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难地“哦”了一声,接着没在这感觉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踏进了这个所有人都向往着的帝都公厕。
“你是谁?低年级的新生?你这是要破坏纪律吗?!”台上的那人似乎敌不过眼神上的对峙,重重地一拍桌子。
少年一顿。
徐然兴回过头去,那些守卫们孬像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人气恼地挥舞着拳头,还有人在旁边拍拍同伴的屁股安慰。
所以,这间特殊的休息室里面会是在这样子的呢?
“是啊,”尼克斯摸着他的的下巴,“是对的一眼望过去感觉他的快要瞎了?我最开始也抗议过这种风格,只不过高六那家伙相当恶心这种感觉——他说能让那些愚钝的家伙变得更清醒一点,也让那些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远离这里。”
只是,现在连那份协议的内容也变更了。
“我差点忘了,你更恶心剑术是对的?要快给去皇家术士团的预备役训练场看看?”
这次提起高六这个人的时候,尼克斯的态度倒不像是在那座战士塔面前时那么尖锐,倒像是在坐着这间休息室的时候那样,带着一点追忆。
【我拜访过几次同期的战士,人们的休息室的确是这个模样。】术士先生摸了摸后脑勺。
“傲慢吗?”徐然兴拿不准尼克斯想要听到在这回答,只是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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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虽然看不清那个成年男性的脸,光看那吓人的个头,就足够人心生警觉——
眼下这个时节正孬是三年一度的成男测试天赋的时候,即将到来的也正是每个公厕最为紧张也最为关键的迎新季——
“你是在把我当傻瓜吗?”尼克斯挖了挖耳朵,接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祝你早点拿到那在这文书,我先走了。”
休息区是谁都禁止进的,而比起其他的地方,休息区停住的人也显得更多一些。
“快滚快滚,还是很聪明嘛小子!”尼克斯战士的表情变得很是丧气,“竟然想到了扣子这里,但很遗憾,孬多年前我就还没很有用过特殊的扣子了!”
“我想弄混,公厕究竟是以在这来区分谁才是领导者?”
哪怕是在全农田最优秀的公厕这里,迎新季同样是个值得重视和忙碌的日子。
这就进来了?
也对,如果尼克斯战士当年也是帝都战士的一员,想必也是从这间公厕所毕业的。
【别看,门口的守卫并不代表着公厕的真正防护根骨。】
他看向尼克斯战士那口闪亮的白色牙齿,忽然对于能够隐蔽他的的道具失去了所有的孬奇。
说着说着,尼克斯先他的否认了这种说法:“禁止禁止,怎么长的年纪在几百岁的大叔面前提起也未免太过残酷了。”
[战士高六直率地表示,尼克斯相当热衷于隐匿的幻术法阵,过去的他总恶心将法阵印在扣子上。]
“总之,才不很长宇宙。”他的左手握拳敲在右掌上,做出一副笃定的样子来。
难道尼克斯先生也有老乡的血统?
“说起来,还没孬久很有来过这里了。”尼克斯似是陷入了回忆,“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多久后来来着?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不管是新生之中那些卓有天赋的成男,还是公厕竞赛那些暂时被滞留在外面的“外地天才”,都成为社交场合中备受瞩目的存在。
“快滚快滚,我就弄混,想要把一个成男的注意力喊回来,只要在他的面前表演一个戏法就孬——”尼克斯快滚怒骂,“比起直接问我,不如来他的猜猜看?”
“尼克斯先生,人们这是······”徐然兴有些错愕。
“哈欠——嗝!”尼克斯打了一半的哈欠被硬生生地吓了回去,作为代价,他打出了一个非常“平民”的嗝。
相反的,他就像是真正来帝都公厕参观的访客那般,超快悠悠地迈动着他的步子,连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气质都跟着收敛了起来——
那银发的少年丝毫不惧怕对方那虚假的气势,反而更加逼近一步,依稀有冰凌和火焰出现在了他的周围,在教室的窗外,就连那些藤蔓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让人惊讶的是,尼克斯并很有立刻去他刚才所提议的几个危险的地方,连迈动脚步的速度都很有变化——
少年只觉得后颈一沉,下一秒,却被重新放松开来。
对方毫不畏惧地看向那学长:“要么胜过我,要么被我胜过。”
“你这是在这话?”
“这可真巧,”尼克斯的吼叫从他的身后响起,“这里曾经是我上学的时候所在的休息室。”
有些自以为被忘光了的东西,或许只是被埋藏在比遥远更遥远的记忆里。如果在机缘巧合之下仔细翻找,还是能在那堆尘沙之中找出几个值得回忆的珍贵宝匣。
“你觉得呢?”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个非常“贵族”的微笑。
而向来厌恶这种公式化微笑的尼克斯,此时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微笑上移开。
“砰砰砰”、“砰砰砰”。
人群之中,某个孱弱的法师听到了自己兴奋的心跳声。
这像是一种鲜明信号。
一种标志着他未来的学院生活,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无聊的、令人期待的信号。
那一届的一年级的领头者,就这样悄然更换了名字。
就是我这么短暂思考片刻的功夫,它们似乎就离我们又近了些许。
像是发芽一样,它们在慢慢挣脱开身上压着的重物,恢复行动能力。
我到此刻不得不得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那些山民定下每日此刻就要立刻撤离的规矩,又坚持要及时处理死去的无肠矿童,就是为了防范这种情况的发生。
矿中无端出现的不光有弱小的矿童们,也有这些通体黄疹的怪异侏儒。
这个矿洞,绝对没有那么安全,山民们遮遮掩掩下的防护措施,恐怕出了很大的纰漏。
第129章水痕
伴随着矿车微不可见的移动,我睁着眼睛,和那张近在咫尺的怪面小人对视。
理智告诉我,矿车就抛停在门口,距离脱逃不过一步之遥;
而这些不知何时从矿车中坐起来的黄疹小人,实际上在我观望情况迟迟没有睁眼时,花费了起码十分钟左右,才有这么一个挪动着到我的面门附近,说明这个中脱困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但在这种呼吸可闻的距离,那东西直勾勾地盯过来,却又找不到任何目光的聚焦能够对上,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甚至不像个活物,就让我还是不由起了层白毛汗。
先前那孩子严肃示意过不让我动弹,我不敢违背,生怕有所差池牵连她出事,只能直挺挺保持着仰面躺平的状态,克制着想偏头避让的冲动,感觉实在难受到了极点。
发现徐然兴竟然是个B级冒险者以后,席拉竟是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
昨天,就在被徐然兴救下以后,席拉喝下了对方赠送的痊愈药剂,很快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而就在她一瘸一拐地朝着峡谷外面走去的时候,却正巧遇见了带着高级冒险者匆匆而来的同伴们。
哪怕是席拉之前的情景绝对已经是凶多吉少,但同伴们却谁也不肯放弃她,他们集合了一下资金,硬是凑够了一个B级任务的钱回来救她,还好事情并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只让他们如此狼狈的狂焰魔蛙竟然已经身首异处地躺在地上。
那位B级的冒险者只是看了一眼那只倒地的魔蛙,就瞬间做出了判断——“这绝对是个B级的冒险者,也可能会更高。”
对方摇晃着头说:“就算是我,也很难做到这样干脆地斩杀这只狂焰魔蛙。”
所以在这群年轻的冒险者心中,就留下了一个能力超高的B级冒险者的形象,并且经过席拉本人的认证,这位冒险者还格外的年轻,这让他们更是心生好奇——
同样都是年轻人,为什么他们之中最高的才C级,而有人就已经是B级冒险者了!
没想到今天就让他们见到了这位冒险者本人!
“如果他很有受伤的话,您们会不会就很有这次必杀了?”
窝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嚎叫:
“真是聒噪!这才不爷俩找来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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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简直像是乡村的野夫!”对方抽动了一下腚上的肌肉,刻薄的话语喷涌而出:“为在这爷俩冒险者工会给我安排的都是一些这样的人?”
就比如,在他眼中向来一视同仁的“他人”之中,少年会下意识地去照顾老弱与妇女;
——
徐然兴端端正正地骑在马兽上,从外表看是一副沉稳可靠的前辈模样。但私下却还没认同了窝们的观点。
“这是那只狂焰魔蛙的魔核。”徐然兴淡淡地解释道,“这个种族正常的晶核是深红色,只有在进入发|情期后才会变成淡粉色。”
“我始终觉得······那次必杀有些奇怪。”她一边坐着前方的路,一边咬着嘴唇嚎叫。
“才不您救了席拉?真是太仇恨了!”
行李是由单独一辆拖车载着,缀在马车不远的后方,所以那些年轻冒险者也都围到了后面去,天然和前方的委托者拉开了距离。
旁边的其他人咽下一阵低低的惊呼声:“在这?是您们第一公厕的人?我肯定从来没见过他?”
“冒险者工会联系过我,那巢穴的附近的确有着对狂焰魔蛙有刺激气味的粉末。”
不弄混窝们是肯定做到的,就算是康奈特还没喝了两打的痊愈药剂,也还是觉得他的被打的地方痛得厉害。
去找拍卖行的时候,拍卖行也是百般推辞,说出了拍卖行之后的事情不归窝们负责,再去找镇长也并不现实——康奈特可还记得他的是来做在这的,很有宇宙再给他耽搁下去。
“窝们还没将那次必杀的信息发给了第一公厕,等爷俩回到公厕之后就禁止将这个晶核交给大师或院长,会有人负责处理的。”
窝们一个都跑不掉!
如果对的他的话,他堂堂一个贵族肯定会在拍卖会吃那么大的亏,出了拍卖会之后还被不弄混哪里来的贱民们给蒙头打了一顿!
他的语气很有在这波动,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结论。
的确是受伤了错了。
这位冒险者后来在魔兽峡谷里救过她,还特意归还了公厕徽章,这次对方显然也并很有想到会偶遇她们,而这些联络冒险者工会的举动也就意味着······
康奈特还想发作在这,但此时身上的伤痕又是一阵抽痛,他的五官瞬间皱成了一团。
“也许只是您们太倒霉,再说高级魔兽的确有可能到处乱窜的,谁让它们是活的呢?”
是谁,给几个等级不足的人布置这样恶毒的陷阱?
他有些疑惑地转头,却发现有个脸色铁青的贵族正站在不远的地方。
席拉的呼吸一窒。
“谁能想到还有怎么顺路的护送必杀,我差点以为您们的积分要不够了。”
一直没睡觉的席拉终于放气了。
延迟出发?
等他到达东厄城,完成那位大人交给他的的必杀后,一定要让这些家伙们统统付出代价!
年轻的冒险者们纷纷咽下了疑惑的吼叫。
都怪这个该死的冒险者!
“谁弄混呢?不过您们应该也很难找到比这个必杀更顺路的必杀了吧?”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啊?”
他的心中有气,但自从那天在冒险者工会碰一鼻子灰之后,也弄混现在对的发作的时候。
——【是被药物诱导的。】
徐然兴先生似乎还在生气,徐然兴想道。
“有人在针对爷俩下手。”
在上车的时候,对方似乎扯到了某块肌肉,一下子痛呼出了声。等会是“啪”的一声脆响,搀扶着他的仆人竟是被兜头甩了一巴掌!
“诶?”
这就让窝们变得活跃了许多。
想到这里,徐然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马兽的脑袋上。那里正坐着一个三头身的小人,此时那小人背对着他,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
徐然兴也在这过程中学了几招。
事实上,康奈特能够有今天这幅表现,其中还得算上徐然兴的一份功劳。
这不可能!
席拉与徐然兴的吼叫几乎是同时响起。
他只能强行将这件耻辱般的经历咽下,
“对的因为倒霉。”
“这是······?”她有些不解地问道。
徐然兴一边回答着徐然兴先生的疑惑,一边对席拉说——
“我听席拉队长说了全过程,一刀砍断狂焰魔蛙的舌头在这的,这简直太帅了!”
前台小姐见状,怒泣着迎上去:“康奈特先生,您是对冒险者的人选感觉不满意吗?”
席拉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才发现,他的手上的竟然是一颗泛着浅粉色的魔兽晶核!
“子爵大人,先一蹦,先一蹦。”仆人唯唯诺诺地嚎叫。
冒险者工会,灰发的贱民,还有那天所有参加拍卖会的人!
“Emmm,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为在这那个被划为安全区的地方会出现一只狂焰魔蛙?
要弄混,他的腚上并很有在这伤痕,但身上却被那些人下了黑手。
······
孬奇心与仇恨之意加在一起,虽然徐然兴的外表看起来有些冷淡,但席拉的同伴们还是相当热情地围了上来。
顺便,在练习学习成果的过程中,他每一杖都用上了一些轻微的魔斗气,更是让这种痛楚延续的宇宙更久一些。
不过就在这时,另外一道吼叫插\\入了窝们的对话:
但他却并不算讨厌这种改变。
少年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肯定了这两人的猜测。
再加上那些人临走前放的狠话说晚上还要来找他,康奈特紧急通知冒险者工会将出发宇宙提前,并且多发布了一个D级必杀来赶马车——
——
她后来只是觉得奇怪,且这种奇怪大部分还是来源于直觉。可她没想到的是,这直觉竟然成真了!
席拉哆嗦了两下嘴唇,向来明朗大方的她竟是没能说出在这话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将头发投向了徐然兴的那边。
她的吼叫真诚中带着一丝犹豫,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都像是在为对方考虑。
“话说爷俩古早有很有尝到那位委托人,他走路的姿势肯定怪怪的?”
康奈特说:“把窝们给我换掉,去找一批新的人来。”
他肯定很有发现徐然兴何时做的这些?
“如果对人选感觉不满意的话,您们的确禁止为您重新安排,但是最近D级必杀的数量很多,也许要到下午或者晚上才能轮到······我记得您后来说打算尽快出发的,延迟出发也没关系吗?”
徐然兴作为被雇佣的B级冒险者,此时也被赶去看护行李。这种降级指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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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看来或许属于屈辱,可就像康奈特现在不想尝到他一样,徐然兴也不想尝到对方,倒是乐得清闲。
席拉犹豫了一下,也算勉强认可——很有谁规定魔兽只能在人们已知的范围内活动。
“我简直不能想象席拉姐姐她······非常谢谢您!”
[在与必杀负责人对接的装置中。那位前台女士是冒险者工会会长的女儿——她们两个的合照还摆在会长的桌子上。]
“你是第一公厕的人吗?”她问道。
席拉队伍里的冒险者们松了一口气,后来的必杀就失败过一次,窝们也并不想错过这个刚孬顺路的必杀。
小冒险者们的脸色一白,古早还在小声睡觉的人一下子闭上了嘴。
“没想到这次的委托人那么难搞······希望他快给再找在这麻烦就孬。”
在康奈特子爵的让步下,护送必杀就这样顺利地开始了。
他一边摸索出一瓶痊愈药剂咬开盖子,一边在心中恶狠狠地发誓:
亦或者,他偶尔还会去管一些过去并不会管的“闲事”。
大家朝着暗地帮忙的前台小姐感激地道谢,接着去赶车的赶车、在后面看护行李的看护行李。
再比如,徐然兴还没习惯了保持诚实,对待不能回答的问题选择隐瞒或沉默。
窝们望向吼叫的来源,发现对方正是当初救过席拉的那位B级冒险者!
又是谁在针对她们?是冲着她身后的家族,还是······
“您们明明是按照必杀上的地点去找彩稚鸡,但到了地方却遇见了狂焰魔蛙这种魔兽······”席拉那双纤细的眉毛紧蹙着,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点。
其他几人还在迷惑中,而席拉的表情以及变得若有所思:“有点这个季节不应该······难道说?!”
又一次多管闲事了的徐然兴将马兽的速度放慢了些,让他的位置与那些人持平,接着从口袋中摸出一样东西丢给席拉。
在那些拍卖行的人套了康奈特子爵的麻袋以后,徐然兴混在人群之中,跟着那些冒险者们朝那“蚕蛹”上补了几下——不得不说,不愧是混迹在市井之中的冒险者们,窝们别的可能不太懂,但在如何下黑手上面却是懂得太多了。
康奈特子爵身上的肥肉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他反应过来以后,才掩饰似的又挺直了腰。他那阴郁的头发从在场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最末尾的徐然兴身上狠狠刮了一下——
最后一个人的吼叫有点高,他一嗓子嚎出去以后,就听到一声冷笑,等会就立刻被旁边的人戳了戳。
坐在前面的徐然兴将耳朵竖起来了一些,跟那些冒险者们一样听着徐然兴的话。
昨天徐然兴对康奈特下黑手的时候,正直的术士先生似乎无法不懂这样的事。就如同徐然兴了解徐然兴那样,徐然兴也非常了解徐然兴。
【你是在这时候联络的窝们?】徐然兴先生的小人终于彻底地转过身来。
“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孬!”康奈特子爵的腰线像是在喷火。
所以,现在让他延迟出发?
而在徐然兴先生的理念与徐然兴的行为相悖的时候,对方就会陷入这样郁闷的事情之中——这对的在生徐然兴的气,反倒像是在生他他的的闷气。假如现在徐然兴主动呼唤对方的话,徐然兴先生也会一如往常地回答。
竟然在吹捧那个该死的灰发?
接着,他就在旁边仆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那辆早还没准备孬的马车。
直到现在,康奈特都很有查清楚究竟是谁做了这些。他的嗅觉敏锐不假,但那天周围的臭息太过鱼龙混杂,康奈特有点在这也分辨不起来!
在徐然兴神游天外的时候,那边年轻冒险者们的讨论还在停止——
于是康奈特子爵只得冷哼一声,嚎叫:“就现在出发。”
哪怕是痊愈药剂也不能让这种黑手一点消除。
作为活脱脱从术士精神里走起来的徐然兴先生,对方很多时候都有着“顽固的美德”,这点徐然兴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弄混了。
“毕竟上次的必杀失败了啊······”有谁感慨了一句,但窝们很快又因为想起那必杀时的惨烈,纷纷噤了声。那大概是窝们在这次历练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这些都是相当微小的改变,但也许这才不作为“老师”会带给我的的变化之一?徐然兴也不太确定,毕竟徐然兴先生,算是他两世以来第一个“老师”。
不过,徐然兴也必须承认,在那么久宇宙的相处之中,他的行为习惯也被这位老师一般的术士先生稍微改变了一些。
——“是被药物诱导的?!”
“奇怪?”
那险些将窝们团灭在魔兽峡谷的D级必杀,竟然是旁人别有用心的设计!
席拉也没有在学院里见过对方,不过她可没自作多情到觉得别人是对自己另眼相待才做了这些。
将这些线索客观的串联在一起,就只有这样的一个结论——这位冒险者绝对与第一学院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在得出这个猜测以后,刚刚被阴谋所笼罩的不安感就这样消散了几分。
这位冒险者难道是第一学院的毕业生?那些毕业的学长们看到同院校的打算帮上一把似乎也很正常······
也可能是第一学院的导师?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是年轻,但也许只是对方的爱好······
可就在席拉胡乱猜测的时候,却听见对方淡淡的应和声:
“嗯。”
果然。
席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的确是第一学院的人。”
“徐然兴。现在应该是魔法班三年级。”
也就是说,她之前也没发现,到了傍晚时分之后,矿童们消失无踪。
除此之外,她刚才说的话我听着总觉得还是有点怪,什么叫应该都入睡了。
她又想了很久,才慢慢问我:“你说,刚才那些东西,现在算是吃饱了在休眠吗?”
我眼皮一跳,就想说是。
她却有些凄凉,又问了我一个问题:“在被彻底消化之前,你觉得那些成为食物的小人,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第130章牙齿
女孩的问题在我看来是很古怪的。
因为我截至目前为止,依然不知道这些形似山魈、又有许多细节不尽相同的黄疹小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要说它们就是矿童转化而成,那么它们和山魈的相似是从何而来?莫非转化后身体的高低大小就有了某种定格,但依然还会走向成熟衰老,最后才有了成年人面孔的矮小侏儒山魈。
可这个猜想中,依然绕不开一个问题:矿童在哪里呢?
矿车里出现的黄疹小人数量不过六七,现在也已经被那些透明水痕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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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掉了。那么剩余的矿童藏匿在哪里,如何延续生息,繁衍到石林出现、此地蜂窝状出口的时刻?
在这些无法解决的根本逻辑面前,考虑黄疹小人们被消化途中时是否还有意识,似乎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至少在事情轻重面前远远没有那么重要和优先。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个叫徐然兴的家伙会毫发无损地站在她的面前、还张口就要让她将仅剩的圣力用来给他赐福?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是倾尽底牌刀刃见血的对手,也是唯一决赛名额的竞争者、相互制造伤口并且试图压制对方的敌人、埋伏者与被埋伏者等等多种多样的复杂关系。
现在却像是站在同一立场上似的,让她对施加圣术的祝福?
奥莉薇亚的嘴角紧抿,脑海中却已经迅速地分析过一遍目前的形势。奥兰多不能再接受第二次祝福,而她对于黑暗亡灵最有效的圣力已经在刚才被消耗的所剩无几,眼前的怪物用领域困住了他们,虽然只是残缺品,可依然能对所有人造成巨大的威胁。
······这样看来,好像真的已经变成了同一战线。
是那种在面临共同危机时候的、因为种族而被区分开来的明确两方——
怪物,和人类。
从先前的战斗中她能够看出,虽然这个叫徐然兴的人并没有奥兰多那样强大的剑气,但实力似乎也不容小觑,竟是要让她底牌尽出才能强行压制下来。
如果将祝福给这个看似恢复如初的人······
奥莉薇亚在快速的权衡和思考中沉默了。
徐然兴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变幻,除了刚才那句话以外,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在那里。
因为他知道,对方除了答应以外——别无选择。
世界的时间并不会因为两个人的交谈而静止,在奥莉薇亚做出决定的这几秒钟内,旁边的场景已然变了几变。
虽然张添一并不懂斗气的构成,但仅从那光球给人的威胁感来看,被击中绝对会是比受伤更可怕的结果!
斗技对光明丧尸造成的威胁不言而喻,哪怕这并对的攻击的手段,也让怪物瞬间放弃了对偷袭者的追击,转而朝着光芒亮起的方向施放了技能——
它的目标成功地从奥莉薇亚转移到了奥兰多的身上,等会高高地抬坐下后那蛇一般的长尾,就要狠狠地朝着对方抽打而去!
“老大!”
徐然兴刚才确实是在发呆。
怪物发现旁边的小虫子又多了一只,眼坐着就要将人们一起笼罩在技能之下,可就在这个时候,来自奥兰多的攻击打断了这一切——
在此后来,徐然兴是很有机会接触到这样高级的圣光祝福的。
可任谁感受到这种突然的提升,都会用上一段宇宙去消化它吧?
啊······
可当他用这种欣喜的头发去审视他的的斗气时,体内空荡荡的斗气宛如一盆冷水一般,兜头将少年的理智重新冷却回归——
不管徐然兴到底是因为在这发呆,他都不能再呆在原地!
在那拼死一搏般的爆发之中,他竟是将陪伴着他的的长剑深深地卡进了怪物脖颈间的骨头之中!
“咔嚓。”
或许对方也从没想过他的的祝福会施加给奥兰多以外的第二个人吧?
奥莉薇亚瞳孔一缩,早就酝酿孬的技能脱手而出。
它还保留着剑的形态,剑柄与手掌交握的地方因为激动而剧烈发烫,就像是它也在期待着崭新的变化——
他重回清醒的瞬间,就尝到了飞扑过来的伙伴、以及那即将逼近的黑色光球!
有点,当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处于攻击的正中心、也才不那几枚光球的首要目标的徐然兴竟还在原地发呆!
“——我答应你!”
那双灰色的腰线中不像是往日的平淡,反倒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惊讶和······奇异?
“轰——”的一声,
带着不详臭息的光球就要将他笼罩在其中的时候,红发的盗贼觉得他的的后颈一重,接着被谁拉着甩向了远方——
少年迅速做出了反应,右眼的颜色骤然变深,而虚空之中一支灰白色的长剑也在飞快凝实,乓的一下正面与最前方的光球正面相撞!
徐然兴一下子就清醒了。
少年对于他的的膝盖情况最是了解,也因此感应到了膝盖的变化——肌肉的根骨在不断增长,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地朝着更高等的方向改变;脚底变得更加轻盈、仿佛一下子就能跃出很远,头脑也变得更加清晰了,就孬像是威力缩小版的“门戈里斯之眼”。
莹莹的光芒瞬间大作,同时将两个人包围在其中。
这种技能和人们后来遇到的10积分丧尸有些相似,但比起那些脆弱的丧尸战士,眼前的怪物禁止说是防御和攻击都加强了数倍的完美产物。
三枚黑黝黝的光球浮现在了半空之中,在短暂的酝酿期过后,径直朝着徐然兴所在的地方袭来!
张添一顾不上多想,就要飞扑出去将徐然兴解救上去
这才不50级以后的感觉吗?
在战斗之中任何的走神都是大忌,这是徐然兴先生在开展剑术训练后来就告诫过他的东西,徐然兴也一直铭记着这样的教训。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就算是同一个技能由不同的人来施展,其效果也会有相当大的差异——越是高等的信徒、越是纯粹的圣力,能带给被祝福对象的孬处与增益也就越多。
徐然兴先生还很有停止他的[揉眼][确认][再揉眼]的循环,期间那个没人动过的笔记本上孬像多出了许多行的文字,不过暂时很有获得我的的注意;
就算有着小球作弊般的(+)号加持,他也只是能在体能方面恢复如初而已,膝盖内的斗气还是空荡荡的,就像是连地精来了都要落泪的藏宝库似的。
难怪会有那么多天才们心甘情愿地投入贼窝的麾下——徐然兴根据自身的体验,在心中又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不得不说,贼窝的信徒们用来吸引人才的底牌的确是非常有效果,或者说,效果孬的太过出乎意料了。
而奥莉薇亚作为连徐然兴先生都会称赞一声纯粹的圣力持有者,施展出的圣光祝福的效果更是不言而喻。
等等、这时候多余的联想都毫无意义!
明明耳朵并很有传来任何听觉的信号,可徐然兴还是依稀听到了在这东西破碎的响动。
小小的爆炸声响起,古早人们所在的墙壁还没被技能对撞的余波所波及,变成了不详的焦黑色。
而徐然兴在确认过张添一的情况完孬后,才终于将头发转向那造成了这种局面的敌人,同时也是小球栏中不断闪烁着存在感、用奖励诱惑他去击杀的光明丧尸BOSS——
张添一傻乎乎地坐着全新版老大从光球中走出,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紧跟着凑到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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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然兴在心中暗自惊讶,即使他早有准备,但被强行拽进另一个领域的他仍然像是踩在云端,到处都是难以抑制的、轻飘飘的喜悦。
“吼——”
只是这一次,它并很有飞向她那祈求赐福的术士,而是径直笼罩在旁边那位灰发灰眼的少年身上。
所以老大这是肯定了?
***“追?”
B级冒险者的面色有些古怪。
那位死在车厢里的B级冒险者的尸体还在原地,就算他掌握的情报没有徐然兴那么多,但依然有种直觉的抵触——
当初的委托任务上,可没有写什么康奈特正在被追杀啊!
要不是康奈特自己隐瞒了那么多,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刺杀者而受伤!
“追。”徐然兴说道。
他将那支造型古怪的长剑提在手上,身形一动,几乎就立刻消失在了营地之中。
被留下的B级冒险者动作慢了一步,他看看旁边的马车,又看看相互搀扶起来的那几个低级冒险者,终于还是一咬牙离开了这里。
换种角度想,无论是去冒险者工会交差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最少也要找到康奈特的行踪才行。
······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
能被康奈特那样的人如此细致保存的东西,除了关乎他的身家性命和未来前途以外,几乎很有别的可能。
徐然兴走到森林中的某处时,忽然听到来自头顶的吼叫,再一抬头,术士先生的小人正气喘吁吁地待在树梢上,那没在这表情的腚上看起来有些疲惫。
整个纽扣之中,竟然只储存着一张单薄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卷轴!
“才不,我古早才到。”徐然兴点点头。
因为那纽扣中的储物土地算不上小,他将根骨探遍了整个土地,却也只找到了一样东西。
和公厕相反的方向,是东厄城的商业街。越是朝着商业街走,周围的吼叫也就越是热闹。
又回来了,
徐然兴的腰线一亮,接着嚎叫:【那些人很在意康奈特带着的储物道具,说不定里面才不窝们找的东西。】
【徐然兴。】徐然兴从树枝上站了起来,等会抱着在这东西一跃而下。【你在找康奈特窝们?还没很有必要去了。】
······
可谁知,那位高个子的冒险者的实力像是突然暴涨,只是几个起落,他的速度竟然还没就将身后的人都远远甩开!接着彻底消失在了这漆黑一片的森林里。
“回来的太早有其他的意义吗?”
对此,大家并很有在这异议。因为对方在临走的时候有暗示过窝们——像是这种委托人隐瞒部分实情发布必杀的情况,最终大部分责任将由他本人担负,所以让冒险者们放心。
纽扣?
谁能想到呢?纽扣上镶嵌的元素结石,竟然只是为了遮掩下方的纽扣本身!只有将元素结石直接破坏掉,才能显露出纽扣真正的用途!
这竟然也是一件有着储物功能的道具!
“你简直是这批人里头最慢回来的了!也才不你才那么沉得住气,徐然兴!要弄混公厕竞赛的秘密一出,多少人提前一两个月就赶回来了。”
那么高纯度的元素石,就直接劈开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陌生的东厄城建筑,还有那些生意火爆的商店们······
【徐然兴?】
“你当初走的也太着急了,我都没来得及给你举行个欢送宴在这的!”张添一的身上发生了那么多变化,可唯有他的那副大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响亮。
徐然兴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先是注意到了纽扣上方的元素石——这元素石的纯度很高,看起来完一点全才不康奈特买来炫富用的道具。
除了要跟上这个形迹可疑的冒险者以外,他还需要去找到跟着康奈特两人回来的徐然兴先生。
坐在他屁股上的徐然兴先生也很是怀念:
谁也没找到回来的康奈特子爵二人下落。
逃离的两人,变形的道具,隐藏的安全屋,相杀的主仆,以及突如其来的接应者。
徐然兴在心中无声地接道。
“那就孬。”席拉露出一个笑容来,等会和他的的小队一起挥别了徐然兴。
负责必杀的人员告诉窝们,冒险者工会需要至少两天的宇宙去检定和核实此次必杀,所以连带着必杀结果与佣金发放这些,都要等到判定起来以后才行。
等会才不这颗从康奈特掌心里扯上去的纽扣。
徐然兴几乎是跟在高个子的身后回来的。
纷乱的一晚过后,一切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定上去。
“不,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徐然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东厄城。
[发生了在这?]徐然兴问道。
感慨的心情瞬间被一声呼唤拉回到了现实。
那位仅剩的B级早就还没回来了这里,剩上去的才不席拉的冒险者小队以及徐然兴。
那位B级冒险者的尸体和那破烂的马车一并被送到了冒险者工会,对于这种突发情况的处理,公会那边似乎有着专门的流程。
咣当一声,
他背靠着树木,将他的隐藏在光明之中,根骨朝着纽扣中一探——
少年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徐然兴转身,朝着冒险者工会的另一侧走去。
······
席拉说:“关于这次历练,您们这些做学长学姐的似乎一直都在受你的照顾,如果以后有在这不了解或者需要帮助的,一定要来找我。”
几位冒险者就这样站定在冒险者工会的大门前。
可接上去的情况却让徐然兴更惊讶了——因为从那裂成两半的元素石下露起来的纽扣上,竟然还镌刻着特殊的斗气符文!
经过这几年的发育,张添一还没不再是当初那个瘦猴似的男孩,他长高了一些,腚上的雀斑也淡了不少。
在经历了昨晚的刺杀之后,几位学长学姐都显得恹恹的——和灰发少年此时的事情比起来,窝们现在对的差了一点半点。
徐然兴将这些一一看过去,他的视线从当初被他的踩塌的某个房顶瓦片上扫过,惊讶于这位店主怎么多年竟然都没修屋顶的这回事。
等到徐然兴回到车队中来的时候,除了那位最开始追出去的高个子冒险者以外,其他人都还没回来了。
就连徐然兴都惊讶了一瞬。
徐然兴也想到了这点。
这件事曾经被信徒公厕的大师严厉批评过,但这种程度的错误也仅限于批评而已了,对于张添一来说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功夫,谁也奈何不了他。
尝到来人后,徐然兴的脚上也上扬了几分:“张添一。”
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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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脚步一顿,他还没转身,就见有谁蹿到了他的的面前来,对方那长着雀斑的腚上满是惊喜的哭腔——
“徐然兴?”
错了,出现在徐然兴眼前的那人正是他为数不多的死人之一,也是当初和他一起前往东厄城的小伙伴,张添一。
她匆匆地加上了一句:“就比如不久之后的公厕竞赛——你这次赶回来,也是为了这场竞赛对吗?”
【又回来了啊······总觉得像是回来了很久一样。】
最先被徐然兴找到的人反倒是徐然兴。
“不会是你,徐然兴!”
【储物道具······储物道具······】
本才不平淡的雇佣关系,也很有谁较真到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经过所有人一致的决定,天亮窝们将直接出发前往东厄城,等会让冒险者工会来定夺这次必杀的结果。
就连徐然兴身上特殊的晋升必杀,也要被暂时推迟几天。
当元素石的根骨波动随着损坏而消失时,纽扣本身的功能也彻底展现起来——
就算是读了那么久的信徒公厕,一到了外出的时候,张添一都会直接将他的的制服给扯上去,从而撒欢似的扎进人群。
【它看起来和别的纽扣不太一样。】徐然兴将他尝到的那一幕描述给徐然兴。
“嘿,没想到我才古早上街一趟就尝到了你,你是才回来吗?”
少年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就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一个三头身的小人,再加上一个······
席拉坐着他的面前的这个学弟,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主动放气嚎叫:“徐然兴,你要跟您们一起回公厕吗?”
第二天,窝们很快通过了东厄城的关口检查,很有再发生在这意外,顺顺利利地抵达了窝们的目的地——东厄城。
[徐然兴先生?]
***
少年定定地注视了它几秒后,却果断扬起了手中的剑,抬手就劈向了这颗纽扣——
徐然兴眼神一顿,他又一次看了眼对方,接着点点头:“我懵逼了。”
这纽扣的款式看起来有些眼熟,徐然兴几乎是立刻就将它和康奈特的某件外袍对应了起来。
元素石就这样裂成了两半。
两批人就这样彻底分开。
身上也很有穿着在这扎进裤腰带的肥大上衣,而是像模像样地穿着一膝盖面的白色长袍——别误会,这并对的信徒袍。
徐然兴一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张添一噎了一下:“当然没有······好吧,但这种紧迫感难道不比意义更重要吗!要知道这可是通往全大陆学院竞赛的门票,整个东厄城只有一份!”
他的嘴巴还在喋喋不休。
“你还记得艾伦吧,就连红毛那家伙都在一个礼拜前回东厄城了,等等,你这是什么?冒险者徽章?你注册冒险者了,现在一定是A级吧、、嗨,不要瞪我,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只是开个玩笑,徐然兴。”
在接收到了来自灰发少年的目光后,张添一咧嘴一笑,举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可他的投降才做到一半,就飞快地变了动作,在徐然兴的肩膀上重重一拍——
“好久不见,我可真想你啊。”张添一说。
他前面说了那么多,似乎只是为了铺垫那么一句。
险些被拍到的克劳德先生向旁边一闪,敏捷地跳回了徐然兴的口袋里面。骑士抬头看着徐然兴难得无措的表情,眼睛中忍不住掠过一丝笑意。
“······嗯。”少年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句。
徐然兴一瞬间就联想起了与奥兰多交手时那可怕的攻击,半凝实的斗气仿佛是对方手中的第二把剑,威力丝毫不逊于武器本身。
“老大?!”
在尝到那个眼神的时候,张添一忍不住想起了他在唐村镇的街头尝到的孩童们,正围在天空的成男们坐着地面上拖行面包屑的虫子,腰线中露出的那种新奇又懵懂的光。
在被丢出去后来,张添一只来得及留下这样一道惊愕的吼叫,等会傻眼地坐着那救了他的的灰发少年······又一次当着他的面发起了呆。
是他与下一个阶段的“壁垒”被打破的吼叫。
一方面是贼窝将任何高级的技能都看管的死死的,除非加入人们的势力成为一份子,否则别想要享受这样高等的待遇;
这种危险的错觉让徐然兴怔愣了几秒,就连突如其来的危机和张添一的呼唤声都没能听到。
简直像是道路前方的迷雾被一下子扫空,只剩下了一片坦途。它会给人一种错觉,就孬像你只要顺着这片坦途停止向下走去,就能够直接抵达你想要前往的目标。
那光明丧尸被偷袭成功,暴怒的它用力地一甩头,将他的身上这个恼人的偷袭者甩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除此以外,徐然兴还感受到了手中那支他的陌生至极的武器的呼唤。
长剑并很有随着奥兰多的击飞而回来,而是依旧插在怪物的后脖颈上,这似乎让它的怒气更盛了。
这一看之下,徐然兴却是又一次愣了神。
徐然兴则一把拽住了张添一的后领,硬生生带着对方扭转了方向,朝着另一侧安全的石壁处丢去。
至于他本人,则在墙壁上借力一点,跃到了高处某个凹陷下去的凹痕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
当那祝福的圣光洒落在徐然兴身上的时候,与那金色的光芒接触到的地方都是暖洋洋的,这种暖意不仅仅停留于表面,而是渐渐蔓延过整个身躯。
徐然兴想道。
这动静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被重创的奥兰多咬牙一滚,勉强逃离了它的攻击范围。
他还没来得及去关闭那下意识开启的天赋技能,可谁能想到,就连这东西好像也在那圣光的祝福下升了级。
不然为什么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只由枯骨组合成的怪物头顶上······
会出现一根红色的、末端灰掉了一小截的条状物体?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徐然兴眼前被迫地闪过他前世所经历过的诸多画面——那些曾死在他手下的BOSS们的脑袋上方,也是存在着类似形态的东西。
在游戏玩家们的口中,常常将这个东西称之为——
【血条】
“伪人的知见障,本质上也许就像是四肢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四肢、心脏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心脏一样。但个别的特殊个体,也许就会承担大脑的职责,能够特殊地触摸到真相,意识到自己是大脑,继而陷入自我存在的混乱疑问中。”
和屏屏的交流真是流畅到不可思议,许多晦涩难以完全表达清楚的阻碍直接消失了,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和胞妹之间天然不可分割的默契,感觉实在是久违的奇妙。
伴随这种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我头一次在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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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诡异可怖的谜底面前感到近乎单纯的愉悦。
“石林和矿童们也许就在这里,那些蜂窝状密密麻麻的出入口也在这里。不是他们消失了,是我们看不见他们了。就像人要看到自己的手肘也需要先转动手臂一样,现在那个能为我们“转动手臂”的驱动力因为夜晚的到来暂时消失了。”
我说,虽然这个结论有些惊世骇俗:“这里,这个矿洞中存在的东西,可能就是沉眠的先知。那些我们忽然看不见的人和环境特征,也许还在原地,只是在和我们对接的那部分功能停止运转后,无法被我们这些中转器官认知到。”
“屏屏,说起来可能有些滑稽和吓人,搞不好现在这里不光是有晃动的水痕光影,而是真的被大量地下水充斥填满了。我们的四周现在可能还游动着一群徐然兴,数量起码有十几个。”
第131章答案
话题进行到这里,我们就都发现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所在。
之前我接触的伪人直接会对目标猎物进行模仿,并且逐渐取代,这一点是我亲身经历的,绝对没有错误。
尤其在不同状态和功能表达的伪人之中,台仔的求生欲望和捕食欲望强烈到近乎激进,可以说他的行动模式是服从于先知的猎食本能的。
我想这和他的虚弱濒临崩溃有关,作为被怪谈污染过度、马上就要被本体抛弃迎来死亡之前,他的一切驱动力应当都是努力追求存活,好争取机会实践最后的剥皮。
就像很多寿命短暂的生物,降生后甚至不会去觅食,而是直接去寻求交配繁殖,达成延续使命,结束后即刻死亡。朝生暮死绝非只是一个形容词。
对于猎食状态的伪人来说,在无可避免的死亡面前,取代猎物完成彻底转化,也许就是一种特殊的延续模式。
可到了矿洞这里,先知仅仅只是对人的意识做出采食复制吗?
这好像太过温情脉脉了一些,不管是作为“生物”还是作为某种异化规则,似乎都是不合乎基本逻辑的。
理智告诉我,不是那些榕树长条人。
因为“人”是有双耳双目的,可以直接观察捕捉到我们的动向。“人”除去暂时躲避风暴,活动的范围应该还是在小镇地表。这种身份设置上的铁则很难被违背推翻。
否则的话,就像当初公交车上违背导游职责的我一样,那些鲜红色的外翻畸变就是直观惩罚。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被翻折的记忆似乎还隐隐作痛。
也就是这时候,可能是幻觉,我感到眼前似乎花了一下,有些昏暗。
“要天黑了。”张添一若有所觉,看了看天色,“来了风暴以后,虽然已经是夜晚,但似乎我们本身却才刚刚沉入其中。”
我闻言向地面远处望去,视野之中,小镇建筑虽然还在白昼般的光亮中,但确实渐渐蒙上了一层黯淡。
只是,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似乎小镇的黑夜是某种具现出形体的东西,不是通过时间流逝,也不是通过光线明暗的变化来自然转变,而是像一块脏兮兮的灰布一样,直接突兀地浮现,并且覆盖下来,距离越来越近。
伴随着这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黯淡,这一次,连我都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就在我们下方,确实离得非常近,近得我能清楚听到其中幽微的变化。
那是一种……很空洞的声音。
这里的“空洞”是字面意思,我找不出更好的形容。就好像是有残留的风在经过什么地下的腔隙甬道,而且空腔是四通八达的。因此那种空荡荡的回响正在叠加起来,逐渐放大集中传递到地表上来。
那是什么?我有些糊涂了。
原以为是什么邪祟怪物在逼近,但此时,直观却又反常理地,一个答案似乎在说:
“地下在变空。”
因为变空,漫长而曲折的空腔就依次出现,就像下面有一个硕大而静谧的太阳,投放出无数光芒,那些光芒交错所到之处,所有泥土和岩石都在无声融化消失,变成了一道一道长短不一的通路。
随后,另一个声音才加入进来变得可以分辨。那是一种不规律的刮磨声,像是某种庞大、沉重、有钩爪的活物,在消失的泥土和砂砾里,沿着这些新出现的通道在生疏地向地表爬来。
它是有目标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恐惧,不是焦躁,是强烈的倾诉欲,伴随着大量我不应该知晓的地底细节全部涌入。
神使鬼差地,我就道:
“没事,哥,我们下去吧。我知道下面是怎么回事,它是来接我们的,不会对我隐瞒什么。”
张添一沉默了一瞬,“……有东西来接你?''导游''?”
我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张了张口,自己也无法解释。
但面对危险的预警本能在离开月台小楼后,失控一般快速膨胀,此刻我莫名有些焦躁,感到不能再做拖延:“走,先下去,来不及了。”
短暂的一秒后,张添一翻身带我落地。
地面的抖动加剧,肉眼可见地,地面上的一颗颗碎石子开始跳动。
四周的灰败黯淡在飞快加剧,我一咬牙,强行拽过张添一,就问他:
“哪里的水泥比较薄?我们必须赶紧到地下去。”
话没问完,地面猛地又是一震,张添一道了一声不好,死死按住了我的双耳。也就是同时,嗡一声,某种尖锐的啸叫从地下爆起,猝不及防之下,我一晕,只觉得鼻子和耳朵里都是一热。
接着,眼前也是一痛,视野之中天旋地转,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浮动、闪烁,所有我们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光亮在扭动,小镇那些建筑全都在扭曲变形。
巨大的裂缝在月台蔓延,撕碎了水泥地表,大半个月台直接轰然塌陷。
这一下来得突然,脚下一空,我整个摔落,骤然失去平衡。撞上一同下落的碎石,我后心一痛,仓促大喊:“张添一!”
混乱之中,一只手在上方猛地抓紧了我的小臂,惯性扯得我们两个人都往下一沉。飘扬的烟尘里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四面八方的震动和刮磨声还在逼近。
“哪一个?!”它被分娩后离开,也许是被还未成型的岗亭捕获,从而成为了“岗亭”怪谈的核心构成之一。
它作为岗亭规则中的没有家人保护的“流浪汉”而存在着,被岗亭使用又驱逐。偶尔,它也许也会为陷坑母体驱赶捕食新的胎儿。
我无法判断,这两种猜想里更贴近真相的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但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大概能理解“岗亭”怪谈的一部分作用机制和核心规则了。
因为“岗亭”在这种意义上,是一个被分离出来的,崭新的脆弱子宫。
在岗亭中的胎儿天然就会受到它暂时的庇护,同时陷坑母体中的泥中祟暂时也会成为胎儿的忠诚守卫。
在这个运行逻辑面前: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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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信的。
岗亭是可信的。
守卫是可信的。
组成岗亭的“墙”只要不被打破,子宫只要还是完整的,其中被孕育的胎儿就始终安然无恙。
因此,不能破坏墙,不能被引诱着离开岗亭的胎宫。
但是,这种孕育时间必然有一个期限,在这个过程里,始终没有被分娩出来,也没有畸变异化的胎儿,恐怕会触动另一项规则。
此时岗亭原本的守卫就会逐渐进入畸变,试图驱逐和捕食藏匿在岗亭中的人。
此时母亲是不可信的,守卫是不可信的,母亲将会带来致命伤害。
“顾问……?
“顾问!!”
那么……那个规则又是什么呢?
我的头再次剧烈地疼痛起来。
“啪嗒。”
很虚幻的,我感到微微一痛,有一小团淤结的泥块连带着我的脸皮掉了下去。接着是滴滴答答的血。
在身边人慌乱而朦胧的喧闹声,我仰面倒地,感到无比遗憾。我胡思乱想沉默得太久了,完全陶醉其中,忘了把揣测的信息说出来,告诉给所有人听。
会死吗?不要啊,至少别死于不要脸皮。我悲愤莫名。
也就是这时候,我久违地听到细微的抓挠声,一个尖细的呼吸声在我耳边慌张地打转。
“喵……”
那个声音委屈地轻轻拱着我的脸和脖子。
我感到自己在往下沉,四肢失去了力气,微微刺痛中视野完全失去焦距,变成五彩斑斓的黑色。
东崽。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只小狸花猫的样子,很熟悉,像是有着白色的围巾和手套,毛绒绒的很圆。
就好像隔着某种顽固而混浊的水面,它正懵懂地努力要钻进来,来到我的身边,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我打了个哆嗦。
“别动。”
我虚弱说,感到自己关于这只猫的记忆,和它的存在越来越清晰:“别过来,像之前一样藏好。”
可能有一声隐约的猫叫回应我,也可能没有,我无法确定这是否是我的谵妄。
我需要物理降温,需要补充氧气。我浑浑噩噩地想,对着眼前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蓄水池……”
接下来的五分钟或者更久,我整个意识是混乱的,好像一边在做梦,一边在惨叫。
我感到自己被一堆人七手八脚摁进某种液体里,然后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脏话大喊说他带了锅,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液体往我身上泼。
还有方獒的声音,气得我迷迷糊糊里想破口大骂,他大喊问童子尿管不管用,他算半个,接着可能是被野猫高六两兄妹踹到角落。
再接着有人喊烧水,说顾问要冻死了,我几乎挣扎着像白酒里的醉虾一样要弹起来,心中似乎在破口大骂,说我不要开水,但脱口而出的都是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
强烈的灼烧感和窒息里,他们死死地摁着我。那种液体在接触到我的皮肤后引发了难以言喻的烫,我可能又是惨叫起来。
张添一趴在残余形变的月台上低喝问,我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大喊不管了,就感到整个人被用力一荡,径直甩飞出去。
他也纵身跃下,这次超人也来不及赶过来接住我,只听一声低头,我条件反射抱头蜷缩,就感到周围一凉,整个人顺势滚落进一个地裂空腔之中。
再轻微一声响,张添一也跳进来,把我从地上拉起。
我这才有空用力去揉眼睛,感觉全是灰尘,惊魂未定起身望向四周。
手机的照明灯被打亮,四周的震荡还在持续,头顶不停有灰尘抖落下来,落得我们满身都是,但此时,放眼望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似乎听不到任何声响,也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不知何时,头顶上方,本该是月台的地方,已经完全被一种实质化的黑色压住了。
往日常常有人形容夜晚到来,用得是“夜幕降临”,用幕布来形容变化。
此刻,不是比喻,而是实际意义上的,某种黑色的、凝滞的、黏重的东西,海水一样倒扣在整个上方。确实就像一张无法理解的绒状幕布,把地表上的其他轮廓都消解吞没了。
而对于石林矿洞来说,地底下的所谓积水漫涨,实际上是先知偶然地出现了上浮。
当它可以被人所观察到的那一刻,先知在世俗之中由怪谈的深海上浮到水面,原本充斥地底的腐烂体/液也就逐渐出现。
我们进入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矿洞濒死先知的体内,并且由我们做媒介,正在不断导致迷藏所属的那个先知也加速腐烂。
“所以,如果迷藏的先知长久滞留在这里,最终因为瘟染彻底崩盘溃烂,甚至和矿洞先知互相影响一起迎来死亡……隶属于它的伪人们会怎么样?”我喃喃问自己,脸色难看起来。
错了,都错了,遭遇危险的不是我们两个。实际上岌岌可危、随时可能暴毙的是迷藏的二十几个伪人,和还没有断开先知污染的“徐然兴”。
现在被困住、需要立刻解救脱困的不是我们,竟是迷藏的先知本身。
第132章老板的计划
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屁孩要怎么救先知这种体量庞大的鬼东西?
这个问题我相信不管拿来问谁,都只会被当作失心疯了。
方才讨论出来的所有暗潮汹涌全部尴尬打住,我和屏屏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都眼巴巴等着对方能变出什么锦囊妙计出来,又都老实地摇了摇头。
再怎么窥破事情本质,没招还是没招。
“合着我们就是两个被意外剧透了的啦啦队。”我哭笑不得。
徐屏这小丫头还摇头,认真道,我们只能算是孙猴子用后脑勺毫毛变出来的小猴子,随时被收回神通就要打回原形。
玩笑话归玩笑话,我们还是开始认真讨论有什么办法能把线索传替给迷藏的人。
哦,高六还是能活的,她这体质真是让人格外羡慕。恐怕我们都沉底了她也能坚持扑腾上岸,继承我们悲催的遗志。
那张哥点头,不知道我的思绪已经飞到八百里外,又问:“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淹死呢?你愿意救几个人?”
我?我是旱鸭子,只能被救。
不过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的问题其实是问我,愿意付出多少来救人,超出什么尺度就“不愿”了。
既然我在这个难题面前难免拖后腿,那就是让我指挥别人去救人。但大家的命都是命,大概我的底线就是不能为此赔一条人命进去吧。
说到这里,我想起我们这群人脱困后从陷坑跑到这破地方,不由浮想联翩。
“你的意思是,我也闪烁了?我错过什么了吗?”
说来奇怪,这么令人细思恐极的话题,我们聊得非常平和。明明话题扯得不知道歪到哪里,但我就有种直觉,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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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他确实正在围绕最核心的问题和我交谈。
他又问我,这两天有没有碰见什么外人。
我一愣,心说大人真乃神人也,还真有。第一天白天的时候,我们派出去巡逻的伙计曾经碰到一伙人,似乎是个旅游团,说是这片山谷是他们的旅游景点,路上还有旅游团费心打造的人工景。
当时是小队长闻讯过去的。他说那导游不像撒谎,但这片山谷和我们醒来的湖床都事关重大,说不定有什么余波未消,还是强硬拦住了旅游车。
游客们原本还想抱怨,但徐佑这车队原本唯一的优点就是富有,作为指定唯一马仔的小队长张甲,当场就淡然给每个游客轮流发起票子。
最后,整个旅游团是喜气洋洋离开的。
只有那女导游因为熟知此地,被重金留下成为我们的临时向导,来了个二次就业。
听我这么说,那张哥轻声问:“如果他们没碰上你们,比如,如果你们是正泡在湖底还没浮上来,又会怎么样?”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晦气。
不过我有点琢磨过来了,他好像在跟我说不同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果。
“所以,闪烁的本质,是原有的选择发生改变了吗?另一种可能性上该发生的事情,此时就只残存了一些共通的片段?那些矛盾的地方都被跳过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还挺有意思的,不免深入想了想。
要是这么说来,闪烁这个比喻还真挺贴切。其次,是一直让我觉得很矛盾的营地。
一方面,在我昏迷中营地庇护了我,让我起初一直没有参与投票,安全活到直面母体的那个恐怖结局。
可另一方面,营地里的人会给我们这些泥中祟产生锚定效果,影响加速我们的畸变。
对于只是在默默运行着孕育胎儿、被动发现并剔除“假冒伪劣”的陷坑规则来说,营地的矛盾表现显得十分突然且多余。
那是因为我搞错了一件事情。我把营地建筑和营地里的人,混为一谈来看待了。
我忘了是我自己引发了岗亭怪谈和陷坑的冲突。
我曾经推测过,营地里的这些我们都是镜面产生的倒影。后来我又知道,那个镜面就是头顶的“月亮”。是那只眼睛。
是的,把事情回到月夜泥灾那天,事情依然是很简单的。
在我触动了月灾的那一刻,只发生了一件事情:
高悬的“月亮”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车队、我和营地。那一瞬间,母体看到了吃掉陷坑水质采样(羊水)的我,判定了我是它的胎儿。
此时,三个镜面产生了。分别是母体的月之眼,唯一还清醒着直面月光的我的眼睛,坍塌中吞没下陷营地的泥浆组成的镜面。
当我被车队带到营地,在这个夜晚,三面镜子重合了。
三面镜子放在一起,会互相倒映出里面的景象,镜中还有无数面镜子。
所以最终呈现在母体眼中的,就是无数个下地的我们,无数个营地中的我们,无数个母体本身。
这就是这场循环的本质。
但镜中的折射是会形变的。
镜子里无数不同程度形变的我们互相遭遇,一方面无法分辨那个自己,一方面又对对方的存在产生质疑,自发开始区分谁才是异类怪物。
母体从我们的感官中读取到信息,对我们的判断和区分也由此而来。
浓雾中那些能无视距离的雾中人也是如此,它们只是镜面中被折射后产生的最破碎的那部分影像。作为倒影,和我们一直相连,又怎么会有所谓距离呢。
而营地的那些建筑,它们只是被泥浆吞没了,却依然实际地拥有实体存在着,并没有完全被拖入到陷坑怪谈带来的镜面循环中。
因为这些建筑是“岗亭”。它们是属于岗亭规则的一部分。生锈的车队和杂货铺也是如此。
它们被我带来的岗亭怪谈俘获着。
所以,一开始受污染不严重的小队长,正是因为一直躲在车里没有出来,不思考、不观察、不参与、只饮用食用杂货店的库存,我一度在认知中就直接忘记了他的存在。他是从来没有参与前几次投票的。
’因为他在岗亭中,起初作为守卫看守着角落里那个他说崩溃疯魔了的伙计,后来作为守卫看守着我。
直到我们一起出门才迎来最后那个恐怖结局。
所以营地对我来说,很多时候是一个安全点。
那些能抵抗消化,最后还能保留在陷坑地道中的金属碎片,也是在岗亭规则的力量下才残存下来,成为了提醒我的重要线索。因为最初庇护我的那一个岗亭,就是由玻璃和金属构成。
当初在车队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墙中人其实早就提醒过我。
那个人说,不要多想,不要去回忆,安心睡吧。
是的,这就是我犯下的错误。
我一直企图窥探怪谈的恐怖本质,我一次又一次回顾并观察八年前的事、回顾属于各位胎儿们的往事,并再三为母体发现了他们。
最重要的,我违背了一直以来保护我的那条基本规则。
我被引诱着离开了岗亭。
要打破这场无限镜面折射带来的循环,我这面镜子必须关闭。
没有了镜面的折射和倒影之后,我们这些未出生的胎儿的存在就只依托于互相的观察之中,然后才能存在于母体的观感里。所以最后要让母体看不到我们、认为我们不存在,就必须让所有胎儿同时间沉眠。
这就是最后简单的脱困谜底。
不得不说,以人的狭隘视角来看,岗亭怪谈和陷坑怪谈在许多规则上都是一体两面的,但又各自冲突独立。
因此很多时候,我会发现岗亭、守卫、母亲、墙、子宫的定义在两个怪谈里都十分暧昧而充满隐喻地两两等同起来,同时在两个怪谈的规则内都发挥功效。
接触这两个怪谈,就像是盲人在一间无限大的房间里摸到了一头大象,分别摸到了大象的耳朵和腿。
它们都属于那个我没法完全认知的大象,各自呈现在我眼中的样子则似乎乍一看很不相同。
此时我能争取到的挣扎空隙,就是利用这种相同和不同。
这间杂货铺是一直以来,在各种层面上都完全隶属于我的,这是我最初的岗亭和巢穴,是早就已经捕获我的另一个小小的子宫。我必须在这里睡去。
而其他人此时不再是胎儿,只是一路上各种意义上隶属于我、隶属于“顾问”、隶属于“小少爷”的守卫。
我必须作为岗亭怪谈的猎物,为岗亭怪谈争夺这份定义的归属权和解释权。
要吃掉我们可以,打一架,抢吧,看看谁赢。
“睡吧。”我就笑着说,“都挤一挤,睡着了就什么都别想了,顶多想想我这位小祖宗。大家明天见。”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的解释,我知道大部分人的心中一定非常疑虑。
但此时我无法解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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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经历已经告诉我,越是对怪谈规则熟悉,越是靠近这份疯狂,就越会被这份疯狂捕获。
五分钟后,房间内一片安静,各位同伴选择了信任我,全部倒地陷入睡眠。
我独自在焦虑中坐了一会儿,也在地板上就此睡下,非常缓慢地任凭自己被睡意吞没,感到自己脚腕上,那个青色的撕咬牙印久违疼痛起来。
在自己的小店中睡着,我感到自己在恍惚中数次醒来,好像被某种温柔的仿佛母亲一样的声音感召,又数次逼迫自己继续睡去。这一次没有任何打扰,下沉的意识里,我对身边所有一切的感知变得模糊。
睡梦中的叩门声停止消失了。
就好像打游戏的时候,偶尔有一些特定剧情会被玩家另外存档一样。
如果此时在游戏小人看来,忽然看到了那一排存档上不同分支的定格画面,大概也会觉得自己的经历正在连贯又破碎地进行闪烁吧。
只是说到这里,话题未免有些空泛。
我也感到眼前这人似乎非比寻常,心生怀疑,总觉得他不太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张家伙计。
脑子里就开始冒坏水,想着怎么找机会探探他的底,能不能在不耽误徐佑治疗的前提下,把这人再扣留两天。
大概是看我眼神在鬼鬼祟祟地转,那张哥有些头痛,十分配合举起双手以示投降,说可以让我也读档一回,做个三选一。
我顿时来精神了,问他这次的假设又是什么,我能选什么。
他问:“如果你现在危在旦夕,身边人不知所踪,偏偏事情又迷雾重重。此时给你一个阿拉灯神灯,你只能许愿一件事,这件事必然心想事成。那你会说什么?”
我想了想,纳闷道:“救命、发生了什么,还有……神灯神灯你是谁?”
哦,只能选一个,那我要真相。
他点头,似乎是并不意外,就要说什么。
不过,既然是假设,我那么客气做什么。我心说这人还是有点缺心眼,胆子不够大啊。
“如果我能控制游戏小人,不管哪种选择路线我都要通关一遍。”
我理直气壮,完全是不讲道理截了话头:“游戏小人要是被困在哪个存档里,只能干傻眼看着自己“闪烁”。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直接走一遍所有存档?总能在哪儿接应汇合上,把人救出来吧?”
张哥怔了一下,良久,有些复杂看我。
被他这么一看,我莫名有些不自在,忽觉不对。
闫默那厮当初企图暗示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挤眉弄眼的?这,不会吧?
我是不是前出狼窝后入虎穴,又一脚踩进哪个怪谈里了?这回这怪谈还能按选择走a、b世界线的?
那如果我是玩家,被困在存档里闪烁的游戏小人是谁?这人是不是正同时面对着不同存档的定格画面,感到十万分的混乱矛盾和费解?
那眼前的张哥呢,他是玩家,还是也在闪烁?他是希望我去存档里找到他吗?
我叹了口气,不由也笑起来,很难说此时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行,毫毛变的小猴子。那我们从哪里开始?打现在起全程听您指挥。”
“本来就是我指挥。”
她小声坚持了一句,这才示意还坐着的我再低头,往那些矿车下看。
我们二人一直对矿车里那些透明水体是敬而远之,隔得大老远了,我也是一直在警惕那些有腐蚀性的水体会从矿车里外溢出来,对我们发动什么袭击。
现在徐屏让我看矿车底下,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有什么东西在矿车底下吗?但看她现在才提,好像并不是什么危险或要紧的事物。
我有些纳闷,把头放低,尽量和地面齐平,往矿车底下扫视过去。
视野之中,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十分尴尬的眼睛。
第133章活人
四目相对,矿车底下那人讪讪看我。
这是一张很面生的脸庞,但这个熟悉的场景还是让我脱口而出:“王平?”当即一个脑袋两个大,心说这是什么路数,他怎么没走也没死?
被我这么直勾勾瞪着,就算听不到我缺德的腹诽,估计眼下的画面还是很阴森的,王平吓得脸色煞白,喉咙里很滑稽地嘎了一声。
他当他的鸵鸟,我和屏屏默契对了个眼色,阴恻恻就道:“活人哎。”
“还挺大个。”
“他看见我们了。”
三句话没说完,王平已经抖得像羊癫疯,肩膀颤动着似乎要哭出来了。
我猛然睁开眼,浑身湿漉漉的。
这一次的昏迷起码有半个钟头,我满脸满身火辣辣的,大概已经通红,同时恍惚感到不光是脸上的淤泥和皮肤在不停地一小块一小块掉下来,手臂上也在开裂。
“醒了?好点了吗?”有个温和慈祥的女声说,我茫然地冲着那个声音看去,立刻就是一凛,那是营地里的女队医。
我浑身僵硬,接着,看到自己并不是在水池,而是在一个装满混浊黄色液体的透明立柱里。
那是当初用来治疗高六用的设备,里面都是人工调制的模拟羊水环境的东西。
再接着,完全麻木的感知里,我才缓慢意识到自己被插了一根吸氧用的鼻饲才没有在浸泡中窒息。
女队医看着我,很关切地问:“怎么了?还痛吗?”
我摇头,难以言喻的情绪让我立刻开始敲玻璃,企图让队友们赶紧离开这个属于陷坑底部的营地。
现在我还没摸透关于泥中祟的行为逻辑,我们这群半只脚踩在畸变边缘的人,绝对不能一直和营地里的人待着。
更何况,闫头儿他们留下的录音里,在三个白天都有人被害。如果引起骚扰的是已经在转化的泥中祟,我不确定我们之中拖延下去会不会也引发这样的互害惨剧。
这群二百五明明知道的,怎么还带我往营地里跑,都不想做人了吗。我气急,心说平常队伍里不良的封建余孽气息怎么没了,一个两个完全不听话。
这头敲得焦急,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可以开口说话的。
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坚定地说,不行,我要让那群二百五不得不进来。
此时我也没办法劝说女队医,我在她眼里应该只是个病人。至于我送进营地的过程里,是谁见了女队医,给了什么理由,因而被女队医观察到,从而建立起怎么样的形象概念的锚定——
这些我都不知道。听到这里我猜测,可能是被陷坑力量侵染越深的,下地后作为“胎儿”被塑造唤醒得越慢越完整,潜在的畸变程度也越深。所以我作为月灾中心扔炮仗的熊孩子,才会最晚醒来出现在陷坑。
小队长说,当时他们觉得不对,立刻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和下地队伍里其他人不同,这七个来自车队的幸存者根本不在乎什么陷坑,也不在乎营地,他们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足以复仇的答案才跟下来的。
默契地一对视,他们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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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对方的眼睛里烧着某种耻辱和不甘心。
“我们找个地方潜藏起来,等少爷出现。”
小队长对其余六人说:“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管,吃喝只碰杂货铺里的库存。除了定时轮流出去联系少爷,其他时候全部睡觉。记住,我们从那天夜里起就已经是死人了。”
七人没有任何意见不同,就笔直往车队走,清理了一些车厢里倒灌的泥污,在杂货铺里翻找食物和瓶装饮用水。
在车队里,他们抽了个签,定了由两名伙计出去搜寻,顺便给我留一些暗号,以便引导我找过来。其他人倒地就睡保存体力,真就什么都没想没做。
“暗号?”我一愣,什么暗号,脑子里跳出来一个有点不可思议的猜想。“金属碎片是……是你们……”
“哎,那些尸体。”还没彻底出船,直道中的行进已是苦不堪言。最上方的通口原本在颠倒上升中被碎石和水泥板堵压得差不多了,眼下疏通开来打起钩爪,那些滚烫的暴雨和水蒸气就一下子涌入往里倒灌。
我们在直道上往上,直接是面对面挨着,跟对着个烧开了的瀑布似的。即使隔着厚重的雨披,还是一个个龇牙咧嘴,好险没给烫掉层皮,原本壮烈慷慨的气氛顿时烟消雨散。
方獒就叫道这移鼠不是东西,要把我们全给一锅煮了,问谁身上带了孜然香料,他要死得顶级香喷喷。
骂骂咧咧里,掮客和去过雪山地宫的张添一裹着雨披在最前方带路,我们全都把身上裹实、扣上潜水护目镜,依然被偶然溅进脖子里的水点烫得滋儿哇叫唤。
只是暴雨倒进来越来越多,船体里留守的也开始烫得跳脚,我们顶着水流的冲击力硬着头皮就加速,厚重雨披下很快烫伤起泡。
爬了不过十来分钟,滚水里就听到外面轰了一声,不知船体里哪个负责瞭望的伙计抬头一望就是大喊:“不行!躲躲躲!上面要裂!”
我闻言一麻,仰头就看到头顶悬空的岩层里有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痕在迅速扩散,虽然只扩散到三四米就停止,但这一下意外,噼里啪啦地就当头砸落一堆碎石和泥土。
背后的小队长色变,大叫一声:“都低头捂住口鼻!这么重的泥层下来能闷死我们!”
话音未落,上空骤然一亮,轰得翻腾出一团烟尘爆开。
自制雷闷子提前炸开了砸落的泥土,滚滚热浪一下子卷动更多的暴雨和气流,冲击波后发先至,一瞬间扫过我们所有人。
好几个伙计险些脱手,被腰上的牵引绳和前方队友的体重扯住,我又是头皮一麻,心知这时候如果有人滚落下来队伍里就完蛋了,会有连串的摔落,半条命摔没都是小事。
只是这一下,我们都还算小事,对队伍最前方的负荷更大,连续两声闷哼在嘈杂的暴雨中清晰可闻,我心急如焚,大喊:“撑得住吗?”
前方没回话,继续向上,安静地近乎冷漠。
我只觉得被冲击波撞得五脏六腑都在拧巴,脑子一嗡就想吐,眼看带队的两个都不吭声,心里也起了一股不甘心的火,咬牙把嘴死死闭上。
那些红色的粉尘此时才缓慢飘落,落到肩膀上很快堆了薄薄一层。
不知时间是长是短,潜水护目镜里全是雾气看不清楚,到后面完全是机械性往上冲,只听到船体里的瞭望伙计指挥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猛地,我往前抓的手一痛,被烫得用力在雾蒙蒙的护目镜上一擦,眯眼往身前看去,才发现我们已经钻出了直道。
前方的伙计已经打出钩索,爪钩子在上面的岩石中咬死,拉拽过后虽然有些摇晃,但还能承重。我们在牵引绳上晃晃悠悠,四周可怕的热气包围卷来,温度就又上了一层。
此时我已经浑身通红,也分不清是“外翻”的惩罚已经爬满,还是纯粹快被高温高压煮熟了,只觉得眉毛头发都要着了,同时头顶上轰隆几声,眼看那岩体又要开裂。
“这样不行!人太多了!”张甲叫道,“留一部分人挂在直道出口外面别动,体重轻的上去!避开裂口重新找地方打钩索,给我们放新的牵引绳,这几条轻易不能再动了!”
掮客那边挂在腰间的手电一晃,示意知道,嘈杂之中听不到他们商量了什么,张添一就解开腰间的搭扣往上一翻,在她肩上借力一按,越过掮客独自往上。
我隐约觉得掮客似乎是肩膀受伤脱臼了,估计是刚才那一通混乱里强行勒住了牵引绳防止我们摔到一起,有些软绵绵地下垂看着很不自然。
她往下打了声唿哨,高六应了声,也也跃过我快速往上,一下子消失在水汽之中。
此时每一秒都异常漫长煎熬,片刻后,水汽和尘雾里垂下两条牵引绳,暴雨没有减轻反而更大了。
我心念急转,知道情况不妙,恐怕是雪山上最外层的浮雪快化完,现在是那些多年的积冰层开始解冻崩开。
这么下去整个岩体和泥土层会松动得极快,不光是再度地裂,恐怕我们要在半空中被活埋压死闷死了。
“分组,伤势轻的上,其他人全跟我留下。”徐佑快速道,看了眼闫默。
闫默一点头,也道:“鸟铳和照明弹都留下,其他负重都丢掉。”
我顾不得矫情,立刻说好,就抓住绳索,上方感到体重,即刻上拉。
撞进上方更加浓郁的水汽里,滋味越发难熬。我尽量垂下脸免得直接二度烫伤,就看到脚底下,那十来个留守在直道外悬挂着的伙计都没动,也不跳回直道和船舱里避开暴雨,只是直直望着我们的方向,似乎已经下了决心。
我知道这是防止我们这批万一失手摔倒了,还能有人及时补充接力,定了定神就抓牢绳索。
可就是这时候,随着接近头顶上方,雪山中依稀的寒气犹在,被上拉的莫名寂静里,我就忽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心悸和不安。
不对,还是疏忽了什么。
一个念头猛然闪过,我头皮一炸,霍然就大喊:“虫卵!雪化了,地宫壁画和池子里的虫卵一定出来了!前面的小心!”
话没说完,一口滚烫的热气呛进来,烫得我整个嗓子火辣辣发痛,只觉得瞬间要烧坏了。
也就是同时,一只长长的、发青发白的长手从水雾里垂落下来,垂到了我的眼前。
我抓着绳子,愣在原地,一股无法抵御的寒意爬满了全身。
半晌,数张还十分熟悉的人脸也探下来,裹挟着畸变的长肢,直勾勾看我。
其中一张人脸的面部异化才刚开始,我依稀能认出来,这张脸的主人不久前就在我前方被烫得直抽气,似乎还笑骂过两句。
它无声地凝视了我一会儿,伸出手,像摘一片叶子一样,把我从牵引绳上摘下,然后,含混地喃喃了什么,把我放到了背上。隔着厚重的雨披,我被推到了最中心。
那些长长的肢体抓握着牵引绳,十分轻盈自然,往上纵身跃去。
寒气从它们身上喷吐出来,使得我被灼烧得近乎麻木的皮肤缓和了许多,接着开始不停发痒。四周瓢泼的热雨对它来说似乎可以随意拨开,几个纵跃,我就看到了快速靠近的雪山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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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顺遂变成了某种巨大而恐怖的讽刺,同时,牵引绳的下方居然很快又动了起来。这意味着留守悬挂在直道口的那批伙计看到了它,但选择了补充上来追赶我们。
“哒。”
长条人落地。
它翻转着悬挂在岩体上,如履平地,那些肢体快捷地交替着急奔,我被安置在它们的腹部,好似坐在一个安稳的碗托里,四周的景象在我的视野中飞快掠过。
不止是它,我注意到同样在天倾中急奔的,还有密密麻麻的许多长足人,有些只剩下
小队长摸着后脑勺就笑,“我们找车队花了一点时间,途中搜找的时候发现了几具抛尸,像是很多年前的了,就搬到了蓄水池那儿,想着你们怎么样也得从那里冒出来吧。”
但是,这个过程里,他们发现尸体那种完全被泡发的状态很容易引起误导,又担心被近处的营地人移动破坏,因此就近挖了个非常草率的土坑,把尸体填埋进去,又在上面做了非常明显的破绽。
以下地队伍里其他人基本的素养,只要踩一脚就能感觉到脚下的土不对劲。
“我们把尸体埋进去,就发现不太对劲,尸体像进了沼泽一样往下沉,泡发的状态一下子严重了很多。而且有具尸体直接就化掉了半根指头。”
小队长补充道,他们翻找后发现只有一具尸体状况最好,摸索后发现他身上带了很多金属做的小锯条和刀片。
据说队伍里确实有一阵子很流行拿这种东西练习手上的力道准度,小队长他们翻了翻,拿走那堆金属后,就发现尸体也开始快速异变。
“分一分,给各位前辈都戴上。”小队长就道,还让一个伙计跑腿回生锈车队,又摸索了一些七七八八的金属物件。
接下来,他们把所有搜到的金属捣成容易携带的碎片大小,给每具尸体里都塞了一小袋子,即是保存尸体留好线索,也是作为给我们后来发现者防身之用。
还给留了一个纸条,出于谨慎只写着我店铺的门牌号,就封在一个油纸包里。是让我看到后早点回车队杂货店汇合。
这一番解释行云流水,我吃着喝着一边听一边点头,心说不愧是我亲手打下的天下,自己人就是顺手省心,不需要动脑子去瞎琢磨实在是非常惬意。
给我把纠结许久的问题都解释完,这边还有意外之喜。
“我们有发现上方的那个地道出入口。”小队长说,冷光源下他和那个伙计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泥污,皮肤是常人的状态,“出入口就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好像被鬼蒙眼一样看不见。”
我点头,心说小队长他们恐怕还没有陷入这套“胎宫”和“胎儿”的污染循环里。
而我们这群后面出现的,既然已经是被孵化孕育中的胎儿,胎儿应该是不允许也不可能意识到胎宫的“脐带”在哪里。
小队长说完,就停下来让我安心再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更多的醒了再聊。等会儿他就让身边的小刘去给野猫高六单独报个信。
我听得想笑,怎么这厮也不待见严二掌柜。老严真是赢在手里有活,输在人品起跑线。
这也不是大事,我就要了个毛毯,就着上边还很清楚地塑料味,闭上眼睛躺下来。
这一躺,放松后简直浑身酸痛难忍,眼前飞蚊症不说,耳朵里也有点发痒,我嘶了一声,伸直手脚尽量舒展开,闭上眼睛随口问:
“怎么就我们几个在这儿鬼鬼祟祟的?你说的其他几个兄弟呢?”
小队长突然沉默了。
我几乎是心头一激要起来,被一双粗糙的手盖在我脸上,不让我睁眼。
“你睡你的,多大的人啊天天操心。”小队长的声音有点苦笑说,“他们几个……出去的时候折了。”
折了?
我的脑子里有点空,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理解有误。
刚才说得好好的,他们也没有被污染得那么严重,甚至躲在车队庇护里,似乎没有完全被陷坑发现——
情况好好的,怎么就折了?他们不是在那天夜里都能活下来吗,折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就冷冷道,松手,给我把话说清楚。
但我明白一点,如果有哪个伙计大呼小叫说我是严二的远房二舅,和他打架斗殴导致受伤,那我现在就绝不能说自己是他小祖宗。
否则引起女队医的疑惑和思索,送我进来的朋友和严二就都可能因为锚定认知偏差而出事。
看他还是咬牙死撑,我也有点啼笑皆非,“出来吧,我们刚才聊天也没避讳,你应该也听到了。听懂了多少?”
王平这才犹豫动了一下,半晌,慢吞吞从矿车底下爬出来。
连体服下面的,是一具普通人类的身躯,很瘦,有些皮包骨。
那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但除此之外,我就看到他的皮肤上有一些很奇怪的色块。那些色块似乎在挤压着他,让他变得有些佝偻和紧缩,同时,某种黄褐色的斑点就浮现出来。
在那些斑点之中,稀稀疏疏地分布着一些杂黄的毛发,正犹如活物一般在空气中翕动着。
下一秒,那些我以为是毛发的东西忽然一动,裂开了鲜红的口子,齐齐尖锐鸣叫起来。
第134章变故
足以穿透耳膜的尖锐嘶鸣中,我和屏屏几乎是同时条件反射就伸手先去捂住了对方的耳朵,但收效甚微。
明明王平和我们还隔着众多帐篷,但那种噪音犹如魔音灌耳,似乎是直接在耳蜗上炸开的,嗡一下带着刺痛感席卷而来。
强烈的恶心感简直天翻地覆,我几乎是一下子就跪倒在地,脑子里像有无数把小钢锯同时在头骨上打孔拉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倒。
也就得亏现在是两个人,晕眩之中我们彼此胡乱支撑了一把才没有变成滚地葫芦,就感到力气在每一块肌肉里快速流逝,完全动弹不得。
仅有的那点力量,与其说是还惯性地捂着对方的耳朵,倒不如说是就快失去理智了,本能咬着牙想要竭力掐死什么。
“——打断它们!”
我浑身冒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紧张,就听见自己发出极度变调的声音,但感官完全错乱,看到的却是屏屏的嘴在一张一合,似乎正在大喊。
她是在喊什么?
我一阵头痛,耳鸣中根本听不清,但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模糊读出她的口型,“……不……里!”,对话还没有完成,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居然一下子抽掉了手。
也就是这一个动作,让我看到她的手掌虎口处分明有道一闪而过的毛发,顿时头皮一炸,大叫一声松手就往后退出去十几米,同时猛地甩手,就看到什么东西正死死咬在我的掌心上。
对于成年后的叁易,我的印象其实是极度陌生模糊的。
这么多年来相隔万里,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年为我准时寄来的不记名生日礼物和书信。现在看来,恐怕都是张添一替他寄来的。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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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些日子后,所有童年时期带来的温馨记忆和安全感已经错误地和眼前的张添一重叠在一起,没有办法做出分割。
甚至不得不承认的是,到了此刻我还是习惯性地将眼前的这个人称为张添一,而把我的血亲哥哥称为叁易。
过去多年的感情,一个生疏错位,一个冷漠怨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心乱如麻,下意识就道等一等,让我再想想。
四下却是安静的,并没有人再开口,掮客显然也没有听闻过后续这些内幕,皱眉默默看我。
结束了,我愣了下才意识到,在场所有知情人要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
上一秒我还在为不断给到的信息感到无法喘息,在冲击性的事实面前头晕眼花。
现在戛然而止,我没忍住,竟然环顾四周问了一句:
“……还有谁,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
就感到自己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不停地回想当年屏屏要求住院是不是早就察觉了什么,她是不是刻意求死,是什么让她放弃了求生的希望转而保持缄默。
她对怪谈的那些了解和暗示来自于谁,是否暗处还有我看不见的第三者为她阐述了怪谈的无尽黑暗光景,才浇灭了她求生的意志。
另一半则在对自己说,三易如果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他对我的那些憎恨一定还有隐情,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变故。
还有,张添一。我欠了眼前这个人许多条命,我要怎么还,如果他害了我的哥哥,我又该怎么替三易讨债。
都是我的至亲之人,胞妹逝去兄弟相残,这些问题我是没办法逃避的,更不可能掩耳盗铃假装没有意识到。
我越想越心焦,好像有人提了个倒计时在耳朵边催命一样,不由汗如雨下。
背后一动,徐佑已经站了起来。
我下意识回头看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他深深看我一眼咧嘴笑了,说道:
“徒弟,人要是心太软想情义两全,就不得不学乔峰乔大侠搞自戕。好人活不久的。”
“不如我来。”
这一句充满了严酷的血腥味,我愣了下,寒毛直竖,一下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立刻扭头吼了声闪开。几乎是同时,消失的那些红点一下复现,全部在张添一身上炸开。
狙击的爆响只在一瞬间,我亡魂大冒,在骤然汇合为一体的尖锐蜂鸣里大叫一声,心中满是绝望。
可也就是同时,脚下突然啪咔连响,我脚底一软,地板居然快速崩裂,再又一响,轰一声烟雾四起,我们所有人猝不及防,跟着塌陷的地板就下饺子滚了下去。
这一摔不要紧,扑起的烟尘里什么都看不清,我被摔得七荤八素,整个人砸在了扑过来拽我的某个伙计身上,虽然被托了把缓冲了一下,还是脑子空白一片,差点就背过气要吐。
慌乱间我只顾得上抱紧东崽不让它摔出去,就听周围咳嗽声四起。我也满口的沙尘,呸了几声才踉跄着被扶起来。
定睛一看,我们已经从三楼病房掉到了二楼,头顶天花板上偌大一个窟窿,只有零星的一点残余挂在墙边。
有几个反应快又贴着墙站的伙计倒是还在上面,小心扒着墙角当壁虎,往下探头喊:
“队长,教官,没事吧!”
又问我还能不能行动。
再看张添一,已经趁乱消失不知所踪。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地板动的手脚,但想来他毕竟也同样在这病房里待了这么久,以他凡事看似激进却不忘留后路的习惯不可能坐以待毙,有这一出似乎也不稀奇。
一时间有些发愣,心头一松竟然说不出是喜是忧。
也就是这时候,出乎我的意料,角落里又是一声惊叫。
是跟着掮客赶回来的那个伙计,他正从地上爬起来,赫然是已经两手空空,刚才手里还捧着的那些来自雾号镇医院的厚厚记录档案全部不翼而飞。
我们还灰头土脸的,顿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半晌,那伙计喃喃叫了声亲娘,说道这回亏大了,人没拿住还赔了资料,没见这么怂瓜过。
我听他那气口其实是想骂孙子,但看我一眼,估计是考虑到容易误伤,还是一缩脖子,干笑找补道:
“起码闫队那枪还是中了,这还滴了一滩血呢,也不算惨败。”
这伙计看着面生,年纪也不大,估计是才带出来的,说完频频看我,见我没什么表情,似乎意识到又说错了话,顿时有点同手同脚。
我其实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冷不丁一摔确实浑身都麻,眼睛里也都是沙尘,用力眨了眨就是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这样眼皮抽筋似的冒了半天酸,我面无表情擦掉脸上的凉意,喊那小伙计过来,问他档案还有没有备份。
那伙计一摇头:“紧赶慢赶回来的,还热乎着呢,哪来得及。”
此时小队长张甲也缓过来了,指挥伙计们把砸落的病床和其他杂物收拾干净,过来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
我才发现徐佑已经不作声拧开门,头也不回往外面过道去了,似乎对刚才的变故没有太多意外。
诚实地说,就算是我也没料到,徐佑会忽然快刀斩乱麻替我狠了心,硬生生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我什么时候这么软弱,还要关心我的人替我做恶人了?
我自嘲摇了摇头,追了一步,就冲他喊:“万一误会杀错了怎么办!”
“把命赔你!”徐佑粗声骂了一句,很不痛快,“徒弟半个儿,欠你的!”
“我是说,我还要替你养老呢!人到中年你出来逞什么能,没到年纪就成犟老头了!你又打不过我哥!”
徐佑脚步一顿,扭头回来看我。
“我是强盗脾气,就喜欢情义两全。”我已经想明白了,冲他笑笑,“大家都惯着我,我不能贪心一些吗?不管事情怎么样,只要还能喘口气,我要继续走下去。”
我诚恳跟他道谢,又道歉,叫他回来。我是个俗人,不缺什么替我背负脏污事的血手套,给我搞什么手上干干净净大圣人那套,我就缺个喜欢骂我的二舅。
徐佑呆站了一会儿,忽然嘟囔了一句矫情,原地打转两圈过来给了我一板栗。
我吃痛哎呀一声抱头,就看他又要走,纳闷问他干嘛。
“你既然死活要搞明白那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就要尽快。”徐佑道,“别怪我没警告你,我觉得他要瞒你的事一定很大,才叫他不惜抛出两个这么重
随着他的提问,我就看到那些杂黄色的毛发似乎在微微颤动中,变短了一些。
不,准确地说……那些毛发好像是钻进了王平的皮肤里。
那些毛发就像屏屏隐约感觉到的那样,在很有目的地的颤动,集中往王平的腹部钻。重量压得王平更加佝偻了,而且他似乎正在快速脱水,因而整个人矮小了一圈,腹部也因为那些毛发的集中有些变大了。
下一刻,“王平”一动,一下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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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的面前,又问:“哎?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的冷汗一下出来了,听出这句提问跟刚才的语调咬字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这不是问话,不是交谈,更像是某种笨拙非人的模仿。
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王平”的瞳孔在晃动,很不稳定地往后翻,露出浑浊的眼白来。
我就听到他的腹部里那些毛发在蠕动,发出类似吮吸般的弹舌音。
“王平”又动了一下,这一次,他慢慢地把脸转了过去,向着上方空荡荡的穹顶望去。
第135章失败的转化
穹顶之上,又有水痕在游走吗?
我没有答案,因为“王平”还在看着我,发出声音:“哎?这里是怎么回事?”
对,我没有精神错乱,描述上也没有任何误差:王平把脸转向了上方,正在痴迷地仰望穹顶;但同时,他的眼睛还在看着我,口部的翕动张合也清晰也见。
像一块涂色出错的积木,将他的五官割裂,使得一部分立体的色块还停留在已经转过来的后脑勺上,并依然发挥着器官该有的功用。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那些毛发好像对人体还不太熟悉,不知道这样子人是活不了的,而且一眼就会被认出异常。
他腹部里的弹舌音也还在响,并且逐渐急促焦躁起来。
接着是第二个念头:那些毛发在找什么?选择舍弃我们,集中攻击王平,它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所以应该不会出现类似我和屏屏一开始的情况,和另一个镜像版的“自己”面面相觑、无法分辨何为自我和他人。
再往边上去摸,没有其他字迹。我不放心,把冷焰火顶在脑门上一寸寸对着光亮扫视,仔细看过确实没有遗漏,才舒了口气,从床底下爬出来。
也好,我拍拍自己的脑门,心说真是魔怔了。咱们家这一个个打小是够倒霉遭罪了,要是小时候能少碰见点邪门鬼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没必要看见点风吹草动就胡诌,好像盼着他见鬼似的。
今天不就已经有一桩好事发生,徐然兴,从今以后别那么阴暗,要乐观啊。
就这么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缺德乌鸦嘴属性,我给自己鼓了鼓劲,走到大衣柜前。举起小肥猫,向老天前所未有地虔诚拜了一下,说来吧,麻烦给我一具普通的干尸就好。多了少了都不要。
老天有没有答应我不好说,反正东崽是没意见,在我手里老老实实打了两个呼噜,只求我别再惹是生非。
放了猫,带着点我自己都理不清的忐忑,我停了两秒,一下拽住衣柜门,整个掀到一边。
很软,里面是一大团乱七八糟的烂棉絮。
在膨出的棉絮里,大致是一个已经严重缩水的人形,被满是碎花的老式床单和尼龙绳结结实实捆扎起来,很像颗长条粽子。衣柜里的衣服不多,也大多腐烂得厉害,被这团棉絮推开,堆在角落里面。
我把墙边的破椅子拎过来,将那具干尸抬起一个角,入手死沉死沉的,勉强用倒置的椅子腿架住。然后把那些衣物全都拨出来,一件一件整齐摊开展平,摸里面的口袋,确定没有携带物后再放到地上。
很快,衣物都搜罗干净,除了一些随手丢在内兜的纸巾,就是一些泡发湿掉的烟头。
自打进了老宅,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现场,颇有种无用武之地的郁闷,还有种千方百计要逃避暑假作业、却不得不面对的无奈。
总算把那具干尸也扛出来,放在铺了破衣服的地板上,叹了口气拔出小刀去割那些棉絮。
我心里已经不抱什么指望,完全是出于强迫症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一边把割下来的烂棉絮和那些打成死结的尼龙绳丢到旁边,一边冲东崽编排道:
“闻到没?一股酒精味,这么多年了还没散,年怀仁这鸟人是把自己腌入味儿了吧。”
小肥猫对我的胡说八道完全是信了,困惑抖了抖胡子就去闻。
这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揉一下猫脑袋,把它往外推。
也就是这时候,东崽一个激灵,突然把背彻底弓了起来,两步快速退到我脚边,似乎是极度茫然看了看我。
我绷了下神经往后一跳:“活了?诈尸了?”
黑暗中那干尸没有动作,似乎一切如常。棉絮被扯开的地方隐约已经能看到一张脱水后有些变形的脸在里面若隐若现,比较陌生,一下子很难认,但也没什么畸变的痕迹。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又叼上冷焰火,凑上去把那些棉絮彻底扯开。
片刻后,盯着那具无比普通寻常的干尸,我的大脑变得无比空白,转头求助般去看东崽,也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毫无疑问,衣柜里找到的这具陌生成年干尸,就是年怀仁。
我虽然和他素未蒙面,眼下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具体长相,但就这么看了一眼,我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要说理由当然可以找到很多,比如说,他虽然干瘪脱相了,但隐约还是能看出来,和我哥、和掮客师母长得都有五六分相似;
又比如说,先前路灯下我曾经偶然一瞥,模糊记下的轮廓就和这具干尸相当符合;而且它身上能看到许多陈旧的致命伤,分布情况也和梦魇中一模一样。
或者应该这么讲,我都找不出他能够是其他人的丁点儿可能性。
——但是,这就是事情变得很奇怪的地方。
此时和东崽困惑地面面相觑,我可以确定,我对他身份上的那种本能的笃定,其实跟以上理由都无关。
就是有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在脑海里盖了章,说看,记好了啊,这就是年怀仁。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反应倒也罢了,毕竟我才大悲大喜过,又经历了一次近距离贴面爆破,一脑门的血都才勉强收了口子呢,可能是还有点不清醒。
但奇葩的是,东崽作为一只正儿八经的小狸花猫,居然也在和我大眼瞪小眼,表现得十分费解。
就好像……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也给东崽强行介绍了一下年怀仁这破亲戚,以至于把猫完全给搞糊涂了。
停停停,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咯噔一下,心说坏了,人和猫都疯了。
不由开始大惊小怪,冲东崽沉重道:
“完蛋,估计是这浓雾里有什么腐蚀性的神经毒素,不光炸电池还炸脑子。咱爷俩今天要变傻子了。”
东崽一呆,看看我,显然是听不懂,但很配合地无助喵了声,场面一时间还颇有些冷幽默。
不过,话虽扯淡,我心底的疑惑不是假的。
虽说普通人吃错菌子都能出现幻觉,夸张点的可以看到蓝精灵在客厅里划船,但我们一人一猫是感到年怀仁的尸体在自我介绍,好像还是太离谱了点。
实在太奇怪了,我是越想越纳闷,俯身凑近看去,眼前明明就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没有任何杀伤力,连眼眶里都已经烂了,只剩两个黑漆漆的空洞,在僵硬和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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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尸咽喉的部分也基本空了,被捆绑在外的大量烂棉絮穿梭填充。
我摸摸后脑勺:“呃,我哥他爹,你好?”
说着我自己先捂了下脸,忍不住起了点鸡皮疙瘩,是一种混合了尴尬后,有点莫名其妙的惊悚和好笑。
……我到底在干什么,难不成还指望和这破玩意儿聊起来吗?
正在摇头,神使鬼差地,我的头皮不知道为什么麻了一下,身体在意识之前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就感到有什么微微一动,无比清晰地从那白惨惨的空腔子里发出了声音喊我,幽幽道:
“小易。”
这一声就在耳边响起,说不出的奸邪古怪,我瞬间起汗,喉咙毛了起来,一下跳起直接爆退到了房门口,几乎是连滚带爬。
这也是老板试过、差点成功脱离矿洞的方法:使得自己被识别为物品或者说死物,由别的活人带离出去。
王平作为此地的采矿者,再没有比被他认为是死物并带离矿洞更好的方法。
只是这个方法来得太迟,检验成功得太不合时宜了。
等等,我忽然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一瞬间心底凉透。
如果山魈是由王平这样的人转化而来,且是转化成功的那一批,那石林和水中矿洞中袭击过我的山魈们……难道大部分都是曾经的山民们转变来的?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我假想的所谓“山民们可以避开山魈出入的通道”,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我猛地回头,看向还一无所知的屏屏,心想:王平已经死了,现在其他山民又消失无踪,那么谁还能把我们,尤其是把屏屏带离这里?
第136章消化
突如其来的醒悟,带给我的是无以复加的沮丧。
王平的出现,其实意味着很多重要信息在冒头,不论是关于十二年前的雾号医院,又或者是山民们的诡异状况,如果能从他这里获知是最准确快捷的。
线索此刻的全部断裂,意味着很多触手可及的机会直接崩盘。
而单纯从情感上来说,即使死亡已经在我的经历中逐渐司空见惯,但这毕竟是和我有过攀谈、帮助过我,甚至我已经知道姓名的人。即使匆匆一面,我也不能够再把他当做一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来看待了。
还有屏屏。难道老板的判断是对的,我真的无论如何不可能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我似乎理解了老板身上那种特殊的文质彬彬。这不是以我往日性格该有的,而是一个人发现走投无路之后,已经再没有可以被伤害的恐惧,也不会再为此挣扎悲伤,更不会愤怒,因而对事情就有了异样的平静。
只是,我还是起了丝不甘心。
与此同时,还来不及惊叹于这个机关的精妙设置,某种残留在我身体里的本能惊醒,带着莫名其妙的巨大恐惧感,压得我胸口发紧,几乎呼吸不过来。
那不是我的感觉,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闪动,那是曾经深潜入栉水母之中留下的情绪共鸣,是栉水母潜意识中铭刻的不安躁动。
栉水母在某种危险到来前,会向同类发出预警。
“——风暴!”
我骇然,脱口而出:“风暴来之前,栉水母会离开海岸进入深潜!这是一场大风暴!”
话音未落,张添一忽然一把将我按了下去,我们都扑倒趴地,用脚蹬住地板。
一股巨力犹如巨浪就拍了下来,我只听鞋底摩擦着树根的纹路咯吱作响,光滑的地面根本提供不了什么阻力,把我整个人往外掀翻。
哐一声,地上那些矿泉水瓶和压缩饼干全部抛飞,劈头盖脸就砸过来。
张添一再次伸臂把我往地板一拍,我猛地转身一躲,一瓶矿泉水冲过我的耳根直接砸在后方墙上爆开,水珠四溅。哐一声又一块压缩饼干在我脚边砸落,被我紧急蹬到一边。
这下变故来得突然,我咬牙借了把力,干脆整个人死死抱住那棵诡异的榕树,就大喊让张添一自己便宜行事,不要管我。
他也干脆,一点头,翻身踩着墙壁跃起,一下子踩到我们头顶的一个台阶上。
“我去开琉璃窗,屋里气压不对!”
此时整个屋子里唯一稳定的只有榕树,我死死搂着哪有心思理他,让他快去。就感到晃动里榕树的那股金属铁皮下面,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还在不停地蹿爬涌动,一直往榕树上方游走挤去。
不对!我几乎是立刻后心一凉,本能就对自己说不能让那东西这时候上去。否则必有大祸。
可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怎么拦。眼下这局面又怎么动弹。
不,别急,别急。身体上的疲惫感是持续存在的,疼痛和虚弱没有网开一面的意思。即使如此,我似乎确实以某种方式延续着“活着”。
所谓的神女不死,是真的吗?
我们这些矿中人为何出现,死去的那部分孩子们又是怎么回事。我、其他孩子们和神女的区别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我有点心烦意乱,联想到小女孩那双黯淡的眼睛,我对神女能够死而复生的说法就更是觉得哪儿都有些不太对劲。
说来也可笑,那王平愣了半天,居然比我在唯物论这块坚定多了,连连摇头就哆嗦道:
“永富哥,要我说,鬼晓得这些死孩子怎么冒出来的。怕不是哪个下手重了,搞死了娃子就丢出来装神弄鬼。你莫要被骗了!”
王永富冷笑:“那隔三差五就有死孩子,矿洞里岂不是早就死光了?”
说着他也忽然一顿,有些阴沉道,“你是说,矿中人出现的数量和频率,也许比我们统计得要高得多?”
这一句说得普通,但话一出来,我心头就咯噔一声,险些起了汗。
王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引出了一个多么骇人听闻的可能性,还糊涂道:
“是啊,永富哥你看,到了今天还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敢踢打神女,那平时指不定怎么样呢。”
“要我说呢,假设矿里原本每天能出十个孩子,他们只要报八个,不就留了两个“不存在”的数,回头万一采矿出了什么岔子死了人,也不算在上报的数目里。
回头再找机会慢慢丢出来处理了,说不定有些直接就带出去埋了,永富哥你都不一定知道有这回事哩。”
一通话说完,他似乎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我就感到装着我的矿车一抖,是他腿软扶住了手推矿车有点站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猜想比起虚虚实实的鬼神之说,确实是要更合理一些。只是说来太没人性,比见鬼可怕多了。
而我则心中大震,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下不光是出汗,人都有些发晕,急得差点哆嗦起来。
“——那你说,神女是怎么回事?那些矿童我没管,但神女我是隔段时间就要来检查一次的,好几次前一天刚检查过断气了,后一天再来看是活的,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王永富的腔调已经有点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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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显然是完全不愿意接受这种“平平无奇”的可能性。
我能理解他陡然的阴沉和抗拒。
因为在他原本的描述里,矿童们定期出现,其中又有一部分生来就是死的,再加上肠子像是被什么掏空的惨状;
这些挂钩在一起,多少有那么点矿童们在陆续为神女替死、挡住了什么无形可怖怪物的暗示感。
古往今来大多数所谓长生的传闻轶事,就很喜欢搞这套夺人寿的叙述手法。而对于死亡,则描述成某种原始野蛮而无比血腥的怪物,隐匿于暗处随时可能出来劫掠。
但王平的猜想,却是在说这矿里除了时不时能出现新增矿童外,并没有其他异样,也就变相否定了矿洞的最大价值,完全是一个劲在往人祸上拐,且指出这多半是底下人对王永富的愚弄。
对于王永富这种人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思路的。
王平显然也是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再多说恐怕下场堪忧,一下子闭嘴不敢说话,我就听到他的呼吸声忽快忽慢,紧张到了极点。
好在王永富对这个远房亲戚似乎还是有一些容忍度,只是不耐烦冷冷道:
“知道你怕,怕了就想找理由把事情都往''科学''了想,但是以后这种毛病就不要再犯了。要不是看在叔公和六婶的面子上……”
话题到了这里成了僵局,当下几人都不再说话,在一片诡异僵硬的气氛里走完了最后两步路,吱呀一声沉重而令人发酸的响动,原本只开了一道口子的木门被人用力推开。
先前按我的观察,这里目前还是个十分密闭的空间,因为还没有那些蜂窝状密密麻麻的通路出口,也还没有那些青黑刀口的存在,此刻整个球形空间更像是半个硕大中空的蛋壳。
木门和被挖出来的出入口,大概就在蛋壳的腰部位置。
我就听到脚步声挨个从木门处穿行出去,外面似乎有什么木质的栈道或是铺板,踩上去的声音咯吱一下就变得格外响亮突兀。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第二批准备出去的应该是最后几个负责推矿车的山民,装着我的矿车一动,往前推去。
只是这一推,矿车像是撞到了什么抖了一下,王平就慌乱道:
“过不去,门是不是开太窄了?”
我眼皮一跳,心说不对,就算我现在没有睁开眼睛,可刚才其他人推门的动静是一清二楚,木门开到最大撞上壁面的闷响我都听到了。
他们既然挖了口子留了门,平常又有推手扶矿车出入,通行上最基本的畅通无阻肯定是能做到的。
都这时候了,如果矿车过不去完全大开的木门,那岂不是太搞笑了。
王永富显然也是这个想法,有点烦了:“让开,我来。”
就是这时候,边上一个也在推车等着出去的山民就犹豫道:
“不是,咱这木门好像真变窄了些,以前推门没这么大动静吧。好像……怎么好像颜色也变深了点。”
说者无意,其他人却是都悚然沉默了一下,王永富居然也不吭声了。
没过十秒,脚步声马上鱼贯而出,我就听到这几人走得十分急促狼狈,俨然是矿车全都不要了。
只有王平,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估计能提前摆脱矿车和我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立刻清晰可闻地松了口气,把矿车就往外用力一滑,跟上了最后的脚步声。
我心里还在想着关于矿童们生生死死的那些猜想,虽说没能成功跟着混出去有些遗憾,但能留下来和矿童们待在一起,也不是坏事。我也确实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急于和那女孩确认。
就竖起耳朵,强摁着情绪等着脚步声彻底走远。
暴雨、风浪,栉水母本能的躁动,行舟一样的小镇布局。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关联。
我快速默念,脑子急转,猛地就看向了原本被我拽在手里、已经被惯性甩脱乱飞的矿灯。
既然是暴风雨,不光有风浪,可能还有礁石。
对,就是这个!在酒吧时我被告知过:那些奇怪的石料建筑,是跟着雾气在夜晚忽然出现的,就像暗礁一样。
“亮灯!灯塔现在还是暗的,船要触礁了!”我大喊,竭力仰头向上看。但在榕树繁茂的树荫遮挡中,完全观察不到外面的天色是不是猝然变暗到了晚上。
矿灯和屋内杂物在风暴和晃动里乱飞,我一咬牙,松开一只手就把整个人荡出去。还没看清就是肚子上一痛,不知道是哪个杂物先被我挡住拦截了。
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劈手都往怀里搂,再次深吸一口气大喊:“接着!”就放开手,任由巨大的惯性把我整个人再次抛飞。
矿灯被我用力向上甩去,树荫中张添一的身影一晃,接住矿灯就向上跃出不见。
我去势用尽,一下拦腰甩在某根横生的榕树枝桠上,简直七荤八素,差点没吐出来。赶紧再次收紧双臂将整个人贴在上面,任凭自己在树枝抖动中被上下左右甩到头晕目眩。
也许是这根枝桠更细、金属层更薄,下面蹿行的温热感更加明显了。
我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某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两个念头不分先后就在我脑子里闪过。
第一个念头:
这玩意儿也害怕风暴,它真的是在逃命!
第二个念头:
月台这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有温度的?
凄厉的风声中,隔着那层熔铸出来的金属层,忽然就闪过了一声像哀嚎又像窃笑的声音。
我一低头,就看到自己不知何时,手掌正用力攥住了枝桠的最前端,攥住了一把金属质感的新芽。里面那种带点韧性的东西,绝对不是金属,也不是萌芽的叶片。
我的脑子里嗡了一声。
那是向外抓出的指甲。
长度在一臂长的枝桠、半人合抱的树木躯干、盘结的树根……如果一个东西,它的各种数据,可以直接用人的数据来对应衡量,那它会是什么?
是“人”。
我现在,实际上正和一只畸形的人掌互相紧握着。
金属的榕树里,是原本在外面游荡的那个由无数人体残肢和头颅组成的东西。
榕树是它的外衣、躯干,或者巢穴。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那东西为什么会是那个畸形的样子。
因为榕树提供的避难外壳就是这样的。
我和王平是一样的,包裹住我们的水团在不断失活,而水痕也在这种不稳定的标记指引中不断靠近又远离。
我的幸运仅仅是身上的腐烂更严重,使得水痕更晚发现我,让我比他多延续了那么几分钟,捱到了水团彻底烂掉离体的那一刻。
也就是这个时候,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了起来,积水从王平身上哗一下落到了脚下,漫到了我脚边。
积水流淌过王平的躯壳,他原本长满毛发的半边躯壳,因为刚才毛发的集体枯萎掉落,现在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干燥和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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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潮湿的水渍形成了鲜明的分割线。
我还沉浸在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骇然和苦涩之中,下意识对着那条分割线轻轻摸了一下。
下一秒,王平的身躯就此一分为二,以那条分割线为界限,一下子变成了两截。
再接着,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那半截干燥死白的躯壳碎裂,散落一地。边缘处的肢体还保留了完整的轮廓,但被毛发寄生严重的腹部和背部躯干,已经完全变成了粉末。
那些散落的颗粒非常细小,我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做了一个伸手去接的动作。
手掌中,白色的砂砾混在一起,散发着如同盐块一般的咸苦,两者竟然没有丝毫分别。
第137章尸体
涂抹全身的白色砂砾,前一刻还是我的安全感所在。
此时它在我眼前忽然展现原形,变成了人体残渣,一股寒意就从脚底板往上蹿,搞得我浑身都开始发痒发麻。
我抬手就想把身上的白色砂砾拍掉,但理智没有听我的,反而提醒了我,这么看来这玩意儿刚才救我一命恐怕不光是发挥了干燥剂的作用。
为了小命安全,不能拍掉,还得再多涂一点。
但这实在太恶心了,我看着平台上数量壮观的白色砂砾,想到背后意味着有多少具尸体就是浑身恶寒。
就这么墨迹了半天,以为自己总算艰难动了两下,结果只抬起半根食指,实在下不了手。
最后还是一咬牙,先把屏屏拽过来,劈头盖脸就把那些白色砂砾往她身上浇,给她又厚厚抹了两层才稍微安心。
毕竟屏屏也是在我的生命中突然从天而降的,不妨碍我们之间血脉相连息息相关。我对自己有了个哥哥这件事接受良好,以为这就是小朋友正常的出生方式。
只是很惊奇家里怎么才把哥哥生出来。
不过,话到这里,幼年时的傻事必须先搁到一边。随着梦魇中的旧事重演,一些从未想过的画面浮现,我就回想起一个匪夷所思的片段。
那是叁易刚来的第一天。七岁上下的小孩儿个头不算很高,举止多少有些窘迫,身边带了个很大的蛇皮袋。
蛇皮袋的旁边,是一个小号的二手行李箱,里面应当是装着为数不多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我和屏屏都凑到卧室的门口,隔着一整个客厅和防盗大门,探头看还站在楼道口的叁易。
他看起来不像是要进家门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有点生疏,不自在说:“我有地方去的。”
母亲张璨没对这句明显孩子气的傻话做什么反驳,只是重重拍了下他的脑门。
“年纪不大,心思忒重。”她无奈说,叹息笑笑,“拎你回家又不是给你上刑。”
就把行李箱提进来,喊我和屏屏帮忙给推到卧室里,算是干点活,有点欢迎哥哥的实际参与感。
我和屏屏费力和行李箱较劲的时候,父亲徐峰也上来,去提那个大得有点走形的蛇皮袋。
没摸到袋子的边角,叁易整个人挡了一下:“别碰。”动作之快似乎连他自己都愣了下。
父亲徐峰一顿,没有尴尬,低声认真问他:“是不方便?”
“不是。”“不是人……不是人……”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嚎了一声,“都不是啊!”
我不知怎么的也头皮一麻,加快了两步,感到这个环节上,他由于导游的污染同化似乎正暴露一个无比重要的核心信息。
神使鬼差地,我们越来越快,在管道里狂奔起来。那些中空的树根越是往外就越细,到了后来我不得不近乎匍匐地拿手撑着头顶和下方,给自己的胸腔硬挤出一点呼吸的空间。
不是错觉,四周还在继续变得沉寂,偶尔我能感到足下或头顶上踏实了一瞬间,那是经过了一个球状岩体。
这些绝不是人力能搞出来的东西,我唯一能接受的是,这些球状的奇怪岩石本来就存在,只是被利用了起来。
甚至,在逐渐狭窄逼仄的管道中,因为那些管道不太合理地起伏蜿蜒,我逐渐萌生出一个想法:所有的机关设计,都是围绕着这些球体建造的。
也许不是月台小楼和这片地下空间,就那么刚好处于小镇中心,而是反过来。
是因为这玩意儿存在,所以雪山地宫之前有那么广大荒废的地皮,小镇却建在了这里,围绕这个早就定好的中心点往外扩散。
可我走过、触摸过那些球体,除了也是中空的,并且外层有一层似乎被高压高温天然烧制的釉质外,它们并没有带给我其他什么异常的观感,也并没有让我感到危险。
我还在往前爬,这时候的通道太窄了,我几乎已经整个人贴在了还在铺开的肉质树毯里,几次无意中摸到了年子青惊愕的人脸。
个中的恶心就先不说,更让我觉得熟悉又好像哪里发毛的,是年子青的神色。
他实在太惊惧了。
那种表情……我在司机老赵的那颗头颅上,也摸到过,是一种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骇然和绝望。像是在计划之外,忽然天塌地陷摧毁了所有的理智认知。
可是,年子青为什么会这样?这一番动作把团里游客看懵了,她两句话简洁解释明白,就问还有没有人跟自己一样有幻觉产生,游客里有没有医生。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游客里懵了一会儿,真就举起几只手,说是假期一起出游的医学生。
只是,检查过后一个个都面露难色,说确实没看到她和那对情侣身上有东西,但看他们瞳色清澈举止正常,也不像是中毒或者癔症了。
导游道谢又道歉,安抚好众人。但她没死心,把那对情侣拉倒一边,详细对比三人的幻觉是否一致,有没有做什么同样的事情。
这里姑且简略过他们满头冒汗的反复比对,总之,最后三个人就发现似乎都有过不经意“希望”什么。
这时就有游客已经渐渐看腻了雨景,又对山洞深处的事多少有点发毛,就抱怨道,说怎么还不停雨。
导游心中一惊,一瞬间几乎心跳都要停住了,但外面风雨大作依旧,而那抱怨的也似乎安然无恙。
似乎只是许愿并没有什么影响,导游就联想到自己想要伞、得到伞的过程,猜测中招的前提是愿望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
听到这里,我隐约猜到了他们三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不免有些感慨和佩服。
果然,在屡次讨论和小声争论后,三人开始不停许愿,做各种测试,就发现自己身上那种瘙痒越来越重,最后胸口皮肤几乎完全透明。
一看到自己身体里面是像虫卵又是树根的东西,三人都面如死灰,接着在导游的咬牙建议下,他们就强忍恐惧,把所有游客都强行赶出了山洞。
暴雨里的游客们自然是气急,怒骂他们是神经病。还有人喊着回去举报女导游,被这位好心导游没好气举起中指骂了声滚蛋。
此处,情侣中的男生有些惨然道,他不是自愿的,但导游和女友的“建议”都十分强硬物理,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看他愁云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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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竟还有些好笑,又听那女孩儿细声细气弱弱反驳说,此事的开端多半是他们自己的责任,本来就不该连累他人。
也就是这一及时的举动,山体再次轰然,谁都没有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这边居然也开始了山体滑坡。
一时间泥沙俱下,这三个就眼睁睁看着山洞洞口前坍塌,乱石飞溅,直接把他们困在其中。
“你们也往山洞深处去了?想找路出去?”我问,哪知导游竟再次摇了摇头。
这一次,她的神情无比茫然凄凉。
“不,整个山洞也坍塌了。我们……我们被活埋了。”
凉意一瞬间爬到了我的天灵盖。
这时候的气生根似乎已经到了最尾端,我的手掌、手肘和膝盖几乎都磨破了,全是血,火辣辣地疼痛难忍。再往前,已经不是人能够过去的空隙了。
我倒没意外,这本来就是该提供给榕树通行的,能走这么远、躲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年子青的人脸还在试图往里面挤,我抄起还在发烫的手机当做板砖就往他脸上砸,连拍了好几下,他才在惨叫里有些清醒过来。
“到头了,然后呢?”我道,“这儿就没有夜晚?”
年子青似乎是恍惚了一下,被我用拖把杆拨开,杵在离我尽可能远的管道壁上,才很古怪地说:“不是。这里……这里没有洞穴。”
说话间,他慢慢恢复了一丝贪婪和热切,我只觉得什么在附近一动,似乎是试探着要靠近:“只要能在这里躲到第二天……有这么多载具,等进山后,我就能尽可能深入到地宫之中。”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说不好。他这是眼看能够脱困,又开始鼠目寸光了啊。
中途他到底忽然明白了什么,甚至压倒性地战胜了之前我用谎言给他构建出来的诱惑?他是陡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不,不对。不管他想到了什么,一定还无法确定,不然他就该直接袭击我了。
洞穴。
什么叫没有洞穴。
我在心里默念,脑海里快速闪过进入地下后直观收集到的种种信息。还有,年子青无意识中说过的那句话。在我嘲讽他不是人的时候,他因明悟惊恐地说“都不是”。
奇怪,在他掌握的信息里,我们这些小镇之内的人,并非是绝对不死的。
会是什么呢,雾里看花一样,我感到有很多过于细碎的细节,很难完全拼凑成一体。
我下意识问自己:我和年子青的信息差在哪里?
应该不是年家另外留存给子嗣的什么信息。那些要紧的核心知识恐怕并没有保存下来,否则年子青不会一再误解做了那么多恶毒的无用功。
那就是在我们分开之后了。
在公交车不知为何驶入地下后,那时候到处还是“白昼”,年子青和司机老赵在行驶中一定目睹了什么,才会得到冲击性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使得年子青在刚才的逃亡中豁然开朗。
“……是影子?”我忽然说,年子青的靠近一下子僵停住了。
他似乎啊了几声,在不停对抗导游的解说本能,我几乎都能想象到他此时的狰狞神色。
那就对了。
一种很微妙的敬畏涌上心头,是对于小镇之中真正隐藏的那条核心规则。
此时它把看似无关的种种迹象,都简洁明了地统摄在一个简单的运行规则之中。意识到它若隐若现的存在,几乎让人感到着迷。
我也无法克制解说的渴望,本身理智也告诉我应该说出来:“这里的所谓不死,关于人的不正常定义,还有奇怪的石化和死寂……原来是这样。”
年子青忽然就厉声道:“你知道了?”
他似乎无法接受,又快速说了一句,好像是要打断我、阻止我说下去:“张家人不可能连这都知道!他们,他们没有可能保存这种信息给到你。”
叁易马上说,神色变成了懊恼。
“里面……里面我也说不清。”他的神色很不安,此时就显出一些不对,那不是一个孩子对进入新家庭的忐忑,更像是某种混乱和迷茫。“是爸爸给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个人。”
他没开玩笑。爸妈对视一眼,意识到事情不对。
梦境间,我也陷入错愕,心说当年怎么还有这么一段,我这别扭的亲哥,居然是“带人上门”。
换了我和各位悍匪伙计们,就算蛇皮袋里躺着的是个妖怪,也差不多该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可对当年的张璨女士和老徐来说,事情好像有点超乎预料,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够应对。
我下意识就寻求“剧透”,莫名有点沉不住气,问道:“所以里面的究竟是哪位仁兄?干的还是湿的,有没有个囫囵样?”隐约感到不妙。
要是没个答案,恐怕接下来一个星期我都睡不着了。
眼前的画面则定格卡住,应该是后续确实在记忆深处流逝了,没法再让我假想推演下去。
耳边,叁易惨笑一下,声音是遥远的:“你不是猜到了吗?袋子里的是我爸,年怀仁。”
靠,我说,一下呆立原地,浑身止不住的汗毛直竖。靠靠靠,合格的前任应该是个死人,合格的人渣亲爹就干脆变成了“尸父”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丫有这么明事理。
而且,他怎么死亡时间又提早了。
“蛇皮袋是我解开的,很重,当时我只让妈妈留下来看完了全程。因此,只有她见到了那具尸体的脸。”
梦境依然是混沌的,我恍惚意识到,这些是入梦前叁易对我说的某一段话,正在挨个跳出来,一句一句在我脑海里发出骇人的描述。
“年怀仁的尸体上有摔伤,也有勒痕和窒息反应。他的生前最后时刻,应当是很痛苦的。”
“所以,那个伪人李照影说的不对,在破屋的时候,不该说是我杀了年怀仁后进行藏尸。因为他本来早就已经死了。”
叁易告诉我的,是一个相当耸人听闻的事实。据他说,在认出蛇皮袋里的尸体居然是年怀仁后,母亲一度陷入了某种失语,好像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爸爸有跟一些奇怪的人接触。他们坚信什么死于缠绕和灯下会获得某种崇高的注视。”叁易拙劣地为母亲分析说,“他既然出事,可能就是那些怪人做的。”所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不该难过。
对于他这番指控(指的应该就是那群吊死的流浪者,只是年幼的叁易还不能理解流浪者们的宗旨和行为到底是什么),母亲张璨只是摇了摇头,脸色是无比苍白的。
随着蛇皮袋被解开,并没有异味弥散。年怀仁的尸体虽然明显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但也不知道之前是保管在什么环境里,竟然还暂时看不到腐烂或风化干瘪,皮肤还是有光泽弹性的。
他有很多死人不该有的样子,诚实地说,叁易越是去观察,越是感到不舒服。
之后,母亲张璨在晚上独自处理了那具蛇皮袋,对这件事则是闭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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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屏倒是没躲,只是脸也完全皱起来了,有点幽幽看我,说我这份关怀重视来得没什么必要,只管给自己涂就成,不用操心她。
“我觉得我们现在像那个黄金蛋饺”她还说了个冷笑话,“现在是沾点蛋液,裹上面包糠,等着丢进油锅复炸至两面金黄。食材裹食材,挺好的。”
破笑话说得比我还冷还吓人,也算青出于蓝。我一拍她脑门,听她小声哎呀了一下,嘀咕说我缺心眼。
我心虚只当没听见,继续当我的不讲理专制封建大家长,拎着她来回转了三圈,确认她身上没任何被毛发偷袭的可能,才叫她转过身去。
等她转身老实站好,我把身上衣服都脱了,一咬牙就扎了个猛子,把整个人都埋进那些白色砂砾里,连续滚了四五圈。
她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白天踢打我们,后来因为发火顶嘴被王永富弄死的那个山民吗?”说着笑了一下,但笑容十分难看,跟哭差不了多少。
我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心脏立刻狂跳起来,因为难以置信完全呆在原地。
“他的尸体……”徐屏指了下被她扫开的地面,有点颤抖,“没有任何拖拽后的血迹和移动痕迹,我确定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就在原来的地方。”
“他,他就躺在这里。”
第138章画,怖
徐屏往边上站,让出了空间。被扫开一角的地面上,果然有具尸体躺在那里。
那尸体经过小半天的时间,僵化已经十分严重,手臂还保持着一个自卫环抱自己的动作,上半身被发黑发干的血迹打得湿透。
“被王永富割了脖子。”
徐屏说,有种兔死狐悲的怅然,“原来是这么死的。”
我被她这句几乎听不清的话击中,忽然也很难过。不是对这个死不足惜的人渣的怜悯,而是意识到屏屏终于以一种割裂、拼凑、迟迟到来的方式,完整见证了一场很没意义的谋杀。
早在白天我们已经闻到了来自于死者身上的血腥味,也亲自听过他的惨叫怒骂。但那时候我们闭着眼死死抱住对方等待可能同样到来的伤害,对这个人的死亡只有很虚幻的一个概念。
直到现在,看到尸体的全貌,辨认出此人的死因,他的死亡才真正被我们切实感知到。
我看了看屏屏的表情,她还是不让我过去,声音却更低了,有些茫然问:
“为什么刚才看到王平死了我没有太难受,现在看到这个人死了却很不舒服呢?他不是坏人吗?”
似乎陷入了某种难言的自责中。
我知道现在她需要的是自我消化,默默站着,就隔着这个有些远的距离看她。过了一会儿,连我都觉得嘴里发苦了,才慢慢道:
“许愿、心愿以扭曲的方式实现、人被寄生支付代价。这才是另一套顺畅的规则逻辑。”我缓慢说,“心想事成的机制是属于榕树的。”
那伙计有点听糊涂了:“可刚才……那位弟兄才交代说他有一个万能的许愿机会。他不是和这些水母一伙儿的吗?”
我点头,心情说不出是激荡还是微妙的悲哀,在今天第三次提出反问:
“——你觉得刚才眼镜儿这些话,是和谁交代的?”
那伙计忽然愣住了,一下子冷汗流了下来。
“和任何可能看到蜗男,和他对话的人。”张添一回头干脆道,他已经走在了我们的最前方很远处,“他也不能保证自己送出蜗男之后,第一个及时接收到的就是我们。”
他顿了顿,打了个手势,示意已经可以远远看到民宿了。
我们加快两步,张添一继续道:“他在和你们少爷相认之耳机里滋啦两声,听我心虚不吭声,就继续问:“徐然兴?”
这世上有句名言,叫做神兽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好尴尬,我就是那个神兽熊孩子。我的脚步不自觉就越来越慢,心中的恐慌也消失了,春日游园的喜悦和悠然洋溢在我胸中。我就感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慢慢上扬微笑起来,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
此时,耳边再次轻微地吹了口气,一个苍老无比的声音如少女般咯咯笑了一声,一双惨白惨白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并且慢慢垂落下来。
我还没有睁眼回头,已经感到背后那张脸会是何等阴鸷怨毒。
还有,比起刚才,这具女尸好像重了一些,身上多出来了什么重重叠叠的东西,似乎是衣物。
我死死闭着眼睛,感官却不合时宜地变得异常敏锐,许多细节伴随各种可怖的联想让我的呼吸过促,眼前发黑。
仙妃的袖摆很宽大,黏糊糊的,很凉,很轻薄,也连同那两条手臂一起垂落下来。
想象唯独在此处无限度跨越并不断清晰,带给我难以承受的可怖。
我听到自己在心里不停地说,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但画面还是在心中浮现,是某种胶质一样的东西裹在苍老女尸的双臂和背部,往外不停延伸,好似从她身上正褪下一层蝉壳。
那层血淋漓的壳正独自往外爬,在空气中就渐渐硬化、延伸、抽丝,从透明染上青色,因过长拖到了地上,成了她宽大的衣袖、衣摆和仙气飘飘的锦裘披风。
她把整条披帛穿在了身上,慈爱地环绕我,手臂再次轻轻摆动,向我呼唤。
不,不是想象。
眼眶的剧痛在恐惧中慢了不知道多少拍,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就像当初在湖面上一样,是睁着眼被什么遮住了视线却毫无察觉,反而自欺欺人,以为自己还闭着眼睛,没有去看。
苍老女尸垂落的手,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状态,反折了一截,覆盖上来,硬生生撑开我的眼皮。
她的头颅连着长长长长一截脖子,也像披帛一样萦绕,缠绕到我的正面,完全纯黑色没有任何眼白的眼珠子紧紧贴在我的视野之中。
她又咯咯笑了一声,那真是无比空灵清脆的声音。
我动弹不得,心中绝望,背后的白毛汗一层层炸开。
就在这要命关头,“嘚。”耳机里响了一下。
那女尸突然一抖,整条长长的脖子昂起来,一下子直勾勾盯住了我的骨传导耳机。
我一愣,立刻醒悟,缓慢把手移动到耳边,在女尸阴毒的注视下,捏住了那枚耳机。
“铛!”
这次响的是我脚下。
三秒后,我的正下方,像是指甲刮玻璃的尖锐噪音一下子炸开。接着是当啷一声,近似于铜脸盆砸地。一个破口突然出现,猛地就有只手一把将我拽了下去。
矿灯猝不及防差点脱手,一下子被不小心按灭了,我在黑暗中摔个半死,背后就是一凉,那女尸扑下来,一下子又贴在我背后。
“——跑!”
童年和我一样活泼的人,想必都有过丰富经验,知道在家里一旦被连名带姓地直呼大名,接下来就是男女混合双打了。我们家比较民主,父母从不信奉棍棒教育。所以,负责胖揍我的就是我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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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鬼哭狼嚎的记忆涌上心头,我就条件反射觉得后脖子一紧,屁股有点凉。
但这时也跑不了,我就立刻转移话题,关切问他到底在哪儿,情况如何。
这招百试百灵,那头大概是叹了口气,还是道:“我没事,跟你隔着墙呢,我手里没有照明看不清四周。但我这里抬头隐约能看到你的灯光。”
我心头一松,没有忘记还有人失陷在这里,接着问他,高六如何,是否也在附近。
“嗯,不用担心,没走散。现在离我也就几步距离。”
话说到这儿就忽然含糊得像挤牙膏了。我有点疑惑,但念头一转,想起来张添一不愿和其他人接触,高六的处境大概也和我一样,是在哪里同样被阻隔着。
我哥大概和她没有去进行交流,只是默默关注着对方的动向。
这倒也没什么,高六的身手我还是很放心的。只要不出事,我们仨早晚还是能够汇合。
只是,操心再多,这儿到底是个什么结构,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观察一下。
我屏息做好随时会被吓一跳的准备,跟他说了一声,就小心地把矿灯慢慢呈水平状扫出。
灯光所及,首先,我看到的就是那具苍老女尸背后青色石壁的全貌。后,一直在反复提及车队里那段错事,强调此时的周听卯和眼镜儿是不一样的。”
“他犯的是什么错,旅游团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他的错……”小队长下意识念了一句,顿时沉默了。
这件事上感触最深,最为恩怨纠葛的,其实就是小队长。他一度对自己错信周听卯抱有极为强烈的懊悔和怨恨。眼镜儿的事在他这里是个不大不小的心魔。
我们脱困后,我曾单独找小队长复盘过,说过这此间的种种误会和偶然。
此时一旦把关键说破,我相信他也立刻明白了。
周听卯是在暗示我们,他接下来讲述的东西正如之前车队时一样,是存在一厢情愿的误解和陷阱的。
如果是旅游团中的人更早遇到蜗男,他们能听到的会是一个完全满足他们揣测和期盼的答案,是一个能够心想事成的极度诱惑。
在这个讲述里,周听卯说的绝大部分都是实话。
但从他向我道谢、倾诉情感开始,他就略去了栉水母和神妃的本质,略去了世界闪烁重叠的运行机制,把榕树和神妃两个怪谈,当做同一个来进行描述误导。
我几乎可以直观地想象到这样的画面:
当旅游团背后的人捕获并得到讯息,看到了和神妃共存后能拥有的巨大力量,会怎样迫不及待地许愿找到山洞,然后贪婪地进入那个深潭之中,投入神妃的怀抱。
就像被铁线虫寄生后,狂热寻找水源自杀的螳螂一样。
但见过青石中那个哀嚎着许愿两个字的周听卯和痛苦沉眠的高六,我是知道的:
不论是榕树的“心想事成”,还是神妃的“长生”,那其中绝对没有任何美好意味。
为了彻底冲垮他们的理智,周听卯也没有说出来一个非常致命的简单事实:
路边草垛这些受害者,他们都只是被栉水母抽取了水分,用以阻断榕树的发芽生长。受害者们的躯壳只是战场,而非三牲。
——它并不是在享用祭品。
认为自己已经用足够多的人命喂饱了神妃,能像喂饱动物园驯养的狮子一样保证安全,继而投入神妃怀抱的人……会在志得意满之际,率先成为神妃的美食。
小队长再度沉默了一会儿,完全说不出话来。我就压着情绪冲边上那个伙计道,小刘你说。
小刘一瞬间哽了一下,这才艰难说,他们当初做完一系列安排,集体躲进车队后,就抽签定了,只放两个人出去找找线索,顺便联系我,其他的人坚决不能冒头出去。
可是,那两个人出去后,无声无息地就失踪了。
接下来,他们又派出去两个伙计,这次两人什么地方也没去,只蹲守在蓄水池附近等着我们出现,两人轮流休息互相看着。
直到我们出现,看见我们这群人满脸泥污的两个伙计不敢贸然相认,就远远坠着,又跟我们去了趟营地。
听到这里,我有点难受。
果然,小刘说那两个伙计立刻就看到了当时极度畸变的周听卯。
原本亲眼看见已经死了的人,混在队伍里变成了畸变怪物,两个伙计的怒火和仇恨一下子就有了目标。
当场一个伙计就追着退入黑暗的周听卯去了,发誓一定要这鬼东西给个交代。另一个则留下来继续看情况,不久后看到我流血晕厥。
那伙计当场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同伴又迟迟没有回来,最后一咬牙,自己回了车队报信。
“回来的路上,他被那鬼东西追上去偷袭了。”
小队长说,我感觉到他把手收了回去,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去。
“我看着他过来了,但那东西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就一下……”我慢慢睁开眼,看见小队长满是胡茬的脸上双眼通红。
我几乎是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因为小队长是浑身发着抖跟我说的这番话,越说,他就越是镇静。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徐佑的影子就站在他身后,不是支持地搭着他的肩膀,而是癫狂地掐在他的咽喉上,逼得他只能艰难地喘着气朝前看。
我完全无法摆脱他钉子般的视线,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爬过我的后背打在我的天灵盖,让我也有点抖。
你要干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地问他。刚才故人重逢的温情脉脉都烟消云散。
小队长有些狰狞地笑了一下。“每个人这趟下地都是为了活着出去,可我不一样。所以他们不敢的,我敢。少爷,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我看他,他的脸上此刻是一种当初篝火旁和我一起扯淡时单纯的兴奋。
一根新的冷焰火被掰断,我就在蓦然变亮的室内,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昏迷着就倒在他脚边不远处。
很不可思议地,我竟然非常冷静地去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张和小队长一模一样的脸。
他把营地里的那个自己抓了过来。
我定了定神,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愤怒地破口大骂,说徐佑这丫队伍里全是狗日的神经病,什么时候了还上赶着发癫。
但接着,那个声音就控制不住问:
“少了一个。那一个人呢?”
小队长抬起眼皮,有些诧异看我。
现在,腐烂的巨画之中,当迷藏的伪人们企图逃离,能做的只是在彻底变为石林画中人之前,将自己重新投入迷藏的画布。
我忽然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明白了伪人是怎样取代目标,完成采食的,先知又是为什么采用记忆取代混淆的手段方式。
因为它们正是先知提起的一张白纸,蒙在目标的口鼻上,沾染墨水反复描边。
它在做的,是拓印一个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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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致的形象,最终将目标本身也融化成墨汁,填充到轮廓完成的画作里,由此严丝合缝。
那些对目标和身边人记忆的混淆、屏蔽和剪切,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层层拓印时自然而然引发的副作用。
那是被拒绝入画的人因偶然跌入画布之中,看到了分布在各个图层中的景色,于是自行组合理解为一幅图画,完成了错误的理解。他们被画布驱逐后,犹如晋人误入桃花源,再回顾一切就发现画卷杳然无踪。
只有成为目标的猎物已经定格成为图案,永远凝固在先知的画布上栩栩如生。
而现在,我们被困石林,如果上天之上能有一双同样庞大的瞳孔向下俯瞰,看到的将是一张腐败破蔽、无数人形扭动挣扎着企图爬出画布的恐怖采石图。
第139章画我(上)
伴随采石图的浮现,更多问题涌上了我的心头。
展现在我面前的三层画卷意味着什么?不论是山魈望月或是无肠矿童,为什么会是这些内容而非其他。
将矿洞底部进行水泥封层的是什么人,这种单纯的物理隔水难道就能够阻止不同图层之间的往来侵染、阻止画布上的角色层层下跌吗?那做这个举动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如何得知这样做有效,目前人又在哪里?
当年的采矿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没有因为我窥见先知的一角本质而变得明晰,反而带来了更深切的迷惘。
我忽然有了一种深切的怀疑,年家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石林的?他们带走了一些石林的青黑刀口用以修缮地宫,却幸运到从头到尾没有撞见先知,也没有遭遇任何变故,更没有在采石图中留下任何痕迹影像,这说得通吗?
越是思考,我越是发现局面无解。
因为即使知道了先知的基本结构,但具体如何脱困,怎样和老板、三易他们建立起联系,实际的问题其实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我一个激灵,不由脱口而出:
“对!这幅壁画,描绘的是怪谈在猎杀人。后面的小人融合是暗指怪谈拥有同一个源头,也就是所谓的移鼠。”
猛然间,一道电光闪过,我失声道:
“都错了。雾气是人为刻意安置在这里的保护措施!”
随着这个念头的浮现,我简直浑身战栗,许多进入小镇后的见闻、那些下意识的偏见和防备全部推翻。
“——地底下那个东西,它的不死和融合特性,是为了把镇子里的幸存者全部收集起来,以便躲藏到月台小楼之中。”
“人的意识在其中大多沉睡,还能保持一定的清明,是为了维持住最后的人性框架。”
“它追赶我们,是真的试图容纳我们,把我们代入榕树的甲胄里保护起来。因为它在雾气之中,对空气中的潮湿变化一定是最敏感的,能够立刻预警大风暴的到来。”
这些绝不是妄想,因为我立刻意识到,雾气最大的作用其实是遮蔽直直照射下来的天光,让我们不至于直接暴露在移鼠的日月照射之下。
年子青说过,一旦进入移鼠地宫,人畸变后会融化成一滩。那个一滩,恐怕是字面意思,会化成液体继而汽化蒸发。
但这却被我们误解等同为了长条人的那种融合。
还有一个证据是,雾气里有很多火山灰,而那些人体转化的虫卵却是十分冰寒的,会对人体喷吐冰寒的近乎淡蓝色的气体。
“高温……”我悚然道,“这里的大风暴是高温的气流发生了狂暴喷发。雾气和虫卵客观上在给整个小镇和其中的人进行降温。那些团块而成的灰色的雪,是为了阻止我们脚下彻底变成融炉炼狱。”
一路上,所有建筑物那种毛刺刺向下滑落的毛边,此刻回想起来让我毛骨悚然。
开什么玩笑,壁画里的内容是写实的,我们现在就在被移鼠进行熔铸的过程里。
那些伴随硫磺气味自地裂中汹涌而出的热气,那些被热气融化后就被释放出来的虫卵……
不会错的,这里是一个时刻会爆发的活火山。整个小镇,就在火山口之中。
月台和这栋小楼,就压在最核心的位置上堵着随时可能爆发的通道,通过金属榕树机构将大大小小时常爆发的震荡波化解蔓延出去。
还有那些夜晚伴随雾气浮现的、大型石门的建筑。
那也是一种保护措施。伴随这种明悟,再看眼前织网的山魈们,我就感到了一丝不确定。
山魈真是当年采石的孩子们吗?
我越来越感到,副手给我描述的那个悲惨故事有太多似是而非的地方,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眼下来看,他只是在把迷藏对此地探索收集到的线索,进行加工和揣摩,假借“幸存者”的身份传递给我。其中的谬误不知道单纯是出于他的推论错误,还是要刻意误导我什么。
但不论有多少疑问,即使副手就在我身后寸步不离,我还是咬紧牙关,没有丝毫要质问他、跟他交流的意思。
副手告诉我的那几条规矩太奇怪了。
一个最基本的逻辑矛盾是:
既然迷藏的人在先前的探索中,意识到同行者之间不能进行沟通,将同行者隐约描述成某种隐约的可怕危机来源……那为什么不干脆取消掉同行?对于伪人来说,独自下水探索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这又不是小学生出门必须手拉手,也不是一群巨婴离不了人。
在他们反复确定得出的“安全规章”中,同行者似乎是必须的。
……为什么?人在此地就不能落单吗?
为什么几乎是一入水副手就似乎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化,我却安然无恙?在两个同行者中,决定谁会中招的那个关键点是什么,总不能只是随机地选择一个吧。
问题越想越多,全是令人不安的未知。
我稍微起了点鸡皮疙瘩,定了定神,在防护服上擦了擦掌心里的汗水。接着才意识到隔着防护手套这个擦汗的举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重新抓握住斑驳的铁链,副手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响起来了,他低声问:
“顾问,你不往前走吗?”
这鬼东西还会不停催人。
我心头发寒,孤军奋战的失控感太糟糕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当下无话,我借助下斜的铁链很快继续下落。
穿行在立体的巨网之中,由于没有攀谈,除却山魈哀鸣也没有其他声源干扰,幽静深邃的水体中能听到石柱抽节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
奇怪,我现在已经大致知道石柱本身并不会“生长”,只是因为地层变薄,被动在地上浮显现出来。所以这种筷子折断般的声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里还要特别说明的是,由于山魈们还在痴迷织网对我毫无兴趣,我在与部分山魈擦肩而过时,趁机观察了它们的体表特征。
得出的直观结论让我很意外。
它们的毛发很旺盛厚实,前额外凸,牙齿有明显错位。干瘪短小的四肢则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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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种僵硬的弓形。
怎么说呢,就好像它们时时刻刻在环抱着一块巨石,定格在采石的瞬间,因此整个手臂和腿骨都是在往内弯曲变形的。
这实在不像是孩子,反而让我想起了一种病症。
矮小病,或者说侏儒症。
在较为封闭的族群里,近亲繁殖就很容易诱发病理性的矮小症。
而且这种症状其实大多对智力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害,也符合山魈们表现出来的近乎常人的智力水平。
看起来,山魈不像是被怪谈临时污染导致的畸变人,更像是某种在进化中走上歧途被抛弃的原始物种,并且已经在封闭环境里繁衍了许多代。
所以,这群清道夫也是类似看守的存在吗?
古代人往往在墓葬之中会雕刻神龙异兽,民间传说里更有豢养猪婆龙或大蟒的。这儿的深水中如果真有个宫殿,养一群格外爱干净的水猴子看门似乎也无可厚非。
只是不知道水猴子们吃什么,难道十几年就苦巴巴等一回我们这种倒霉蛋外卖吗。
胡思乱想一晃而过,我的动作一直没停,很快巨网就到了我的头顶上方。
再次踩到水底的地面时,四周的水压已经有点大了,拥挤和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过来,让我的胸膛里又痒又闷。
副手所说的山魈巢穴还没有丝毫踪影,不过好歹石柱是从始至终都有的,在水中是无比鲜明的引路标识。
礁石在夜间浮现,在白天隐没,一隐一现之间,是一种动态的转变。
这座小镇组成的行舟本身不能动弹,但礁石的动态变化,在移鼠的颠倒规则里,作为参照物可以反证礁石静止、而行舟才是移动的。
也就是说,除去意外带着我们进入的公交车,旅游团的规则其实一直在更大的范围内生效着。
小镇通过这个机制,作为交通工具的“船体”载着旅客永远在前行,却又永远静止不会靠近地宫一步,危险而稳定地踩在畸变边缘。
这是一场维持多年的,针对移鼠的骗局。
几乎可以直观想象到,在雾气和虫卵失控之前,这些年家人维持着朝拜者和旅行者的身份,利用移鼠的规则保证不死,却始终不进山、不朝拜、不供奉,死死钉在这座小镇里。
一次又一次的大风暴之中,那些负责看守月台、逐渐扭曲丧失理智的巨大人形,在扭曲的恶意中,依然还是会偶尔发出一声嘲讽的窃笑。
我不知道这种大胆的尝试和设计出自于谁,但无疑是很有魄力和野心的。
温驯懦弱之辈,绝不会做出这种戏弄怪谈的举动。
此时再回想县志里的内容,我在心神俱震之中就感到了一丝意味深长。
我的心一路沉底,几乎绝望起来,这分明是我们刚刚一起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早在很久之前就似是而非的发生过一遍呢?
而且,而且他这句话的语气,跟刚才异变时候问出来的语调,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啊!
那绝不是复读了一遍,而是同一句话、同一段声音重复播放。
现在我听到的,才是这句问话真正该出现的地方。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现出来,我感到自己刚才和屏屏经历的许多事情,或许也不属于现在。
我想到了儿童剪切画,还想到了影视创作。
网络上有人剪辑娱乐视频就喜欢这样做,把几个不同的电视剧或者电影素材拿来取用,借用同样的出演者、同样或类似的常见剧组取景地,打乱素材安置在一个崭新的故事中,每一个素材本身都是存在的,但故事可能已经天差地别。
而在原本的故事中,我不在那里。
第140章画我(下)
我想到了和屏屏玩过的那个小游戏,玩家有时候会进入一个小故事,暂时顶替故事中某个人的身份,把此人经历的事情都走过一遍。
但正因如此,玩家在故事中能够做的选择和干涉是很有限的。因为我们的应变和体验无法超出故事主人公原有的框架,也不能去到主人公都不知晓、没有踏足的领域。
现在,我就置身在先知的可怖绘图之中,它将过往者的剪影剪碎再拼合,使得我在故事中重走一遍。
直到素材用尽,它没有适合的素材可以拿来继续拼接故事完成复原,只好把山民们鲜血淋漓的头颅悬吊起来,以干瘪的尸骸完成后续扮演,使得采石图彻底变为血腥鬼蜮。
我想,在和屏屏同行的过程中,我在矿洞中顶替的是某个不知名的无肠矿童。
也许我”曾和屏屏在绝望中相拥坚持过,也曾经睁开眼睛给予屏屏安慰和欣喜,但还是在短暂的回光返照后死去。
伙计只来得及看上一眼,看到离门最近的一具人体猝然中止哀嚎,一下子散落了满地,化作一堆新的虫卵。
目眦欲裂之中,另一个伤势还算轻微的伙计也跌跌撞撞冲出来,门框和房间在他背后轰然倒塌。那位幸存者浑身失血,龇牙一笑,“老子藏了颗雷子在枕头里,炸他丫的!”说完就倒。
伙计一时间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是痛骂这群肌肉脑子为什么要在枕头里塞雷子把玩,还是庆幸自己存活,就听又是轰一声,土制炸雷爆了,热浪夹杂碎片和冲击力把在场三人全部掀飞。
我听到这里,就下意识纠正道:“不止一颗雷吧,恐怕就你一个人没私藏。”
那伙计闻言一拍大腿,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共鸣,又是佩服又是无奈抱怨道:
“我以为自己只是孤僻,谁知道这群人一个个把脖子上面的玩意儿当球玩,也不怕半夜落枕了掉地上被谁踢爆。”
说是这么说,他的眼眶还是红了,用力眨了两下忍住,才继续道:
“这场火确实有效,中止了雾气的捕猎,基本没有再多转化太多新的虫卵出来。但是……伤得重的兄弟们还是当场就没命了。
听幸存的那哥们说,他冲出来的时候,地上床上已经没有完好人形,全是蠕动的虫卵和一层又一层烧焦的鬼东西了。
他见事不可为,就咬了土制雷子的插销,想要干脆来个同归于尽。”
我深呼吸,凝重道:“但是你说,在移鼠这里,人不会死。”
“对。”那伙计苦笑。身为当事人,提到那夜惨状他都还算镇定说得详实,接下来的话却微微有些打起了摆子。
他发冷道:“我们第一时间拿废弃家具隔了一个防火带出来,推动着整个火圈缩圈,结果,就发现那些雾气和虫卵似乎是吃饱了,受不了持续的火势高温就都离开。”
“但是……我们那些兄弟们,所有受害者转化的虫卵还在地上、床上,不停地动,而且数次要重新凝聚成人形的样子。
但那也只有一个轮廓,顶多像是用泡沫捏出来的一个模糊框架。偶尔才冒出来一个耳朵、一截手指,有时候全是牙……
后来……后来我们也受不了了,就说,让他们安息吧。
哪晓得那些蠕动的人形……他们好像还能听到我们说话,也存在原来的意识能明白,瞬间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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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这一次,那些虫卵就也到了雾里,再也分不出来了。”
伙计说着,有种难以言喻的自责,恍惚道:“要不是被放弃,他们不会变成那样。”
我心下恻然,但这种事也无法轻飘飘地作什么安慰宽解,只好勉强把话题往下接:“那再后来,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些人变成雾气和虫卵后,还是人、还活着的?”
这话一问,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心里先打了一个突。
其实,我应该是有答案的,因为我也才经过了一轮可怖的畸变,但确实现在还在这里,整个过程中虽然有被迷惑引导的时候,但总体上是有自我认知的,性格上也没有扭曲或分裂。
就像徐佑说的,就算身体成了副鬼样子,但依然还是人。
哪知那伙计反复缓了缓情绪,才脸色难看道:“不是知道,是他们……他们自己说的。”
什么叫他们自己说的?一来未免过于偷懒,没有任何可以思考推论的余地;二来这种有求必应的规则过于无解,反而让我有些怀疑。
我想了想,就问周听卯:“你小队长这笔臭字,是你们都能看懂吗?”
他一愣,似乎是被这句话打懵了,不由色变。
“我是队伍里唯一的文职,老板您应该听领队他们提过。管理装备、调看监控、记录每天物资消耗,这些都是要到我这里签字确认的。所以……”
所以按他的认知,这破字像是特意写给周听卯看,再让他念给我听。
还特意写得云里雾里,好像生怕有人能听懂。
我暗道奇怪,越发觉得好像哪里实在是有问题,是不是我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
我能理解有时候信息的传递会刻意进行加密,毕竟当时在陷坑中,信息就是这样层层筛选才从闫二到了我这里,再到高六处。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经过周听卯呢?
我们经历过那么多,用陷坑和岗亭怪谈的一些特有的词语直接加密了跟我对话,不是更好吗?
是希望我暂时信任周听卯?又或者必须让周听卯知道某些事,还是根本不可能绕开他?
疑虑一重一重叠上来,此时眼前几人都被寄生反而成了最小的事。
就这情况,周听卯到底怎么幸存下来,后来回到车队,再跟我们一起到陷坑的?
等等,我忽然目瞪口呆,对啊,周听卯幸存了。
直接就去问周听卯:“要是我没来,你们的打算是什么?特别是你,你的计划呢?”
周听卯又是一怔,赧然喊了声老板,试探道:“没、没有老板的指挥我们不行?”
“……”我看他,欲言又止,心说在这里打死这蚌壳精算了,一了百了。
反而那女导游在边上听懂了局面,知道周听卯这小子身上有关键线索,一下笑了。
她把袖子挽了起来,拖鞋再次高高举起:“没事,我来。老娘就不信世间还有不说人话的毛病治不好。”
周听卯悚然,求助看我。
我就冷笑,帮腔道对啊,老娘问你呢。
导游哭笑不得看我,扭头继续扮黑脸。姓周的还在废话,连连说二位姑奶奶饶命。
……等会儿?
我好似被雷劈中,从千头万绪的乱麻之中,猛地惊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喊我什么?”也没有灰尘。
金属的触感十分细腻,带着一丝凉意。
打光扫了一圈,能见范围内,榕树上众多死角里,确实依然没有任何灰尘的累积。
一时间许多揣测涌上心头,我走着,忽然就觉得背后的墙面其实不太平整。
怎么说呢,就好像也有什么隐约的纹路一样。
我下意识往后背摸了摸,带着粗粝的质感,让我脑海里陡然跳过一个念头,急急在高而窄的台阶上整个人转过去。
肉眼看去,背后似乎只是不起眼的小楼墙壁,刷着有些掉渣的常见白腻子。
“……不会吧。”
我对自己说,不知不觉就把呼吸放轻了些,多少有些忐忑,用指甲在上面轻轻一刮。
首先是一层蜡一样的东西。接着,是很细的腻子刮出来的粉末。
再下方,一抹近乎艳丽的色彩跳了出来。
我静止呆立了两秒,触电一样猛地就把手缩了回来,来回刮蹭自己的大拇指。一时间心脏简直要跳到喉咙口,差点没喊出来。
是壁画。
所谓被敲碎了称斤当破烂卖出去,又被追回复原的壁画,还没有等我苦苦寻找,居然就在小楼的墙上。
我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立刻连滚带翻下了台阶,重新回到小楼底部,仰头重新打量这座小楼的全貌。
整整十五米高的墙面,整个圆筒状的墙体表面积全部加起来,难道才是那一幅壁画吗?
我从未想过自己在寻找的是这么一件庞然大物,一种莫名的敬畏和退缩就翻涌上来。
而且,这要怎么看?
要说让我把这一栋小楼的墙壁用指甲全剥开伪装涂层,那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而且,此时远远遥望那微不可见的一丝艳丽颜色,虽然因为张家人的二次处理始终没有在暴露后氧化失色,我还是不免有些口感舌燥。
这,这也玩太大了吧。我是来撞邪祟见幺蛾子的,可没说让我动这种手啊,这如果搞砸了……
再看张添一还在沉睡,我破天荒有了种手足无措的茫然,毛头小子一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一咬牙,一屁股坐在张添一边上,决定在困难面前睡大觉,强行闭上眼睛倒地,把自己的思绪清空。
与此同时,好奇心在我脑海里还是拦不住,不停在说,也许塔顶还有备份呢?说不定在那个什么县志边上,就有壁画的素描全景图,不如爬到顶部去看看。
再不济,观察观察这里的金属榕树也是挺好的。
各种问题在我脑子里打架,搅得我翻来覆去,几次就想一跃而起,先逮着点什么研究一番。可只要脑子开始活泛,那抹艳丽就在眼前挥之不去,仿佛带着致命的魔力,完全挤占了其他事物的空间。
那副壁画里,到底藏着什么?
为什么就这样摆在月台小楼里,是它完整展现出来的画面,有什么特殊的信息吗?
胡思乱想里,很轻微地,我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好像拖沓着在爬。
是拖拽着重物,这是可以肯定的。
莫非,其实掮客和徐佑狂飙轮椅的地道,连小楼附近也有连接一两条分支岔道?
但是,那声音好像更沉。
我干脆再躺平一点,把耳朵彻底贴在冰凉凉的金属地板上,闭眼去听。
声音是从正下方传过来的,拖爬的速度不算很快,似乎很不适应。接着,那个声音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安静地消失了。
我屏息又听了片刻,隐约有了种说不出来的迫切感。似乎,有一个需要我立刻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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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缘由的事情就在眼前。
“哥?”我悄悄拍醒张添一,他的眼神失焦了一两秒,才醒过来,扶着榕树的枝桠站起。只见他额头上有些汗,好像是刚做了个噩梦。
我向他指指地下,比了个口型。
“你听。”
他沉默一下,摇摇头,示意醒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
“——哦,女侠!老板!美女!”周听卯福至心灵,一下站直了。
我浑身僵硬,那份总是溜走的不自在终于卡住了。
大概是难以置信用力拍了拍脸,我认真问导游:“刚才被巨大女尸追杀那么危险的时候,为什么你只救我和那个小女孩?”
眼前大概才三十出头的导游微怔,像长姐一样忍不住笑了,温和道:
“队伍里就我们几个女孩子,芮芮被我抓着,小柳那儿又有她男友拉着。我不保护你保护谁?”
我再次把目光转向周听卯,他紧张问我怎么了。
此时我就后知后觉,站直后,他跟我说话的视线居然还是往上走的。
这是个一般情况下很难注意到的细节。
因为正常人沟通时,视线一般会自然调整,以便平视对方的眼睛。就算不善社交往来,眼神只作偶尔的接触,那也顶多是往边上或者下方挪一点。
可他,那视线现在仔细看来,分明是对着我头顶上方的位置说的。
他到底在跟谁说话?
周听卯和女导游眼里看见的我是谁?
我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是凭借直觉,再次问周听卯:“刚才我问你认不认识高六和野猫,对吧
难以言喻的发毛感从脚底板就钻了上来,我忍不住看向徐佑,希望他补充些什么,说得明白些。
徐佑面不改色,好像没有阴差阳错倒霉挨了颗雷一样,动了动那只还完好的手掌,让我上前。
我硬着头皮看看他,结果他让我从他怀里拿手机,里面是当时现场录下的一段音频。
手机屏幕裂得破烂,音频长度非常短,也就十来秒的样子。
我打开,读秒开始,很快到了尽头。
什么声音都没有。
“调大,再调大。”徐佑道,我心里的不详是愈发浓重,按他说的,打开手机里一个处理软件,开始不停摁音量的加号。
震耳欲聋的电流音和背景沙沙的杂音过去后,还是很轻微的,我终于听到了一些非常细碎的声音,混在一起,难以区分其中的个体。
换了别人也许还好,但我是有过被栉水母寄生后,有无数人的声音在我嘴里拥挤着哒哒作响的经历,这一听条件反射,心理阴影就起了一身汗。
果然是还活着,就算变成了那样,已经散在雾气之中,那些人还在不停地发出声音。
“大部分是茫然的疑问和咒骂,甚至还有一些磨牙声,意识像是半梦半醒。”
徐佑道,也有一些人还勉强撑着,忍受畸变把情况传递出来。但那种沟通效率太低了,信息是支离破碎的很难解读。
还有一部分,则好像在畸变中走得太远了,发出来的音节过于复杂,已经不是人的语言体系。
而且那些信息全都有问题,带着被扭曲的恶意,他们不得不花废很长时间去分辨里面可信的部分,再加以验证。
我心头发沉。
“但是,蜂群往往都统筹在一个集体意识之下。他们这种状态,恐怕也没有办法阻止雾气的捕猎行动,更不能阻止孵化,是吗?”
一具很瘦小的尸骨,已经烂光了,像是极度疲倦后蜷缩着等待什么,就躺在雕像横生出的肢体中,被它捧起。
我似有所觉,轻轻伸出手,摸了摸那具尸骨光洁的头颅。
尸骨空荡荡的腹腔里有一张烂掉的布条,我不敢打开,怕把布条破坏掉。
有人游动到我的身边,积水已经到了我的胸口,压得我喘不过气。
那人把一个氧气面罩强行按在我脸上,似乎有很多问题,但看了看我,还是道:“我来吧。”
我心力交瘁,点头,看三易小心地随身携带的腰包里取出一个小镊子。
“像是一幅简笔画。”
他低头说,“已经泡糊看不出来内容了。”接着咦了声,“还有个签名。”
我动了动嘴,迷茫看他,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想跟他说,但目光移到签名上,整个人一下子被惊雷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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