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刚走了半步,靳言已然旋身,顷刻间消失在眼前。
林澹追出去,嘴里讲着恋人之间最苍白无力的话: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你听我解释!”
第098章第98章
林澹那些解释的话,自然是没机会讲出口的。
掌门的白猫分|身,他追不上,掌门这年轻白衣修士分|身,他自然也是追不上的。
林澹一路追回桃花坞,被一道结界挡在了靳言所在的厢房门外。
他站在门外,絮絮叨叨解释了许多。
这时关沧海提着刀踩着屋檐落下来,见状,笑起来,
“小犬,别浪费口舌了,你的月前辈,落下的那道禁制,是隔绝声光的,你讲再多他也听不到。”
“……听不到吗?”
林澹懵懵地转头,脸上写满失落。
这可怎么办呢,他好像又惹掌门尊上生气了。
关沧海看起来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摆摆手,“小犬,你先回去睡吧,搞不好睡一觉起来,你那月前辈的气就消了。”
林澹将信将疑,可是靳言的修为比他高出太多了,对方不想见他,他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的,守在这门口也没用。
最终只能点点头,放弃了堵门行为。
将关沧海送走,林澹独自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从乾坤袋里把那块白玉香牌拿出来,攥在手里,鼻息之间闻到那一股有些刺鼻的香料气息,夹杂着浓郁的灵气味道,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都变得活跃起来。
“咕噜、咕噜。”
肚皮不断抗议着,身体里的饕餮道体快要按耐不住,恨不能下一刻就冲出来,将手中的玉牌一口吞了。
林澹慌张地将玉牌塞进乾坤袋里,闭上眼,按耐住喷薄的食欲——
忍住,这可不能吃,吃了就坏事了,他的计划就全乱了!
不知不觉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澹便爬起来,跑去隔壁,想要再去找靳言,
“月前辈——”
他刚喊了一声,看清隔壁厢房的情况,懵了。
就见那厢房外面的结界被撤去了,房门大敞着,里面的床铺和各种陈设都摆回最开始的模样,连一丝冬雪的气息都没有剩下。
靳言走了,走了挺久了。
林澹心里空落落的,走到那厢房门前,转身在门槛上坐下来。
他将灵力探入乾坤袋中,找到那枚粉色的桃花笺,一时有些纠结。
他还有话想要问那妖修,揉碎这桃花笺,就能和对方联系上。
可是,掌门尊上昨天已经因为这小小一张符生气了,今天早上更是直接不告而别,他现在还要趁对方不在的时候,把这符用了,找那妖修,这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是和对方勾搭上了,正在与对方私会?
这要是被掌门发现了,林澹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那到底要不要用……
正纠结着,头顶传来一阵轻笑。
林澹抬头,就看到云螭坐在院墙头,半边身体留在云海楼,半边身体跨入桃花坞的结界,耷在墙边的一条腿晃荡着,笑问他:
“阿壮,怎么了这是?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呢,就坐在门口愁眉苦脸的,遇上什么事了?”
林澹见到对方,愁眉立即舒展开了——
有办法!
他腾的一下从门槛上跳起来,用自己那不大熟练的御物之术,勉强爬上墙头,走到云螭面前去,
“云公子,能不能,帮我个忙?”
“好说。”云螭笑容变得更深,“大家都是兄弟,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其他的,我竭尽所能。”
说完了,又凑到林澹边上去,
“如果是借钱或者借法器,我肯定给。
“但是,要是让我帮你去哄哄你那月前辈……我可爱莫能助。”
云螭就住在隔壁,昨晚上这桃花坞里两个“小情侣”闹矛盾,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如果林壮壮是要搬他出去做和事佬,他可不做那冤大头——阿言那个猫脾气,生起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的,谁哄都不好使。
林澹笑着摇头。
他自己惹了靳言不高兴,肯定是要自己哄的,怎么可能找其他人帮忙——也就是现在靳言跑得快,没给他机会,等下次让他重新见到了,他肯定死死抓住,不让对方再跑了。
不过眼下,他有其他事要求云螭帮忙——
“这两个……”
林澹说着,取出两张符箓,递到云螭面前去。
云螭将脑袋凑过来,看向那两张符。
那是两张风格截然相反的符纸——
一张非常精致,用最上等的粉色桃花信笺制成,每一根符文线条都绘制得一丝不苟,上面还透出淡淡的脂粉香气,一看就不是林壮壮这样的糙汉应该有的东西。
这就是昨天晚上惹阿言生气的罪魁祸首吧?
云螭一边腹诽,一边把视线挪到林壮壮的另外一个手掌心里。
就见那里放着一张粗糙到仿佛挂在茅厕里的手纸似的黄色符箓,符箓皱皱巴巴的,里面歪七扭八地用粗线条画着一个简单的符文。
这张符箓就很符合林壮壮的性格了,而且一看就是张废符。
“这是……你自己画的?”
云螭指着那张黄色的皱巴巴的符箓。
林澹用力点头,看那表情,好像自己能画到这个程度,还挺自豪的。
“额,”云螭拍了拍他肩膀,都不忍心戳穿他了,“画成这个样子的符文,肯定用不了的。”
林澹却满不在乎地摇头,“这符,不是拿来用的。”
这是一道演算符箓,林澹从来没学过演算一门,就算这符文画得再精致,他也用不了的。
云螭不理解,“符文画出来,不拿来用,还要做什么?”
林澹这时抬手,指着中间那一片点点线线组成的形状,
“这里,这个是什么意思,能帮我解一下吗?”
云螭挑眉,又仔细辨认一遍——
那符文虽然画得实在抽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云螭这个天机阁阁主不是白做的,他看了片刻,很快分辨出来,
“是一段日期。”
“……日期?”
林澹心道,若然,他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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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符文?”
云螭看向他。
林澹嘿嘿笑了笑。
这是他之前通过古茗的桃花枝,进入那记忆幻境中,在寒玉宫偏殿蹲了几天,看着云壑真人一遍又一遍演算的时候,记下来的正中央的那一块桃花花瓣组成的图案。
可是这种事他自然不会告诉云螭,便只说:“忘记在哪看到的了,觉得有趣就抄下来了。”
云螭自然看出来林壮壮在撒谎,这修士说假话的时候,心虚的表情全写脸上了,但他也没戳破,谁还没一两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上面记录的,是什么时候,云公子,能看出来吗?”
林澹又认真地问了一句。
云螭点头,“就是三天后,子时。”
“啊……”
时间有点赶。
“怎么了?”
云螭又问。
“没,没什么。”
林澹摆摆手,时间紧迫,他也没功夫纠结了,将那粉色的桃花笺直接送到云螭手中,“云公子,能不能帮我将这符揉碎了,联系到听海阁的那位舞姬,然后,帮我带个话给她?”
云螭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澹,然后笑起来,“没想到啊,阿壮,你小子,看着老实,背地里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澹被说得有些窘迫,“那你还帮我吗?”
“帮啊,这有什么难的,举手之劳,”云螭说着,勾勾手指,附在林澹耳边说,“但有一个条件,你得让我看看你们这私信的内容。”
云螭这条小龙人,一向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要能窥探到别人的秘密,无论是哪方面的,他都求之不得。
林澹虽然不太乐意,可到底是求人嘴短,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关沧海扛着大刀,又找到桃花坞的院子里来,扯着嗓门喊:
“小犬!小犬!走了,你沧海大哥带你出去耍耍!”
林澹将刚从妖修那里拿到了一份符纸塞进乾坤袋里,笑着和关沧海打招呼。
关沧海揽着林澹肩头,咋咋呼呼往外走,“走了,带你去耍攒劲的节目!”
“……又去?”
昨天那听海阁的事,闹得现在他连靳言的面都见不上了。
想到这里,林澹扭头,看一眼背后空荡荡的厢房,“月前辈走了。”
昨天晚上关沧海还信誓旦旦地说睡一觉对方就想开了,结果想没想开不知道,反正人没影了。
林澹忽然灵机一动,问关沧海:
“沧海兄,咱们掌门……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关沧海点头,抬手指了指头顶那通天巨柱,“在三清洞里头的五气朝元殿,那是给三教盟资历和背景最深的几个老人住的地方。”
说着拍了拍林澹肩膀,“你放心,掌门现在忙着应付他自己的事呢,不是故意不来看你。”
想了想,又补一句,“而且,他心情挺不错的。”
“你见到他了?”
关沧海耸耸肩,“没有。”掌门嫌他缺心眼又沉不住气,不让他去五气朝元殿那种敏感的地方,“但是破山去了,他说掌门看起来心情不错。”
林澹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掌门的本体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气,那分|身应该也消气了,不然也太精神分裂了……
看起来,是他想多了,或许昨天听海阁舞姬那事,掌门尊上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确实有正事要忙,才急着出门的
三清洞,五气朝元殿。
靳言坐在写着[孤月]二字的专属套房里,正在和凌碣石交谈。
在他们中间,此时正悬浮着一张金色的莲花法阵。
“便是此阵?”
凌碣石问了一句。
“嗯,”靳言点头,“除了听海阁,核心地段其他几间商铺,应该都有此阵藏匿,全部找出来,将背后的那张大阵描画出来,解出其究竟是何作用。”
想到他在听海阁背后,看到的那些墙壁之上枯萎了半数的桃花,靳言的眉眼不自觉沉下来。
凌碣石还有一肚子问题,但他不是多嘴的人,最终只恭敬行礼,“属下,这就去查。”
另一侧,关沧海领着林澹去到一间叫淋漓馆的地方。
看着那馆子的装潢和氛围,两人都怔住。
“啊?”
“啊!”
关沧海挠了挠后脑勺,“不对啊,以前淋漓馆不是一家武馆吗?进去一趟,大汗淋漓,浑身舒畅地出来。怎么现在……变成洗浴中心了?!”
“太好了……”
林澹看着那铺面,喃喃接了一句。
“嗯?”
关沧海挑眉看向林澹。
“咳咳,”林澹很快改口,“我们,进去吗?”
“去!走!”
管他武馆还是洗浴馆,能让人浑身酣畅淋漓就行,都一样!
进去接待厅,看着悬浮在空中的一块又一块浴池的名牌,关沧海手指一点,扯了最上头的那块,
“就这个[至尊宝]了。”
将那厚重的一块牌子攥在手里,关沧海翘起一边嘴角,看向林澹,眼神里写着:看到你沧海大哥的品位没,跟着学吧。
林澹将那些名牌全部看一遍,最后看向站在一侧的店小二。
“客官,有什么问题?”
那跑堂的小二立即迎上前来。
林澹犹豫片刻,问:“你们这里,有冰火两重天么?”
关沧海:?
店小二先是微微一怔,接着立即笑起来,“有的有的,这是我们的隐藏浴池,客官里面请。”
看着林澹远去的背影,关沧海瞬间觉得自己手中的牌子变得黯淡无光。
“这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竟然是个玩擦边行业的老油条?”
“老油条”林澹,这时候跟着那店小二穿过一条潮湿又幽深的甬道,然后拘谨地站在一处水池边上,紧张到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好了。
“客官,请上榻。”
一个长相妖艳的年轻男修士,这时缓步走出来。
林澹愣了一下,从对方的五官来判断,一眼看出来这男修和之前那听海阁的舞姬一样,也是妖修。
那他就没找错人。
林澹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我不是来洗澡的……”
他说着,从乾坤袋里把那白玉香牌取出来,送到对方面前。
那妖修怔了怔,进而笑起来,“客官,需要什么?”
关沧海在外面[至尊宝]浴池里泡了半日,哪怕是修过锻体术的强健体魄,都快撑不住了,皮都泡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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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实在忍不住,从那池子里跳起来,哗啦啦带出一地的热水来。
绕开周围环绕的按摩师,关沧海快步往外走,正想去找林澹,就看到林澹刚好从那甬道里缓步走出来,看到他,咧嘴笑起来,
“沧海兄!”
关沧海眉头皱得很紧,身体往一侧歪,越过林澹肩膀,朝里面看过去,“小犬,你在里面干什么呢?这么……持久?”
“没干什么,”林澹嘿嘿笑,“就是……一些体力活。”
“……体力活?!”
关沧海简直要流下嫉妒的眼泪来,“那你……体力挺好啊!”
“还行吧,以前在工地里搬砖,练出来的。”
林澹一本正经地回。
关沧海咬着牙,拍拍林澹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对方:
“你跟咱们掌门……现在还没什么,所以想趁着如今还单身的这个节骨眼,报复性地多玩一玩,大哥我能理解,年轻人嘛,谁还没个血气方刚的时候。
“不过嘛,听大哥一句劝,若是以后你和尊上,能成了,就把心收好了,这些事,离远一点。
“否则,可别怪大哥我翻脸不认人。”
林澹拧着眉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关沧海。
咲天尊者,这是在说什么呢?他怎么听不懂?什么血气方刚的事?
两人在外头“快活”了一天,各自回了馆舍歇下。
林澹看一眼靳言所在的厢房那仍旧敞开的房门,和空荡荡的房间,轻轻叹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他一个筑基境,在外面忙了一天,身体有些熬不住了,头挨着枕头,立即进入梦乡。
第二天,关沧海照旧扛着大刀来找林澹,还是前两天的说辞,要带林澹出去找攒劲的节目耍一耍。
两人合计了一番,最后去了一家叫[花火堂]的铺子。
这花火堂,以前是一家打铁锻器的铺子,花火,顾名思义,就是打铁时漫天飞舞的火花。
关沧海以前来这铺子里磨过他的咲天刀,里面的师傅手艺非常不错,他很满意。
不过这次带林澹过来,往日的打铁铺,完全变了样。
关沧海这时候已经不会满脸震惊了——
听海阁,从打擂台的酒馆,变成了歌舞酒坊。
淋漓馆,从锻体的武馆,变成了温泉浴池。
如今这花火堂,从打铁铺子,摇身一变,成了香粉花楼,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让关沧海意外的是,这次,林小犬这个狗模狗样的修士,竟然再一次地游刃有余地点到了“隐藏菜单”。
看着那修士被楼里的花魁领去某个隐蔽的房间的背影,关沧海啧啧摇头。
难道是他看走眼了,林小犬这小子,根本就没有他原先以为的那么老实,否则这些个擦边的铺子里的规矩,他怎么这么懂?
关沧海又在花火堂的外围游荡了一整日,直等到日落了,林澹才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
看着对方那眼下的两条浓浓的黑圆圈,一副被吸干精|血,掏空身体的萎靡模样,关沧海不停地摇头,叹息声又深又重。
“年轻人,还是要懂得节制,这种地方,下次还是不要再来……”
“小道友,明日,记得再来呀?”
关沧海话说到一半,楼上的花魁上半身从窗口探出来,手中捏着根桃花枝朝着林澹招手。
关沧海刚想再劝,却听林澹笑着朝上面喊:
“哎,记着呢!明天一定再来!”
关沧海:……?
第二天,关沧海没再扛着大刀来找林澹了。
他以自己要打坐调息为由,龟缩在了隔壁的沧海观中,只远远地送了自己的咲天刀给林澹,让林澹无论去到哪里,都务必将刀带在身旁。
至于那些个什么攒劲的节目,他是不敢再带着林小犬去耍了——当然这两天耍下来,谁带谁还说不准呢——这要是让掌门知道了,他小命可保不住了
林澹扛着一人高的大刀,独自去了花火堂,再次找到了那楼中的花魁
日落月升,林澹踩着月光,离开花火堂,先往沧海观走去,准备去把咲天刀还给关沧海。
关沧海迎出来,接下刀,看一眼天边快要升起来的月亮,没想到自己不在,林壮壮一个人去,玩得比昨天还晚。
林澹顺着关沧海的目光,看一眼月色,也吃了一惊,“已经这么晚了?”
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冬雪的气息被夜风吹过来,拉回了林澹的思绪。
他顺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坐在桃花坞的屋脊上,对月饮酒。
“月前辈……”
林澹说着,抬脚就要往桃花坞走。刚迈出去一步,脚下传来异样的“嘎吱”声响,林澹的脚步顿住。
他垂眼看去,发现桃花坞周遭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经结满了冰霜。
不只是地面,周围的空气也倏然之间变得冷冽,仿佛一夜之间,又夏日进入严寒的冬季。
如果不是因为有桃花坞的结界在,林澹怀疑,他现在已经看到漫天飞雪的情景了。
好强的寒气……
这寒气,是那屋脊上的身影释出的。
上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寒气,还是在寒玉宫,寒灯真君的忌日那一天。
掌门尊上这是怎么了?
正想得出神,林澹的手臂被关沧海拉住。
“小犬,今天……就不要打扰你的月前辈了。”
关沧海一改往日那没头没脑的大嗓门,声音变得很沉。
林澹回头看他,“为什么?”
关沧海轻叹一声,“七天之后,是他师娘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独自坐在月下,喝一壶桃花酒,思念一个人。”
林澹微微一怔。
七天之后,是云壑真人的忌日?
原来离得这么近……
“可是……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怀念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在忌日当天更合适吗?”
林澹忍不住问。
关沧海摇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忌日的七天之前,只是这么多年的实践告诉他……
“反正今天,不要靠近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这是关沧海的肺腑之言,云壑真人刚走的那前几年,关沧海还不懂这些,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头铁去找掌门,然后被那极寒之气伤到躺在床上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再后来关沧海就明白了,每年有三个时间点,是不能靠近掌门的——寒灯真君的忌日,云壑真人的忌日,还有,就是今天,云壑真人忌日七天之前。
这种时候,掌门需要一个人待着,谁也不能去打扰,这是寒玉宫上下所有修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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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每年这三个时间,大家都会十分默契地选择与掌门尊上保持距离。
见林澹还是忍不住不断地往那屋脊上瞟,关沧海拍拍他脊背,
“听我一句劝,别去招惹他,你这个小身板,受不住的。”
林澹淡淡应了声:“我知道了。”
和关沧海别过,林澹缓步走进桃花坞,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了一阵那月下的身影,然后调动灵力,踉踉跄跄地把自己送到了屋脊之上。
啪!
落在屋檐上的时候,脚下没站稳,踩落了一片琉璃瓦,摔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动静实在太大,很难被忽视。
靳言眉心轻拧,扭头看过去,就见那笨蛋修士双手双脚一起用力,正在很努力地扒拉着瓦片,往他所在的屋脊上爬过来。
那攀爬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蠢笨,哪里有半分修士的飘逸潇洒,之前学的那御物飞行,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虽然这么腹诽着,可是看到那笨蛋又踩落了一片瓦,脚下打滑,险些要摔下去,靳言还是下意识勾了勾手指,送了一道灵力出去,将对方稳稳托住了。
林澹感觉到身体被那带着寒气的灵力稳住,知道是对面出手帮忙,嘿嘿地笑着,
“尊……月前辈。”
他说着,抬脚就往靳言所在的屋脊靠近过去,然而刚迈出去一步,脚下忽然更了一道金色的细线。
那金线带着极为霸道的灵力,仿佛子弹划过的轨迹似的,将林澹脚下的瓦片都一分为二了。
林澹收了脚,不敢再往前走了。
靳言并不看他,视线放空看着无边夜色,只丢给林澹一个字:
“走。”
林澹没动。
如果换作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听到掌门尊上这样裹着极强的寒意讲出的话,林澹可能会被吓得转头就跑。
可是,他现在不会了。
他曾进入过那片为寒灯真君布置的祭台,亲眼看到,靳言在将他骂走之后,眼底那挽留的神色,还有自己送出那朵小红花时,对方唇边浮现的笑意。
掌门尊上,就是这样一个十分骄傲,十分清冷,可又万分敏感,万分孤独的人。
林澹越喜欢他,便越看懂他的虚张声势,还有口是心非。
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咪,浑身发抖,踽踽独行于漫天飞雪中,快要将自己瘦弱的白色小身躯彻底融进白茫茫的雪地。
分明已经快要撑不住,却固执地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不肯让外界听到他的脆弱无助。
这时候林澹若是在小猫咪身旁蹲下来,翻开猫咪发抖的小身躯,想要帮猫咪查看一下身上的伤口,小猫必定会“喵呜”一声,一爪子挠在林澹手上,然后弓起背,脖颈后头的毛发都根根炸开,摆出一副凶悍模样,试图吓退林澹。
小猫并不愿意林澹去触碰他的伤口。
可林澹若果真转头走了,猫咪便会眼中含着泪光,无声地注视着林澹的背影,希望他能回头。
但林澹若是不回头,小猫也不会放下自尊追上去。
猫咪会重新在雪地里躺下来,默默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直到冻死,都不会叫出声。
林澹应当回头的。
他不怕靳言的威压,不怕靳言的极寒之气,也不怕靳言的喝斥怒骂。
他怕靳言将什么都闷在心底,默默承受,一步步对这个世界失望,不再愿意继续走下去,最终……选择冻死在那片冰天雪地里。
所以,林澹必须回头。
他要带走猫咪。
“我不会走。”
林澹说着,坚定地往前走去。
靳言眉心拧得更紧,再次出声警告:“走!”
林澹没有停下脚步。
欻——!
在离靳言只有五步之遥的时候,对方终于出手,小臂轻轻一挥,裹挟着极寒之气的无尽灵力释出,直直地打向林澹胸口。
林澹的胸口一阵闷痛,呼吸凝滞,喉咙里顷刻之间泛起腥甜。
他捂住胸口,单膝跪下去,压碎了一片琉璃瓦。
靳言看得心头一紧,慌张地收手,灵力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喝了太多桃花酒,现在这副分|身的境界,比本体差了太多,不知不觉,竟是醉得厉害。
那笨蛋不听他劝阻,一味地朝他凑上来,让靳言心烦意乱。
酒醉之下,手下失了轻重,竟是误伤了他。
靳言脸色愈加阴沉,怒声喝斥:“还不走!”
林澹却捂着胸口,笑起来。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缓步走到靳言面前来,
“我想……陪着你。”
靳言没理他。
可是周遭的威压和极寒之气,消散得干干净净。
林澹便不管不顾地在靳言身边的屋脊上坐下来,挨得太近了,两人的大腿外侧都贴在一块。
靳言眉心重新蹙起,抬起手臂,送了一道灵力出去,裹住林澹身体,将人往另一侧推出去一臂远。
这灵力不带任何敌意,甚至……带着疗愈的功效。
灵力悄无声息地沁入林澹肺腑中,带着丝丝凉意,让他胸中因为受伤而不断冲撞着的灵力一点点缓和下来。
林澹翘起唇角,笑着看向靳言。
靳言却将头转向另一侧,捏着酒壶,又灌了两口桃花酒。
对方微仰着脖颈,月色下,肩颈线条被衬得柔和,漂亮。
清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透明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一滴,沿着下巴落入脚下的瓦缝中。
林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拿指腹替对方擦拭那挂在唇角的淡淡水痕。
注意到他的动作,靳言的目光斜觑过来,林澹又心虚地收回手,只是咽了咽喉头,莫名地,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这样的夜色下,两个人并肩坐着,太安静了,不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林澹的脑袋里就开始飞速地想一些不应该出现的黄色废料。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格的事,林澹开始没话找话:
“尊……月前辈,这几天,去了哪里?”
靳言又喝了一口酒,没理他。
林澹又说:
“你还在为上次那舞姬的事生气吗?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那玉石香牌,我已经托云公子帮我还回去了,以后保证再也不会见面了。”
靳言依旧没有言语。
林澹想了想,继续说:
“月前辈,这些天是不是被三教大会的事务缠着,忙的脱不开身?”
这时,靳言终于开口了,却是一声冷哼,
“我再忙,也比不得你。”
“啊?”林澹一脸茫然,“我有什么忙的……”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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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忙呢?”
靳言冷冷说,“那听海阁的舞姬满足不了壮道友的胃口了,还要跑去那淋漓馆找他们的头牌私会,又三番两次地去花火堂寻那花魁,恨不能将身体掏空给对方。
“果真是年轻力壮,精力旺盛!”
被对方揶揄,林澹懵懵地笑了两声,心想,掌门尊上,人不在这桃花坞,对他的动向倒是了如指掌……
“不是,我……”
“——你又想要解释?”
林澹刚开了个头,靳言冷声打断他,一双漂亮的眸子瞥过来,带着股勾人的劲,“不必浪费口舌在我这里。那些解释的说辞,留着与那舞姬、头牌、花魁周旋的时候,说与他们听吧。”
话音未落,林澹撑着手臂,倾身压过来。
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了,靳言下意识横起手臂,想要将对方的胸膛推开,“做什么?”
林澹没说话,抬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靳言眉心重新蹙起,用力挣了挣,不敢用灵力,力气又没有对面大,被对面像铁钳似的箍住手腕,挣脱不开。
“放开!”
靳言有些恼了。
林澹却又抬起另一只手,很快地往靳言掌心里塞了块硬硬的东西,然后迅速松开手,从靳言身前退开了。
靳言怔住,收回手,摊开掌心,发现那里躺着一块莹润的白色玉牌。
那玉牌应当被林澹揣在身上挺久了,并不是冰冰凉凉的,而是带着林澹身上的余温。
靳言垂着眼,怔怔地摩挲那玉石的边缘——
那不是普通的玉牌,而是一块白玉香牌。香牌的正中央,镶嵌着一朵粉色的桃花,散发出丝丝缕缕清淡的香气。
靳言曾经有过一块和这香牌很像的玉牌。
那是云壑真人在弥留之际,交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靳言原本始终将那桃花玉牌戴在身边的,直到四百年前,他在赶回寒玉宫祭奠云壑真人的路上,遇到三教盟的埋伏。
那桃花玉牌,便在那场乱战中,被打碎了。
之后,靳言便再不曾佩戴任何玉饰。
如今他掌心的这一枚玉牌,虽然远没有他师娘给他的那一块那么精致,桃花镶嵌进去的线条歪歪扭扭的。
可是,这玉牌,与他原先随身佩戴的那一块,却极为相似。
桃花妖族才特有的玉石镶嵌技术,竟然被这笨蛋修士寻到了?
而且,他师娘给他的那桃花玉牌,已经碎裂了四百年了,按说,根本没有人再记得那花瓣镶嵌的形状才对……
“你……你为何……”
靳言的心中,一时之间涌现千万个问题,却不知应当从何问起。
林澹见他那样仔细地盯着那桃花的纹路看,一时有些心虚,怕他因为这玉牌做工太粗糙,所以不愿意收,便小心翼翼地解释:
“这是我自己做的。
“我这人手笨,学不来那么细致的镶嵌技术,学了三天,也就做出来这么个水平。
“你……收下吧?”
靳言没说话。
林澹心里开始打鼓,之前除了那小红花和甜甜根,他还没送过其他像样的礼物给靳言。
算起来,这是他送出去的第一份正式的礼物。
其实他送出手的那一刻,便有些忐忑了。
靳言这么精致的一个人,平时穿的衣裳都是一丝不苟的,戴的配饰都是最上等的,他做的这玉牌,做工这么粗糙,真的被对方戴在身上了,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他私心里,其实还是希望靳言可以收下这玉牌,而且愿意带在身边的。
所以林澹又絮絮叨叨地解释:
“前两天,你刚住到桃花坞的那个晚上,我喝多了,咬坏了你腰间戴着的那香囊球。
“我那时候不是有意的,你把这玉石香牌戴着,往后,就拿这个做熏香吧?
“这香气不重,是桃花天然的香味,平平淡淡的,和你之前戴在身上的那香囊球的味道,挺像的……”
“——林壮壮。”
靳言这时开口,打断了对方那啰哩啰嗦的解释。
“嗯?”
林澹不说话了,只看着对方。
靳言转回头,昏暗的夜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盛着万千情绪。
他轻声问: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因为关沧海告诉你,七天之后,是我师娘的忌日?”
他身边的人,知道他师娘的忌日将近了,都会选择回避,让靳言一个人独处,让他静静地思念云壑真人。
唯有这个笨蛋,硬要凑上来,讲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话,吵吵闹闹地,让他不得安宁。
这样尤嫌不够,还要送他这桃花玉牌?
“哪有人在别人师娘忌日将近的时候,送人礼物的?”
靳言被气笑了,“你究竟有没有常识?你要用这种方式,让我庆祝我师娘的离开吗?”
林澹呼吸一滞,慌张地摇头,
“不是的,我想送你东西,和你师娘的忌日无关,和你师娘,和你师父,都没有关系。
“我想送你这玉牌,只是因为你。”
“因为……我?”
靳言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猜到林澹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夜风吹拂过来,将头顶几片黑云吹散。
原本藏在云层之下,若隐若现的一轮圆月,这时浮现出来。
林澹仰起头,看一眼悬在夜空的月。
“月上中天……子时,到了。”
林澹翘起唇角,笑起来。
靳言拧着眉,看向他,“你……”
林澹这时收回视线,认真地望进靳言的双眼中,说:
“生辰快乐!”
靳言怔住,回望着林澹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久久无言。
第099章第99章
靳言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应了。
他从未庆祝过自己的生辰。
不,或许很小的时候,他的生父生母曾经为他庆贺过?
但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实在太久远,靳言早已经忘却。
而在寒玉宫的这几百年来,因为师父和师娘的忌日,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因为那则极凶之兆的预言,靳言的生辰,没有人记得,没有人提起,更没有人祝贺。
靳言自己也并不觉得这生辰有任何值得庆贺的地方。
然而对面这个头脑简单的修士,却很认真地讲出口。
他亲手做了白玉香牌,送到他面前,只为祝他生辰快乐。
靳言的心里是有异动的,原本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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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寒气包裹住的那一颗心,仿佛被掌心那块带着对方温热气息的玉牌,捂得融化了一些。
可是他面上却是不显的。
心中万千情绪翻涌,可是沉默许久,再开口时,靳言却发现那些话语一句也讲不出口,最终只问:
“你……如何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寒玉宫那些和靳言最亲最近的修士们,也都以为靳言在每年的这一天怅然神伤,只是因为他师父的忌日刚过,师娘的忌日又将近,却不会有人想到,这一天,其实是靳言的生辰。
林澹闻言,揉了揉后脑勺的碎发,笑起来。
是他前两天刚找云螭“破译”出来的。
之前在那记忆幻境里,看到靳言的师娘为了替靳言算出那一线转机,无数次将某个图纹放入桃花花瓣组成的卦爻中去,那时候,林澹就隐约猜到,这很可能是靳言的生辰八字什么的了。
所以他那时候留了个心眼,专门把那图纹记录下来,准备寻个机会,找个懂行的修士问一问。
其实之前坐那木鸢法器飞来三教盟的路上,林澹和古茗提过一嘴,那时候古茗告诉他,自己虽然是木系灵力,又是桃花妖,可他从未接触过卜算一门,所以并不认识那桃花星象中的图纹。
再后来,就是三天前,云螭又找来桃花坞的时候,林澹又问了他,这才拿到了答案——
这点点线线的图纹,果然是个日期,那就肯定是掌门尊上的生辰了。
其实前几天,在刚踏入听海阁,一眼看到那舞池中央的妖修的腰间佩戴的白玉香牌的时候,林澹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要问问对方,那玉牌哪里可以买到——
那玉牌看起来和幻境里靳言随身戴的那一块太像了,林澹知道年轻的靳言很喜欢那玉牌,但似乎在那场玉寂峰的围攻之后,那玉牌就没了。
所以林澹在心里合计着,想要找到一块差不多的,送给靳言,做生日礼物。
只是他没想到,从云螭那里“破译”出来的生日,就在三天后。
时间太赶了,林澹这三天跟着关沧海到处跑,生怕来不及。
不过幸好赶上了,不早不晚,就在今晚子时之前。
但这些事林澹自然不可能告诉靳言——
这里面有太多解释不清的秘密了,他怎么会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怎么会看到年轻的靳言随身携带的玉牌,又怎么能记录下来云壑真人拿来演算的那个时间的?
所以思来想去,林澹含含糊糊地说:
“是……云公子告诉我的。”
这话也不算全错,本来就是云螭帮他“破译”的,只是是林澹自己主动把那符文送出去的。
说完之后,林澹有些心虚地看向身边人。
他并不擅长撒谎,生怕对方下一刻便将他的谎言戳穿了,继续追问下去。
好在靳言此时应当是醉了,并不像平时那样咄咄逼人,他微微垂着眼睫,想了一阵,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接受了林澹的说法。
林澹长舒一口气,就听到靳言又问:
“为何会送这个?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桃花镶嵌术?”
额……
林澹犹豫着,正要开口,就听靳言忽而意识到什么,继续问:
“之前那听海阁的舞姬、淋漓馆的头牌、花火堂的花魁……你去寻他们,就是学制这白玉香牌的?”
靳言知道,那舞姬、头牌、花魁,都是妖修,而且,刚好都是桃花妖一族。
将鲜活的桃花花瓣镶嵌入白玉腰牌中,制成香牌,是只有桃花妖一族才会的技艺。
他师娘云壑真人,便是从自己娘亲,那位有着上古神木血脉的桃花妖那里,传承来的这门手艺。
被靳言一语点破,林澹也不好再隐瞒了,点头,供认不讳。
林澹托云螭帮忙送给那舞姬的信里,就是求问她哪里可以买到类似的镶嵌着桃花花瓣的白玉香牌。
那舞姬回信告诉他,这是桃花妖一族特有的技艺,只在桃花妖一脉内部流传,不对外售卖,又告诉林澹,他若是果真想要,可以去找淋漓馆和花火堂的那两个桃花妖,那二人,可以教林澹如何制作那桃花玉牌。
林澹先寻到了那淋漓馆,找到那隐藏“贵宾室”里的头牌,讲明来意。
那位头牌很客气,也很热情,他告诉林澹,那“贵宾室”整个都是用汉白玉打造的,房间里每一处细微的装饰,都是他亲自操刀雕刻出来的。
林澹连连称赞,那头牌心情大好——谁会不喜欢一个耿直的修士真诚的夸赞呢——长袖一挥,现场教了林澹如何打制那块白玉牌的骨骼。
在那逼仄密闭的“贵宾室”里待了一整天,林澹终于做出来一块还算能拿的出手的白玉牌骨骼,在关沧海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离开了淋漓馆。
而第二天,他们去到花火堂,找到那位传承了桃花花瓣镶嵌技艺的妖修时,对方却远没有先前那淋漓馆的头牌那么好说话了。
打造白玉牌骨骼的技术,虽说妖修传承的会更上乘,但是人类修士中也不乏拥有类似技艺的匠人,所以算不得什么机密,将入门的那一套教给林澹,也没什么。
可是那桃花花瓣镶玉技艺,却是桃花妖一族特有的。
因而那花火堂的花魁,自然是不愿意轻易透露给林澹的。
林澹求了挺久,对方都不肯松口,最后无奈决定放弃,离开之前,顺手释出一道灵力,把门边摆着的一朵萎靡的小桃花扶起来。
那花魁见状,却是眼前一亮,
“等等!”
林澹那时候一脸茫然地转回头,就见那花魁满脸惊喜地朝林澹冲过来,捉住他手腕,将他往回扯。
那花魁看着弱不禁风的,可修为不低,力气也不小,扯得林澹一个趔趄,险些朝前栽倒下去。
花魁探了林澹的气息,接着眼中放光,
“你……你是天级至阳道体?!”
林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他其实不太确定这个至阳道体的等级划分是怎样的,不过好像有挺多人对他的等级感到惊讶,似乎这个“天级”非比寻常。
那花魁确认了林澹的等级,便一改之前那冷漠傲慢的态度,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拉着林澹往她的花房里去。
那花房面积不大,里头种的却全是最珍稀品级最高的那几类桃花苗。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些桃花苗一半都枯黄了,不少叶片甚至直接发黑,眼看着就要枯死的样子。
林澹种过地,又在仙山上的阳灵花园待过那么久,他对这些花花草草,本能地很爱护,看到那么精贵的小树苗快要枯死,他心疼得厉害,抬手摸了摸其中一棵树苗上枯黑的叶片,送了一缕灵力过去,那叶片感知到充沛的阳灵,垂死中,竟是颤动起来。
花魁见状,简直要落下泪来,不由分说,冲上前就要给林澹跪下来。
林澹吓了一跳,慌张地抬手将对方拉起来。
那花魁哭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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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些桃花枝,便是我的命根子。
“我在多年前,受到老祖的派遣,被迫迁来这花火堂,这些桃花枝也被迫跟着我辗转至此。
“可是这些年,不知什么缘故,那擎天柱内,还有这核心地段的地底,不断有魔障之气涌现,侵蚀我的桃花花苗。
“我向三教盟禀报过多次,三教盟弟子过来查探几次,都说此地很干净,没有危险,又说如果偶有魔气外逸,有护教法阵在,魔气瞬间便会被镇压,不必担心。
“护教法阵的确可以镇压魔气,这花火堂,还有核心地段的铺子,都被保护得很好,我们这些妖修也不会被那转瞬即逝的魔气影响。
“可是我这些桃花花苗却不同,它们承接周遭灵气而活,对周围极细微的污染也十分敏感,被迫栽种于此地,久而久之,这花苗大半都快枯萎……”
那花魁当时说着说着,涕泪俱下,求林澹,
“小道友,你有这样厉害的道体,灵根又极为纯净,你的灵力,必定可以帮我盘活这些花苗的。
“还请小道友出手相救。
“事成之后,你想要的那桃花镶玉之术,我必定毫无保留地交于你。”
其实举手之劳,哪怕对方不透露给他桃花镶玉之术,林澹也会帮对方的。
但对方愿意教他那套术法,林澹喜出望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最终两人一拍即合,林澹花费两天时间,几乎耗干自己丹田处的灵力,终于帮对方将那花房里的小苗苗们全部盘活了。
而花魁也信守承诺,给了林澹那桃花镶玉之术。
“此技艺,并非仅限于玉石骨骼,”那花魁最后告诉林澹,“世间万物,凡生于土木之中,侵染了足够充沛的土木之灵气,均可作为骨骼,用来封存桃花花瓣。
“这些被封存的桃花花瓣,只要不刻意以外力去打破外骨骼,便可长长久久地保持鲜活,将自己的灵气一直延续下去。”
听到花魁这样说,林澹那时候,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自己第二次进入那记忆幻境时,困住他行动范围的那一块琥珀——
看起来,当年的寒灯真君,也是用了这套桃花镶玉之术,借由琥珀外壳,把那一片古茗的桃花花瓣保留下来。
林澹那时候握着那块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桃花玉牌,陷入沉思。
他其实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那花魁,可是看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林澹还是收敛思绪,快步赶回桃花坞来。
可是这些细枝末节的过程,林澹也没打算告诉靳言。
见靳言一下猜到了答案,林澹赧然笑笑,点头承认了。
靳言眉心微微蹙起,“桃花镶玉之术,桃花妖一族向来十分吝惜对外分享,你如何得到的?”
说着,他目光落在林澹眼下的那两条浓重的乌青上,眉心蹙得更紧了,
“那花魁吸干了你丹田处的灵力?”
“不是……”林澹总觉得这说法有些怪怪的,小声辩驳,“也没有吸干,还是留了薄薄一层的。”
靳言的脸色依然很沉,“你的至阳灵力,至精至纯,岂能浪费在这样微不足道的术法之上。
“往后……莫要再为了这些玩物,拿自己的灵力做交易。
“今日那花魁为了自己的花枝要你出手,下次,若有妖修想吸食你精|血,你也给?”
林澹:……
他听得一哽,心想自己就是帮对方种了几株树苗,怎么就扯到吸□□|血这事上去了……
不过这事林澹也没心情反驳了,他突然觉得,或许这礼物,靳言其实没有那么喜欢——
用“微不足道的术法”做出来的一块“玩物”罢了,掌门尊上可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吧?
所以收到礼物,第一时间不是开心,却是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带着浓重的审讯意味,好像林澹送出去的不是自己的心意,而是他的作案证据似的。
林澹忽而有些低落了,
“尊……月前辈,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玉?你如果不喜欢,就还给我吧,我下次再送你别的。”
说着,林澹抬手,想去拿那玉牌,手指刚要碰到玉牌的一角,一道带着寒意的灵力打过来,吓得林澹慌张地缩回手——他到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呢,可不敢再乱来了。
靳言收回灵力,但手指却死死将那玉牌攥住,像是生怕林澹再抢似的,难得讲出平时无论如何不会讲出口的话:
“喜欢,很喜欢。”
他讲得很快,轻飘飘的一句,像阵微风似的,很快便散在夜色中了。
可是林澹挨得近,此时又精神紧绷地注意着对方,将那句话清晰地听在耳中。
林澹愣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靳言这样直白地讲出喜欢——无论是高高在上的掌门尊上,傲娇的小猫咪,还是高冷的月前辈,都从未讲过这两个字。
林澹听得耳廓有点痒,一直痒到心里去。
他脸有点烫,心跳的也有点快,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你喜欢就好。”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林澹笑着问:
“对了,要吃生日蛋糕吗?”
他看那茶水间后面有个小厨房,里面有些糕点米面之类的,应该可以临时拼凑一个生日蛋糕出来。
靳言一脸茫然地看他,“……生日……蛋糕?”
看那神情,怕是连生日蛋糕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澹想了想,又问:“长寿面?吃不吃?”
这次靳言倒是听懂了,但他垂下眼,轻轻摇头,“不必。”
他显然并没有胃口吃东西,除了喝酒,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
林澹便没有勉强,只坐在原处,继续陪着对方。
靳言又默默饮了几口酒,见旁边修士只盯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便将酒壶送过去,“喝吗?”
林澹摇头。
他倒是想陪寿星喝一杯,可是能把堂堂靳掌门醉倒的酒,他恐怕沾一滴就直接不省人事了。
靳言没再说什么,收回酒壶,继续默默喝着。
林澹看一眼靳言脚边散落的七八个空酒壶,想到之前关沧海说的话,又重新看向身边人那一双漂亮的眼。
那双眼,刚才在说出喜欢林澹送的礼物的时候,是带着光亮的,但很快又重新黯淡下来。
“前辈,有什么心事?”
林澹问,“能告诉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到仿佛一片羽毛,轻轻落在靳言心上。
这些藏在心底的事,靳言从来都不愿与人言说,可今晚,或许是醉了,或许是那桃花玉牌敲碎了他心头的壁垒,又或许,单纯只是因为问这问题的人,是林壮壮……
总之,沉默片刻,靳言开了口,
“我有一个朋友……
“他还算有些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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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赋,年幼时便去了一个不错的宗门,拜了世间最好的师父师娘,修道的头几年,诸事顺遂。
“可是,一则预言,将他原本的生活,彻底打破。
“在那预言中,他是不祥之兆,不容于这片大陆。
“他自然是不服的,年轻的他,有过不甘,有过抗争,有过奔走,有过报复……
“可是,百年之后又百年,如今,时光流逝,冲刷掉他年轻时的所有棱角。
“回首看去,他发现,自己这一生,或许其实,不过是一场错误。”
靳言声音很轻,讲完这些,他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那则预言里说他是极凶之兆,天煞孤星,会颠覆整个北斗大陆,葬送万万修士的道途。
三教盟因此要将他清除,不惜出动大批精锐,试图将他扼杀。
他那时候,自然是不服,也不认的。
可是……
他如今已经五百岁了,回望自己这漫长的道途,满目疮痍。
不知哪一年开始,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忽而有些相信三教盟信奉的那些法则——
他,应该在年轻时,便被抹杀的。
靳言此生,真心爱过的,唯有两人——师父寒灯真君,师娘云壑真人。
这二人,最终都因他而死。
无论是否出于靳言的本意,可结局,便是如此。
靳言忍不住会想,三教盟动手还是迟了。
如果那则预言第一次出现时,三教盟便出手,直接杀死少年靳言,便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是与非。
云壑真人不会死,寒灯真君不会死,那么多修士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那他究竟在抗争什么?
这世上最让他牵挂的两个人,都因他而死,他却好好地活着。
这岂不是正正应验了那则预言?
更为讽刺的是,他的生辰,便落在师父师娘的忌日之间,简直像是在明晃晃地昭示——便是你的存在,害死了他们。
这便是靳言每年生辰那天,会反复在心底想的——
他的出生,便是个错误,他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片大陆。
这样的念头,反复萦绕在他心头,直到三年前,那个笨蛋出现。
那傻头傻脑的修士,不知不觉走进靳言心里,成了这片大陆上,第三个让他牵挂的人。
靳言的心头,原本熄灭的欲|火,重新燃起来。
他又生出了邪念来,想要重新为自己这错误的一生去抗争了。
只是这抗争可能带来的后果,让他不免有些犹豫,而就在这时候,那笨蛋向他诉说了自己的情意。
那样炙热的一句喜欢,直白地捧到他面前来,让靳言想要接下,又因为滚烫而不敢伸手。
他最终还是决定带那笨蛋来三清洞了。
他想为他们的感情,也为自己这错误的一生,最终再博一次。
然而,前两日,他在那擎天柱下窥探到的情景,又让他却步。
他交给凌碣石去查探的那金光桃花阵,凌碣石很快寻到了一处阵眼,不是别处,正是林壮壮待了两天的那花火堂。
林壮壮在楼上被“吸干”至阳灵力的时候,靳言便在楼下探查那阵眼的情况。
他本不指望通过这一个阵眼便能摸清楚这张大阵背后的真相,可是,那法阵上的桃花纹理,他太熟悉了,轻松便通过灵力,穿透那阵眼,看到了那张大阵背后的一角——
那是一段手臂。
枯瘦如柴的手臂,被苍老到满是沟壑的松弛皮肤包裹着,那皮肤呈现出类似严重灼伤之后的棕黑色,遍布着斑驳的血痂,周围被黑色的魔障之气笼罩着。
透过那魔气,隐约可以看到那皮肤上呈现出一块一块怪异的凸起和凹陷,像某种藤编的凉席。
将神识进一步铺开,仔细分辨,靳言意识到,那凹凸的纹路,是被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线捆缚住之后,皮肉被勒出的痕迹。
透过那阵眼,靳言隐约窥到的,这一段悬在空中的手臂,正被无数根傀儡丝,死死地束缚住。
靳言的心头一紧,
“为何……”
他听到远处传来十分虚弱的声音,落入他识海中:
“能力所至,职责所在……”
“你……”
靳言那时候还想追问什么,可那阵眼已然在他掌心消散,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
凌碣石之后没再寻到新的阵眼,可是以靳言的机警,仅仅只是窥探到那一角,他已经在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一个极不好的猜测。
一个足以让他再次退却的猜测。
“此事,不必再查,也不必再报。”
那时候,靳言向凌碣石下达了新的命令。
他看到自己的右护法脸上闪过的错愕,又看到对方什么也没说,最终只躬身行礼,应了声是,转身退下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靳言知道,以凌碣石那谨慎小心的性格,靳言既然没有把话讲死,他就一定还会继续查下去。
靳言不介意他继续查下去,也丝毫不怀疑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挖出那张法阵背后的真相。
只是,靳言已经不关心那个真相了。
仅仅只是现在这一个猜测,已经让靳言忽而又动摇了——如果这次抗争,最终的结果,与四百年前那场玉寂峰的围攻,殊途同归,那他究竟还是否应该坚持。
他的坚持,会让壮壮,走上寒灯真君的那个结局吗?
或许,三教盟是对的。
他真的应该放手。
他不应该存在这样的邪念,试图去结下任何带有盟友性质的契约,因为这些契约,这些他和其他人的羁绊,最终只会变成勒死那人的绳索。
他这样的人,不该有师父,不该有弟子,不该有兄弟,更不该有……道侣。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林澹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拉回了靳言的纷乱的思绪。
他蓦地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向林澹的双眸中,带上几分茫然。
林澹将对方眼底的迷离看在眼里,唇角微微翘起来一些——分明已经醉了,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了,可是心底里的哀伤,还是能从眼里满溢出来。
靳言,这几百年来,带着那么重的心事,活得真的好辛苦。
“你知道吗?”
林澹学着靳言的口吻,说:
“我也有一个朋友……
“他有一点笨。
“嗯……或许,不止一点吧,很笨,不开窍。
“他好像一条狗,被生活套上狗链,不停地往前跑。
“他倒是没心没肺,活得挺快活,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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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这样的狗生,挺美好。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人,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那一瞬间,狗子原本只有黑白灰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
“狗子突然意识到,原来之前那种套着狗绳往前跑的生活,是那么苍白,那么单调,那么无趣。
“狗子不想继续做一条只能看到黑白灰的狗了,他想捉住这个多彩的世界,所以他追逐着那个人,一路追,一直追到了这里……”
说完这些,林澹转过头,看向身旁人,发现靳言也正回望着他,月色洒在靳言那双漂亮的盛着水光的眸子里,为他的眼瞳铺上一层碎银。
林澹轻轻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对方的眼角,又生怕打散了那眼中闪着碎芒的银白月光,最终手指在空中停留片刻,又收回来。
他翘起唇角,傻兮兮地笑起来,之后视线放空地看向远空,
“所以啊,不要说你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你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是个错误呢?
“你是那只狗子,眼中唯一的色彩啊。
“他那么辛苦,追逐了你一路,你却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他追逐的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吗?”
说到这里,林澹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收回视线,重新认真地望进对方那双深邃的眼中,
“你知道,狗子已经尝到心动的滋味,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回不去了,你如果这时候把他追逐的色彩收回,他往后,还怎么生活下去?”
“在这片大陆上,你是那笨狗的全世界。
“你否定自己,放弃自己的坚持,那就是残忍地收回了那笨狗的全世界啊……
“能不能,为了那条笨狗,不要再讲这种丧气话?”
林澹讲完这些,便静静地看着身旁人。
靳言默默地回望着他,过了许久,夜风吹过,在发烫的眼眶里带起涟漪,那里头的潋滟水光,再盛不住,从眼角溢出来。
靳言不想让那笨蛋看到自己这样脆弱的模样,用力眨了眨眼,将头扭向另一侧,只给对方留下一个泛起红晕的耳廓。
下一刻,一张帅气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林澹绕到他面前来,此时跟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
靳言的心跳忽而变得很重,他呼吸一滞,垂下眼,目光不自觉有些躲闪。
林澹轻笑,
“怎么还哭了?”
靳言羞恼起来,拧着眉心,沉声说:
“本座没哭!离远些,莫要挨得这样近!”
他说着,抬起手,横在林澹胸前,想要两人从自己面前推开。
然而下一刻,手腕便被对方箍住了。
林澹一只手捉住他手腕,另一只手臂抬起来,从靳言面前,横向伸到他另一侧脸颊,指腹很轻地擦过靳言噙着泪水的眼角。
常年劳作而长满老茧的粗糙指腹,骤然擦过靳言湿润细腻的皮肤,带来微痒又有些火辣的触感,激得他轻轻一颤,下意识偏头躲开对方的手指。
然而这偏头的动作,躲开了林澹的手,却将自己的脸颊送到了林澹面前。
脸颊冰凉的皮肤,擦过林澹鼻尖,一股清新的冬雪气息,萦绕在林澹鼻息,让他呼吸变得深重。
靳言抬眼,发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对面修士喉头滚了滚,目光变得很沉,眼底浮起一股异样的神色。
靳言想要说什么,可红润的双唇动了动,将对方眼底压抑着的火苗彻底点燃。
林澹身体贴过来,微微侧开鼻尖,闭上眼,将自己的双唇送出去。
“你……!”
两人的唇瓣堪堪擦过,靳言忽然使劲全身力气,拼死将林澹往外推。
林澹刚才为了能转过身去,看到靳言的正脸,上半身便一直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坐着,身体尽可能向靳言倾斜,重心很不稳。
这时候全无防备,忽然被对方全力一推,猛然睁开眼,手臂在空中划拉两下,仍旧没能重新维持住平衡。
“诶、诶……”
他上半身往后仰,就那么从屋脊上栽倒下去,眼看就要后脑勺着地,仰面从屋顶跌落下去。
他下意识伸出手臂,虚空中想要捉住什么,下一刻,手臂被冰凉的手指攥住了。
林澹趁机借力,翻转手腕,扣住对方手背,用力往怀里一拉。
靳言被他拉进怀里,手肘撑在他胸膛上,用力捶打,怒声喝斥:
“你为何如此放浪!如此不知廉耻!
“是否稍有几分姿色的年轻修士,你见一个,便要表白一个?
“你与我才相识多久,你便要做出这样无耻之事!”
听着靳言那些怒骂的话,林澹懵了。
他这才意识到——
合着尊上大人这没来由的怒火,是以为林澹把自己当成月前辈了?
林澹无奈地笑起来——
掌门尊上,也太能吃醋了,之前吃自己那白猫分|身的醋,现在又吃自己另一个分|身的醋……
“尊上!你听我解释……”
林澹喊了几声,对面没理会他,林澹急了,两只宽大的手掌将对方那小一号的两个拳头彻底包在手心,然后沉声喊:
“阿言!”
靳言手上动作滞住,浑身一僵,抬起眼皮,茫然看向林澹,
“你……”
“我知道是你。”
“你何时……”
“从你幻化出这位月前辈的分|身之后,没多久就看出来了,”林澹说着,笑起来,“你也没打算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吧?”
毕竟每次林澹问什么,对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靳言确实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管是以白猫分|身的形态,还是现在这副分|身的模样,但那是因为他觉得以那笨蛋的不大灵光的脑袋,根本不可能识破他的分|身,所以他从未防备过对方。
没想到,这笨蛋,竟然突然开窍了……
正在愣神,靳言的肩膀忽然被揽住了,接着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放倒。
那笨蛋这时候倒是有心,将靳言仰面放倒在铺满琉璃瓦片的房顶上时,甚至还记得调动灵力,用出御物之术,托住靳言的腰腹,让他在躺下时身体不至于摔疼。
待到靳言回过神时,林澹已经一手撑在他头侧,身体覆在他身上,跟近距离地盯着他的脸看。
靳言的心跳很快,垂下眼,错开视线,低声喝斥:“松开本座!”
林澹自动屏蔽了他的命令,他的视线如有实质,沿着靳言的脸颊,一路往上描摹着,最后落在那条贴在额头上的猩红色抹额上。
眉心轻蹙,林澹抬起手,想要去摘那抹额。
下一刻,手腕被对面用力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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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靳言眼底是真的带上几分恼怒。
林澹将对方神情看在眼里,将手退回来,没有继续碰那抹额,只是轻笑着,在对方耳边说:
“可我脑袋里,一晚上,都在想更放肆的事……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靳言的脸颊绯红,沉着脸,“不想,放开!”
他说着,抬起手,用力在林澹胸膛上推搡。
力气实在太小,像小猫踩奶似的……
这样想着,林澹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咪咪的模样来。
他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咪咪就是掌门,掌门就是咪咪。
他以前对咪咪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以掌门的修为,他明明完全可以拒绝的,可身为小猫咪的他,那时候,却每次都逆来顺受,在林澹的威逼利诱下,身体一点点软下去。
真的……是逆来顺受吗?
“尊上……”
林澹轻声喊,他此时浑身的血液都躁动着,往上下两个部位涌过去,却只能强压下那股冲动,咽了咽干涩的喉头,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
“我每次抱你,你明明都可以用灵力,轻松反制住我的,为什么,一次也没有用过?
“是怕自己的灵力和威压太强,伤到我?
“你……心疼我啊?”
林澹离得太近,说话间,灼热滚烫的气息拍打在靳言脸侧,让他脸颊到脖颈处,烧得通红一片。
他胸口起伏着,努力维持住身为掌门的矜持与骄傲,冷声说:
“不是,莫要自作多情!”
林澹轻笑,笑声震得靳言耳廓发痒,想挠,又不敢挠。
下一刻,他泛红的耳尖被对方手指碰了碰,激得靳言浑身一颤,想要怒声训斥什么,尚未开口,却被对面抢先。
“可你脸红了……”
林澹讲着调笑的话,声音却有些哑,
“是我自作多情,那你现在就用灵力,尽管将我挥开。
“受多重的内伤,都没关系,是我自找的。”
靳言眉心蹙起,心头升起一股羞愤恼怒情绪来。
——对笨蛋,怎能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
靳言瞋目瞪向对方,抬手想要将对方放在他耳旁的手回来,手背触到对方掌心,这才发现——
对方的掌心滚烫,手臂正细微地战栗着。
靳言一时愣住。
这笨蛋,分明也不是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
口中讲着那样撩拨的话,可眼底的情绪,却暴露了他在感情上的生涩和稚嫩。
视线重新落回面前那张俊朗的脸上,靳言看到对方眼眶竟变得通红,眼底滚动的,全是浓重的欲|火……
努力克制着,却十分坦诚,十分直白的欲|望。
“你……”
靳言刚吐出一个字,接下来的话,便再讲不出口。
林澹像是用了最大的耐心,等了几秒,之后,他的两只手臂收拢,将靳言禁锢在身前,然后俯身压下来,
“你既然不用灵力……
“那,我要亲你了。”
第100章第100章
“你!放——唔!”
靳言最后一个“肆”字没能讲出口,余下的话被一吻封住。
林澹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讲什么,靳言刚张开双唇,他便已经双眼含笑,倾身压下去,将自己温热的双唇,紧紧贴上靳言微凉的唇。
“唔……”
那是一个急迫,热切,甚至有些蛮横的吻。
靳言从来都不知道,林壮壮这个老实笨蛋,竟然会有这样强势到近乎豪横的一面。
“放……丝……你……”
靳言的话语仿佛被扯断的串珠,一颗一颗蹦出来,又被对面以唇舌卷起来,尽数送回他唇齿之中。
他被越来越强的窒息感裹挟,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被迫跟着对方的节奏沉浮的感觉,靳言很不喜欢。
刚才误伤林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靳言心有余悸,根本不敢用灵力,只能抬起手,用力捶打对方胸口。
下一刻,手腕被对面捉住了,压在头顶的琉璃瓦上,动弹不得。
力量悬殊,靳言瘦弱的身躯,被对面宽厚强壮的身体,像小山一般压住,死死禁锢。
林澹压抑太久,忍耐太久的欲|望,在今晚,似火山喷薄而出。
他说到做到——
如果靳言舍不得伤他,如果靳言不动用灵力反制住他,那他便要做那更加放肆的事了。
靳言身体上的那些细弱的挣扎,落在快要彻底丧失理智的林澹眼中,只觉得像绵软的羽毛,挠在他心底。
非但没能阻止他的行动,反倒在他心中那原本就已经在肆意蔓延的欲|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唇舌抵入,攻城掠地,一点一点剥夺了靳言的呼吸。
以靳言的修为,放在平时,能有修士靠近他三步以内,已经是非比寻常的事。
除了林壮壮,他更是从未与其他修士有过亲昵的肌肤接触。
他何曾经历过如今这般带着极强侵略性的亲吻?
他以为自己会厌恶,会愤怒,会控制不住,最终释出灵力,将对方像落叶一般挥落到屋檐下去。
然而靳言没有。
对面那满是至阳灵力的滚烫气息,被送入他口中时,靳言原本抗拒着、僵硬着的身体,倏然软下来。
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
那是他渴望许久的,至纯至精的天级至阳灵力。
可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吗?
又好像不是……
只是因为,在他身上放肆的那人,是林壮壮,那个他放在心上的笨蛋。
所以靳言的身体,在这亲吻中,一点点软下来,从一开始的抗拒,逐渐变得顺从。
感觉到身|下人的变化,林澹最后一丝克制力,也彻底消散了。
他有些急切的将那一吻加深……
纠缠中,带着冬雪气息的至阴灵力散出来。
那灵力汇入林澹体内
丹田处开始冲撞起来,想要得到更多这冰凉的灵力的慰藉。
林澹脑海中,理智已然被原|始|欲|望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一面用力深吻住身|下人那双湿润冰凉柔软的唇,一面将手往下,抚过对方衣襟,然后一路朝下,落在对方细瘦的腰肢上,用力揉搓。
仿佛要用蛮力,从那清瘦柔软的身体中,揉出更多冰冰凉凉的灵力来。
靳言感受到那温热粗糙的手掌在自己身上作乱,像砂纸打磨过刚从冷水中捞出的剥了壳的鸡蛋。
强烈的刺激,让他身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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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电般颤栗,闷哼一声,原本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了,含着水光的眸子,愤怒地瞪向身前人。
“嗷!”
林澹正沉浸在欲|望中不可自拔,忽然唇上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松开对方的双唇。
血水从下唇渗出来,涌入他口中,舌尖尝到血腥味,回过神来,看向身下被他禁锢的那人,发现对方眼眶红着,正拧着眉,怒目瞪向他。
像只小猫似的,气鼓鼓的,被逼急了,还会咬人,但没什么威慑力。
林澹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可笑完了,感觉到一阵夜风吹过来,凉气灌进衣袍里,他被激得心头一颤,恍惚之间,理智被拉了回来。
“我……”
林澹看一眼身下人被他揉开了衣襟,凌乱的模样,又抬头,将周遭环顾一圈。
此时暮色四合,到处都被暗夜笼罩着,看不真切,可是……
这毕竟是桃花坞的屋脊之上,算得上半个野外了。
想到之前云螭穿过云海楼的结界,坐在院墙头,一条腿伸进桃花坞院子里来,朝他打招呼的情形……
还有关沧海扛着咲天刀,大摇大摆打开结界走进来吆喝着的样子……
他在这种随时都会有外人出入的地方,对掌门尊上做这种事……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对不起,我……”
林澹慌张地收敛心绪,抬起腿,从靳言腰间退开了,嘴里吞吞吐吐讲着道歉的话。
靳言的眉眼之间仍旧布满阴霾,怒目瞪着林澹,只是因为眼尾、脸颊、脖颈到锁骨都晕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因而看着并不像在寒玉宫时那位掌门那般令人畏惧,反倒多了几分无辜感,甚至……
让林澹的心底,莫名滋生出凌|虐|欲,想要不管不顾地将对方衣衫扯碎,看看对方羞愤却又被迫委身于他身下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脑袋里又开始滋生出那些可怕的恶念了,林澹慌张地甩了甩头。
靳言这时已经缓缓撑着手臂,坐起身,脸色依旧冷沉,但并没有抬手去整理自己被扯乱的衣襟。
林澹扭头,下意识朝云海楼的方向,云螭经常坐的那个墙头看过去,见那里空无一人,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一些。
可一颗心落到一半,又重新揪起来。
以云螭的性格,他如果真的看到,或是感知到这院子里的画面,恐怕很可能会选择隐藏身形,然后默默躲在边上吃瓜看戏吧?
想到这里,林澹气血上涌,没来由有些恼怒。
他重新凑到靳言面前去,抬起手,捉住对方衣襟,用力拢起来,恨不能将那领口封到对方脖颈上面去,把对方每一处泛着红晕的皮肤,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除了他,谁也别想看到。
然而他拢到一半,手便被对面捉住了。
靳言修长的手指攥住他手腕,定定注视着他的脸,像是想从他神情中,分辨出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林澹有些心虚,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夜里寒气重,别着凉。”
话讲出口,忽而想到对方衣襟被扯开,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这种贼喊捉贼的行为,是在有些可恶,又慌忙低声找补一句:
“我、我不会再做那混账事了,你别生气……”
这时,对面人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清冷,带着几分沙哑,
“我何时说过,因为你做的那混账事,生气了?”
林澹猛地抬起头,茫然看向对方,
“那你……”
林澹舔了舔唇角,想说那你咬我干什么。
然而这样的问题,终究是问不出口,正胡乱想着,就见靳言用力捉住他手腕,接着——
抬起一条腿,欺身压过来。
林澹懵了,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看着靳言朝他靠近过来。
待他回过神时,靳言已经扯开衣摆,两腿分开,骑跨在他腰腹之间,一只手撑在林澹胸膛上,将对方往后退。
林澹顺着他的力道,仰面躺下去,脸上仍旧有点懵,双手却是下意识伸出去,掌心握住对方纤细的腰肢,帮他稳住身形。
就听到靳言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情|欲,又带着几分霸道,
“本座,要在上面。”
林澹做的那些混账事,虽然一开始,让从未经历过情事的靳言感到错愕和无措,可是靳言不会因为那些有些急切粗暴的行为而生这笨蛋的气。
这笨蛋和他一样,不过是初经人事,缺乏经验,过于生涩罢了。
靳言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些怪罪于他。
但是……
——想要做上面那个?
——痴心妄想!
——本座已经在那识海中落了下乘,让你这笨蛋修士对本座的元神做了那样为所欲为之事。
——如今这肉|体之事,本座怎么可能再放你做上面那个!
——绝无可能!
靳言想着,身体朝林澹压近了,带着冬雪清香的气息,拍打在林澹脸上。
林澹笑起来。
他的两只宽大的手掌还紧紧握住对方的腰肢呢,手指在对方腰侧轻轻摩挲着。
这么细的一截腰,他握在手里,两只手的指尖都能碰到一起。
太清瘦了。
这小身板,抛开修为和灵力,看起来实在是弱不禁风。
可就是这么个小身板,口气却不小。
“嗯。”
林澹努力压住唇角,克制住戏谑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认真一些,
“好,都依你,让你在上面。”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你在嘲笑本座?”
靳言将林澹的每一处细微神情看在眼里,冷声质问。
“没有。”
林澹这时候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靳言自然看出来他在撒谎,可这也没什么,无知者无畏。
——待那笨蛋见识到本座的技术了,自然就会被本座折服。
“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座的厉害!”
靳言说罢,一扯腰间系带,将衣衫褪下,蒙在了林澹脸上。
“林壮壮,你好好受着!”
林澹眼前被一片雪白的衣衫遮挡得严严实实,鼻息之间闻到那衣物中残留的对方贴身的气息,耳旁听到对方像只小猫似的,讲着奶凶奶凶的叫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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