的像护犊子的母兽,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把那人撞翻似的。
那两个卫兵刚学院毕业就直接进了神殿任职,平时接触的都是温文尔雅的先生或者轻声细语的太太,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珍妮太太进一步,他们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我差点还忘了,今天还是他父亲亚当安葬的日子,结果却被你们这些蛮不讲理的家伙堵在门口找茬!”想到被迫暂停的亚当的葬礼,珍妮太太的怒火明显更上一层楼。
“你们到底有没有点良知!”
两个卫兵已经快把身子贴到墙面上了,他们虽然穿着英武的铠甲、拿着尖锐的长矛,现在却谁也不敢在这个乡下女人面前说话。
不过虽然刚刚珍妮太太的言辞很粗鲁,但是两人也还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这孩子的父亲前几天出了意外死亡,所以这间房子只剩下了那孩子在居住。
并且还是因为这封锁的原因,这个幼崽甚至没办法去参加他父亲的葬礼······
虽然嘴上不说,但两个小年轻心里面已经开始产生了名为‘愧疚’的情绪。
“好吧,我们也不知道······”
“让我们进去搜查一圈就可以结束了。”
两名卫兵对视一眼,然后说道。
“请进。”徐然兴侧开身子,让出了通往屋子里的道路。
卫兵进去大致看了一眼,这屋子里面虽然食物和被褥什么的过于丰盛了一点,但是联想到刚刚那位泼辣的邻居太太,他们心中好像懂了点什么,于是并没有对此发表质疑。
而除了这些以外,屋子的看上去一览无余,完全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正当他们打算告辞离去的时候,卫兵里面稍矮的那个忽然顿住脚步,接着迅速转身冲到那唯一的床边,掀开床单就向下看去——
床底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因为这突兀又失礼的举动,珍妮太太高声的抱怨再次响了起来。两个卫兵表情讪讪,几乎是用逃地快步走出了这座房子。
去下一家的路上的时候,他们两个身上的传讯道具同时“嗡嗡”地响了两声,两人动作一致地伸进口袋,接着看向传讯道具上面的讯息。
“【灰发】”矮个子的卫兵若有所思,“刚刚那孩子不就是······是灰发对吗?”
他旁边的同伴打断了他:“别忘了神官大人让我们找的是什么,一个十八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是杀死杰弗里大人的凶手。”
接着,他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而且我再也不想面对那个胡搅蛮缠的女人了——天知道怎么会有那么泼辣又不讲理的人,这就是乡下无知的家伙吗?”
“好吧,我想你说得对。”矮个子的卫兵思考了一下,认同了高个子的说法。
有了来自神官预言之后,卫兵们抓人的效率无疑高了很多,敲开一户门之后只要看到有灰发的成年人就一拥而上将他或者是她拿下,然后直接扭送到神官大人的面前。
灰色虽然在贵族中几乎从未出现过,但在平民中却是非常常见的颜色。
这就导致当最后一批复命的卫兵带着五个镇民前往神官的住所时,惊愕地看到了里面人挨人人挤人、整个院子几乎快要塞不下了的热闹场面。
没办法,灰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灰发绿眼睛、灰发蓝眼睛、灰发黑眼睛······一大群灰头发的镇民们抱胸等在院子里,旁边站着的一小撮卫兵看起来反而成了气势弱小的那方。
“喂,后面来的——别往里面挤了,里面已经没位置了!”不知道谁在里面大声招呼着。
下一秒,刚刚还算听话的五个镇民已经像是脚下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往里面多走一步。
——
“胡闹!简直是胡闹!”因为痛失爱子已经两天没睡的神官眼睛里还泛着血丝,愤怒地看着自己这大院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人。
“这些都是什么?!”
“神官大人······这不是您要求抓的人吗?”卫兵的首领小心翼翼地问。
“我预言出来的人是灰发,灰发的怎么可能——”
“可这些人全都是灰发啊。”有个年轻的卫兵忍不住抢答道。
说完他蹬蹬蹬转身,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院子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这里——除了卫兵们以外,所有人都是灰色的头发。
神官:“······”
杜鲁克·巴德神官在中央城里面呆的太久,以至于他居然忘记了,在这种偏远的乡下最不缺的就是灰色这种低贱的颜色!
“把他们叫进来,给我一个一个的查!”神官想到了自己那年纪轻轻就夭折了的儿子,表情又变得狠厉几分。
——
“胡闹!简直是胡闹!”镇长听说了神官住处的这种荒唐事以后,几乎要气弯了胡子!
“他怎么敢一次性抓那么多镇民去盘问,是根本不怕我向城主举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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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位杜鲁克神官做出了一个预言,说杀死小杰弗里·巴德的人是灰色的头发······”镇长的秘书官汇报道。
“哼。”镇长冷哼一声,完全不见那天面对幼崽时候的和蔼可亲,“我差点忘了他们这些吃干饭的家伙还会预言。”
【所谓预言——】
而与此同时,在家里面闲得无聊的克劳德也对徐然兴说。
【最开始其实是神明的能力。】
【无所不能的神明能够看到过去、现在与久远的未来,这就和大家所认知的预言几乎没有差别。神明将这能力赐给虔诚的信徒们以后,圣术越是强大的神官,掌握的预言能力也就越强。】
【只不过人类作为神明的造物,能做到的还是有限。在还活着的时候,神殿的圣子曾为我做过预言——】
【我会因为死亡而释然。】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个诅咒。”徐然兴中肯地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克劳德先生说:【可惜那家伙给我做了预言不久自己也死掉了,不然还可以在我的心愿中再加上一条。】
“做人——”徐然兴看了一眼藏在房梁上面的骷髅头,更改了自己的说辞:“——做骷髅可不能贪得无厌,克劳德先生。”
奇怪的是,身后除了警戒的伙计们并没有什么特殊,我暗自留神看过,也确认伙计们没有谁要变身小怪兽,都是全须全尾的。
身后没问题,前面又是天台的尽头只有一片空。
是哪里还有不同,我冲张添一打个眼色,还在费解,就见楼底下一晃,是火并出了房车出来透气。
他在门口只蹲了不到两分钟,就很尽职地又要回去看护,无意中一抬头,大概是看到花盆掩映中的我们,像是被什么吓住,瞪起眼睛就要大叫。
即使隔得这么远,我还是能看清他的表情有多么古怪,心里忽然起了个念头:
“这也能看清?莫非我们其实离得不远吗?”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一晕,眼前就花了,倒栽葱一样整个人往前方倒了下去。
第160章花盆(三)
强烈的失重感只在一瞬间,惊呼声和身边人猛地抓过来的手臂差不多是同时到的。
张添一身手最快,直接从天台探下大半个身体,一把抄住我的肩膀,从腋下把我固定住,发力就往上提。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已经跌落,整个人都到了楼外,马上反手抓紧张添一,不敢乱动。
前后脚的功夫,徐佑和张甲也搭上手帮忙。三个身富力强的成年人捞我一个还是轻松的,很快我就重新回到了天台上,踩实的瞬间脚下都有点打飘。
不得不承认,生死一瞬总是恐怖,这是经历多少风浪都很难习惯下来的。悬空的时间虽然短暂,还是让我后怕打了个激灵。
我在天台脏兮兮的地砖上瘫坐缓了足足有两三分钟,这才有精力去琢磨方才不对头的地方,扭头去看“案发现场”。
此时无比迟缓地,我们都听到隐约咣当一声拉得很长,好像是什么东西砸碎在了楼下的地面上。
摆了摆手让边上的伙计们不用来扶我,我起身走到天台边缘,在高度带来的些微晕眩感中深吸一口气往下看去。
没有意外,地面上是一个摔碎的花盆,微微发暗红的泥土和碎瓷片散了一地。
顽固的神官并没有放弃寻找凶手的可能,哪怕顶着镇长不善的目光,他也一定要盘问清楚这些灰头发的平民当日的下落。
可遗憾地是,这些镇民们平日里的关系就非常不错,无论去哪里都是结伴搭伙的,彼此与彼此之间就是最为可信的证人——
无奈神官并不相信。
他甚至因为自己的不相信而消耗了一大批的测谎卷轴,结果也只有一个——这些镇民们都没有说谎。
“这怎么可能!”杜鲁克神官目眦欲裂,愤怒地锤在桌面上,“一定是有人被漏掉了!说!你们这是在包庇罪犯!”
镇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杜鲁克·巴德神官,话可不要随便乱说。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那位杀害了小神官的凶手就一定在唐村镇?”
“如果我是谋财害命的盗匪的话,一定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与其将矛头对准这些连魔法都不会的镇民,不如好好思考一下······”
年迈的老人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当小杰弗里先生死亡之后谁会受益呢?”
“!!”杜鲁克神官怒气冲天的气势倏地一滞。
秘书官像是关心似的,随口问候道:“——听说您是来自中央城,对吗?”
“······”杜鲁克神官的神情变幻莫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只要存在着权势的差距,就一定有人想要向上攀登,而山上的人当然不会仁慈地让出位置。
所以即便是在以神明为信仰的、神圣的教廷之中,神官们的斗争也绝对不会比其他地方少。
甚至可以说,随着教皇、圣子或者圣女们的更替,神官们的派系变化有时比那日出日落还要迅速。
“我不会解开封禁的,在我找到那挑衅了教廷的罪犯之前。”
最终,杜鲁克神官留下了这样的一句狠话,转身拂袖而去。
后面的卫兵们没有得到任何的命令,在那些越来越有怨言的镇民们面前没能坚持多久,就一溜小跑地回去了神官大人暂居的宅邸。
“不会解开封禁?”
镇长注视着杜鲁克神官离去的身影,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秘书官微笑回答:“杜鲁克神官可能是关心到昏了头,所以忘记本月是什么日子。”
镇长也笑了起来。
“等等,我差点忘记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应该是······亚当的葬礼?”
——
镇子上的很多人都来到了东郊的墓园里。
唐村镇很少会迎来葬礼,这就和它周边的小镇差不多。
不同于大城市有着佣兵工会或者是其他消耗生命的任务以及委托,越是边远的小城镇相对应的也就越是安宁。
在普通人类的寿命普遍在300岁左右的情况下,拥有天赋的人可以看到更远的风景,越是有着强大的力量,相对应的寿命也就越高。
而与之对应的,就是人类们的繁衍速度绝对比徐然兴的上辈子要慢上不少。
当听说铁匠铺的阿尼芙夫人和她的刀疤脸丈夫结婚了七十多年才拥有第一只幼崽以后,徐然兴的表情稍微僵硬了一瞬。
这大概也是那位杜鲁克神官为何如此癫狂的原因吧?
扯远了。
正是因为人们的寿命普遍漫长、而即便是平民也能通过岁月的积累在剑术方面有那么一点造诣,虽然不至于有多么出色的建树,但防身也是足够的。
所以唐村镇往日里很少会出现谁谁谁寿终正寝/意外死亡这样不幸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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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远离了魔兽山脉这样危险的历练地点、虽然有些偏远但离着附近的主城只要两天的时间、民风淳朴夜不闭户的唐村镇,假如不考虑未来发展的话,简直是最适合穿越者定居的地方。
亚当的死亡就成了这样前提下极其罕见的意外。
徐然兴注视着前方,黑漆漆的棺材被四名居民举着,一点一点地安放到了墓坑里。
他有些漫无边际地想道:他之前所在的那座坟墓里似乎没有棺材这种东西?
没有棺材······
徐然兴那双鸽子灰的眼睛忽然眯了一下。
“轰隆”一声过后,棺材彻底被放进了挖出来的墓坑里面,旁边的某个年轻神官开始面无表情地念祷告词,惹来了镇民们的怒目而视。
不过即便这位神职人员对于自己被指派来为一个平民祷告十分不满,但只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的太过分。
他急忙举起自己的法杖,嘴里飞快地念叨了一句:“愿神明祝福你。”
下一秒,圣洁的光芒从他的法杖中倾泻而出,像一股水流似的溅落在棺材的盖板上,接着又虚虚地浮了起来,在整个棺材的外部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膜。
这就是克劳德先生所说的圣术吗?
“亚当他是被祝福着离开的。”
珍妮太太从刚才开始就多愁善感地在哭,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声音极大地用手帕擤了擤鼻子。
“是的。”刀疤脸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拿着铁锹的木杆,为自己的朋友填上最后一锹土。
在镇民们这样的表现下,那位神官本来还有点害怕,现在却已经得意的挺直了胸膛——
这些土包子们,想来唐村镇这种边缘小镇上是绝对没有见过圣术祝福的吧?
如果不是杜鲁克大人被那老头摆了一道,他这样年轻有为的神官怎么可能来给一个平民祝福!
赞美吧,崇拜吧,然后被神明大人的力量俘获吧!
神官无比自得地转身,张开手臂准备接受其他人的崇拜,结果却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场地当场傻眼——
人呢?
只见刚刚还在他身后的镇民们早就已经朝着远处走去,有的直接回了镇子里,有的则围在一个小屁孩的身边。
虽然还有些走得慢的人在附近,但还没等神官再摆好接受赞美的表情,那名泼辣的太太已经朝他翻了个白眼——
“念个咒语都磨磨唧唧的,神殿的效率都是被你这样小年轻给耽误了。”
“????”
说好的崇拜呢?
赞美呢?
被圣术的光辉所俘获呢??
在其他城市里不是这样的!!
这和他想象中的场景一点也不一样!
——
徐然兴被很多人包围着,大家都担心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幼崽看到自己的父亲下葬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
最开始的时候珍妮太太以及阿尼芙太太她们都是劝徐然兴不要去墓园,而他坚持要为父亲送行的懂事姿态再次被她们传遍了整个唐村小镇。
徐然兴正眼眶红红地感谢着其他人来参加葬礼,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人。
“多谢您,镇长先生!”徐然兴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镇长鞠了一躬,“感谢您为父亲请来这位神官先生,在神明的祝福下父亲一定会安宁的!”
他深知,假如不是镇长从中出力的话,像是这些眼高于顶的神官根本不会来给一个平民做祝福,更何况还是在杜鲁克·巴德将唐村镇的居民都视作凶手预备役的时候。
“好孩子。”镇长摸了摸这幼崽的头,“那些神官们耽误大家一整天的时间,派出一个人来给死者释放祝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要感谢就感谢大家吧。”
他笑得很是慈祥,两缕打理的很好的白胡子翘在嘴边,像极了故事里常描述的那种慈祥老爷爷的形象。
但能够隐隐压制住那位气焰嚣张的神官,徐然兴绝对不会天真到觉得对方是个好骗的人。
他垂下头,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
“谢谢大家,来到这里以后一直都在受到大家照顾······非常感谢!”
灰发灰眼的孩子一点也没有保留、无比用力地鞠了一躬。
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的激动、感恩与真诚。
“真是个好孩子啊······”珍妮太太又掏出来了一块新手帕,感动地擦了擦眼角,半点都没有骂退卫兵时候的凶悍样子。
而刀疤脸则是和旁边的妻子对视一眼。
接着阿尼芙太太走上前来,对镇长说道:“镇长先生,三天以后的那次出行······就让徐然兴和我们家的孩子作伴去城里吧。”
“也好。”镇长思考了一下,答应下来,“这孩子也已经十八岁了,是该去做检测的年纪了。”
我是开的公放,就见中年伙计瞪大眼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目击者,另一个我也帮你找到了。”我控制着心头的寒意,缓缓道,“目击者的争吵就发生在刚才。可火并是先看到我摔下楼,才在惊愕之下冲我这边叫起来的。”
“那个居民呢?和火并刚吵完架,就算回家去了应该也走得不远。你带人按原先的地址再去看看人在哪里。他的视角似乎跟火并不太一样,老林跳楼的突破口大概还要从他那里着手。”
中年伙计正在懊悔,得令没有二话,冲我重重点头,马上领着两个小伙计快步出去了。
我现在是杯弓蛇影,没功夫放松又跟小队长张甲确认,问他当初老林申报求援,张家给他指派的人在哪里,跟老林有没有接触。
这些事按理说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就都搞清楚做好总结,怎么会犯糊涂了至今还不清不楚的。一个人出纰漏是正常,可都是老油条了不至于都没了脑子。
不是说目前的这些线索和异状不重要,我确实能感到底下千丝万缕,可这回过神来一琢磨,有现成的通天大道不走,反而回来找原始的蛛丝马迹,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等张添一回答,这头张甲应了声,下意识就要去翻找调动记录,整个人忽然一顿,好像见鬼了一样叫道:
“不对,我怎么傻了!跟老林有过接头、又在本地接应我们的,不就是刚出去那几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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