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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被我忘记的

跟着警报声响起,一个身影好像是等待多时,猛地就闪身进来,做势就要砸我泡着的立柱。

看我身外飘着的血珠子,他就当场傻住了,手抬在脑袋顶上砸不砸的,表情非常无措。

我咳了一声,用力敲玻璃:“别管,我们走!”

对方没犹豫,哐一声立柱就裂,接着那些人造羊水流了满地。

我没站稳,其实也没看清眼前这位出手快准狠的猛男是谁,人一歪就被他扯了个床单裹住,当麻布袋一样甩在肩膀,扛起来就往外蹿。

这一下确实来得突然,我七荤八素,浑身的疼痛都给癫散了两分,稀里糊涂在这位猛男背上拍了拍,问他怎么回事。

结果颠簸里我下意识扫了一眼,就发现他是扛着我往暗处跑,而且根本不是蓄水池的方向。

我一惊,接着猛地就反应过来,他是带着我在往铁锈车队那儿蹿。

刚跑进黑暗中,身后立刻反应过来有人抢人,一瞬间营地的灯光接二连三亮起,那伙计轻车熟路,扛着我就是一拐一绕,瞬间甩开视线和背后断断续续的喝问。

我被癫得散架,几乎感到了一种财经新闻里,有人翻墙抢公章夺门而出的气势,实在有点糊涂了。

“哎,慢点慢点,”我急道,“哪位啊你?”

床头的栏杆有点掉漆,但非常光滑。

我眼前几乎是马上有了画面,想象到老林一个人是怎么安静地住在这间古怪的房间里,夜晚时分就蜷缩在这张小床上,把大部分的空间都空在那里,好像在避让什么。

“那排花盆是固定的。”张添一补充道,“我和徐佑刚才让伙计试着搬了一下,不能移动。检查后发现花盆底部似乎是拧了螺栓打了钉子,螺栓膨大后完全和地板固定在一起了。”

我直皱眉:“他不希望这些花盆移动?”

“目前看来是这样。”

张添一示意我看折叠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小箱子,里面打开是几套换洗衣服,叠得非常整洁,而且似乎是为了防潮,还特意收在了真空包装里。

我往箱子里翻了翻,发现里面确实有个简易的小机器可以抽掉空气。

这么一个生活细致的人,虽然过得有些简朴,但看起来还是处在一种稳定从容的情绪中的,不像是被什么震怖后歇斯底里的样子。

老林毕竟是做任务查跳楼事件来的,过得简单些是在情理之中。从他做事的风格来看,能在这里先住上大半个月观察情况、熟悉环境,似乎也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

我闭眼代入想了想,如果我是老林,我为什么会在屋里做这些奇怪的举动?

张添一没有打扰我,站到一边,轻声让其他人都退开。

徐佑看我一眼,喊住屋里其他还在检查的伙计,都往外退,给我腾出空间。

我彻底静下心,顺着洗手间,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准备往外走,对自己说:“我是老林,现在我醒了,要开始一天的日常。”

下一秒,我摸到了门把手,拧了下感到了不对。

“门是坏的。”我起了好奇,心说,比瞬移更玄奇的能是什么?有这么难以形容吗?

下一秒,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我完全愣住了,顷刻间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你看,还有一个蓝蓝在地上。”她低声说,“它就在那里。”

原来她刚才是真的一直在看‘我’。

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此刻的手和身体,想确认‘我’的身份。

年轻的张璨叹了口气,走了过来,俯身把‘我’也抱在臂弯之中。

‘我’动了一下,第一次发出声音,“哇”一声,是婴儿的啼哭。

“……你确定,那是你的孩子吗?”掮客也顺势看我,视线却没有跟我有任何对上。她凝重地皱着眉,试着探了下手,“我没看到有东西存在。”

伴随这句话,‘我’和襁褓中的徐然兴由于近在咫尺,一起挤在母亲的怀抱中,不舒服地挣扎着放声大哭。

张璨腾不出手,就把‘我’倚在肩膀上趴着,这才得以走了两步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也觉得荒唐:

“是啊,我问我的丈夫看没看见,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估计我应该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犯病了。一个幻想自己有不存在的孩子的疯女人,听起来感觉很凄凉哎。”

掮客不由默然。

看她这样,张璨倒是忍俊不禁。

虽然只比眼前的姑娘大了两三岁,张璨还是像对待小朋友一样,笑眯眯捏了捏对方的脸,叫她别难过。

“多大点事儿,你看,所以我这不是老老实实来看病了吗?”

掮客就摇头:“可你丈夫呢?其他家人呢?没人陪同你吗?”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熟悉却年轻了许多的身影快步跑过来,额上带着汗,好脾气道:“买到了,还有最后几个。”

他递过来一袋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帮忙剥开半个,熟练把还是婴儿的徐然兴抱过去。

然后跟在场所有人挨个打过招呼,甚至也不忘冲‘我’招招手,可惜因为看不见‘我’,直接歪了方向。

做完这些,他才有空,关切问:“怎么了?”

我认得这张脸,这是我的父亲徐峰。

但看向此时也还很年轻的徐峰,我却是不由再次眼皮一跳。

以‘我’此刻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他的手臂内侧同样有烫伤后的痕迹,比我母亲要严重许多,大片大片已经结了痂,简直有些触目惊心。

……这就是母亲说的前几天一点小意外?他们两个是不是过分心宽了点?

好在按我母亲的说法,这些伤应该只是表面上吓人,没有伤到筋骨,父亲徐峰的举止看起来确实也还是灵便自如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烫伤分布的位置好像怪怪的,说不出的别扭。

是什么呢,我一时间没有答案。

我对自己喃喃说,试着把门推了一下,听到很艰涩的磕嗒一声响,门锁上的锁舌弹出,把门卡死。再要拧开,废了很大的功夫,一时间居然还拧不动。

张添一在外没动,任由我自己使劲,我拧了半天,几乎是手上有些磨得发红才出了门。

……老林不希望自己离开洗手间的时候太轻易?

还是说,他不希望别的什么进入洗手间?

我站住,过了一会儿才缓慢走出洗手间,尽量放空心神,让自己的视线自然地向外看去。

从这个角度看去,感觉非常微妙。

我这才隐约明白屋内的一些摆设布置为什么是这样的,因为从洗手间出来后,基本是一眼可以看清所有物件的归置,互相之间正好不会有什么遮挡。

那些家具之间的距离很怪,互相之间要抵达的步数好像是差不多的。这使得原本就不太宽裕的房间更加挤脚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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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牺牲了舒适性的安排,让人强烈感到家中主人一定是刻意为之。

因此这样说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但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屋子里除了老林用来生活的狭小空间外,其他的部分像是被他特意分隔出来进行看管和对照的。

洗手间的门是一个非常强烈的心理暗示,足以让他在有意识或无意识的状态下,都清楚地识别自己应该待在哪里。

再看那些被固定死的花盆,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没有控制自己的脚步和速度,就感到腿弯处轻微一凉,是自己已经不自觉走到了窗台处,被那排十分高大的花盆挡住了去路。

是的,去路。

我看着眼前的墙面和窗台,外边的凉风吹来,吹得我心头也一阵发寒。

“我有两个猜想。”

我说,“第一种可能,屋里的家具甚至花盆或许会进行某种移动,老林不希望花盆发生位移,所以才对它们进行了固定。”

张添一想了想,正色道:“第二种可能,你是想说,花盆和洗手间的门一样也是一种边界的提示?”

我无奈看他,心说这厮跟徐佑带着一伙人在屋里嘀咕半天,多半是早有差不多的想法了,只是这些混账总要跟我确认过一遍,

果然,小刘说那两个伙计立刻就看到了当时极度畸变的周听卯。

原本亲眼看见已经死了的人,混在队伍里变成了畸变怪物,两个伙计的怒火和仇恨一下子就有了目标。

当场一个伙计就追着退入黑暗的周听卯去了,发誓一定要这鬼东西给个交代。另一个则留下来继续看情况,不久后看到我流血晕厥。

那伙计当场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同伴又迟迟没有回来,最后一咬牙,自己回了车队报信。

“回来的路上,他被那鬼东西追上去偷袭了。”

小队长说,我感觉到他把手收了回去,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去。

“我看着他过来了,但那东西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就一下……”我慢慢睁开眼,看见小队长满是胡茬的脸上双眼通红。

第22章徐佑

一给对视,我从这双通红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无比陌生的光景。这种陌生让我甚至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退缩。

在我印象里,小队长在伙计里不算是很打眼的人,虽然也生得魁梧,但总习惯性微微躬着腰,并没有给人任何压迫感。

之前我指使他做这做那,只觉得这个人十分好说话,虽然也有些老油条的毛病,但性格是那种一眼可以看到底的直白爽快,甚至有些好糊弄。

可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死死地盯着我,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执念和绝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徐佑的影子就站在他身后,不是支持地搭着他的肩膀,而是癫狂地掐在他的咽喉上,逼得他只能艰难地喘着气朝前看。

我完全无法摆脱他钉子般的视线,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爬过我的后背打在我的天灵盖,让我也有点抖。

你要干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地问他。刚才故人重逢的温情脉脉都烟消云散。

小队长有些狰狞地笑了一下。“每个人这趟下地都是为了活着出去,可我不一样。所以他们不敢的,我敢。少爷,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我看他,他的脸上此刻是一种当初篝火旁和我一起扯淡时单纯的兴奋。

一根新的冷焰火被掰断,我就在蓦然变亮的室内,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昏迷着就倒在他脚边不远处。

东崽也感觉到异常,有些畏惧地轻轻叫了声。

我按住心头不安,向地上伸出手,叫东崽到我怀里来。外套拉好,小肥猫被我牢牢塞在衣服里,带来了一点温暖的体温,我就感到东崽似乎是不自觉在发抖,过了一会儿,把脸埋在我怀里,又轻轻叫了起来。

此时的一切变得十分朦胧死寂,只有曲折回环的幼猫哀叫在客厅中震荡往复,我莫名生出一点恐惧,感到自己已经来到了鬼蜮之中,正处于一口冰凉的大锅之上,等待极寒的烹煮。

不行,走,快走,不能再停留了。“喵……”

怀中,东崽努力仰起头,把脑袋埋在了我的颈窝里,轻轻蹭着,似乎明白我的痛苦和怯懦,又叫了声,温柔而懵懂地舔舐着我脸上的泪水。

我怔怔看它,像是一下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

片刻之后,我抱着猫站起来,把那扇铁门外的锁链绳结拉紧,没有再去听里面的动静,转身向外面走去。

老宅之外的雾气已经散尽了,此时就能清楚看到那些落满灰尘的路灯,看到远处静默不动的面包车。

只要走过去,忘记背后的一切,遵循张添一和叁易甘愿牺牲为我铺设好的道路,我就能好好的离开。叁易也说过的,叫我不必有任何负担。

“喵?”

小狸花猫疑惑叫着。

我茫然看它,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死死咬着牙,虽然看不到自己的面部表情,但似乎并非麻木,而是一种出离的愤怒。

“……”我低低叹了口气,“我是想跑的,东崽,你看到了的。”

“喵嗷——!”小肥猫兴奋地又凑上来,没完没了舔我,舔得都是口水。

好吧,反正我也算逃跑过了。

我揉揉生疼的额头,转身回到铁门前,抓起锁链用力拍门。

里面没有动静,团结的浓雾似乎把声响都吞没了。我深吸一口气,冲里面大喊,直觉那两个杀千刀的能够听到:

“哥!我想到办法了,所以带它多转转,坚持住,别主动找死!我知道你们不愿意的话,没那么容易被啃的!”

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在听,我是完全放开了嗓子,继续拍门:“听到没!现在我去摇人实施我的方案,我没有跑路放弃你们,回头别说我不讲义气!”

哐一声,从铁门上方已经破了的小窗里砸飞出来半把破椅子。

“你看,这估计是叁易那倔驴在破口大骂想冲出来揍我。”我冲东崽说,指了指铁门后,“你知道他要说什么吗?肯定是骂我脑子有病。”

无所谓,我心说,此时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吊诡平静,冲门后竖了根中指,吼道:“少废话,听指挥啊!哥,你管管我哥!”

“哐!”

我一矮,这回缩头躲掉小窗里飞出来的另一半破椅子,总觉得好像听见张添一那孙贼在很缺德地笑。

靠,“爱信不信!”我大怒,“我聪明还是你丫聪明?!”我是说真的哎,不信拉倒,徐然兴不会骗人的好吧。

“哐!哐!哐!”

“——等我!”

确定里面的人听明白了,我笑了起来,扭头转身,这次没有丝毫犹豫,抱着猫向远处的面包车狂奔。

十分钟后,失血过多几乎已经看不见的我推开久违的车门,仰面倒在了面包车冰凉的车板上,期间因为屡屡周身疼痛带来的失神摔了结结实实几个大跤。

我在车板上缓了十秒,艰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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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在车里翻找,最后在工具箱里找到了备用的对讲机。

万幸这是张家借的车,这种常用的老古董果然还是有的。

我又笑笑,感到今天无比的幸运,打开了对讲机的自由频道,开始漫天找能对接的信号。

以我对闫默行事的了解,他虽然同意了我两个不省心亲哥的计划,但应该已经赶到了附近,做好了一旦失败,就把自己填进来当埋尸人的准备。

片刻后,对讲机里沙了一下,是闫默的声音,凝重问:“顾问?”

“是我,我们还没失败。”

我说,心里缓慢松了一点气,此时两眼又开始发黑,意识不断模糊,知道是受伤太多身体已经无法支撑。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是现在。我抬手,用力在胳膊上咬了下去,在痛觉里勉强提起一点精神,“现在,我抓紧时间把事情的关键都说清楚,不要疑问,先告诉我又或者没有,好吗?”

“顾问,你说。”闫默严肃起来。

“张添一和叁易为什么要喂圣婴,你已经知道了?”

“是,我基本都知道。”

我说好,听着,“你们的方案没有问题,但可以有替代的选项。”

伴随对讲机沙沙的电流音,心脏狂跳得我非常难受,我用力敲了敲胸膛,勉强低声道:

“第一,圣婴本质上需要的最佳祭品不是张添一,而是流浪者。再说得直白点,圣婴需要榕树,需要那些墙中鼠。那玩意儿比张添一好使。”

我向后摸了下,确定张添一的胸膛还有微弱起伏,立马背好他,往前面看不见的大雾中快步疾走,要不是怕撞到客厅中的家具,几乎要狂奔起来。

五步,十步,二十步,老宅的面积不大,我扶着墙认准一个方向,很快摸到了厨房的门框,接着手上一冰,摸到了半敞开的老宅铁门,继而摸到了那黄铜的门把手。

到了,我瞬间松了口气,老天,我就说一个破客厅又不是迷宫,哪有那么难走。出去后的路我来回走了两遍很熟悉了,要背着张添一回到面包车不算难事。

习惯性确认了一下猫在怀里,我去摸了摸张添一的脸,再度确认他的鼻息,低声说:“走了,撑住啊。”

就要跨出房门,不知道为什么,耳边东崽又叫了一下,声音无比的凄凉。

等什么呢,赶紧先跑出去啊。我心说,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还在想东想西,但身体却诚实地一下停住了,没有再往前一步。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居然晃了晃背上的人,有点钻牛角尖,就固执问:

“哎,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有两个年怀仁呢?”

神使鬼差地,我又想起叁易在床底刻下的那行字,心里好像挠了一百只猫,感觉不解读清楚简直是要了命。就愣愣卡在铁门的门槛上,低头琢磨着会不会有别的含义我没有领悟。

……我记得张添一是跟我说过吧,要我放开一些,尽情去追逐谜底,不要有太多顾虑,不要担心会牺牲掉他。

古怪而冷酷的念头里,我开始慢慢地思考,没有着急把背上垂死的人带出门。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鼻子有点痒,我下意识摸了把脸,愣了下,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流鼻血。

好久违的应激反应,以前还是在思考过多消耗过大,脑子要烧熟的时候才有过。我擦了擦鼻血,竟然没止住,就感到一股股热流不要钱地往手背上滴,人就有点站不住晃了下。

奇怪,我就是背了个人,琢磨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加起来都不是太吃力的事情,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纳闷间,我就又愣了一下,伸手仔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没事找事一样,又去摸背后的张添一。

我有一种很怪的感觉,似乎我刚才一直确认张添一的鼻息和心跳时,其实是恍惚着在反复摸我自己的脸。

在我背上的那个人,好像是并没有脸的,我什么也没有摸到,才会开始自欺欺人。

……我背着的到底是什么?

“东崽,咬我一下。”我轻声说,把手伸给怀里的猫。小肥猫哆嗦了一下,委屈地狠狠咬在我的虎口上。

微弱的痛觉转瞬即逝,感知没有什么变化,我深呼吸,扶着老宅的铁门,坚定往后退了一步。

“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我对东崽说,“我可能又中招了,现在背着的其实是年怀仁的干尸。我在企图带它离开年家老宅。”

东崽呜咽了一下。

我笑了笑,摩挲了一下猫的小肥脸,汲取了一点热气,柔声叮嘱道:

“听我说,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那张添一现在可能还在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替换掉了。也可能他其实还在雾里跟什么东西对抗,从一开始的对话就是我又在谵妄里自言自语。”

“现在我的认知被完全扭曲了,我不能冒这个险选择离开。如果年怀仁被我带出这个屋子,或许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我需要你去帮我确认一下,我哥在哪儿,让他想办法带我们出去。”

“——你能明白吗?”

小狸花猫叫了声,颤抖了片刻,鼓起勇气从我怀里钻出来,重新跳到地上。我能感到小肥猫有些不舍望了我一眼,马上头也不回跑进了浓雾深处。

在越来越浓的雾气中,甚至连猫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明明身处不大的老宅里,我却感到四周无比空旷,距离感在此刻完全消弭错乱了。

“……有。”

“……他骗我说,他这趟就退休歇了,回头把车队给我,让我好好做事。整个车队那么多漂亮得要死的吉普车那么闪的大灯,四舍五入以后都是我铁皮媳妇儿。”

“他还说,头顶上那台伴飞的直升飞机,好好干的话,他拼了命也给我从本家申请过来。”

“那几天我给你削果盘我都满脸通红,削两分钟我就想笑出声儿。我过一个钟头就恨不得跑你杂货店里买个小东西,给你看看什么叫腼腆纯良好狗腿。”

小队长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骂了一句脏话。

“后来我才知道,领队这狗东西跟每个小队长都这么说,草。怪不得每次排队全是人。老子赔笑脸扮憨当了一路老妈子,现在兄弟没了,车也没了。”

“我他妈现在是个他妈的未亡人。”

“——所以,你们要个冒牌的张家少爷是做什么?”我冷不丁突然问道。

第23章意外变故

“——所以,你们要个冒牌的张家少爷是做什么?”我冷不丁突然问道。

安静,突如其来的安静。

小队长看着我,有些头疼,捏了捏后脖子。

“祖宗,你怎么不吃感情牌啊。能让人好好转移一下话题吗?”

我叹了口气,心说这厮明明这么动情忘我地在回忆往昔,好像下一秒连二大爷家萨摩耶的裤衩子是什么颜色都能哭着告诉我,怎么就诈不出来话,也觉得很头疼。

我相信他刚才所有的推心置腹,这些都不是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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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妨碍他似乎在某个节点就突然警觉到自己吐露了太多,于是开始转移话题,企图糊弄我,让我“置身事外”。

家长啊,大多的家长都有这个毛病。一边真心实意流泪说生活艰辛,一边看你羞愧就打着算盘想趁机送你去补习班好好“上进”,一边还不经意赖掉了原本答应好要买的塑料小人。

既然他已经想起来我是个熊孩子,那接下来更深入的话题指定聊不下去了。

我蹲下来,自食其力,检查血肉模糊的那人。

这显然也是个危险话题,我伸手想看看那人的伤势细节,肩膀上就一沉,被摁住了。

“你看你的,别上手瞎摸。”小队长无奈说,“你那群忠臣马上就过来了。有些事我不知道交代完了以后会有什么变故,不能拿来冒险。要真想瞒着你我还会提这茬吗?等人来,人手整齐些,成吗祖宗?”

我认真抬脸看他,问他还要多久。

我们都是一惊,什么人影,怎么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没有看见。

这下不用催促,手机里立刻传来几张照片,也不知道受到什么干扰,一卡一卡地跳出像素点来。

模模糊糊的,是俯瞰视角下的山谷。

频道里快速道:“是在我们新挖开的那些排水沟里,为了方便卸掉可能的流沙冲击力,挖掘的时候特意是上窄下宽,顾问你们在同一水平面上是看不到水渠底部的。”

长长的一句话说完,照片才跳完变得清晰。我不敢置信揉了下眼睛,在钻井机附近的一条排水渠里,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无比模糊的人影蜷缩在那里。

那人影无比古怪,又好像神话传说里的饿鬼一样,四肢干枯如树枝,满身的杂黄毛发,偶尔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黄斑,无比瘆人。更要紧地是,那个人影很不正常地低着头,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在啃咬。

因为被挡住了大半,我只能依稀看到,被啃咬的东西似乎是个球体,上面有一排整齐的白色色块。

下一张照片,负责岗哨的伙计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团东西感到诧异,一下子拉进放大了聚焦。

我一看,脑子里就嗡了下,那哪里是什么球体,分明是一颗神色痛苦狰狞的人头!

三易也叫了起来:“这脸……这脸是开钻井机的大蒋,应该在操作室里啊!”又气又急就是大骂,“看守的在干嘛,人就在头顶出了事都没注意到吗!”

话音未落,余光里有什么闪过,我们都抬头,就见远处那钻井机狭小的舱室里猛地翻出一个矮小人影,牢牢抱着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就往外跳。

接着两个、三个,也不知道操作室狭小的空间里挤了多少,数个人影都各自或抱或咬带着残肢跃下。

身边的伙计全都红了眼睛,二话不说操起拍子撩就打,但那些人影异常灵巧,根本看不清动作,一下子跳进了边上的排水渠里。

那些鬼东西似乎还有颇高的智商,居然还发出无比尖锐的吱吱声,似乎是在嘲笑一样。

我大怒,“岗哨!”直升飞机上猛地打出高强度的远光,隔着水渠和地面,我只听那些鬼东西猝不及防惨叫起来,上方稳稳地开始点射,一声枪响就是炸出一团血花。

那些声音慌乱了一阵,但立刻就消失无踪。

频道里喊道:“这些东西会挖洞!跑了!”语气从惊怒继而变成了懊恼和自责。

我强摁住情绪,知道这不能责备他们。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石林那里,岗哨更是全力戒备生怕出事,谁也没想到反而是一直风评浪静的山谷荒地那头会出事,这完全就是个意外。

所有人这下都举着拍子撩,三三成队把后背交给对方,成阵队往前推进。

走了五六分钟,上方岗哨严阵以待,不停传来消息。说那些鬼东西始终没有再看到踪影,只有一具没来得及拖走的同伴尸体还抛在水渠中,似乎是出血过多,重伤不治了。

但那些东西外形十分古怪,跟山魈一样,说不清是某种食肉的畸形猴子还是什么。

我走在最后,三易和副手就在我周围护着,整个气氛一度变得十分紧张压抑。

也就是这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一种非常陌生又熟悉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味。

“咔——”

伴随那股气味,某种轻微的开裂声不知道从何而来。

我头皮一炸,想也不想就大喊:“先别走!”

几乎同时,走在最前面的伙计突然脚下一空,地面竟然变得酥脆无比,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塌陷。那伙计猝不及防,一下子踩空掉了下去。

身边的人伸手就拽,但手上就是一空,整个人反而因为惯性往后仰倒,差点翻坐在地上。

再定睛一看,被拽住的伙计垂着头,满身血污,分明只剩下了大半个身体,陷入地下的部分全部不翼而飞。

我猛一闭眼,心中惨然,就听到一声极度痛苦压抑地怒吼。

事情来得突然,所有人全部定住不动,过了一会儿,有胆大的伙计慢慢放低重心,伏在地上敲了敲,抬头脸色发白:“山谷下面变空心了。”

“别瞎动,都别瞎动。”三易轻声说,深呼一口气,从装备里翻出绳子绑在腰间,让我们拉住。

当下的情况,所有人就堪比是踩在一个巨大的薄薄冰面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踩塌掉下去。

好在这群人毕竟是训练有素,再怎么没有外出的经验也很快镇定,不需要指挥,全部都小心地匍匐下来,尽量让自己和地面的接触面积增大。

三易慢慢曲着四肢往前爬行,把绳索抛出。

我死死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他,攥着他腰间绳索的另一头,手掌心里很快出了层汗。

就连这家酒吧,都是当做大厨房搭的,基本的娱乐配置全无,只能勉强做做饭再供应两罐啤酒。

但是,就在一个星期前,带着食材和后勤物资先抵达的一批伙计们,就发现这个一年一度的聚会驻地似乎发生了某些奇怪又说不清的变化。

一开始,是清晨时分的雾气变重了,久久才散去,空气中凝结的露水有些泛蓝,而且整个小镇似乎阴凉了许多。

后来是夜晚有人起夜的时候,发现临街建筑投下来的影子好像变宽了,抬头时发现多出了一些风格迥异的老房子。但喊上值班警戒的伙计一同前去查看,那些房子又消失了,跟海市蜃楼一样。

这个过程里,他们向外面发了些反馈提醒的消息,但通讯信号开始断断续续变差,甚至发送的消息出现乱码,电话也几乎播不通。

接着,那些原本该在一个星期后才按约抵达的张家人们,居然陆续提早来了,并且声称是收到了催促他们尽快抵达的讯息。

再后来,那些建筑出现的频率就增多了,并且看上去越来越清晰真实。

“就像是……海底忽然出现的暗礁一样。”那伙计说,显然也有些惊悸和不理解。

他给我铺开了一张很大的地图,是原本小镇的建筑分布图,上面涂涂抹抹,用不同的颜色和数字标记,备注出依次浮现并被发现的老房子。

那些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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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散的时间也伴随着房屋的出现越来越延长,并且更加冰寒了。

短短数日,与会人员们抵达了大半,一夜之后,忽然漫天飘起了大雪。

雪一下,道路封堵,所有新或旧的建筑都被一望无际的白色覆盖,消弭了差异。厚厚的雪层堆起来,人如果出行,一脚踩下去,积雪会直接没到大腿根,把半个人都打得湿透。

起初这些很有行动力的张家人还分工了要进行扫雪,但一接触,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那些雪是烫的。说是雪,更像是被高温的水蒸气和高压,强行捏在一起的团块物。”伙计道,边上有人递了一个亚克力的盒子过来,好像是原本哪个年轻的张家人拿来装手办的。

我就看见那盒子里保存着一小块雪团,一根镊子也被塑封在里面,只漏出一截在盒子外方便操作,接口处是蜡油烫好了黏得很死。

那伙计托着盒子,牢牢握着两边,才把镊子递给我,示意我轻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拨动镊子头,小心翼翼在那团东西上夹取了一点。

一瞬间,那团雪就猛地震动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尖啸。

伙计用虎口压着不让盒子动弹,让我继续看,镊子收紧,那一小块雪团碎掉,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得对,这个所谓的雪,是被巨力什么压在一起的,压得非常严实坚固。

除了灰,里面全是一条一条的虫子在蠕动,而且在抱卵。靠近中心的位置,虫卵有指头肚大小,外沿的则逐渐干瘪,细小得近乎于皮屑,混在灰里肉眼很难分辨。

给我看完,那伙计就把盒子收起来,用黑布完全蒙上。那盒子尖叫了大概足足五分钟,才慢慢停歇。这个过程里酒吧玻璃门外的雾气不停涌动,但似乎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方向,只是来回激荡着,最终也恢复平静。

我大气不敢喘,看那伙计放好盒子回来,无意中就看到他的双掌上通红一片,说不出来到底是被烫伤的还是冻坏的,简直要掉下一层油皮。

“你这手……”我不由色变。

他看看我,确定我已经理解了刚才的信息,又看看徐佑。

“讲,没事。”

徐佑笑骂道,“你们这群兔崽子不是不服气,天天喊着要见顾问吗?这祖宗就是。”

伙计一愣,两眼亮了起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脸上的神色生动了不少。

被裹在睡袋里动弹不得的我缓缓打了个冷颤,几乎条件反射就说:“雾里有东西。”

小队长嗯了声,打了个手势让大家保持队形往外快速推进。

“离天亮还有一个半钟头,马上它们就都过来了。”我背后的严二掌柜忽然说。

“顾问,你还有什么推论和问题,路上我们可以抓紧时间说。”

来不及仔细品味严二掌柜这句话里的情绪,我就感到原本细微拂面的夜风一下子消失了。

雾里一动,隐约有人形直直站在里面,由远极近,不计其数。

第24章“咚”

最近的一具人形,距离我们大概就半臂远,在浓雾里完全看不清形态样貌。

但随着我们所有人小心翼翼前行,四周的人影若隐若现,我就意识到这些东西是以车厢为中心,在逐渐包围和靠近。

如果这些东西全部堵到车厢门口,一旦动起来,只需要极度静默地依次进我们的房间,哪怕被我们反击撕碎也无所谓,一点一点如积水般把所有空间填满,就足以让我们在死寂的拥挤中缓慢窒息死去。

“没关系,它们听不到声音。”

但现在,先知等于是大张开了嘴,却没有力气咬下来了。于是我们这群食物就还在莫名其妙的安然无恙中在它嘴里蹦跶乐呵,迟迟没有意识到这次失败的进食。

徐屏想了想,很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么采食这一步具体是怎么完成的呢?”

我微微一愣,马上意识到屏屏问我的,并不是只有我这一次的经历。因为在刚才讲述伪人相关时,我已经大致跟她说过我好像被那个巨大无形尸体拿走一部分的事情了。

是啊,如果目前我们的推测成立,那么之前徐佑和医院里的我,第一次中招到底是怎么开启的呢?

过去以为事件已经解决,又没有过多信息可以去推论,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也就只能不求甚解。但现在,这么多人受困难以脱逃,事关先知,有些问题恐怕还真得竭尽所能地去刨根问底。

我苦思冥想,屏屏也没催我,安静席地坐下来等我整理思绪。

我也坐下,但身上滴滴答答的积水实在够呛,尽量离她远了一些,缓慢道:

“以我在水下石林的遭遇来参考,采石是被先知拿走了身体上的一小部分,又被赠予了一个什么东西。”

只是那个交换得来的东西我没有直观看到,就被三易警醒地用袋子套住扣死了。

那么,过去被台仔盯上的徐佑和“我”……有过类似的瞬间吗?

好像是有的。

以我为例,在雪山小镇中我是有失去一些血肉丢失在公交车上的。至于我何时被赠予、具体被给了什么,现在不确定只能打个问号。

而徐佑……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我父母的演绎中,这是被允许重复进行,并没有禁止的。

‘我’做一切不被禁止的事情,行为逻辑像无序癌变的肿瘤,不分好坏对错轻重,向所有可以流淌的边界去扩散。

起初,父亲母亲还抱有希望,对于‘我’毫无规律的举止反复,只是更加耐心地纠正和教导,并制定一些更为详细琐碎的家庭守则,企图以此控制住我的行为范畴。

但‘我’根本也听不懂指令。

两个成年人很快精疲力尽,但还在坚持。

直到有一次,母亲张璨冲泡了一些奶粉来喂‘我’。

按理说,就像之前无数次正常的喂养一样,吮吸是婴儿印刻在本能中的反应,不会有任何执行上的偏差。

但‘我’向她伸出手,不知为什么,就像画皮的邪术突然失灵,又像是某种令人作呕的拟态突然忘记了继续维持,陡然在我的母亲面前畸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在她蓦然苍白惨败的面色前,暴露本质的‘我’是透明的,空荡荡的。

是字面意思,‘我’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流光的透明,以至于可以直接看到躯壳内的所有细节。

这具皮囊,除了一张肉质人皮,原来竟什么都没有。

没有器官,没有声带,没有流淌的血液,没有可以折叠的骨骼,没有实际的性别,没有肌肉或神经,甚至显而易见地也没有半个毛孔,皮肤表面是绝对光滑的。

奇怪,这么多异常,过去为什么就一叶障目,从未察觉呢?

而此时,这团没有思维的空皮囊还在发出婴儿该有的笑声,咿咿呀呀的,招着手,像等待捕食的海葵,呼唤她靠近。

张璨定定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没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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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转身向厨房走去,越走越快。

她拿了一把尖刀,一个打火机,一块打湿的布,很快回到‘我’面前。

“徐峰,别动,别过来。”她平静对惊骇冲过来的丈夫说,“我没有打算伤害自己,也不是在发疯。相信我。”

‘我’依旧专注看她,张开双臂:“呀……呀……”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母亲会杀了‘我’,杀了非人的屏屏。

但她只是原地垂着头,肩膀微微发抖,按耐住了所有情绪,对‘我’温柔笑了一下。

“别怕,妈妈想做个试验。”她这样说,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

然后她把那三样东西拿到了一旁的襁褓前,与此刻睡醒了的徐然兴对视。

婴儿黑漆漆的眼睛是懵懂的,看着‘我’,也看着母亲拿在手里的东西。首先看到的是那块普通的湿抹布。

下一秒,年幼的那个我突然呛了一下,整个人因窒息感蜷缩起来。

几乎是同时,溺水的感觉侵袭了‘我’,窒息缺氧时才有的绀紫爬遍我的全身。

“是我错了,我一直搞错了。”我听到张璨说,像是笑又像是哭,“失控的是这一个啊。”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反复回忆了一下,心里连续咯噔就说了声我靠,不会吧。

这还是陈年旧事了,徐佑当初给我编造那个流浪汉故事骗我的时候,他好像有一个很细节的形容,把我结结实实给吓着了。

那个形容说得是,流浪汉撕咬猫狗被保安们发现,被驱逐后,保安们甚至发现了流浪汉被冻掉的一只耳朵。

必须要说的是,我确定徐佑这厮在我面前时,两只耳朵都是完好无缺的,从来没有少过。否则一只耳这么明显的特征我早就认出来了,也不至于在车队里忽然发现他就是故事中的流浪汉时吓得魂飞魄散。

但徐佑这货满嘴跑火车,嘴里向来没有一句实话,既然我那亲哥张添一都说了流浪汉的故事纯熟编造,我也就没再计较故事里的细节真伪是否能完全对得上现实。

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没有当面问过徐佑他编造的这个流浪汉故事。

这是一个灯下黑啊。

当初徐佑在被岗亭怪谈追猎那么紧急的时刻,编故事的时候,大概率使用的素材应该都是实际就有的。

危急时刻人本能会大脑空白,想要凭空编造一些细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必要,甚至可能增加被质疑的风险。这不是徐佑那种老油条会做的。

我靠,有没有一种可能,徐佑他真的丢掉过一只耳朵,但又因为什么原因被弥补回去了。所以只在当时异化严重思维混乱的徐佑那里,留下了一个无意识的印象,最终成为了故事的素材。

如果是这样,那么台仔对他的采食,就是从拿走他的一只耳朵开始的。这才是他成为先知猎物的第一步。

我越想越是惊异,身上都有些发热:“也就是说,先知也不是凭空只要靠近目标,就可以捕食转化的。”

“先知是拿走了猎物肢体上的一部分,又给了什么修补了猎物的缺失。说得粗暴一点,它拿走了我的一块肉,又趁我不备把自己的一块肉藏在我身上并且伪装成了我。”

“这种交换,好比把信号源或者跟踪器安装在人身上。这才是伪人能够一直定位和持续转化取代食物的关键。”

屏屏眼前一亮:“所以,这就是摆脱先知污染的关键?要找到自己被采食的部位,去除掉那个信号源。”

我点头,恍然中总算有些明白三易的奇怪举动。

他当时拿出袋子将巨大尸体给我的东西扣住,也许就是发现不对后,马上试图打断这个交换行为,以此制止“我”和矿洞中的这个先知彻底建立起联系。

这是伪人本能掌握的某种讯息吗?

他当时看起来不像是要跟我刻意打什么哑谜,而是确实没有办法解释这个举动的含义,只是在异变面前条件反射地做好了准备,因此才猝不及防还是让事情恶化了。

联系到这一点,老板交代的很多信息终于也串联起来。他说在水下矿洞中,我们要做、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采石,或许指的就是找到在众人之中,真正的徐然兴身上那块藏起来的那块信号源“石头”。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让徐然兴从先知的捕猎中脱离出去。唯有断开连接,十几二十个徐然兴这种看似滑稽又有些可怖的同化场面才有机会中止。

我想作为伪人,许多信息他们也只是大概有着直觉。又或者受到先知的限制,自己都没法看到本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更遑论跟我言明。使用采石这样的比喻暗示,或许已经是在尽可能地逾越鸿沟。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好像更糟糕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说,不由苦笑。

“好消息是,既然老板和三易他们的主动权和自我意识,似乎相比台仔要宽泛松动很多,甚至可以直接谈起天衣的话题。那就说明先知大概虚弱到管不了自身&#039;&#039;病变’了,失去了对伪人的控制力。

我们的部分失忆可能就是先知的最后一次奋力反扑。

不管是我们还是伪人们,想要获得自由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最好时机。”

小刘轻声说,但声音还是在发飘。

作为一个见证过众多伙伴失联失踪,依然敢独自出来,并且把我从营地安然带走的人,小刘在这方面显然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第25章胎生【规则二】

雾气和漫长的黑夜,都散开了。

那些静默的黑压压的无数人影,此刻清晰地佝偻着站在那里,垂着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好像在喃喃自语。

但声音完全被吞没了。

只有某种格外恐怖的光亮,让我们所有人不得不仰着头,呆呆看到上方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圆润的、乳白色的圆盘。

它太大了,太亮了。乳白的光芒在偌大的陷坑中黏稠地蠕动拥挤。

清晰得能看到它毛刺朦胧的边缘,胶质般弯曲着。

上一次,我的理智不停告诉我,这是月亮这是月亮这是月亮。

但此时这片月之镜中,是无数惨白褪色的畸形人体在无声哀嚎,拥挤着,融化着,反颔的面骨和肌肉互相与对方粘连在一起。在拥挤中一滴一滴的“色彩”被挤压,伴随着丰沛的羊水,自上而下滴落下来。

那些腥黄发红的浆液就这样一直滴落覆盖在我们的头上,脸上,很快在风中凝固,变成了仿佛在生锈的泥浆。

这就是来自陷坑母体,一刻不停的温柔注视。这不是月亮,是它温暖的子宫,是它潮湿而温情脉脉的白色独眼。

一条同样满是泥浆的地道,不,脐带,就从上面悬空下来,一直垂落,一直垂落,有形又无形地穿过我们,串联我们的腹部,直到连接上此时营地中的那个地道入口。

向上攀爬逃离或纵身跃入地道深渊,通往的都是同一个结果,同一个永恒的胎宫。无限的莫比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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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就此完成,将开端和末尾永远相连。

那么我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把他误认为是徐佑呢?

我感到这个答案很重要,似乎和他这种非人畸形的体态、人的身份定义都息息相关。

一旦解开了这一点,也许我就能明白目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深呼吸,再想下去,没病也要得病了。

假徐佑似乎是很失望我的沉默和抗拒,不作声低下头去,再次去卷动手中的人皮,进行近乎强迫症一般细致的整理。

就是此时,我从他的动作里,陡然意识到了某种熟悉的特征,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我草,除了默认冒领徐佑的身份外,眼前的这个人好像真的没有说谎。

台仔确实还活着。

不光如此,台仔曾经和我“交谈”过,说他就是那个替我完善张家小少爷履历的人,是为我誊抄出那本关于陷坑知识的黑色笔记本的人。这两句话也是真的。

甚至,眼前的人说数次和我打过交道,与我有过照面,还是真的。

“——当初在车队里,有个东西曾经在窗外看了我一眼。”

我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些剥皮人——所有的泥中祟当时都在我的杂货店里,被月光压制受到了感召。但其中有一只,不知道为什么不受影响,挂在窗外竟然直接逃走了。”

那是一张很恶毒的长脸,显得十分狡诈,同样是赤红裸露的外表和反折的四肢。

我自然而然就认为,那玩意儿也是个外皮脱落干净的泥中祟。甚至在我的推测里,还一度以为它就是引发异变的源头。

此时,我再度上下仔细去看,看着把人皮好像叠衣服一样仔细认真打理的假徐佑,看着他怪诞的体态。

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答案出现了:

那个恶毒长脸和其他泥中祟不同,没有受到陷坑的感召,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那是一个人,活人,硬生生脱了人皮的活人。

那个剥皮活人曾反折着肢体挂在车窗上怨毒盯着我,现在近在咫尺,就在这里一边卷着人皮一边看我。

看轮廓、看体型体态、看动作规律。这就是目前我识人的三个标准。

因此这个人之所以能顺利伪装成徐佑,不是因为他哪里像徐佑,而是因为徐佑被污染畸变后,体态发生了巨大且特殊的更改,无限度接近于泥中祟。

所以当眼前这个人反折着四肢、赤红着外露的表皮时,因为和泥中祟几乎一致的特征,就被我识别误认为了徐佑。

他的一切古怪异样的举止,都因此得到了自然而然的默认和忽略。

他没有说疯话,台仔是活着的。

台仔是他的自称。既然通过两个世界短暂的闪烁重叠,暴雨可以移动到那个湖水充沛榕树繁茂的世界,那么在那个世界已经“死档be结局”的我和张添一的记忆,当然也有可能以同样的方式抵达过来。

难怪,难怪他这样模棱两可地提醒我,却没有说更多。

如果他经历的闪烁只维持了短暂一瞬,后面那些被追逃的事他应该都是不知道的。

那么能很快得出这些结论,并立刻再来找我做出精准暗喻,已经是做到了极致。

至于为什么是我和张添一的意识才得以闪烁而来,此时没有太多凭证,我的猜测是:

张添一曾经以“墙中人”的状态隐匿,提醒并观察我们。我不知道这是哪种怪谈的影响,但他确实似乎有能和环境共存的方法,只是似乎不能对外界加以干扰,否则干扰后就会像车队那次一样被迫离开。

而我,则是因为我之前取巧的脱困手段。

在人体上来说,母体和胎儿之间原本就存在着最为紧密的寄生关系。

我依托岗亭的力量,从陷坑中夺走我的伙计们,这本身就是协助岗亭完成了一场单独的分娩。这个过程里,作为载体的我,大概是可以作为其他人脱困的载体或者说母体的。

而在目前这个不知名怪谈,目前看来也正存在着一种寄生关系。

作为更紧密宿主的我,也许在进入青石、引发神妃寄生的那一刻,暂时在优先级上取得了胜利。

只是,我毕竟是个普通人,这种因为怪谈最后余荫带来的优先并没有维持太久。

在高六恍然意识到自己是谁的那一刻,陷坑怪谈的辐射彻底远去,我们的重叠就分开了。

我倒不意外自己取巧脱困的手段果然还是需要付出代价。

只是,如此一来,那个世界的高六实际上替我成为了真正的代价。其他人虽然暂时脱困上岸,也已经被那些气生根寄生过,后果极为不妙。

而我的意识某种程度上则幸运逃逸到了这里。

正如游戏存档的比喻一样,我在坏结局上存档,来到了新的存档线路。

但这种逃逸显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而且似乎我们两个世界的时间线上是并行一同流淌的。

我心下一紧,也就是说,此时那个世界的我们还泡在湖里,因此没有出现阻止旅游团进山,这就是两个世界最大的分歧。

我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最后结局,最终是否还会因为世界的重叠闪烁影响这边,此时一个无形的倒计时就隐约悬在头顶。

如果要自救,最好是在那个世界的我们遭遇第三次暴风雨,也就是湖面出现漩涡虹吸之前,提前结束这一切。

冷静,冷静,导游对“我”说过,山洞坍塌后,他们是在“山腹”里被困了好几天。这几天里她和那对情侣因为寄生感到时光格外漫长,此后才听到了睡袍三人组的声音。

现在顺着这个猜想来看,睡袍三人组也许也是某种我没有抵达过的世界线。

他捏着嗓子像孩子一样介绍说出台仔为我做的所有事情,在他的逻辑里没有任何问题,都是实话。

我大概是有点恍惚,指着那层人皮问他:“你是不是说过,你一直在找他,但他被二次坍塌压死了。”

假徐佑看看我,似乎是奇怪:“是啊。”

“——那你管他叫什么?你是不是,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对他用过直接的称呼?”我说,感到自己的呼吸顿住了。

台仔一愣,僵硬地笑了起来:“这个啊。这就是一张人皮啊,是一件衣服。”他用手捧着我陈旧的雨披,纳闷道,“顾问,你和那些伙计,不都穿着衣服吗?”

“只是,你们的衣服做得太好了。”

他指着手里两片同样折叠起来的东西说,“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衣服里,对讲机会一直响呢?

我把对讲机放在衣服里之后,它就一直试图联系我,又不说话。这太奇怪太可怕了。

如果我的衣服没有保养好,一直响,我就没办法重新穿上去。”

我可能是疯了,居然再一次听懂了他的逻辑。

在遍体深寒之中,我居然想了想,又问他:“那这衣服……哪里来的?为什么你一定要穿这件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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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出去啊。”台仔诧异看我,伸手攥住了墙边的一片毛毯,用力下拉。“为了从墙里面出去。”

厚实的毡毛毯落地,后面居然是实体的岩层。

他一片一片,十分礼貌小心地把毛毯全部扯下来,底下全部是岩层,没有任何的通道和门扉可以离开或出入。

在这里的,只有一排空房间和两边深不见底的断崖。

“所以,只要放弃不跳,再过一会儿,我的妹妹也许现在就可以安全地被分娩离开。而我作为属于她的泥中祟,也可以作为属于她的怪物陪伴她出去,是吗?”

“是。”

“如果赌错,也许根本没有再一次的循环,我妹妹跳下来就直接死了,是吗?”

“是。”

我笑了起来。“所以我选择跟你们说实话。我这个人嘛,一直这么缺德,不喜欢封建糟粕,但喜欢道德绑架。我不甘心哎。”

“嗯,顾问回见。”

高六淡淡说,耳机里她凛冽地笑了一下。

“哥,我跳了,你认真看好我。”

头顶上方,不知道具体在何处,光影一动,一个高瘦的人影没有任何装备保护,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

规则二,见本章作话。

第26章脱困

……

夜晚六点四十五分,营地宵禁之前。

满是铁锈的车队里,我坐在地板上,手里捧着一个自热小火锅,面无表情地默默吃着。

高六凝视着我:“顾问,你不相信?”

我艰难地把最后一口汤咽下去,说没有,让大家都放轻松点,现在的局面不难。

杂货铺里,或站或蹲挤满了跟我们这趟下地的伙计,闻言脸色都有点复杂和茫然。

我们都是在十分钟前,刚刚从地道里下来后,就被高六集中带过来的。此时不少人还在偷偷摸自己现在满是淤泥的脸,神色又膈应又惊奇。

“难道这个……这个什么莫比乌斯环和什么循环,是假的?”方獒有点懵,“我听副队说得很真啊,而且她那一套一套听不懂的词儿,一听就像是循环里顾问你教的。”

“大概率是真的”,我无奈回答,摸了摸自己这次还全新没拆封的脑子,“陷坑的规则也确实很难,我现在都没完全想明白。但这不妨碍我们现在的局面是简单的。”

“……”方獒没说话,只是看着我,表情变成了某种藏狐表情包,像是觉得我语无伦次是疯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身上一毛,就道不好,聊了这么久,那破车怎么样了。稀里糊涂的,真是吾命休矣!

这种隐秘的着急和尴尬,因为张添一这个亲哥干的好事,一下子就变得难以开口。

我正兀自冒汗,一直给我讲解的瘦高白面伙计也不明就里,问:

“顾问又没受伤,你丫猫尿喝多了吧。”

雷子哥一愣,指我身上厚实的防护服:“一身血腥味,不是伤着了吗?”

我猛然回神,想起来在场诸位其实是不知道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的,顶多是目睹了掩护我离开公交车时的画面。雷子哥的疑问,倒是一个误会,误打误撞反而提醒了我。

想到那时候的混乱场面,我的理智就回来了。

那时候徐佑和张添一分明是合作救我的。这身血腥味浓重的防护服还不知道是哪里搞来的好东西。

可是,奇怪,我哥是不是说了,让我别暴露和他的关系?

徐佑也不知道吗?

就是这转眼的功夫,我们还没靠近出口的木门,一层浅浅的积水已经在矿车里积蓄起来。照这个速度,要淹没过我大概也不需要太长的一段时间。

可能是疼痛过度带来的麻木和分心,这个档口上,我居然有了一种很荒唐的联想:

现在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天然泉眼?如果他们就这么没注意把我往矿洞深处一丢,我身上招引来的滴水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把这些历来干燥的空间都填充满?

古有小龙女填东海,那也算是深明大义虐恋情深,现在轮到我就为这些人渣变海眼是不是有点吃亏了。

胡思乱想间,推我的那山民大概是受不了隐约的压抑氛围,小声跟边上人问:“等会儿把这小孩具体丢哪里?”

被他问的人有点莫名其妙,没好气道:“老规矩废矿洞啊,才来?”

“……永富哥,那是我叔公家的远房表亲。”推车人缩了缩脖子,“我就是跟过来想发财,到了没、没几天。”

被他问话的一个激灵,赶紧哦了声,态度好了很多,显然也是对王永富的狠毒心有余悸:

“等会儿你跟着我们走就行,这小孩被什么鬼东西掏空肠子了,要赶紧处理掉。”

推车人还是有点怂:“怎么看出来这小孩是……是被什么东西掏空的?”

两人在这边细细碎碎说话,王永富大概是听到了,脸色不大好过来,在矿车上踹了一脚。

不过就是这一下,矿车微微一晃,浅浅积蓄起来的积水就晃动着发出些许声响。

三人原本面色各异,此时都是一愣。

把盖在我身上的塑料薄膜快速揭开,王永富也是胆大,又把我翻动了一下,想看看怎么一回事。

只是手一到,冰凉的积水就无声打湿了他的手掌。

王永富的手一抖,面色忽然凝固了。

“……哪来这么多水?王平你搞什么幺蛾子?”

推车的王平吓了一跳,险些结巴了,“不,不是我,我怎么……”被王永富恼怒地一巴掌抽在后脑勺上,一个倒栽葱,差点把脸埋到我的鼻子前。

这个意外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把微微睁开一线的眼睛闭上,就看到一张大脸撞到面前,心里极度无语,直勾勾看他。

四目相对,王平整个人僵硬住了,猛地大叫一声就腿软跪了下来。

我已经把眼睛闭紧,尴尬到想要长叹一口气。

王永富和边上那人都被王平吓了一跳,就是大怒:“嚎什么!”

王平又是一抖,整个人就带上了哭腔:“他……他……”他了半天愣是没敢说出半个字来。

隔着矿车,我都能感到他抖得筛糠一样,似乎死死看着已经闭眼的我,想确定刚才是不是眼花。

半晌,王平才绝望道:“永富哥,这娃到底怎么死的。他,他不会诈尸回来找我们算账吧?”

奇怪的是,王永富居然沉默了一下。

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我也不由一愣。心底就升起了一种极度微妙的异样感。我感到有某个答案,正在以一种我没有想到的角度浮现出只言片语。

“……走,时间要到了,我们马上出去。”

王永富道,竟然有了一丝心有余悸的失措:“平子,别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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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小孩的尸体哪来的,我们也不知道。”

推车立刻又动起来,这一下,三人的脚步声都十分凌乱。

王平几乎要吓晕过去了,亦步亦趋地结巴着就追问:

“这些小孩不是我们跟拐子买来的吗?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袭击他们?咱们不是来挖矿发财的吗?”

王永富听得恼怒,骂道:

“不知道!说了不知道!”

王平听糊涂了:“什、什么?”

矿车猛地一下停住了。

我感到有一只手死死握着矿车的扶手,用力重得像是要把金属的扶手给拧下来。

“——不知道。”王永富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喘着粗气恐怕眼睛都红了。

“我说明白点:这些小孩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些小孩的尸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像车里这个东西,我们只看到他出现在那里,肚子就是空的。我们只能认为是他原先躲在什么地方,晚上被什么东西袭击掏空了,白天就被抛尸出来。”

“所以,别他妈再问了!先出去,把尸体处理掉!”

这个说法显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时间,王平和边上那伙计的呼吸都卡住了,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我也卡壳恍惚了一下,才缓慢接受了他所陈述的事实。此时脑子一跳,忽然就浮现出我刚刚苏醒在这里时的景象。

不,不对,我第一次对这具身体的“伤势”起了严重的疑问。

我缓慢看向徐佑这位身经百战的老狐狸,难以置信心说不会吧,就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羞愧和尴尬。

果然,那伙计就嘀咕道:

“要我说,那张哥其实看着不像来坏事的啊。他还帮我们救了顾问呢,也没怎么跟领队开条件。咱们张家总得讲点礼义廉耻吧。”

我听着礼义廉耻四个字,后心冒汗到想找个地方缩进去。

徐佑这厮也是阴沟里翻了船,闻言有些不高兴,皱眉道一码归一码,这个人情他自然会还。

又有些隐晦地冷哼了声,似笑非笑道:“见人就喊哥,我们顾问这一声哥还是不够金贵啊。当年喊我一句哥,救了我一条命。刚才问他去哪儿了,不是也喊他了一句吗?他吃亏什么了?”

“……”我强忍着没低头去看脚,心说因为他就是我哥啊。这位便宜二舅、师父兼大哥,你这种来自长辈的酸溜溜是没用的,除非你能把他撵出我家户口本。

也就下定主意,是打死不说漏嘴,免得徐佑这样骗人骗鬼的奸猾老手英名毁之一旦。

此时急到脚板心冒火也是不能提公交车了,我一咬牙暗道死就死吧,先转移话题。

“你们说张哥……”我也不用掩盖自己的求知欲,“哪个‘张’?不是你们家的?”

徐佑脸色有点黑,手指一动就要给我一个暴栗。

那伙计也是个妙人,还在边上似乎有些向往道:“而且,那天大多数人没出事,不就是因为张哥大半夜的要吃烧烤,逼我们交人去给他捧场当气氛组吗?”

某张由张添一发给我的烧烤摊观光图立刻在我记忆里被唤醒了,连张添一穿着的那身墨绿色风衣都清晰在目。

那厮还好意思说什么大半个月来都在流窜,一幅被人欺负伤害的白莲花小可怜样。

我握拳挡在唇前,才醒悟连物证都早就一应俱全,一时间真是无言以对。

据他所说,原来那天本来大家正因为基站被挟持、又有雪灾封镇的事烧心,正憋屈着。

结果不知哪里哐哐几声破锣响,那杀千刀的张添一就出现在他们这群速来自称土匪的猛男们跟前。

伙计当时就是一惊,把袖子里的手机往袖口深处一滑。

张添一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消消乐?”

伙计有点蒙,哑然摇头,干巴巴道:“俄罗斯方块。”神经就一下绷紧了,生怕又被没收。

“没网吧?”哪知张添一似乎还挺好说话的,只问了这么一句,直接给予了信任,还真就没动他的手机。只是笑着强行拽走一群脸上写着威武不能屈的猛男给他做烧烤去了。

雷子哥这样铁骨铮铮的,当场跳出来骂了几句娘,张添一似乎也很宽容看了他一眼,就任由他留在房间内。

说到这段,伙计脸上那种好似斯德哥尔摩一样的崇拜之情简直无法克制。

(此处,曾在危机之中孤身犯险披着一身汽油、神兵天降救人的徐佑抬头,有些古怪地幽幽看了伙计一眼。)

我倒是可以理解,年轻人嘛。这伙计一看就是个宅男,重要的不是命,是手机保住了,而手机里面是他心爱的番剧和电子老婆们。

这种感情,绝不是什么中年领导救命可以相比。领导再有人格魅力也白搭。

不过,他这么一说确实提醒了我。

张添一做这些,应该是确实有他自己的目的。

可问题就又绕回来了,他为什么误导其他在外的张家人也往小镇赶?他再能打也做不到一网打尽团灭,而且何必自己亲自涉险呢。

宅男伙计还争取我的支持,说张哥一定是有什么别的隐藏的大棋,总不能就是看所有张家人不爽吧。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样。”

我想了想,一个非常离奇的念头跳了出来,“他把所有人叫回来,并没有别的什么目的。我是说,让人都到这里,不是一个动作,而就是他的目

“睡吧。”我就笑着说,“都挤一挤,睡着了就什么都别想了,顶多想想我这位小祖宗。大家明天见。”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的解释,我知道大部分人的心中一定非常疑虑。

但此时我无法解释太多,这次的经历已经告诉我,越是对怪谈规则熟悉,越是靠近这份疯狂,就越会被这份疯狂捕获。

五分钟后,房间内一片安静,各位同伴选择了信任我,全部倒地陷入睡眠。

我独自在焦虑中坐了一会儿,也在地板上就此睡下,非常缓慢地任凭自己被睡意吞没,感到自己脚腕上,那个青色的撕咬牙印久违疼痛起来。

在自己的小店中睡着,我感到自己在恍惚中数次醒来,好像被某种温柔的仿佛母亲一样的声音感召,又数次逼迫自己继续睡去。这一次没有任何打扰,下沉的意识里,我对身边所有一切的感知变得模糊。

睡梦中的叩门声停止消失了。

(本卷完)

第27章一个选择(重写大修)

隐约的流水声里,我浮浮沉沉的,感到自己浑身发痒发麻,非常乏力。

眼前完全看不见东西,但还是能感到有明亮的光打在眼皮前。

感光没问题,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瞎了。

额头剧烈作痛,热水袋一样晃着就晕。那种强烈的晕眩想吐很像是脑震荡,以至于我异常缓慢地思索了片刻,才有数个关键词在我脑海中逐个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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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坑,流水,额头的伤。对,我脱险了。

彻底沉眠后,我最后感到的,是身体周遭那层甲壳一样的泥浆在融化脱落,好似蝉结茧蜕皮,又好像撞破了一层卵壳,我一下就撞进一片冰冷的流水里。猝不及防的落水让我呛了个正着,酸辣冲到脑门,只来得及挣

大概是我虔诚的忏悔起了效果,背后那块就以一种非常危险吊诡的状态顿住了,保持在一个要翻未翻的状态斜在那里。只是我挂在上面,就感到自己在以一种微小到近乎错觉的速度缓慢往下滑。

此时把肠子悔青也没用了,坐以待毙的无奈涌上心头,我还是看不见,只能把眼睛尽力向四周瞥,企图捕捉到一些光影晃动的变化,同时心里生出了疑问。

那个打在我眼前的明亮的光是什么?

那是一个很集中很小的光源,而且在微微颤动,就好像……好像是被什么提着,而且随着我努力的感知,那亮光似乎是冲着我这边来的。

我靠,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不会吧。

噩梦中是一排新出现的张家伙计敲着碗,问我吃白饭的再多一个行不行?还要两荤两素一个汤。荤的细细切做臊子,半点软骨和肥的都不要。

只有东崽活得越发滋润,每天出去潇洒,到了饭点才回来让我赶紧供餐。

而且这小肥猫明明只是长得蓬松,作为狸花猫勉强还残存了两分灵活轻盈,偏偏吃起饭是一顿一顿一顿又一顿,偶尔还用一种“饭搭子怎么还不出去打猎”的眼神忧虑看我。

我这个人也是欠的,好不容易安全了回来过安生日子,但躺不了几天就浑身难受。

反正店里生意聊胜于无,我就拿起手机开始挨个骚扰,好奇打听各种八卦轶事。

结果那群人一个比一个忙活,说好了投奔我,也不知道是在折腾什么事,回我最多的反而是小刘和方獒。

我不免狐疑,旁敲侧击才晓得,张家似乎又盘了个“项目”,这阵子在抽调人手做准备。

“此项目非彼项目。”方獒特意给我解释,“就是家里人聚一聚,吃吃喝喝汇集一下各路情况,有什么地方出了邪门事儿的互相提个醒。顾问你来吗?闫队拦着不让,说怕你不自在。也就这几天要召开了。”

我立刻给他回了个表情包开始装死。

“……所以,你是哪个张添一?”

瞄准张添一的狙击红点一个一个消失,掮客叹了口气,示意所有暗处的伙计们停手后,站了起来。

“小然,这次由我来说吧。”

这位我很尊敬的长辈因为是被我临时喊过来的,身上风尘仆仆,我曾闪念想过她大概是刚忙碌什么事情。

现在她给了我答案。

掮客去了雾号镇已经废弃的医院旧址,带回来很多病历和试验记录,还有一些十分语焉不详、仿佛痴人说梦的狂乱涂鸦。

其中有一个信息,是关于[走丢]的。

矿洞先知给我看过一段拼接的往事,是王永富带着贪婪和惊悸对王平说,矿洞内的无肠矿童们是凭空在矿洞里出现的。从他的语气来看,他似乎把无肠矿童们当做了某种奇异的矿产,就好像是活着的石中玉人一样。

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不过是先知转化出的畸变器官,伴随功能运转间歇性地出现。王永富的遐想只是不知死活的错判。

掮客提起这点,则补充道,王永富那群盗矿者背后的人,确实是在找能够凭空出现的人。但王永富毕竟只是个底下的执行者,对命令有着很大的误解。

那些疯子要找到,实际上是[走丢]的人。

我听到这里不由皱眉:“张家的人,都是在尽量避免自己走丢。”

“是,但那些人刚好相反。因为恐惧不愿接受,他们一直试图对[走丢]进行证伪。”

掮客说着,叫跟她一起赶回来的伙计拿上来一摞满是灰尘的记录单。

她翻出其中一张递给我,我瞳孔一缩,看到上面全是发黑的陈年血迹。

记录单上用几乎癫狂的笔迹写着:“谁能证明人在走丢后,会真的去往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命运?”

“如果有,那一定也会有什么人从另一个世界走丢到我们这里!”

“如果有人可以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我们为什么不能控制他们,控制这种力量,去挑选穿梭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世界和命运中去?王侯将相权利财富,我可以为所欲为,逃脱所有的世俗制裁,不需要回头!”

在笔记的最后,是密密麻麻的狂笑,似乎执笔的人无法克制那种疯狂的喜悦和野心,必须述诸笔端。已经变得几乎认不出来的字迹扭曲地用力划破了纸面,是几个被血涂满的大字:

“这才是真正的,心想事成!”

我盯着那张记录单,冷冷道:“他成功了?”

“没有,跳梁小丑罢了。”

掮客指了指张添一,“目前来看,唯一确认的例子在这儿,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就失之交臂。”

我的神色大概是空白了一瞬,接着,张添一把手里已经回温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了我。

我胡乱喝了口,尝不出任何味道。面颊则还是麻的,勉强笑了下,问他:

“所以,那天你提着灯出现在我面前,冒充了这个世界的你自己。你之所以能混进迷藏,也是因为本来就有一个你在迷藏之中,你只需要在他不在的时候顶替上去,小心不要被其他人察觉到不同。”

“每次你在帮忙后,就匆匆离开,到底是去了哪儿?也是为了减少出现,免得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吗?”

张添一想了想:“这个问题一开始我就跟你坦白过了。因为先知的干扰,很多时候我被忽视了。”

我摇头,较真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哑然失笑,“墙里。”

什么?

小刘也回道,说怪事年年有,但大多都是小打小闹,甚至干脆就是“走近科学”。一般人还真没我这么倒霉催的。

眼看这锅要甩我身上,我赶紧扭转话题,一时间也没想起什么话头,就问那坑我的“罪魁祸首”徐佑怎么样了。

“治着呢,家里说好歹再躺半年,才不至于伤筋动骨。”

小刘这才想起来,纳闷问我为什么管领队叫徐佑,管柳哥叫方獒。

我看着屏幕也是一奇,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这一个两个的在我面前用的都是诨号假名。

但那时候命都快没了,大家恐怕也没任何人有心情纠正我,反而都顺着我就这么喊下来了,顿时啼笑皆非。

不过,此时我心里就又起了好奇心。心说那我哥的匪号又是什么,到底跟这群人什么关系。

而且,徐佑那混账不是号称天下第二吗,真的假的啊。他说有个张家人能把他打得跟死狗一样,会是我哥吗?

正琢磨怎么套话,方獒倒是先说了个让我意外的轶事。

他道:“顾问,你知道我们本家为什么都姓张吗?”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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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这还有说法?”

“我们都是孤儿流浪儿,要说姓名当然是五花八门。只是据说某年家里曾出了怪事,常有人走丢,后来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法子,说常换姓名才不容易沾邪祟。”

聊天界面里嗖得跳出来一张图,居然是本通用字典。

“喏,赵钱孙李,每十年二十年一轮就按百家姓轮着来。现在就是刚好轮到‘张&#039;&#039;了。”

“不过,这应该只是个迷信传统吧。后来大家也没怎么遵守了,也没见出什么岔子。”

我好奇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张姓虽然是大姓,但也排在二十多位。真要按方獒的说法,这换姓的传统短则百年、长则堪比彭祖,怎么听着就不太靠谱。

果然,方獒就补充说,这也是他听年纪大的伙计说来的。但张家到处是神经病,十个字里最好是十一个字都别信。

我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个坑爹货色的嘴脸,深以为然。

还有那个司机,说什么垫药费割肾,唬得我一愣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家医院哪儿用得着他出钱,这不是纯粹闲着没事逗我吗。

“不过,顾问不就只说实话吗?”

小刘忽然道,不免有些新奇:“好像自打碰见顾问,没听过一句假话。”

我顿时有点窘,心说那我也是坑过人的,佯装吃陷坑土壤的时候我不就使过诈了吗?只是我确实从来没在语言形式上说过任何假话,顶多回避了让别人自行误解。

但这并无玄虚,只是强迫症而已。说不实的话会让我非常不舒服。

一定还要往前追溯,那这毛病大概是耳濡目染跟我哥张添一学的。

三十秒,大概是三十秒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把昏昏欲睡疲惫不堪的猫递给他。

他看看我,把猫轻轻托在他的肩膀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要真相。”我冷静说,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本性。“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被认错,脱困后我为什么在这里,那些怪谈和经历都是假的吗,这些是什么,墙中人、不,你那时候为什么能给我最终的提示,我的伙伴们都在哪里。”

“还有,陷坑的经历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还少了一个人。”

“八年前闫默带队经历的投票,在那种环境下,那三段录像到底是谁给他们录制的?这个人确实存在,是你吗?那时候的你……是不是就像在车队里那样,一直看着,一直……“在墙里”?”

无数的问题涌现出来,伴随而来的是我对眼前这个身形、刚才那个歌声逐渐恢复的久远熟悉感。我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哽,最后变成了一个我必须要知道的问题。

“我认识你,是不是?你从家里离开八年了。哥。”

第28章不存在的猫

事情或许该从头说起。

我叫徐然兴,我爹老徐是个电工,叫徐峰。而我母亲,为人十分谦和温柔的人民教师张女士,叫张璨。

家里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徐屏,还有个成天不着家的哥。

在十一年前,我年幼的妹妹屏屏因病猝然离世,长久的病痛折磨让屏屏走得时候非常轻,像朵早就枯萎凋零的干花。

对于她的离开,极度的悲伤背后,我和家人甚至有些卑劣地松了口气,知道她终于不用再受病痛的煎熬折腾。

她那时候的状态,之所以还在病榻上坚持,已经完全是我们这些家人出于痛苦的私心,强留她在世界上。

因此那天她在病房之中,勉强苏醒后,轻轻向我哥求助,让我哥帮帮她,劝说家人放弃。

这天之后,我们送走了安然永眠的屏屏,整个家庭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泥淖之中。

三年后,在这种依然压抑的氛围里,年长我两岁的兄长沉默地离开了家里,似乎把自己当做了刽子手。

此后八年之间除去偶尔年节的短信问候和寄款,他再没有和家中有任何联系。对于我,他也只是每年寄一份生日礼物过来,问我家中是否安好。

但他大概也没有料到,随着时间流逝,父母的悲痛愈演愈烈,最后已经完全没法面对我和孪生胞妹几乎一样的脸庞。

有时夜间我为恍惚虚弱的父母煮面劝说他们多少吃一点,母亲会看着我的脸忽然落泪,甚至昏厥。我的父亲也常常失神在屏屏房间一直发呆,直到天黑。

中途唯一的意外是,出门前我硬着头皮去跟主治医师商量出院事宜,原以为我这种重伤员治到一半原地开溜,肯定是要挨一通骂,哪知人家见怪不怪,把办公桌上的杂物一收:“行,你现在走?”

我说“啊?”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她看看我:“还有事?”

我下意识就连连摇头,忽然有点尴尬,暗道怎么不挽留我呢,也没有医嘱要交代吗?好像一点都不重视我耶。在你面前的不是张家心爱的小祖宗了吗?

整个人站在原地,磨磨蹭蹭居然有点不想走。

结果我不走、她走。

“到点了。”主治冲我礼貌笑笑,指了下挂钟,“我下夜班。”

我大窘,赶紧退到一边,就见她脱了白大褂,将旁边衣架的常服大衣披上,施施然拉开门。随后步子一闪,三两步就消失在走廊拐角,浑身上下散发着下班后不理凡尘俗世的清冷鬼魅。

曾几何时,每天傍晚七点半准时关店门的我,身上也是有那种清冷的。

我由衷唏嘘忧郁了片刻,但边上实在是没人捧哏,偶尔路过的护士也正忙着,没空问我“大王何故哀叹”,只好自己揣着猫,悻悻去门口找两个便宜亲哥集合。

出了院门,天上还挂着几颗大星,远远就看到张添一靠在车门口,笑着不知道在聊什么。叁易则已经坐进了副驾,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也不搭理张添一。

我还没反应过来,上去不怀好意就拱火,乐道,“怎么又生气了?加二?有事儿你说,我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话没说完,面包车的侧门滑开,我当场呆若木鸡。

只见那小破面包车里,前后的座椅都被拆掉,最大限度空出地盘。

然后一排一排放上了轮椅。

五张我熟悉的面孔,就东倒西歪躺在轮椅上,打绷带的打绷带,打石膏的打石膏,齐唰唰都抬头冲我乐呵一笑,场面十分凄苦又壮观。

一看竟是徐佑、张甲、武丑、火并和方獒,愣是用轮椅拼出五朵金花。

我可能是下巴掉下来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问:“啥、啥情况?丐帮大会?”

“你出院,他们也出院。”

这一下毫无防备,我眼冒金星,眼泪直接飚出来了,怀疑自己的鼻梁都歪了一寸,立刻又爬起来狂奔,紧接着脚下就无比倒霉踩到了什么碎渣差点滑飞出去。

再冲出去十几步,在无意中踹到某个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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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警戒带后,我才反应过来刚才连环暗算我的只是一盏路灯,不知为何也炸膛报废了。好险没给我踩了一脚碎玻璃到脚板底下。

这次长了记性,狂奔中我十分滑稽地拼命往前方和左右挥动双手,才避免了第二次撞击事故,又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听身后叮叮当当的声音远了一些。

还没顾得上松口气,那东西在雾中突然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哐一下,似乎是我那忠心护主的手电筒铁皮刮到别的什么,就此脱落罢工了。

就是这一声响后,四周重新进入了可怕的死寂。

我两眼发黑,在原地因缺氧站了一会儿,大脑几乎是空白的,无法判断追过来的那东西目前潜伏在哪里。

浓雾和黑暗把我的知觉降到了最低,这时候似乎也做不了什么,我只觉得过快的心跳基本逼到了嗓子眼儿,胸膛都快炸开了。知道如果这会儿雾里出来什么要咬我,我大概是没力气躲,只能当场暴毙。

不会吧,难道就这么完蛋了。

总觉得有点不服气。我心说两个高手我都还没用上呢,这不显得我兢兢业业一路是白混了。难道我连点同归于尽的缺德手段都没有吗?

两秒的绝望后,我叹口气,用力拍了拍脸,在原地强迫自己躺了下来,开始整理思绪。

罢了,害怕是没有意义的,只会显得很怂。那玩意儿要来就来吧,不管它有什么花活,我现在要好好想一想,含泪享受一下寻根究底的初心。

首先,我那两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亲哥,到底走散到哪儿去了?

我在满是潮气的地面上翻了个身,强撑着架起了二郎腿,让自己现在看起来显得潇洒一点,不要太丢人。

认真对自己说,不对啊,之前被吓了一路脑子都来不及动,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是他们走丢了吗?顺带拐走了我的猫?

……还是我自己突然消失了?

好熟悉,这个画面我一定是见过的。我是知道这个变故发生的缘由的。

思索中,浓雾如水一样被搅动,一串喘气声慢慢靠拢过来,忽远忽近,就在我周围不远的距离。

我僵着脸没理它,翻了个身继续想,把自己当个鸵鸟。

“……哥?东崽?”我在浓雾喃喃说,声音还是有点哆嗦,尽量无视了那个从门里追杀出来的鬼东西,“我有一个想法,如果你们在的话。”

说话间,那东西已经停下了,就在我的面前。非常近,雾气已经不足以遮掩,以至于我在余光里隐约已经能够看到一个无法形容的轮廓。

我深呼吸,索性把眼睛闭上,任凭那道轻轻的呼气声贴到我的后脑勺。

有什么潮湿黏稠的东西碰到了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从门里出来的、在雾中盘踞的是一个超乎常理的庞然大物,它的体态也是狭长的,与滴淌出来的那道黑脐带般的长影很像。

要说能控制住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我咬着牙,心里闪过了此生所有愤怒的瞬间,狂喜的瞬间,发现用处都不大,只好去回忆自己所有窘迫尴尬的黑历史。

大概人在羞愤欲死之中,总有垂死而起的最后勇气,我慢慢放空了情绪,也暂时放空了对身边鬼影的所有感知和遐想,接着更缓慢地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冲那玩意儿竖了个中指。

有本事直接啃我。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看我能不能扒了你的底裤一起见光死。

我无声说,硬着头皮找回了点当初做熊孩子时的恶意,转头看向四周的黑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酸痛得有些不正常的肩膀:

“……亲哥,亲生猫,是不是我突然看不见你们了?”

周围没有回答,我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很像个精神失常后逃避现实的疯子。

轮椅包围圈里放了张小板凳,那位已经下班的主治医师从容探头,脚下一个便捷医疗箱,还纳闷道,“你怎么才来?”手里捧着杯有些烫手的咖啡,吹着气慢慢喝了一口。

不用说,这也是被张添一的“深夜暖心热饮”突袭拐上贼船的了。

原来刚才张添一这王八蛋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是在和医生侃大山。

天杀的,我返乡回家,这一面包车的轮椅人是跟过来干嘛?

看我气急败坏,半张脸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徐佑还理直气壮,颇为疑惑问我:“我是你二舅,过年不该和你回家吗?”

我一呆,好像有道理啊,险些就这么给他绕进去,当即大怒,“你是我路边捡的!我们家户口本又不认识你!”

张添一还在边上笑,我气不打一处来,再看叁易那张不吭声的黑脸,顿时同病相怜感同身受,对他道,“哥,我支持你打出去,就往张添一这孙贼脸上揍,我帮你绊他一个大马趴。”

叁易没理我,独自冷酷,叫人十分无语。

这时同样躺在轮椅里的小队长才好笑解释道,这边医院的设备不齐全,尤其是对皮肤外科这块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他们是约好了要转院,顺便请了专家飞刀会诊。主治医师也是陪同一起去参与会谈研究的。

正巧赶上我要返乡,有一段是同路,可以顺道把我先送到家门口。

我们这一面包车其实已经是最后几个才出发的了,其他伤势严重的在今早已经转院到了那边。

我哭笑不得,心道原来如此,这些家伙也是无聊,居然还故意逗我。

但这确实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再看这破面包车,颇有一种刻意卖可怜的恶趣味。

果然听小队长压低嗓子,冷不丁跟我揭徐佑的老底:“掮客教官回头要接站,你瞧瞧,有些人本来都能下地了,硬是又蹦回轮椅上半死不活的。我们能怎么办?成天之美就跟着一起在轮椅上喘呗。”

徐佑面不改色。

小队长又道:“但教官是担心顾问你,说要给你接站,看看你伤势如何,其实也从来没说要……”轮椅一个打滑,被徐佑恶狠狠拽走。

我偷笑,这时张添一上了驾驶,说一声出发,肩膀分明也在抖着忍笑。

车一开,四平八稳的很舒服,方獒、火并、武丑他们几个都在打鼾,睡得人事不知。小队长张甲坚持了片刻,也睡得香甜。

每天都很巧合地,有看着眼熟但我愣是认不出来的顾客,上门顺口跟我提起那个流浪汉新闻。

鉴于每位八卦的大哥都出手阔绰,我没有厌烦,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可惜的是,就在我都快把那则新闻倒背如流的时候,这则火爆到养活我大半年营业额的新闻,突然,某一天就没人跟我唠了,让我十分失落。

有一次有个形色匆匆的流浪汉经过我店门口,我还有些期待往外看了半天。

听到这里,我的神色开始复杂。

“也就是说……我以为我辛苦的经营终于有了起色,小店忽然宾客如云。”我顿了顿,竟有些悲凉。

“其实就是徐佑这厮一个人,仗着泥中祟的特性,反反复复在我门口门前刷新骗buff,欺负我认不出来是吧?他怎么就这么多钱包呢?”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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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锁误会,荒诞起因

由于和已经异化的徐佑频繁接触,并不知情地为他触发着岗亭尚未成熟定型的规则,我这个“守卫”和“家人”也逐步看到了那个世界。

直到某天夜里,我就看到蹲在小区廉价投喂器前的狸花猫。

它吃得狼吞虎咽,我这种向来对小动物没有太多情感的人也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

意识到我在摸它,小肥猫一时间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几乎是围着我疯狂地大声嚎。

我以为这就是只热情点的土猫,没有多想,不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我已经进一步滑入未知的世界。

接下来的日子里,实际上东崽一直跟在我脚边,几乎寸步不离,晚上就留到我的杂货铺,看我从阁楼取出折叠床铺好,它就安全蜷在我墙头。

在我看来,小肥猫是经常躲着人不见踪影,只偶尔在花坛附近现身,发现是我才偶然探出来委屈喊饿。

实际上,是我能看到它的时机很不稳定,越是靠近花坛、远离我的杂货铺就越明显。

我摇头,四周还是看不见,我也没办法点亮一处光源做个示范。

但我还是道:“年子青,你上过学吧?听过柏拉图吗?”

年子青好像猝不及防挨了一锤,就是一愣,声音快速起伏了一下,不自觉带着某种耻辱的惭愧:“……有、有啊。”

“哪个有?有上过学,还是有听过柏拉图?”

他再次愣了一下,开始破口大骂。

我听他骂我神经病,居然有点想笑,就继续道:“那你应该知道他提出过的洞穴理论。”

所谓洞穴理论,是假设我们所有人都困在一个洞穴里被牢牢捆住,视野中能观察到的,只有前方的一个屏风。屏风之后,有火堆构成的光源,有人带着器具走过,投下影子。

洞穴里的人,只能看到那些火光中奇形怪状的影子,就会把这当做世界的真实面貌。

我道,如果现在有一道光从前方而来,同时照在我们身上,影子会进行重叠。

此时在这个金属管道之外的人,如果能通过某种方式看到我们重叠的影子,就会以为这是一个怪物,居然长着两张脸,其中一张脸还是悬空的。

如果人数更多……比如说,数量上超过十个、几十个的伙计,他们同时在这个火堆面前随意的行走,四周的光亮把影子全部驱赶投射到一起。会怎么样呢?

观察者会注意到一个,有着许多只手脚、头颅的巨大融合人形。这个人形在光芒和风中是变幻抖动的,形体会不停发出变化,甚至每张脸还能保持自己的意识,可以进行对话。

在观察者看来,这个景象是何等的可怖又无法理解。

此时也许他会被吓破胆,企图去反击那个异类,当他的武器划过,惊动的是跳跃的火珥和涌动的气流,最多能改变光影的些许轮廓,而无法伤害影子本身。

这个人就会因此恐惧地大喊:“这些怪物是不死的!”

越多的人群走到洞穴之中,走到那团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火堆面前,越是会有人被“吞噬”、“同化”进那个畸形的巨大人体之中。

观察者就得出结论:人会丧失正确的认知,主动地被迷惑,投入到人形之中。

而当人群继续运动,某一刻,观察者会毛骨悚然地发现:那些人脸和肢体居然分散开了,独立运动着,四处搜寻新的受害者。

“——可风暴来了,火堆被狂风慢慢吹灭,影子也就随之越来越淡,能观察和触摸到的,就只有冷而坚硬的屏风。”

我道,竟被某种奇异的感动所俘获:“夜晚的意义就在于此:一旦陷入彻底的无光,影子就会消失,是吗?这个因洞穴而存在的,只在于投影中的世界,自然也会逐步消失。”

直到明日到来,火堆,不,移鼠的日或月再次悬挂照射,影子就会重新出现,依然是看起来扭曲、怪诞、不死,却又极其平淡地符合着朴素的常理。

人的定义,并没有发生扭曲。

人的意识在畸变中始终保持自我的最后清明,也并非来源于怪谈格外开恩的怜悯。

而在移鼠的颠倒规则里,这一切也同样可以得到解释。

如果无光的黑夜等同于彻底的白昼,那么光将从四面八方而来,统治每一个角落。

我在不久前还住过大半个月的医院,无影灯的原理就是这样的:在完全无死角的光照中,影子也会消失,人同样会目盲无法识物。

我见识过许多怪诞可怖的怪谈现象,从没想过,怪谈的规则可以在怪异之余,又能如此自然简洁充满美感。

此时萌生出一丝敬畏的我,正是洞穴之中蒙昧的原始人,在往洞穴外窥视,对着属于自然的天光产生无数幼稚的幻想;又因无知的恐惧而止步不前,只能默默等待着日与月的启迪。

也正是此时,我才意识到前人利用智慧,在这个昏暝的洞穴世界中,企图将打造一座小镇组成的行舟,是何等的勇气。

人正是要走出洞穴,才能摆脱影子,摆脱对日月一无所知的崇拜。

“……所以,年家的传承也经历过更早的断代和曲解。”我说,是一种奇异的沉重和庆幸,“不是导游。这个地方所感召的并不是‘导游&#039;&#039;。这是一个人为的修饰和刻意误导。”

年子青在黑暗中,慢慢从喉咙里发出一丝非常嘶哑而近乎绝望的疑问。

“这里原本需要的是一个巫祝。”

我说,“神妃和榕树都来源与此地。雪山地宫希望从&#039;&#039;人&#039;&#039;之中拔擢的,是一个带领所有人进行蒙昧朝拜的巫祝。

一个痛苦濒死、忍受着甘愿被困在矿洞和死人堆里的孩子,她在复仇即将达成,马上就能听到那群“山民”哀嚎的时刻,竟然以一种天真童稚到近乎戏谑的方式留下了最后的痕迹。

我似乎隔着漫长的时间,听到了一个充满暗喻的童话,留言者将许多不能言明的秘密和往事都藏匿其中,冷静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如果把获赠龙珠看作被采食种下标记,把水中遨游翻译为矿洞在深水中不停沉底下落……

那么常人无法看见的神龙,和似乎“幸运”进入光怪陆离世界的鲁西西各自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

可是,可是,我的脑子一下乱了,这个孩子的字迹我完全不认识,她的确不是我的妹妹徐屏。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让两个几乎相隔万里素不相识的孩子,几乎在同一个年龄,同时被一个童话故事联系到一起。还有故事里那个双胞胎哥哥和暗中窥伺的劫匪。

我的胸膛几乎要炸开了,竟然晕了头去看三易,干巴巴问:

“这确实不是屏屏的字迹,对吗?”

三易抓住我的手,让我先冷静一下,弯腰把那具过于瘦小的尸骨抱了起来。

“矿洞事发时这里有两个孩子,神女没有死,她留言后活着逃出去了。”

他低头一直看着怀里的白骨,轻声说,“这是被王永富他们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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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人质的那个孩子。她实在带不走这孩子,只能把人留在神像掌中。”

我下意识摇头:“可这也没有什么凭证能说”

话到半路,我突然愣住了,一下清醒过来,死死看他。

不对他怎么知道矿洞事故的细节又怎么知道有两个矿童。一连串的念头闪电劈过,我猛地往后缩,所有翻滚的伤感情绪全部炸掉吼了起来:

“你不是三易。你是谁?!”

三易抬头看我,突然沉默了,古怪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笑容里看到了某种没有理由的强烈怨恨。那种突如其来的阴邪让我浑身汗毛都炸开了,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悸。

不对,我差点大叫起来,冷汗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那不是和一个“人”对视的时候能带给我的恐惧。他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动不了快跑啊。

四周的积水一下发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接着面上一潮,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对着我哈气。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呼吸不过来了,下意识去抓脸上扣着的呼吸面罩,但手掌里刚刚触摸到实物,却根本不是他方才递给我的水肺,而是软的肉。

扣着我的、缠绕我的、沉甸甸挂在我身上的,全部变了。

不是刚被我体温捂暖的装备,是死人一样的冰凉。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但面上又是一潮,原本该由呼吸面罩提供的氧分,分明是什么腥臭的东西在对着我哈气。

我怀疑自己在发抖,因为视野不由自主模糊起来,一下一下的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绝望往四周看去。

但方才还惊讶喊我的伪人们,也都沉默看我,一起笑了起来。

复制黏贴一样的笑容,出现在所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

三易对着我又说话了,声音乱糟糟的像是坏掉的电台频道。

不,他不是在对我说。

我起了鸡皮疙瘩,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是对着什么站在他面前的人问话。

我以为自己已经遏止了先知的滑稽剧目,但就像噩梦中还有噩梦,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还是先知剪切过来的某个瞬间。

“你确定这样能杀死徐然兴吗?”

他说,没有掩饰自己的直白,“我对他们那些目标和理念都没有兴趣。我只想杀了他。”

然后是另一个让我浑身发凉的声音,是我的兄长张添一。

不是向导引路,是祭司领着祭品进山;不是导游解说风景,是巫祝向目不能视的愚人传授敬畏和恐惧,传授影子世界中错误的真理。”

可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把这个正确的答案,也如同影子一样进行曲解,彻底隐藏了起来。

也许在这批有心人之前,小镇原本确实只是一个祭坛和装着肉食的大鼎,用以供给臆想中的神魔品尝。烹煮大鼎的,就是底下永不熄灭的活火山。

那些漫天飘舞的灰白的雪,在那些前人以自身投入其中之前,也许只是漫天香灰。

是人打翻了鼎、镇压了炉火、用自我取代了香灰,最终建起了行舟。

自此,人才从原始的洞穴中互相扶持着,缓慢试图走出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脖子。

“所以说,我就不喜欢这些救来救去自我感动的破事。”喃喃自语了一句,他在水中游过来,上来一下把拇指摁在了我的大动脉上。

“张添一!”我眼前发黑,立刻条件反射,就吼,“我不会游泳!晕过去淹死了算你的吗!我看你怎么和爸妈还有屏屏交代!”

那只手一下停住了。

我冷冷看他。

“我要帮忙。”我说,“你们都是群二百五,搞砸多少事了还跟我浪。再浪干脆我一起跳下去得了。”

“现在,下面的大家伙是什么,怎么做?以后你再瞒我一个字,就等着以后搬出我们家户口本变成表哥。”

我盯着他:“少废话,详细说。”

第30章青色

面对我的质问,张添一翻手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又摸了一个小矿灯出来。

“你说得对。”他为难叹气,然后冲我笑笑,开始检查自己的水靠,“我不该拿你冒险的。那你自己好好待着,回头见。”

看他开始跟我演客套,我深吸一口气,有点不敢置信:“认真的?你再组织组织语言。”

他看我,保持刚才的微笑,表情没有变化。

我心头一凉,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第一个画面,是一间刚建起的民宿,里面入住了一批客人。这些游客刚爬完山,洗了澡换上酒店睡袍,套着拖鞋,躲开中午正烈的太阳打盹歇脚。

他们一路上非常顺遂,没有经历任何异变,此时毫无防备地待在各自的房间,有人兴致勃勃聊着水猴子。

也有人独自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着小憩。

那个人,也许是最初的导游。

这是十六年前的今日和此刻。

第二个画面,是被女导游和情侣赶出山洞,各有目的的一伙人。

他们在往山上移动。

此时,沐浴在暴雨之中,他们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场暴雨注意到了意外的猎物,跟随着他们开始移动。

直到来到民宿。

这是八年前的今日和此刻。

然后,处于八年时光尺度的首尾两端,裹挟着充沛水汽,庞大的栉水母群笼罩下来。

也许是一个冰冷的玩笑,不知从何而来的暴雨倒灌吞没了最初的民宿。

在栉水母无知无识冷漠的闪烁之中,第一次的重叠发生了。

这次重叠远远早于我从青石中逃逸,早于这些雨点在今日中午只是微微打湿加重了我们的衣服就温柔地离开。

在最初的八年前,那些游客在睡梦之中被重叠闪烁而来的暴雨直接吞了进去。

没有榕树发芽,没有栉水母和榕树厮杀破坏身体,只有最初没有任何事物抑制的“暴雨”。

所有人的生命在水中直接静止,变成一具一具的浮水尸。

这间密闭的民宿里,冻结的就是十六年前,最初的“闪烁”惨案诱发的那个画面。

看星星。

我再次打了一个寒颤。

童言无忌,但也许说得是对的。但游客们看的并不是天空之中的星星,而是此处,最能看到栉水母们的闪烁。

我们刚醒来时,就被告知过这片不知名的山谷离旧楚国郢都旧址很近。

那些游客就是慕名因此而来,根据自己的私心扭曲解读了根本不相关的神话,渴望在民宿的睡梦中,如同楚襄王梦中“遇神女”,得到仙人抚顶的启蒙。

然后,偶然会有人在星空的闪烁中,看到人在正常时间尺度之中看不到的画面,看到过去和未来,为之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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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栉水母的闪烁,从来只是原始而本能的谋杀。

我曾一度诧异,不管是旅游公司还是这些游客,到底是怎么能凭空相信了一个“心想事成”的疯话,就建了民宿、组建旅游团,又前仆后继一批一批地过来。

现在才发现,是先有了民宿。

有了初始的这一环,在八年时间尺度上,栉水母制造了第一起惨剧,留下了一个常人不能理解的案发现场。

对于也许在房间外侥幸幸存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的血腥奇迹。

没有任何征兆,他们看到了暴雨忽然出现,精准地笼罩整个民宿。极度阴寒的水中,那团暴雨是有形态和边界的,没有向外泄露一点。

窗台忽然开口说话了。那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但此人非常小心,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只是说道:

“房间里目前一共有两个人。

顾问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也是我和领队一起来探望您的,只是那时候您似乎把我当做了领队的一部分。

是我先打的招呼,您还记得吗?”

不得不承认,这段话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错误。

比起在张家医院里居然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正在靠近我、欺骗我、企图伤害我,似乎这个解释才是合情合理的。

看我一下子没有反弹做出过激动作,“窗台”依然一动不动,跟我保持着安全距离。

从其中一个圆形之中,那个声音平和耐心地尽量放缓,又道:“您其实认识我的。”

我愣了一下。

“还记得吗?领队当初护送您的途中,曾经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人为您查漏补缺,把您在外伪装身份的那层履历做好一些。”

那人道,他就是电话那头负责此事的人,因此一直在外奔波没有来得及归队。我在岗亭第一次遭受怪谈袭击,为我处理伤势的也是他。

不止如此,后来徐佑给过我一个黑色封皮笔记本,上面模仿我的字迹记录了很多关于陷坑的详尽资料。我在当时翻阅时,还曾感慨过对方的字迹其实相当优美精致,远胜过我的狗爬字。

林林总总算来,我们其实也算是早有因缘际会的交集往来,只是不巧一直缘悭一面。

我听他说话文绉绉的,不缓不急,绷紧的神经就放松了些。回忆了一下,似乎这些事情确实都发生过,也对得上号。

那么,果然还是我这个认知崩溃的问题吗?

我有些混乱点点头,扯了个枕头靠住,才慢慢道了声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过于激动了。

只是,我还是在被窝里捏着那柄水果刀,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在所有圆融合理的逻辑里,答案始终指向了是我疯了。

这一切太顺利了。我在脑子里把转院恢复的一切细节过了一遍,重新看向面前。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似乎有一个十分恶意的骗局和陷阱在等待着我跳进去。

“……所以,我叫什么?”我忽然问。

“窗台”怔了一下。

“不是少爷,不是顾问,不是师母对我的昵称小然。”我说,掌心里冒了层白毛汗,语气冷静下来,“既然我是张家小少爷,那么姓张名什么呢?这个身份既然存在,总有个名字吧。”

对面不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里,我们三人都不再动。“徐佑”动了一下,看向“窗台”,似乎是用眼神示意,在询问怎么办。

那些圆形也微微动了一下,我没有眨眼,感到一滴汗水滚到了眼睛里,一阵酸涩让我的眼皮开始跳。

就是这么眨眼的瞬间,那些圆形似乎有些沉不住气,焦虑地又喊了我一声:

“顾问……”

我看着这几团无法辨认的圆形物体,心说奇怪,但他好像确实是个人,并不是什么畸变的怪物。但被我揭穿,他的可疑之处又确实说不出辩白。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不如,我们还是先来说说你那个梦境,还有那个盒子吧。”他似乎是沉默了一下,随即带出来一丝迫切和狂热。

这不是商量的口气,更像是某种阴恻恻的威胁。

“我们的时间不算多了,很快就会被找到。所以,一旦我丧失耐心,也许直接销毁你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你明白吗?小少爷?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家族密辛,是值得你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去不惜代价保守的。”

“……”我抬头看他,忽然笑了。“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少爷?”

那人一顿,有些不满憋住了一口气,反问我到底要做什么。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让我别再拿乔。

“可以啊,梦境和藤织盒子的事我告诉你,我用张家的血誓起誓。”

我说,指了指那些翕动着还在变大的不知名圆形:“但麻烦你告诉我,这些扩大的黑点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辨别不出来,真的很难受。”

对面的脸色一下变了。

“到底什么黑点?”

这样,我退了一步,跟他讨价还价,诚恳说道那我当个无情的打光机器,万一他没了,至少我能当场哭丧给他送终。

“嗯,这主意倒不错。”

张添一竟然顿了一下,对我赞许点点头,似乎又开始欣慰:“然然,真是长大懂事了。”

有人可以无视距离的远近,却不改变体态的大小。

说完,他也立刻僵住了,说不出话来惊恐看我。

“……是,有的。我们就见过这种场面。”

我喃喃说,寒意爬满了全身。“雾中人就是这样的。”

第31章风雨,深潜(第一更)

“啪嗒。”随着我们骇然而近乎呆滞的对视,手背一凉,我抬头望天,就发现居然开始下雨了。

不过数秒,风雨大作。

雨水来得格外急促,接着隐约的闷雷声滚滚而来,四周一下子就黯淡下去,我就听到整个湖面也似乎被惊动一样逐渐发出水流湍动的声响。

伴随着水位肉眼可见的上涨,我就感到束缚住我的树根都大大松动了,像是最深处那根拽风筝线的无形之手正在放开。

我终于得以自由坐起来,水面不祥地冒着气泡,那些还没被我们解开的伙计背后的气生根还在水中静静摆动。

我本能感到一股不安,让方獒帮助把人拖上岸,我则给其他人按压胸膛和腹部催吐,并竭力去掰断那些半死不活的树根。

此时所有忧心焦虑都比不过接天连地的暴风雨,我们明确分工,只让方獒拖了三五个人上岸,雨势就大到无法识物。

噼里啪啦的雨点无比凶狠砸下来,砸得我身上生疼,我尽量抹去眼皮上的水,眯起眼向四周打量。但视野就模糊了完全睁不开眼。

“顾问!”方獒上了岸,在雨帘里喊了一声,向我招手,声音在疾风骤雨之中变得异常飘忽。

再看那个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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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的车灯,一个倾倒的车体带着悬臂,就让我啊了一下,那熟悉的青色涂层黯淡斑驳了许多,分明是白天沉底到水底的那辆钻井机。

也对,沉底不就是沉到地底下来了吗?

往上一看,果然上方黑漆漆的似乎有一个大窟窿,估计钻井车就是势大力沉直接凿穿了山魈们所在的那一层,最终沉底停留在这里。

这个结果好像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而且没有任何怪力乱神的因素。

但我还是觉得感到了一丝寒意,因为随着我们靠近,我就清楚看到倾倒的驾驶室,那扇透明的舱门上果然满是血色的指印,由浅到深一路往下,潮湿的水汽在舱门周围萦绕不去。

听三易说的时候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到就又是另一回事,知道这里面曾经有人被积水淹没窒息死去,又被山魈们分尸带走,要说没有触动和后怕那都是假话。

徐屏已经先一步被带出来了,就靠在一个旧帐篷外,看起来已经醒了很久,只是一时摸不清情况没有轻举妄动。此时她一抬眼看到我们,接着也看到了钻井车上的惨状,瞳孔就缩了一下。

我拍了拍还在闷头走路的王平,就想喊他停一停,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对面的徐屏立刻向我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做了个睡眠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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