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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赞迪克
——距离层岩巨渊一战、黄泉乡初次显现,黄泉之主与岩王帝君签下生死魂契,已是数十年过去。
凡人寿数短暂,数十年的时间一已经足以让“黄泉冥府八千里”成为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形容,冥府七司从最初驻留此地的天权星开始,不约而同地选择由历任璃月七星继任,其中有人只是停留几年便选择踏入轮回,但是更多的是和怀峰一样,一开始选择留下来,便一直留了下来。
“毕竟刚刚下来的时候这里的确什么也没有嘛。”
被怀峰隔三差五托梦炫耀一番,说一点不服气的心思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没了岩王帝君的指引,单纯依靠人的意志能做到那一步……我们也很好奇。”
也许正如怀峰最初感慨那般,这种亲自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巨大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能坐上璃月七星的位置,哪个不是同时兼具手段和野心的?一点点看着一片荒芜死域被自己亲手建设成与可与尘世诸国并肩的黄泉冥府,哪怕黄泉之主不曾主动邀请,他们也心甘情愿地愿意留下来。
于是无论是黄泉之主还是冥府七司都没有想到的一个问题出现了。
——黄泉乡的人口膨胀问题,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严重。
……这谁能算得到呦。
为了解决这方面的管理问题,冥府七司一不小心犯了活人的惯性思维错误:冥府最初的做法是数次扩大了招录鬼卒的名额,但是开放的名额越多,想要驻留黄泉乡的鬼也就越多,留下来的鬼越多,需要用来管理他们的人手也就越多……
直至岩王帝君麾下护法夜叉大将之一、仙众夜叉中的腾蛇太元帅浮舍,因寿数已尽来到冥府,受冥主册封后并以雷霆之势迅速整理出了一支鬼军,这种混乱的循环状态才得到了初步的缓解。
于是除了现有依据冥主两大权能设定下的赏善、罚恶、阴律、司察等部以外,又单独设了个“小部门”,负责监督不愿往生的亡魂乖乖入轮回。
考虑到冥府没有摩拉也没有工钱,所以这个部门的管理手段也很简单干脆:每年规定具体指标,完成不了的就自己跳下去,下一位顶上来的不要怕,你的前辈就是你第一个完成的指标。
在经历了一番公平公正的投票选举后,冥府第一钉子户伯阳成为了这个部门的第一负责人。
伯阳大怒,顿时就气急败坏冲上冥府七司,嚷嚷着要讨个说法。
“我为黄泉做过事!我为冥府加过班!”最初的钉子户怒而拍桌:“让我见冥主!”
怀峰:“黄泉乡本来就是鬼地方哈。”
争夺作为鬼的权益未果——毕竟冥主亲口表示她的冥府没有那种好东西——伯阳左右找了找能和自己同一阵线的对象,并发现自己下来不久的弟弟非但不想帮自己这个亲哥哥,反而跃跃欲试的想做自己之后的第一位负责人,这才骂骂咧咧地上任了。
不得不说,伯阳骂归骂,办事效率还是非常可以的……只是他辛苦忙碌几年,发现自己的假期已经被巨大的工作量完全压榨到不见后,终于也有点坐不住了。
这黄泉乡的鬼,是不是太多了点?
璃月人有这么多么???
一日忙里偷闲的功夫,伯阳默不作声找上了黄泉附近的胡老头。
——昔日的往生堂堂主驻留黄泉乡不知不觉也有了些年头,胡一生揽下了黄泉附近的事情,也做得相当不错。
黄泉早已不是最初隔绝生死边界的一条无尽长河,按着老堂主的建议,在黄泉之上河建造亡魂渡河的长桥,入口处则设立象征阴司入口的鬼门关,一来震慑误入此地的生人,一来也是为了同来到此处的亡魂强调:过了鬼门关,踏上生死桥,就与生前世界彻彻底底地再无半点关联了。
黄泉之主对于此种建议从来都是欣然应允,她的宽容态度不得不说缓和了老爷子之前得知身份时的心理压力,只是这黄泉生死桥建成后,高高兴兴检查自己未来地盘的胡老爷子远远瞧见一道人影,说什么也笑不出来了。
——那是个身着玄色长袍的高挑男性,站在岸边眺望远方,黄泉生死桥上万鬼通行,这般贵气逼人的人物落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顶多也就是感慨一句,引不起太多的关注。
但是胡老堂主盯了一会后,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老人背着手在对方面前站定脚步,和他面面相觑一会后,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我说,钟离小友啊……”
钟离很耐心地应了一声:“许久不见了,老堂主。”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后老头的表情非但没有因为故友重逢而放松感慨,反而有些抑郁了。
胡老堂主摸摸胡子,沉吟好一会后才带着几分试探,开口又问:“我说,帝君呐……”
钟离还是很耐心的应了一次,一双金瞳带着几分笑意,明显是清楚怎么回事:“嗯,老堂主有事?”
胡一生:“……”
老头看起来愈发忧郁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好声好气地问道:“您这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钟离无奈失笑。
他身上不见岩王帝君的威仪,老人也只是将他当做那位可以随意闲聊的小友,并未摆出多么诚惶诚恐的架势。
当然了,这位下来要找谁自然不言而喻,只是胡老头在黄泉岸边见过一次这位故人后,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黄泉附近了。
莫要和他提冥主府,那地方无论见到哪位贵人他都觉得心痛,简直就是老头见之伤心闻之落泪的伤心地。
……对此,冥主只是将金翎鸟的管理之责转交给了胡老爷子,这才算是消了火,没之前刚刚得知真相时那么生气了。
金翎鸟完成引渡黄泉乡的第一步后,便由鬼门关的引渡人来完成后续。
冥主的黄泉乡毕竟尚未覆盖整个提瓦特,有资格纳入生死簿的仍然只是登记在册的璃月人,而且最近更让老头头疼的是,这项本该早就走入正轨的工作又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出现了幺蛾子。
伯阳来找他的时候,胡一生便是一身蓑衣带着斗笠,撑了条小船在黄泉上晃悠着,他生前便有着观察人的爱好,死后所见由人变鬼,众生百态,倒也让他琢磨出不少额外的乐子。
“老胡!老胡!”
死的日子久了,他们之间的称呼便也模糊了最初的规矩显得有些没大没小起来,胡老头懒洋洋在船上等了一会,见伯阳马上就要真生气了,这才重新撑起船篙,慢悠悠地晃到了岸边。
“好端端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就是因为好端端的我才来找你!”伯阳怒道,“这词儿我现在都说不清是什么意思了,你说璃月生境繁华热闹那自然是没毛病的,黄泉死域这么多鬼留着不走算是怎么回事啊?”
老头顿时就乐了:“鬼选择不走那是你轮转司的事情,和我一个引渡的有什么关系?”
“金翎鸟现在归你管,我不找你找谁。”伯阳啧了一声,嘀咕道:“怎么就这么多鬼,我怎么不知道你往生堂生意这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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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生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话要问你们家了,正常的鬼是不少,可不正常的也越来越多了。”
伯阳一脸莫名其妙:“和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老头反问一句,“冥主赐以术式,往生堂的仪倌只是负责将常世之物引入黄泉,璃月第一家正儿八经将其当做修炼术法的方士家族不就是你们家?只是按着冥主的说法,阴气入体仍需万般小心,万不可贪功冒进,破坏体内阴阳平衡的正常循环,可这毕竟是无需神之眼便可修炼的术式,你们家管得住,可你们作为最初一家传了这么多代这么多人,能确定所有人都管得住么?”
伯阳皱皱眉,没反驳这番话。
目前的术式仍然只是小范围使用,冥主和冥府七司的意思都没有将其快速推广的意思,但是毕竟人心难测,哪怕一百人中只有一两人存有异心不愿将其用之于民,那也是相当麻烦的事情了。
“生者的事情让生者自己去处理,没了这个麻烦也有别的麻烦,帝君与冥主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老人家应当也明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胡一生感慨着,只是话音未落便见老人的目光微微一肃,盯着某个岸边角落,神色微有变化。
“怎么了?”
老人摸摸胡子,冲他一抬下巴。
“看那小子。”
伯阳循声望去,在岸边不曾上桥的是个姿容俊俏的年轻人,比起其他亡魂普遍的满脸忧愁或是麻木平静,他却是满脸好奇兴致勃勃,完全不像是个刚刚死去的样子。
对方的衣着打扮都不像是璃月人,伯阳认真辨认了一会,不太确定地说道:“教令院的袍子……是须弥人?”
胡一生笑了一声,却是极少见的冷笑。
“不仅是个须弥人,还是个活人呢。”
伯阳神色倏然一肃。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老人摇摇头,他与伯阳正准备过去看看情况,却见那四处乱逛的年轻人一脚踩到黄泉花海的边缘碰到了一株花苞,立刻不约而同地缩缩脖子,若无其事地转头走了。
*
——黄泉冥府八千里,与之一同蔓延开的,是花娘们悉心照料的黄泉花海。
年轻人并不是璃月人,确切来讲他也并不是死在了璃月的土地上,作为没有金翎鸟引路的“非生非死之人”,过不去黄泉生死桥,自然也就谈不上进入真正的黄泉乡。
——但即使如此,这段经历也足以让他兴奋莫名了。
年轻人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晃,满眼都是狂热的好奇和激动——璃月对生死的态度在七国之中都是少见的,人会对死后的世界产生幻想,这样的传说在各国都能寻到痕迹,严格来说并不算多么奇怪。
只是如同璃月这般,在信奉岩神摩拉克斯的前提下人们还能如此坚定对死后的信仰,这却又是无比少见的情况。
黄泉乡在璃月人的心中是确实存在的,不仅存在,而且还形成了如常世的国家政权一般一个明确且完整的政府行政系统,年轻人抱着尝试的心态来到这个国家,成功收获了有生以来最绝妙的一次惊喜!
谁能想到,这里的方士居然真的有办法能引出所谓的“天生死气”,让活人前往黄泉乡!
要知道,他一开始只是看到了往生堂的仪倌做着类似的事情,于是突发奇想生出了类似的猜测——若是物体可以通过他们口中“开光”的仪式送往黄泉乡,那人是不是也行?
排除生命的概念,谁能说人本身不是血肉和骨骼构成的另类物体?
年轻人的想法太过疯狂,往生堂堂主拒绝接待这样的“客人”,并严令禁止仪倌们与他接触,好在他不吝啬摩拉和好处,璃月这么大,总能找到那么几个要钱不要命的疯子。
至于谁来接受这样的术法,以生者之身前往黄泉乡,年轻人选择了自己。
这是疯狂的决定,但也是伟大的决定。
他想。
“这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名为赞迪克的年轻人立在花海中,喃喃自语的感慨着。
他漫无目的的晃悠着,脚下忽然踩碎了什么,赞迪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却是愣了一下。
被他踩碎的是一截人类的腿骨,旁边一颗白森森的骷髅脑袋用黑漆漆的空洞眼眶“注视”这上方,花藤缠绕在头骨之上,莫名有一种诡谲而妖异的美感。
赞迪克下意识拎起地上的白骨骷髅,认真思考着这种黄泉开放的特殊品种是依靠什么生长开放的,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把骨头转个圈,身后一道满含愁怨的女声已经叫住了他,幽幽道:“这位郎君,能否放下我夫君的骨头?”
来自须弥的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中白骨已经喀拉喀拉的开口,也不知晓声音是从哪传出的,只是那声音气若游丝,满是绝望的哀求之意:“陌娘……陌娘,你放过我……”
“夫君又记错啦,”对方柔柔一笑,不等年轻人作出回应,她伸出手径自捧走了赞迪克手中的头骨,幽幽道:“这儿只有花娘,没有‘陌娘’。”
赞迪克的眼中并无恐惧,只满眼惊奇地看着面前自称花娘的年轻女子,对方慢慢抬头觑了一眼,眼中波光流转似是在想着什么,但是到了最后,她却也只是柔声道:“郎君不像是璃月本地人呀。”
赞迪克生了张极好的脸,他舒然一笑,很是讨人喜欢:“你们璃月的黄泉乡,不渡外地的鬼?”
“冥主慈悲,若是未来她愿意去帮帮别人家的姑娘,想必也会有那么一天的。”花娘柔声细语的应着,她看着赞迪克,却是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但是郎君暂时还不能在这儿呢,你身上气息与黄泉乡不合,在这儿容易弄坏了我的花,我为您引条路,还是早些走了吧。”
年轻人的表情愈发好奇起来:“你们这儿还能允许人来去自如?”
花娘摸着手中头骨,慢条斯理地应着:“您既然能进来,我们自然也有能让您离开的法子……更何况您不应该在这儿呢。”
“……或者说,还不到时候。”
她微微笑起来。
“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你能看到一座名为不归的小城,”花娘抬手一指,柔声道:“那儿的人和你一样,都是用了些手段进来的,城主老默晓得如何让你回去,只要你拿得出相应的代价。”
这却是奇了。
“我还以为……”他顿了顿,才以一种极为敬重严肃的语气说了下去:“黄泉冥府,全都归于黄泉之主的管控。”
花娘仍然只是笑。
“自然是的,冥主娘娘什么都知道,她晓得应该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所以不归城出现了,她便允许它出现。”
“对了,远道而来的小客人。”
花娘忽然换了称呼,她叫住了即将离开的赞迪克,柔声问道:“妾身姑且问个小小的问题,如您这样俊美优秀的外乡人,想必一定会有许多人喜欢吧?只是不知道璃月之外的人,又是如何看待女儿家为情所苦留下的眼泪?”
年轻人皱皱眉,却是心平气和地答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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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要好好珍惜,不能让她哭。”
花娘定定的看着他,终于笑起来。
“男人呀……”
她轻轻抚着手中苍白的头骨,本就风情万种的一张脸此时笑得愈发美艳妖娆起来。
“长相思,长相思,”花娘哼唱着不知名的调子,捧着头骨目送着那俊美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地走了,她没有动,也没有转开视线,只是继续唱着她的曲儿,“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随着脚步声靠近,花娘也渐渐缓了吟唱的小调,回身看向立在花海边缘的老人。
她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放下头骨过去,对着老人柔声笑问:“胡老爷子,您这是有事?”
胡一生摸摸胡子,温声问道:“可还好?”
花娘轻声笑起来:“都这样子了,哪里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和姐妹们一起种种花静静心罢了。”
“无需为了那种人动气。”
老人心平气和地劝着,“那小子应当是用了些什么法子,把自己当做‘物品’送了下来……”
“——不会看重自己的性命,何谈珍视他人的生命?”
罔顾生死伦常,将生命视作可以随意操控的道具……
那名将黄泉乡视作游乐场的年轻人,便是这样的性子。
他还年轻,还有天赋,而且还有着与这份天赋成正比的疯狂,若是他这一次能从黄泉乡成功离开的话……
曾经的往生堂堂主重重叹了口气。
那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第182章黄泉酒
花娘所指出的一条小路,通往的是一片与黄泉冥府威严肃穆的气氛截然不同的荒芜死地。
赞迪克对此接受极好,神明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璃月的岩神还是须弥的大慈树王,不同的力量自然也会造成不同的景象,想来黄泉冥府拥有那样的景色极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冥主的影响,只是不知道这尚未得到一个完整准确定义的第八元素是否就是这黄泉之主的力量表现……
年轻人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考之中。
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要留在璃月的时间说不定还要再长一些;
可如果不是的话,这位黄泉之主究竟是拥有两种以上的元素力,还是……可以将某种世界之外的力量转化为提瓦特本身能够许可的力量?
如果是后者的话……
如果是创造黄泉死域的这位存在,如果是这位对生者的价值毫不关心,只是单纯地出手庇护了死后灵魂的存在……
——如果是她,是否就能理解自己坚持至今却始终不被世界接受的追求和理想?
在想到这一步时,赞迪克感觉自己肋骨之下的某个器官正在因为过量的兴奋而开始痉挛,他的呼吸开始变得不规律的颤抖,但是他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反反复复和自己强调起来。
冷静些,冷静些。
年轻人用力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压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想着,还不到时候。
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用了些时间让自己稳定下来,抬脚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不远处破败的荒芜城池终于映入眼帘,那里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用了些东西堆在这里,旁边一块枯木歪歪斜斜支在地上,简单清理了一下截面后,潦草地刻上了不归两个字。
应当就是这里了。
年轻人冷静了一会,抬脚走了进去。
*
比起黄泉乡,这里只有孤魂野鬼寥寥几只,阴气沉沉风声寂寂,倒是比黄泉乡更符合传统刻板印象中的“鬼地方”这样的说法,赞迪克知晓自己这一路上被无数煞气横生的怨鬼盯着,但他神色自若,对此全不在意。
“……哎呀,新客人。”身形佝偻脚步蹒跚的老鬼慢吞吞地凑了过来,他身上披了件破旧的黑袍子,当着赞迪克的面伸出一双挂着寸许腐烂皮肉的苍白手骨,赞迪克的目光钉在那双手上,许久不曾挪开。
老鬼声音嘶哑地低笑起来,却是并未在意年轻人目光的冒犯:“看起来这次的客人胆子比之前的大很多啊……”
他从袍子下面拿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始终不曾露出真容:“客人叫我一声老默就好,您既然得了花娘引路,想来也是钻研术法失败,一不小心将自己折腾进了黄泉乡?”
赞迪克没有直接回答,这和黄泉乡不同,他可不会对这种地方的鬼抱有多么高的道德要求,于是他思索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默笑起来,不以为意。
“谨慎的外乡人。”
年轻人见他态度还好,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都说死后入了黄泉乡就只能进入轮回往生之道,再不能回头,我当真还能走?”
“前世今生,寿数长短,死后如何自有冥府判定,”老默幽幽答道,“当然,你若是舍得下血本,让自己这辈子长一些也并非不可。”
也就是……透支自己的未来,延续自己的现在?
赞迪克陷入沉思。
“您若是真心要走,我也能为您琢磨个路子出去,”袍子下隐隐露出一张腐肉横生的脸,老默伸出五根细长指骨,比划了一下:“五年阳寿,这是开口钱。”
“……”
年轻人看着袍子下若隐若现的脸,沉默不过一瞬,便点了点头。
“可以。”
苍白的指骨微微一蜷,老默摊开册子一页,递过一根笔。
“劳烦客人在这儿签个字吧。”
见他毫不犹豫落笔签了字,老鬼慢吞吞收回册子,又从他那不知藏了多少东西的飘飘荡荡的黑袍子下面取出一截浅金色的树枝,晃了晃:“这是冥主府附近才有的珍贵品种,也是金翎鸟的原材料,拿着这个,您能离开黄泉乡了。”
赞迪克没有立刻点头,他没听错这老鬼之前的介绍,这只是“开口钱”。
“这东西……又值多少?”
他听见一声嘶哑低笑,老默将树枝放在桌上,却是毫不介意他直接拿走的样子:“单论东西,不要您的东西。”
“但您真的要用,那就不一样了。”
指骨伸出三根,晃了晃:“用一次,三十年阳寿。”
年轻人终于沉默了。
若是他的理解没有错误,用这东西出去便也算得上一次,代价是三十年寿命,配合之前扣走的五年,这便是人的小半辈子。
人的寿命哪怕以最长寿的百岁高龄来看,算上自己活着的,扣这么一下子大概也没几年活头了。
“客人也不用想着用别人做测试,替您进来做事情,”老鬼很贴心的补充道,“你在璃月的地盘上签订契约,这东西就只能由你来用,别人用自然也行……但是扣的还是你的命,大抵还得加点手续费,添几年利息。”
赞迪克:“……”
年轻人啧了一声,却是笑了起来:“真不愧是璃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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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这么说,可这次思考的时间甚至没有交出“开口钱”的长,很快便拿起桌上的树枝,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袍的老鬼摇头晃脑,翻开年轻人签字的那一页,拎起来对着字迹打量半天,啧啧几声。
“看不透啊,看不透……”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便是极限,可这小子扔出三十年阳寿却像是随手扔出了一把摩拉,也不知晓这人间寿命是否对他而言就像这摩拉一般,这个月花掉了,下个月还能想办法赚回来。
在璃月签订契约,在黄泉透支寿数——
……还能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来去自如。
老鬼死了这么多年,胆子大到这个地步他还真没见过。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是觉得自己能活得时间够长,还是觉得黄泉乡更适合他呆着了。
老默想了想,将那一页纸单独扯了下来,指骨捏着折了又折,这才颤巍巍的递给了身后的小鬼跟班。
“去,走个后门加个塞,给主子送过去。”
老鬼收回一双白骨双手,嘀嘀咕咕地走远了。
“这玩意不比冥府七司的案子有意思?”
*
——浮舍踏入冥主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王捏着个小纸片仔细打量的样子。
“陛下。”
他习惯性地叫了一声,见对方摆摆手,这才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
浮舍认得那小纸片,也知道黄泉冥府之外的确存在着所谓的灰色地带,名义上的三不管,但是这又不是蒙德的雪山,骑士团进也进不去管也不好管;习惯了岩王帝君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冷不丁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腾蛇太元帅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那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伊莱恩头也不抬,顺口安慰了一句:“并不是什么需要解决的,既然存在需求,他们就有必要存在。”
浮舍叹了口气。
“用几十年寿命就能出去,您也真不怕出乱子……”
“乱子?”女王终于抬起头来,神色莫名:“你猜猜现在冥府七司用来测试各类刑罚的鬼都是哪里来的?”
浮舍:“……不是受审的恶鬼么?”
“那是正常途径进来的,尚未过轮转镜台哪怕是冥府七司也不会直接定罪,在此之前就确定刑罚或轻或重,之后才方便因材施教嘛。”女王叹了口气,“好在不归城那里时不时总有那么几个心存侥幸的,他们自己透支寿数愿意在名册上给自己除名,心甘情愿地做贡献不留名,冥府七司很感谢他们的辛苦付出。”
浮舍:“……”
腾蛇太元帅一下子就淡定了。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他急得挠心挠肺,先前因为深渊一事他的确主动提过愿意前往黄泉冥府,只是因为帝君的心思他便将自己的安排向后拖了拖,不得不说,陛下毫不犹豫选择先要夜叉的时候,浮舍心中的确有那么点受宠若惊。
只是随着冥主重归冥府开始着手调整黄泉乡各项事务的时候,好像帝君最初提的某件事情也被她习惯性的彻底抛诸脑后了。
不知不觉间,浮舍的受宠若惊和不可言说的一点小骄傲,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成了某种微妙的恐惧。
浮舍:“我说,陛下啊……”
女王转头看了他一眼,耐心等着他说完。
浮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帝君与您提过的婚事……”
女王:“婚事?什么婚事?”
她在浮舍瞬间变得无比惊恐的目光中认真思考片刻才想起来,恍然大悟:“你说璃月的三书六礼是吧,余对璃月的仪式没有任何意见,就是太麻烦了,你现在把那份工作量加进来说不定冥府七司都会直接去跳轮回,而且余现在的确没有空……”女王声音一顿,又看向了浮舍,“还是说你现在很有空?”
浮舍:“……”
没有。
黄泉乡不需要考虑人类身体脆弱和各种忌讳,对比满大街晃来晃去的骨头架子,仙众夜叉天生煞气和满身业障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事情;而且在这里和鬼打架打坏了也没关系,对比黄泉花海的无名花肥和冥府七司的各类刑罚,掌管冥府鬼军的夜叉目前最凶也就是把骨头架子扯坏了,拼拼还能借着凑合用,整体问题不大。
在这里得以放开尘世的道德桎梏,多少有些变得放飞自我的夜叉元帅回忆了一下堆在自己书桌上始终懒得看的文案卷轴,有些心虚的轻咳一声。
浮舍啊浮舍,你怎么能这么堕落呢?
腾蛇太元帅痛心疾首的对自己开始了自我批评。
帝君对你的期待都完成了吗,弥怒临走前的反复叮嘱你都忘了吗?
回去自己府邸的腾蛇太元帅盯着自己桌上的文件,思索片刻,准备去冥府各司溜达一圈,慰问一下同僚,顺便交流一下工作经验。
经过两个时辰的慰问巡逻后,伴随着不同程度的鸡飞狗跳骂骂咧咧,成功走完一圈的腾蛇太元帅,非常满意的看到自己先前堆积的文书已经在他的辛勤努力下成功地消失了三分之二。
很好,成果显著。
如此一来只要工作全部完成,帝君之前交代过却被迫搁置下来的某件事也就可以多多提醒陛下记得放在心上了。
但是这余下的三分之一嘛……
浮舍摸摸下巴,有了主意。
*
当夜,他趁着夜色出现在了尘世的夜叉隐居之处,仙众夜叉并非肉体凡胎,得了冥主许可,自然可以来去自如。
只是久别重逢的兄弟脸上并无半分喜悦之情,弥怒面无表情地看着笑眯眯的大哥,彬彬有礼将他迎进来的态度无比明显:他这兄弟分明就还是带着气的。
浮舍只是笑笑,拉着弥怒聊了几句,围绕仍是夜叉的兄弟姐妹和一些日常琐事,弥怒渐渐消了气,也耐心回了几句。
“帝君与冥主大婚……我虽然也想亲眼看看,怕是还得再过几年才行,”浮舍低声感慨起来,“冥府已经进入正轨,可各类事情实在是太多,单靠我一人根本忙不过来,我看着陛下在下面得了空闲后又重新研究起若陀龙王的问题,总不能和陛下说先成婚,龙王的问题不着急吧?”
“而且按着陛下的脾气,做完这件事她肯定还能找到其他事情做,如此反复下去,怕是再过个一百年都等不到大婚的那天。”
弥怒矜持颔首,依旧面无表情。
浮舍殷殷切切的帮忙倒了杯酒递给弥怒,一脸诚恳:“所以这关键就在于,如何提前替那一位解决好其他的麻烦,让陛下可以早早的腾出时间来研究正事。”
“兄长说的极是,”岩夜叉语气从容,缓缓回头:“只是不知为何兄长说归说,为何在酒中下毒?”
“这不是毒,为兄只是用黄泉水酿酒而已,”浮舍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大家早晚都是要在黄泉团聚的,四舍五入一下你现在喝杯黄泉酒也算是提前怀念,兄长敬你这杯酒,我弟莫要推辞——”
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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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飞速按住兄长手腕,一个试图端起杯子往嘴边送一个试图阻止对方谋杀亲弟,岩夜叉拼命挣扎,毫不犹豫地选择拉另外的姐妹下水:“那你为什么不去给应达和伐难喝……”
“胡说八道!”浮舍做愤怒状:“黄泉乡漂着的一半都是骨头架子,对小姑娘影响太不好了!”
“金鹏……金鹏是男孩子!”
“金鹏还是个孩子!”浮舍一脸的痛心疾首,“天哪弥怒,你居然为了自己不去工作不惜让金鹏提前进入黄泉乡,你这个哥哥怎么做的!”
弥怒:“……”
弥怒:“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第183章倾奇者
对于自己的腾蛇太元帅几乎是连哄带骗半绑架意味的带走了心猿大将,岩王帝君对此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由得他们去吧。”
他如此说道。
仙众夜叉自魔神战争时期便追随在他左右,照理来说也算得上彼此知根知底,却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如此……活泼的一面。
弥怒若是不愿意,哪怕是浮舍强迫他也不会同意的,再如何血缘亲近那也还是仙众夜叉之一、岩王帝君麾下的心猿大将,岩夜叉固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谦谦公子形象,但那同样也只是外表,非要说起来,他心高气傲的程度并不亚于他的兄长,如今愿意这样半推半就地前往黄泉乡,对他来说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钟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神仍然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前来传话的魈坐在他的面前,看起来倒是比钟离想象中淡定许多。
“浮舍和弥怒应该自有打算,”少年神色平静,乖巧问道:“只是浮舍的意思是让弥怒去帮帮忙,好尽快腾出时间来,敢问帝君,是否等浮舍那边的事情结束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聘书?”
钟离轻咳一声,仍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不急。”
魈眨眨眼,没说话。
“夫人这次返回黄泉乡主要是为了若陀的事情,我也不好为了一点私心无视先后顺序不管若陀的麻烦……所以还是先等她结束手边的事再说下一步吧。”
之前那次也就罢了,若是依旧这一次选择无视先若陀,怕是那条岩龙出来后就要大闹特闹起来……如今的璃月可禁不起岩龙王引起的地动山摇,何况此事是伊莱恩主动提起,既然是为他考虑,那么自己同样没有拒绝的理由。
魈安静听着,表情与其说是真正明白了帝君的意思,不如说是“因为是帝君说的所以一定有道理那就遵守命令就好了”。
“……但若陀倒也的确说了些其他的事情。”
钟离话音一转,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比如说元素转化和提瓦特之间的关系,以及伊莱恩自己提起的奥罗巴斯。
“夫人的情况特殊,如今不方便去稻妻,便由你跑一趟如何?若论了解,这里除了我以外应当没人比你与她更加亲近,你若是去了,回来也好直接与她解释。”
少年闻言一怔。
“既然是帝君吩咐,我去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但的确也不会拒绝帝君的任何安排。
只是由他来提起提起稻妻的话,很难避开一个名字。
——御舆千代。
*
漆黑灾厄一战之后,七国各有不同程度的受损,稻妻身为群岛海国,受灾范围更是极为严重。
而在这次战争之中,出身鬼族的女将以一柄白刃杀穿漆黑的害兽,血染华服而毫发未损,不仅为御舆家立下赫赫功勋,同样令血脉日益稀薄的鬼族扬眉吐气,很是风光了一次。
只是战后的御舆家,并未因为这份荣耀而得到应有的封赏。
因为女将御舆千代在接受将军召见的那一次,并没有做出臣下应有的回答,知晓那一次谈话内容的除了将军与御舆千代以外,便只有宫司狐斋宫;对于当时的矛盾,宫司大人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千代将军御前失仪”,其余一律不答。
之后,则以照料新生的神樱树为由前往神樱树底,亲自守护稻妻地脉,白辰血脉自此隐居,再也不曾过问政务。
将军并未惩罚御舆千代,却也没有如同御舆家期待那般继续重用下去;战场上的功臣却因御前失仪而被迫要求软禁在家,自此足不出户,不见外客。
御舆家是稻妻的名门望族,想要打听这些事情并不麻烦。
简单谢过路人后,魈站在路口中央,在是先去天守阁还是御舆家上犯了难。
少年迟疑许久,最终脚步一转,还是走向了御舆家的方向。
——而此时的御舆家,已有二十年不见外客的先例。
*
“……见我?”
生赤色鬼角的御舆家主母身着十二单端坐于庭院之中,表情有些空白的茫然。
她会是这样反应不无道理,将军漠视了御舆家一段时间后,御舆家的地位也在稻妻名门之中变得有些尴尬,但很快,这份尴尬的地位随着三奉行势力的渐渐扩大,反而因为不曾受将军重用而躲过了几次无妄之灾。
自此,御舆家便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是清闲度日,不再去主动提起旧日荣光。
面对主母的疑问,御舆家的家仆温驯的回了,千代一开始只是耐心听着,直视对方形容清楚那名少年客人的外貌后,她却是渐渐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怔然慌乱的神色。
“您要见吗?”
家仆温声问道。
而她一贯只是毫不犹豫回答拒绝的主母这次却有些狼狈的摸了摸头发,她思索着,迟疑着,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见。”
——片刻之后,被引入御舆家内院的少年,看见了端坐在那里的御舆千代。
她仰起头,对着少年露出一抹微笑。
“好久不见。”
为稻妻征战多年,威名赫赫的战鬼早已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稚嫩,只是在一些极特殊的情况下,她的脸上仍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比如现在。
魈安静地看着千代,终于点了点头,在她面前准备的蒲团上屈膝坐下,这才温温地应了一声。
“好久不见。”
千代看着他平淡的面容,有些拘谨的抓着自己的衣袖,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稻妻的。”
“不是不会来,而是没有机会来。”魈平静答道,“这一次若非帝君吩咐,我也不会来。”
千代对他笑了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们曾经虽然也算不上无话不谈的亲密无间,可却也从未有过这样对坐相望却不知从何处开始讲起的情况,她下意识想要提起蒙德旧事,却忽然想起那已经是一段无人铭记的历史,而比起被老师送回稻妻的自己,璃月与蒙德近在咫尺。
魈看着她这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来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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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有关御舆家的故事,”夜叉的目光一如既往,如夜风般清冷又寂静,他看着揪着衣袖的千代,心平气和地问道:“为何要与天守阁吵架?”
千代张张嘴,华丽的十二单装点出的主母威严此时在她身上烟消云散,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某个遥远的过去,她那张端庄秀丽的脸浮现出几分不甘,几分不服,但还是对着金鹏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只是想和将军解释清楚,老师她……”
仍是少女姿态的鬼将声音一哽,莫名地说不下去了。
——那场灾厄之中,战鬼终于在一场只能以痛苦来形容的漫长无望的追逐中,一点点拼凑出了黑犬拒绝与她对峙的真相。
灾厄背后的故事她无从考证,她没有证据,也没有能说服任何人的理由,少女只是固执,只是不愿相信,只是毫不犹豫地相信她的老师,能为黑犬设下禁锢的主人不会是引发灾难的源头,只是她的坚持在另一个偏执的人眼中无异于倒拂逆鳞,见她执意如此,天守阁的那一位便同她诉说了最残忍的真相——
有关一个国家,一次召唤,一场死亡。
“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但我不会赞同你的坚持。”与记忆中的温柔细语不同,雷霆的神明此时的声音是冰冷彻骨的压抑,“……这一次,我仍然可以原谅你的逾越。”
对此,如今的御舆千代只能苦笑。
“……将军大人失去的比我更多。”
她喃喃道。
所以她不能再说,也不敢再劝。
魈静静地听着,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你准备就一直这样下去吗?”
千代一怔,笑容如花般绽开,那抹笑容看起来温柔又慈爱,让少年夜叉感到了几分陌生,却也随之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安心感。
“不,”御舆千代摇摇头,温声道:“御舆家虽然已经不能得到将军的重用,但毕竟也是稻妻的名门,接下来我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等到他们长大后足以继承家业,我会去寻找更多的真相。”
魈眨眨眼,有些迟钝,慢半拍地重复着:“孩子?”
“我可是御舆家的主母,你该不会以为我连孩子都没有吧?”千代扑哧一笑,对着仍一脸茫然的魈露出揶揄笑意,“长子是亲生的,次子是收养的孩子,至于第三个嘛……那孩子的情况有些特殊。”
“特殊?”
“是的……”千代轻轻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很特殊,因为他并非是我亲生,也不是我收养的孩子,而是将军大人的……作品?”
——作品?
魈眨眨眼,有些理解困难。
“简单来说,是将军大人制作的人偶,如此一来不方便直接叫我母亲,叫老师的话我又有点担心我自己会做不好,好在那孩子很听话,长正作为兄长也很照顾他……”
千代捂着脸感慨起来,只是她眉眼温和笑容慈爱,倒是也看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为难情绪;魈安静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感慨,忽然间千代眼睛一亮,对着门口的方向摆摆手。
那里立着一名容貌精致的美貌少年,正小心翼翼的从门后探出头来,看着屋内正谈话的两位。
“我们正说着你呢,正好你就来了。”
少年眼睛一亮,却是没敢立刻过去,而是小声问道:“其实是大哥要我过来附近送些东西……老师,我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千代温和一笑,摇摇头:“并没有,不过正好,直接过来我旁边吧。”
身着雪白狩衣的少年脚步轻盈又欢快,只是裸露在外的手腕关节并不是寻常所见的光洁皮肉,而是人偶特有的轮廓和球形关节的痕迹,夜叉的视线并未停留许久,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便从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少年容貌的精致人偶顺着千代的引导来到她的旁边,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您好。”
他对着夜叉打了一声招呼,声音清澈,神色乖巧。
“他没有名字,目前只是暂时用‘倾奇者’当做临时称呼,不过他要如何称呼你比较合适呢……”千代忽然感慨起来,若有所思道:“这孩子如今叫我一声老师,既然如此,要叫你叔叔吗?”
魈:“……”
魈:“无论如何,绝对不要。”
第184章我刀呢
听见对方毫不犹豫的迅速拒绝,千代却只是弯起眼睛轻轻笑起来。
她作为御舆家主母的时间已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端庄沉稳的主母姿态,尊贵华丽一如她身上惯穿的十二单,鲜少还会露出这样甚至称得上无忧无虑的纯粹笑容,但此时鬼女眉眼弯弯,对着蹙眉的魈笑起来:“反应怎么这么大?”
魈抿着嘴,只是摇摇头。
“好啦,我不是都说了‘身为老师我还是担心自己会做不好’么?”千代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间又挂上了几分怀念的惆怅:“……我这个老师,不会做的比我的老师更好,我很清楚。”
人偶不曾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的交流。
老师的老师又是谁,他问过,可她不说。
可那是个很重要的人,他也很清楚。
无论是对于他现在的老师,还是对于他的母亲……那个人,都很重要。
在三奉行逐渐掌控稻妻实权之后,与之出现的各种问题也不在少数,大多数家族的名声只是对外看着光鲜明亮,内里却是勾心斗角沆瀣一气,门阀倾轧斗争不断;御舆家能在这场乱流里独善其身,靠着的不仅仅是御舆家主母的赫赫战功,也是因为将军将人偶送到了这里。
对于习惯了将军的沉默寡言,只能以其他手段揣测神明心意的臣子来说,这种不曾明确表示奖励和封赏,却又在奇怪的地方表达出重视心态的反应才是最麻烦的,所以他们对御舆家虽然称得上排挤,但真的有了什么问题,不少家族却也都会下意识避开了御舆家的关系。
人偶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的母亲的确看重自己的老师……却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御舆家主母的战功和迄今为止的忠诚,而是因为她们拥有着一段同样的回忆,记住了同一个人。
他在还是祂的时候,曾经在睁开眼睛看见自己造主的那一瞬间,完全出于本能地叫了一声母亲。
雷霆的神明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被赋予意识的人偶,很平静地问了一句。
“为何叫我母亲?”
人偶对于这样冷淡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温驯的回答道:“因为您创造了我,所以您是我的母亲。”
神明张了张嘴,却是沉默了下来。
是他喊错了吗?
人偶不由得慌张起来。
是他太过冒犯了吗?
祂的胸腔空空如也,并未被造主赋予一颗只属于自己的心,可人偶却也能理解什么是忐忑不安的意思……祂怯怯注视着自己的造主,只好保持着和她一样的安静。
“……我果然还是不懂。”
神明缓缓开口,比起傲慢无视的冷漠姿态,她的眼中浮现出的更多的是一种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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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理解的茫然与孤独。
“我只是制作了你,我并非你真正血缘的母亲,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是创造了一件作品,制作了一尊人偶。
我并未对你生出同等的感情,我也只是在拿着看待作品的心态看待你,可你看着我的样子,却仿佛是在说我就是你世界里唯一的价值。
……我不懂。
真,我不懂这个,你不曾与我说过。
我只是知道她曾经这样做过,可你也没有来得及让她教我。
神明已经可以理解死亡,理解磨损,理解那场灾厄之中,是命运的丝线牵扯着友人尸骨制成的傀儡对着自己唯一的血亲挥下刀刃——
她想要去憎恨某个存在,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她想要从过往的回忆中去寻找答案,却发现本该记忆鲜明的历史早已面目全非。
雷电影注视着面前将自己称为母亲的人偶,脑海中下意识回忆起的却是数千年那一场无忧无虑的谈话会。
——那是一切的开始。
真离开以后,稻妻于漆黑灾厄之中被污染的地脉是由新生的神樱树所净化的,那是雷神巴尔留给稻妻最后的祝福,狐斋宫自此专心致力于照料神樱树与稻妻地脉,即使是雷电影想要见她也极难成功。
而除了神社的宫司以外,知晓那段遥远过往,且比她还要了解那个人、能给她一个答案的存在,还有一位。
——御舆千代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了如今的将军,雷电影。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仍要继续你之前的坚持?”
神明的声音依旧冷漠,可女将却从她的语气里寻到了几分旧日的痕迹,御舆千代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正如她对于这个回答从来都不会变。
雷电影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垂下眼,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和缓。
“……你不愿承认她的背叛,也不愿意接受她的罪,时至今日,你依然在试图去寻找所谓的真相。”
“是。”
鬼女的声音不卑不亢,不带半分迟疑。
高高在上的神明似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却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冷硬无情。
“……那便证明给我看吧。”
她如此说道。
去证明我们曾经的信任和选择,的确存在着意义——即使是时光流逝,历史不存,唯独那些共同经历的回忆不会成为磨损神明意志的残酷利刃,而是帮助她继续往前走的坚定路引。
神明为了避免磨损而创造的人偶便是在这个情况下交给了她所信任的鬼将,而在与他之后称作老师的鬼女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人偶从她眼中看见了一抹与母亲极为相似的怀念。
因为这份怀念,母亲对他心生犹豫;
同样也是因为这抹怀念,老师将他留在身边照顾。
而此刻的倾奇者看见这位从璃月远道而来的贵客,他的眼中并不见柔软的怀念,更多的是一种平静的了然。
“风神巴巴托斯已经陷入沉睡,若是他还在,应当是比任何人都是适合解答的对象。”
魈如此评价着,而千代跟着一脸赞同的点点头,随之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御舆千代一脸好奇的问道,“可别说是为了见我,我可不信。”
魈想了想,还是挑了最关键的部分直接问道:“的确有要事在身,你既然是稻妻本地名门的主母,是否知道魔神奥罗巴斯的事情?”
“唔……”千代微微蹙眉,点点头答道:“的确知道,不过这要从海祇岛的历史和稻妻之间的关系开始讲起了,很长的一段故事,你要听吗?”
魈只是从帝君那里得来了几句话的提醒,还是从若陀龙王那里转述而来的,他只知道此行重点除了弄懂陛下和奥罗巴斯当年约定的后续之外,还有被称为“海祇御灵祭”的仪式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夜叉点点头,认真道:“你说吧,我从头开始听就好。”
御舆千代其实对于海祇岛了解也不算太多,但是为魈这个纯粹的外乡人介绍一些基础情况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讲的口干舌燥,见魈只是神色平静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清楚自己说的这些对他的真实目的来说意义不大。
御舆家的主母抿了口茶水润润嗓子,一脸好奇:“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问这个?海祇岛和稻妻的关系都不算太亲密,什么时候和璃月又有关系了?”
魈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与其说是和璃月有关,不如说是和那位有关。”
他抬眼看着千代的眼睛,慢慢问道:“你是否还记得,旧蒙德仍处于神主统治时期,以白玉珊瑚枝作为王冠整体的基座,制作的一顶意义特别的宝冠?”
御舆千代张了张嘴,缓缓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
“珊瑚枝的来源便是海祇岛,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了确定珊瑚枝是单纯的赠送,还是作为契约的交换物。”
白玉珊瑚枝是奥罗巴斯送给当时的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的,若是要说完成后续的契约那也应该是蒙德或是巴巴托斯来,和璃月又有什么关系?
千代的嘴唇微微一颤,心中倏然生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想。
除非……
除非是……
她看着魈的眼睛,从对方坚定不移的眼中得到了那个不可说的答案。
啊。
……啊。
……果然。
太多压抑又复杂的情绪掠过她的眼中,御舆家的主母用尽力气才保证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态,她缓缓抬手捂住了脸,似是松了口气,又像是瞬间抽走了一截骨头,只能无力地瘫坐在那里。
“……这样就好。”
她喃喃道,颤抖的声音似哭似笑。
“这样就很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金鹏以为自己看到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女王的身后,乖巧又固执的小女孩。
但是她的失态并未持续许久,御舆家的主母很快便重新抬起头恢复了应有的端庄姿态,她轻轻擦过自己微微泛红的眼尾,再度扬起的微笑却已经是不曾在主母的脸上出现过的天真欢喜,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现在还好吗?”
“夫人很好。”魈毫不犹豫地回答,“日常有钟离大人亲自照顾,无需太过担心。”
“……”
御舆千代仍是维持着先前的微笑。
“……什么夫人?”
她面带微笑,声音极轻,像是生怕惊扰了正确的答案。
魈眨眨眼,耐心回答:“自然是和御舆家主母一样的……‘夫人’。”
“……”
千代将手放在胸前,闭上眼做了一个缓慢地深呼吸。
“你稍等一下。”她对着魈矜持地点点头,这才起身走向门口,抬声喊道:“长正!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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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消一会,一名青年匆匆赶来,一脸严肃:“母亲,您叫我?”
“对,”御舆千代抬手压着胸口,颤声道:“你去把我的……我的,刀,嗯,拿过来。”
御舆家主母手扶胸口,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跌倒的虚弱姿态。
“我需要一点安全感。”
她恍惚道。
御舆长正:“……”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问题需要握刀才能找到安全感,但母亲既然都这么说了做儿子的自然也只能乖乖听命,随着御舆长正的脚步匆匆离去,屋中的倾奇者看着面前垂眉敛目的俊俏夜叉也跟着反手亮出翠玉长枪,大大方方地放在了自己身侧。
夜叉与满脸惊恐的人偶对视,很是平静地安慰了一句。
“以防万一。”
第185章高标准严要求
当御舆千代将冷艳锯横于膝上的那一刻,金鹏就知道,她是认真的了。
“来吧,我准备好了。”御舆家的主母和颜悦色地对面前的夜叉说道,“什么夫人,什么成婚,什么和我一样的类型,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还请从头到尾说清楚一些。”
魈:“……”
魈:“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说的太清楚。”
“不不不,还是可以的,”千代双手将刀柄握得越紧,脸上笑容便越发明媚:“若我没搞错的话,这几千年的空白应该是真的吧?那一位的确是不久之前才回来的吧?她为何去了璃月我可以不问,但是为什么这么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就从记忆中的老师变成了某一位的夫人,我还是需要搞明白的。”
以凡人的时间来讲,几十年已经称得上一生的长度,可对于动辄以百年千年作为时间的计量单位的长生种来说,大概也就是凡人眼中“两三个月没见面忽然就知道对方结婚”的感觉吧。
很离谱。
很他妈的离谱。
而且金鹏这小子如果是拿自己的情况做对比的话……
千代的笑容越灿烂,柔声细语的问道:“御舆家有两个孩子,长子是我亲生,次子便是你刚刚见到的长正,是我收养的孩子……你不要告诉我,连这个也重合了?”
魈明显一哽,迅速摇头。
千代手扶胸口,用力闭了闭眼。
“……还好。”
御舆家的主母喃喃道,像是松了口气“我刚刚还在想,就算只是单纯认为需要延续亲缘血脉的话,那不是也有温迪还能凑合用么……”
不过风神巴巴托斯在解决了蒙德的灾厄后就陷入了沉睡,老师要是因为这个觉得有必要自己再生个亲生的以防万一,她也并非不能理解。
对于御舆千代刚刚随口提起用来形容现任风神的关键词,魈决定当自己没听到。
但是他看着面前御舆千代的反应,出于自己的身份考虑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多说几句:“这场婚事,严格来说是夫人主动提起的。”
千代:“……”
千代:“你不要觉得我是稻妻人,就真以为我听不懂你们璃月反话。”
千代:“是反话,对吧!”
魈:“……我何时和你说过反话。”
御舆千代眉头一竖,分明就还是小时候那蛮不讲理的固执样子:“我不信!老师绝不可能这么做!”
魈沉沉叹口气,揉了揉额头。
理论上陛下的确不会……但如果她的常识认知本来就是扭曲的呢?
……不过现在那两位应该也算是正确理解夫妻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降魔大圣轻咳一声,表示自己只是陈述了最后的事实结果,所以严格来说他也不算说错。
千代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也好。”
见惯了门阀之间政治联姻的御舆家主母恢复了平静,心平气和地问道:“联姻也是一种可能,那么,对象是谁。”
魈:“……我刚刚说过了,夫人如今是钟离大人亲自照顾。”
千代:“钟离,哪个钟离?”
千代:“那个当年在璃月港莫名其妙就把我的玉佩拿走的钟离吗?”
魈:……
他怎么知道那么多细节!
“好的,是他。”御舆千代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鬼女缓缓拎起了手中的长刀,而她对面的魈立刻也跟着握紧和璞鸢,神色肃然。
见状如此,御舆千代的第一反应却是眉眼一弯扬起嘴角,她的故作恼怒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眼中最后露出的却是清爽的愉悦:
“……倒也是真的许久没打了呢。”
“既然如此,”和璞鸢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金鹏眼中也露出几分笑意,从容不迫地问道:“反正也是许久不见了……来试试?”
御舆千代轻笑一声,手中白刃向外一掷,花纹繁复的十二单随着飞舞的脚步便如盛放的妖娆花朵,她翻身一转,夜叉的身影已是直接跃出房间,几乎是他的脚尖点上庭院石板的那一刻,战鬼的白刃已经没有丝毫停顿地挥至他的面前——
兵刃碰撞的清脆声响,瞬间打破了御舆家后宅的夜间寂静。
*
御舆家的后院叮叮当当响了小半夜,引得家中所有人都不敢睡觉。
好在战鬼之名足够响亮,明面上只是暂时以“御舆家家主酒后闹事”给勉强糊弄过去了,身为长子的御舆道启忙忙碌碌好一阵子,在确定了对外没有问题后,这才鼓足勇气准备去后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幸中的万幸,当所见却并非战鬼与夜叉战后的废墟狼藉,御舆道启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
损毁不过后院装饰的石雕和盆景几处,空地上摆了一堆又一堆的空酒瓶,御舆家的主母正枕着一个空酒瓶毫无形象地趴在那里,身体缓缓起伏着,看着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而那位来自璃月的客人正安稳坐在她的旁边,比起酩酊大醉的母亲,他身旁的酒瓶却也只是下去了不过一杯左右的量。
“只是一次日常的‘友好交流’,”魈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切磋罢了,无需太过在意。”
御舆道启呐呐点点头,看着自己醉得迷迷糊糊的母亲,还是有些惊讶的。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出了名的酒豪,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此刻放下所有防备,彻彻底底的大醉一场。
“……你今晚就住在这儿。”御舆千代忽然伸手拍拍魈旁边的地板,咕哝道:“明天我去找将军。”
她说完这句后,便翻了个身,又嘀咕了一句后才重新睡去。
“海祇岛很远,我陪你一起去。”
老师要做什么,她不知道。
但是御舆家的主母知道,自己应该想想如何往前走了。
*
——出乎不少人的预料,看似冷待御舆家的将军却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御舆千代的请求。
她们在天守阁究竟说了什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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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无人知晓;唯独令倾奇者不安的是老师这一次把自己也带了过来,他听了昨晚的谈话,知道老师准备出一趟远门,却也不知道这是否代表了她准备扔下自己不管的意思。
但是很快的,他便也无心再去思考这种事情了。
御舆千代从门后走出,神色却是意料之外的轻松。
她看向倾奇者,先是带着安抚意味的对他微微一笑,随即才温声道:“将军要见你。”
……要见我?
倾奇者有些忐忑,有些紧张,他迈开步子走了进去,看见高高在上的生命俯视着自己,人偶思索片刻,还是如同那些会虔诚跪拜神明的臣子一般,乖顺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张张嘴,脑中回忆起的是御舆家的兄长认真叮嘱过的“不可冒犯将军大人”,可他看着台上的神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母亲”。
“……”糟糕透了。
少年咬着嘴唇,不敢抬头。
可台上的神明目光复杂,她长久的注视着台下战战兢兢的人偶,终于轻轻的嗯了一声。
“!!!”
少年倏地抬头,眼中比起惊喜,更多的是一种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
雷电影见状如此,却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御舆千代至少有一句话是有道理的。
至少和有关那只风精灵的问题上……她的旧友的确是毋庸置疑的正确。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和她一样培养出一位可以直接接任尘世七执政的完美继任者……可哪怕只是按着她曾经的做法照葫芦画瓢,应该也不会出太大错误?
那毕竟是伊莱恩嘛。
但是现在,自己的确用不上这个。
雷电影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神明踟蹰许久,才决定叫来了鸣神大社的现任宫司。
她对着人偶抬手一指,示意他看向那边一脸懵懂但还是面带微笑等候命令的八重神子,平静道:“御舆家主母要出一趟远门,暂时无暇照顾你,所以你接下来……”
雷电影顿了顿,才道:“先跟着神子一起吧。”
八重神子:“……”
八重神子:“?”
即使满心疑惑不解,八重宫司仍是笑容明媚,不曾露出丝毫破绽。
少年乖乖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是,母亲。”
八重神子唇角弧度的真心实意瞬间散了三分。
“……母亲?”她喃喃重复一遍,语气微有不悦。
“只是个称呼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此等小事不会影响对永恒的追求,”雷电影的语气依旧平静,“之后我会调整‘将军’对他的判定,他若是在鸣神大社受你教导,应当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行倒是行,”八重宫司大人轻飘飘叹了口气,微微蹙眉道:“不过将军大人,这带孩子的差事,你准备扔给我多久啊?”
“等到他达到我的预期目标后自然就可以了,”雷电影平静回道,“记得好好照顾他。”
“所以说啊,您的预期目标到底是什么?”八重神子一摊手,看起来愈发无奈:“总得给我个具体说法吧?”
雷电影想了想,如实回答:“简单来说,培养成蒙德的风神巴巴托斯那个状态差不多就可以了。”
八重神子:“……”
八重神子:“啊?”
见她瞬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雷电影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可能的确有些难为人。
嗯,那毕竟是伊莱恩嘛。
只不过她的旧友对风精灵的教导是和旧蒙德的发展同时开始的,烈风之主的统治时间不过四百余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考虑到这只狐狸大概不会有兴趣认真插手稻妻的政务,那么自己的要求也可以稍微下调一点,不至于到要她培养出个尘世七执政马上就能接□□神之位的程度。
“好吧,‘达到风神巴巴托斯这一级别’的要求的确太高了些,”见狐狸为难到快要炸毛,雷神也很体贴地配合调整了自己的要求,认真道:“既然如此,那就以曾经的‘影武者’作为参考,这总能做到了吧?”
八重神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第186章黑犬
天守阁接下来要如何安排,那就不是御舆千代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她没有把握可以让雷电将军放弃她对永恒近乎偏执的追求,但是她好在还知道如何开口说服对方接受一部分“无碍于对永恒的追求”的小事:
比如说,接受倾奇者。
将军大人不愿意再相信她的老师,这不是她的错,也不能说是老师的错;但是至少风神巴巴托斯的存在证明了老师曾经在某一方面的决定是正确的,御舆千代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是留在将军身边连接起过去与现在的痕迹越多,她未来失去牵引、彻底成为无人理解的神明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御舆千代看向身后稻妻主城的方向,神色莫名。
孤立自己、最后又被子民孤立的神明……她不想再看到第二位了。
但是将军大人真的能明白么?
和老师当年为了蒙德的孤注一掷不同,将军大人如今想要追求的永恒,仅仅只是想要让一切进入静止,不再产生任何变化而已。
不会变化,也就不会失去;不曾失去,自然也就不会为此产生磨损。
“魈。”
千代停下脚步,看向了身侧的夜叉。
“海祇岛的问题解决以后,很快就要回去了。”
魈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理应如此,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知道。”
她并未提起见面的问题,知道老师一切都好她已经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问题……嗯,她没看到,暂时就可以不算数。
“老师如果改了主意也没有问题的,政治联姻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请务必转告老师不要因为这种事情感到什么压力,没有用了该分就分,不要有什么负担。”御舆千代一脸严肃的强调道:“蒙德没地方,温迪没有钱,但是如果老师选择来稻妻的话,御舆家绝对养得起。”
魈:“……”
魈立刻敛起脸上的所有温情,面无表情地盯着眼睛亮晶晶的千代。
“只有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千代:“……啧。”
*
简单戏谑争执过后,便是正事了。
金鹏大将此行前来不过两个目的,一来是因为帝君的叮嘱,弄清楚海祇岛的白玉珊瑚枝是否还存在其他与烈风之主有关的契约、以及当地的“海祇御灵祭”到底是什么;二来便是借此机会见一次御舆千代。
等一切结束后,他自然就会返回璃月。
对海祇岛的调查并没有需要太多时间,只是千代在离开之前,特意和他提过另外一件事。
“既然你都来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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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能不能把它们都带走吧。”
“它们?”
“当年入侵稻妻的各类魔兽和深渊邪祟,大部分已经被杀死了……不过还有一小部分当时拒绝对我动手反而被我追着跑的,最后只能跑到这附近的一处林子里藏了起来,我没杀它们,好在它们也没有乱跑,所以也就暂时先维持现状了。”
御舆千代摸了摸手中白刀,表情也有些无奈。
“就算我私心不愿对它们动手,黑犬的本质也都是污染的魔物,它们只是不会伤我,不代表所有人入侵领地都可以全身而退的。”
魈若有所思。
***
不久以后,终于返程的魈和弥怒面面相觑。
“正如千代所言,它们虽是魔物,但也的确是夫人的眷属……”魈结巴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所以就……都带回来了。”
弥怒顿时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突得一跳。
“黄泉乡的确还有地方可以放它们……”弥怒当然知道金鹏没有撒谎,事实上这黑犬愿意乖乖跟着金鹏远渡重洋来到璃月、期间一点乱子都没惹出来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所以心猿大将也只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答道:“我先去通知冥主此事,等她决定后就带它们去黄泉乡。”
正好,冥府七司还在头疼不愿轮回的鬼愈发得多了,鬼之前毕竟也是人,在黄泉乡聚集的数量多了,原本看似老老实实的家伙也能被撺掇出不该有的心思……弥怒盯着这些乖巧温顺的黑犬,陷入了沉思。
层岩巨渊之后,认得这种魔兽的其实不在少数,若是陛下在常世光明正大地召唤他们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这个问题在黄泉乡反而不成问题。
死后的世界,就是可以把一切离谱变成区域限定的理所当然。
“他们吃什么?”弥怒忽然问道。
魈一脸茫然:“这个,我并未见过他们进食的样子……”
弥怒摸了摸下巴。
“他们吃鬼么?”
岩夜叉认认真真打量着黑犬的身体构造,感觉不像是能吃下去的样子,忍不住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不吃的话,咬着玩当犬类磨牙棒也可以啊。”
“……”
魈看着这第二位前往黄泉乡的兄长,眼神瞬间就变得不对劲了。
弥怒不曾在意金鹏的目光变化,他在黄泉乡呆了一阵子,这种不带脑子没有道德的纯粹快乐很快就感染了岩夜叉,反正黄泉乡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让经过此处的亡魂记得下辈子当个好人。
但是也要理解有部分鬼不愿意学好嘛,作恶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种例子并不在少数……而除去目前阴律判定的对象,一些只是踩在底线上反复横跳的人才是最麻烦的,他们不曾犯下真正法律意义上的过错,有些时候却比真正逾越底线的恶人更加令人恶心。
活人可能还要考虑一下各种客观因素的限制,但是人都死了,对他们的态度自然就只剩下了尊重,理解,然后喂狗。
对于岩夜叉如此迅速融入了黄泉乡的氛围,并在自己之前就先一步提出如何安排那些黑犬的相关建议,对此,冥主首先对夜叉的努力负责的工作态度表示了应有的赞许,和一份稍显委婉的疑惑。
“但我记得,黑犬应该是不用饮食的……”
“这件事情请您无需担心,”弥怒毫不犹豫地表示:“我检查过了,黑犬的身体内部不存在消化系统,所以就算吃下去了也不会吃坏肚子的。”
伊莱恩:“……”
不,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到了这一步,伊莱恩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黄泉乡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点问题,怀峰为首的冥府七司也就算了,姑且可以理解为生前年年为了岩王帝君工作,完全按着神谕决定一年的发展完全没有自主决策权,到了黄泉后得以大展拳脚这才如此投入;
可夜叉好歹也是经历了千年的沉淀积累,照理来说性格应该沉稳许多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但是她也只是有些犹豫,很快就根据弥怒的要求给出了回应:“既然如此的话,便黄泉乡的下层开辟一处新的领域吧,黑犬拥有穿梭空间腐蚀边界的能力,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不难,余会在边界处设下结界避免黑犬乱跑,届时要如何做,你们自己决定就是。”
弥怒笑眯眯的应了一声是。
心猿大将自然看得出冥主的疑惑,可他不曾多说,却也不曾点破。
其实答案很简单。
说到底,得寸进尺是本能。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几乎称得上有求必应的主君……包括他在内,也一样。
自觉又解决了一件事的弥怒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冥主府,正如金鹏所说,黑犬的确安静又温顺,不得不说,这些魔兽反而比鬼老实多了,他们甚至不需要主人亲自出面安抚,只要来到了黄泉乡之中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他们便能安静下来,像是被驯顺的幼犬一样任凭摆布。
只是有些出乎弥怒的预料,这样一批乖巧的黑犬,最先投来关注的不是冥府七司,而是浮舍。
*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趁自己不注意抱走几只塞进自己的军队里。
弥怒站在旁边看着浮舍眼巴巴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想。
“你不懂啊弥怒,”浮舍一脸的痛心疾首:“这玩意是真的很好用啊!当敌人很讨厌,但是如果是自己人的话真的好爽啊!”
“这个我的确不懂,”弥怒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是现在一共就这么几只,现在也不知道在黄泉乡这地方能不能继续繁衍生息延续族群,要是让你带走了,余下的黑犬牙齿磨损会变的很严重。”
黑犬的牙虽然很好用,架不住当做磨牙棒的鬼的确有点太多了,而且想借黑犬的也不是只有浮舍,冥府七司中已经不止一位偷偷摸摸想要借走一只,想要利用黑犬穿越空间的能力尝试一下逃班的快乐。
虽然弥怒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明明有假期还要想方设法地逃班……反正问就是“逃班比请假好玩多了”,不理解,但是有空可以自己试试。
浮舍噫了一声。
“可是帝君之前都想带走一只诶。”
岩夜叉一脸不可思议:“帝君要黑犬做什么?”
“黑犬的能力足够强大的话,似乎甚至可以划开玉璋,但是只有王兽级别的水准做得到,”浮舍看着园中那只安安静静趴着打盹的黄金王兽,坦然答道:“所以帝君没有成功,反而被挣扎的王兽伤了手臂。”
弥怒表情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仍是一脸淡定的浮舍不由得加快了语速,不满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那帝君现在……”
浮舍幽幽道:“已经去找陛下了。”
弥怒:“……”
弥怒肉眼可见的一哽。
“……伤势到底如何?”
“一条口子,但是衣服的确是破了。”雷夜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记得帝君当年莫名其妙拍我的一巴掌么。”
弥怒:“……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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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舍一脸真诚:“比那个轻。”
所以与其担心帝君的身体,不如担心那条口子会不会等走到冥主府就已经愈合了。
第187章回应
走入冥主府的时候,钟离并未如何认真遮掩手臂上的痕迹。
冥主日常喜好深居简出,平日里的冥府七司与冥府鬼军便足矣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了,所以严格来说,伊莱恩的确更是喜欢待在摩拉克斯的仙灵洞天之中,这也就导致了冥主府日常空空如也,只在冥府七司和最初几位和黄泉之主关系不错的花娘会在确定冥主的确在这里的时候会过来,而这寥寥几位的访客,基本上对钟离的身份也是心照不宣的。
几位花娘在院中轻声讨论着什么,远远瞧着这位难得一脸严肃的匆匆进了冥主府,面上微有诧异之色。
最近因为要琢磨若陀的磨损问题,伊莱恩将研究地点转回了黄泉乡,对于钟离时不时就过来看一眼的行为,女王已经从最初下意识的担心不安变成了现在的满脸平淡,反正就像他自己说的,下来的是钟离,和摩拉克斯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今日的摩拉克斯带着手腕上不曾退散的一抹深渊之力进入房间,还是把已经自诩“余什么场面没见过”的女王给吓了一跳。
摩拉克斯倒是一脸淡定,他左手小臂的衣袖被王兽的爪子划开了一道相当显眼的口子,破损的布料处掩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只是衣料颜色偏深,衣袖处的布料又多,如此倒也看不出来伤势如何,见伊莱恩皱着眉凑过来,钟离便跟着抬起手臂,大大方方把自己的伤处亮给她看。
“……余可不记得你是这么容易受伤的类型。”
伊莱恩眉头紧蹙,他若真的这么容易受伤,旧蒙德时期的迭卡拉庇安也不至于打了那么多次也没从手头占到好处,比起讽刺,却是担忧更多一些:“你岩王帝君日常玉璋护身,不要和我说你只是单纯忘了用。”
“夫人说的是,”钟离微微颔首,神色确实有些意外的严肃:“只是那些曾经在坎瑞亚见过的黑犬让我有些担心……”
他见女王满眼不解,便也跟着取出一块漆黑陨铁放在了桌上。
那是岩王帝君的力量凝结之物,只是陨铁的碎片却不见常见的明亮鎏金之色,反而是被另一种漆黑无光的黯淡所污染,只余下小小的一角还残留着黄金的色彩,秩序之外的力量甚至足以污染岩王帝君的神力,如此一来,倒也很好解释黑犬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划开摩拉克斯的手臂。
“黑犬毕竟与深渊有所交流,之前层岩巨渊之中也有人瞧见过这样的魔兽,你离开坎瑞亚毕竟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总要确定这些黑犬的确还是你的眷属,而不是深渊势力的新造物。”
伊莱恩摇摇头:“黑犬的原型本来就是坎瑞亚曾经的首席炼金术士莱茵多特的实验失败产物,他们如今已经是独立的族群被我收为眷属,不会再出现其他的了。”
“如此便好。”钟离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他像是准备垂下手臂,却见伊莱恩的目光盯着桌上被染黑的漆黑陨铁,又低低叫了一声:“夫人?”
“你伤口为什么没有愈合?”女王抱着手臂,平静问道。
“既然是秩序之外的力量,又能破开我的玉璋护壁,自然没那么简单就能愈合,”摩拉克斯对她笑笑,“回去养一阵子就好了。”
伊莱恩:“……”
她神情微妙的看着面前这口口声声说着“回去养养就好”却连步子也没动一下的家伙,哽了一会后,只能很认命地叹口气:“行了,的确是余的眷属误伤导致,过来吧,我看看伤口如何。”
钟离眉头一挑,眼中已经染上几分了然笑意:“那便麻烦夫人了。”
“你晓得麻烦就不要去招惹人家的眷属。”
她回头瞪他一眼。
钟离温顺跟在她的身后,已经解开外套顺手挂在一边,又慢条斯理摘下袖扣和袖带挽起染血的衣袖,露出一截带伤的手臂,藏在贵公子端庄优雅的华服之下的仍然是属于武神的强悍躯体,肌肉线条的起伏弧度恰到好处,只是划开的伤口血肉狰狞,一缕血色顺着凸起的腕骨轮廓,徐徐凝出一滴艳色。
然而伊莱恩看见这手臂的第一反应却只有蹙眉。
黑犬的本质毕竟是此世不容的扭曲生命,她侧头瞥了一眼桌上的被染黑的陨铁碎片,直也不敢直接用药敷上去简单敷衍就算了事,认真清理过之后,始终注视着妻子动作的钟离便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点在自己的伤口旁边,准备一点点引出附着在伤口上无法被元素循环净化吸收的深渊污染。
他以为妻子会生气,会抱怨,按着她过去偶尔暴露出来的恶劣脾气嘲讽几句也很有可能,可看着伊莱恩此时的表情,摩拉克斯忽然有些奇异的心虚:“生气了么?”
“不然呢。”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只是怒气还未来得及挂在她的眉间便被不自知的怜惜所取代,她试探着伸手碰了碰,看起来倒是比摩拉克斯自己还要怕疼的样子。
……不太妙。
全部注意力都已经放在了他伤口上的伊莱恩似乎并未注意到头顶的视线,花娘之中不乏精通织造刺绣一类的好手,她们为冥主准备了不少衣服,她如今穿着的便是一件浅金色的对襟长裙,自高处俯视时看见衣领处遮掩的修长脖颈和锁骨的轮廓,屋内光线温和,落下一片柔光的阴影。
钟离无声滚动了一下喉结,咽下了那份突兀出现的口干舌燥。
手臂内侧的皮肤本就极少被人触碰,随着那微凉的指尖轻轻点上去,原本安稳放松的手臂肌肉也是瞬间收紧,掩在端庄衣领之下的喉结又是微微一滚,神明的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能看见一如既往的温顺耐心。
可在摩拉克斯垂首俯视妻子的时候,碎发遮掩之下的瞳孔已经是在无声之间转化为细长的龙瞳。
她触碰伤口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仔细,太过小心,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摩拉克斯身为魔神的实力,分明已经注意到他特意来此时藏起的那份小心思……
可此刻她的态度,依旧是十一分的珍而重之。
摩拉克斯手指微微一蜷,先前的试探和游刃有余瞬间烟消云散,忽然只剩下了满心饱胀的满足。
……因为她是爱着我的。
——她在还不懂如何认真爱护自己的时候,却已经在毫不犹豫地选择去爱他的一切了。
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他的私心,他的欲念,乃至于他显而易见的谎言和戏谑随意的玩笑……她都愿意用双手捧起,从不曾真正迟疑。
夫人。
摩拉克斯在心里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已经不知叫了多少次的称呼,可依旧没有满足,胸腔的空洞和不满正在渐渐扩大,于是他犹豫片刻,又换了个叫法。
我妻。
……还是不够。
他想。
远远不够。
契约缔结的关系和随之诞生的名称无法满足他此刻的欲求与渴望,那只是一段契约的关系,一段束缚的关系,执掌万千契约的神明微微开口却不曾出声,某个词在他舌尖反复流连,被他小心翼翼地含在口中无声地念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惊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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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睫垂下时的静谧弧度。
吾爱。
我无可取代的欢喜,我放在心上的爱人。
……
此时伤口处已经处理完毕,伊莱恩看着已经开始渐渐愈合的伤口松了口气,她一只手覆在伤口上,另一只手托着摩拉克斯的手腕,她终于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几分嗔怪的不满:“你下次就算是想……”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那双鎏金的龙瞳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摩拉克斯正在看着她,但也只是安静且专注地看着她,重复过无数的呢喃抵在舌尖,最后也只是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唤名:“伊莱恩。”
她微微一颤,却是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
他随之露出微笑。
——所有的称呼,所有的定义,所有的满足,最后都将回归这一个简单至极的名字而已。
摩拉克斯垂着眼缓缓垂下头来,让她看看清自己的眼神,情与欲在金色的柔河中无声流淌,不自知,不可止。
“伊莱恩。”
他又叫了一次,笑容不自觉地出现在他的唇角,钟离对着她念了千百次的夫人,妻子,与旁人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夫妻的契约,却远远不如此刻轻轻叫出这一个纯粹的名字来得令她慌张,于是他终于察觉到几分迟来的满足——她并非不懂,只是始终不敢去碰。
将吻落在她唇间的那一刻,无声的偎靠已经说明了她的答案。
她选择靠近这一条河流,顺从他更进一步的牵引和渴求。
摩拉克斯的喉结微微滚动,咽下口中浸满酸涩的柔软欢喜。
多好呀。
他想。
——你终究成为了一缕只为我停留的风。
璃月的风格让神明注定无法如同外乡人那样坦然又热烈的将爱意挂在唇边,可当他的手指覆上她的后颈,任由顺滑的发丝划过指缝的那一刻,契约的神明同样也在想,她不需要得到言语的单薄承诺,他所爱的人应当得到比那更珍贵的存在,正如她的手会落在他的颈侧,如同捧起神明的头颅。
若是神明的头颅将要垂下,那只有爱人的怀抱才会是唯一的归宿。
但我仍希望你能在选择在爱我之前,更多的爱你自己。
契约的神明俯身与他的爱人请求着,他肩头垂落的长发不曾闪烁起神灵回应契约的光芒,那只是他自己的请求,他私心的心愿,而非缔结一场束缚的契约,强制她来满足此刻的期待。
将我排在你之后吧。
他低声道。
这样哪怕你想要爱我,也需要先多爱你自己一点点才行。
第188章石珀发饰
那条石珀融化的金色柔河正无声地将她一点点淹没进去。
交缠的呼吸和混合的香气在体温的熨烫中似乎被发酵成了另一种陌生又奇异的气息,伊莱恩的双手只是单纯地扶在他的肩上想要换取一点支撑的力气,缓慢覆盖在后腰的宽大手掌传递过比自己的体温略高的温度,干燥,稳定,温暖。
一个拥抱。
一个可以包容一切、允许一切的拥抱。
她轻轻喘了一口气,并未拒绝那双手的掌根压住自己脊背的凹陷处,促使她更进一步放下支撑自己的力气,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
……并不讨厌。
她想着。
和预期中的抵触不同,能被她的理性所理解的是此刻互相传递的体温和被驱散的细微寒意,其余的感觉变反而显得无关紧要起来。
那些仿佛可以无限压榨理性的纯粹快乐始终不曾侵占她的大脑,更多的是一种满足,一种仿佛连冰冷的灵魂都被熨烫的温暖安全感,摩拉克斯注意到那双一贯清澈的眼睛正在变得湿润又恍惚,像是蒙上了一层柔软的雾气。
我有些看不清楚了。
伊莱恩想。
但是那双撑起怀抱的手臂依旧安如磐岩,小心翼翼地避免她更进一步的坠落入失去理性的深渊,于是她选择放弃坚持要去看清什么的执念,任由自己的五感被他更进一步的保护起来。
垂眼的前一秒,她眼尾的余光看见石珀雕琢的华丽发饰从发丝之间滑落,叮叮当当落在了地上,堆起的裙摆上淹没了最后一点碰撞的声音。
于是伊莱恩转过视线想要去看他散发的模样,她看见失去掌控的金褐色长发自丈夫的肩头垂落滑下,与她凌乱的长发一同汇成了一条蜿蜒的河。
撑在身侧的手臂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道浅色的痕迹。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在那条已经愈合的痕迹上轻轻滑了一下。
指尖下的肌肉生出一瞬间的颤抖,他的手臂只是微微一颤却并没有挪开,她仰头去寻找对方的视线,却先听见了头顶的一声低沉轻笑。
摩拉克斯俯身亲吻她的眉间,最后才将吻落在她的唇角。
“没事了。”
他轻声呢喃着。
“已经不疼了。”
伊莱恩没有从这个答案里找到安全感,她的手指微微蜷起,抓住了摩拉克斯的头发。
“下次……”她看起来似是有些倦了,垂下的眼睫掩住了那双雾蒙蒙湿漉漉的眼睛,轻声咕哝着先前未曾说完的话,“你下次若是想来找我,直接来就可以了。”
见她已经是昏昏欲睡的样子,摩拉克斯便准备抬起手臂解开床幔的系绳,掩去那些惊扰沉梦的摇曳烛光,忽然发丝传来细微拉扯的痛感,尚未低头就听见妻子半梦半醒的咕哝声,不由得有些失笑。
“好。”
他对她的话,一向有求必应。
比起他手臂上的痕迹,摩拉克斯更在意的是伊莱恩胸口那道曾经惨烈至极且长久不曾愈合的狰狞伤口,好在随着冥主身份被世界渐渐接受,她胸口的伤痕也已经痊愈如初,第八元素与风元素不同,足以与常世的七大元素共融共存,纯粹的岩元素弥补了先前的不足,新生的循环开始在她体内运转而开,昭示着新神与其权柄的确立与诞生。
摩拉克斯的手指卷过她耳畔的碎发,终于松了口气。
他抬手撩开床幔一角,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只是当他正准备捡起地上的石珀发饰,门外窸窸窣窣,几道纤细人影徘徊不定,因为屋内不见烛火光亮,便也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
“……娘娘?”
其中一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了,女子声线温柔,试探着小声问道。
“您已经歇了吗?”
钟离动作一顿,随手取了外袍披在身上,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
屋外徘徊的是几位常来此处帮忙处理日常琐事的花娘,先前送了衣物后又想着为冥主房间多添几道刺绣屏风一类的装饰,只是不久之前瞧见帝君脚步匆匆进来后许久不曾离开,便也不敢如同之前那样大着胆子直接敲门,几个姑娘窃窃私语好一会,最后还是其中胆子最大的被撺掇着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没过一会,屋内有人回应,只是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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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冥主温柔轻唤,而是对方直接过来开了门,露出一道足以谈话的缝隙。
钟离站在门后扶着门,压低声音平静问道:“有事?”
男性沉稳磁性的声线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显得太过突兀,着实让几个习惯了冥主的姑娘吓了一跳,胆子小一些的更是当场花容失色险些尖叫出声,全靠姐妹们慌慌张张捂住嘴才不至于当场喊出来。
虽然能有资格进入这里的男人大概也就只有一位……
但是真的直面真相,还是让花娘们神色恍惚,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那个胆子最大的勉强冷静下来,强自镇定地开了口:“先前和娘娘说好想要送她几面刺绣屏风……刚刚姐妹们才画好了最后的几版花样,想请她看看喜欢哪个。”
“多谢几位好意了,”门后之人彬彬有礼的回道,花娘们下意识点点头,只是一想到这位到底是谁就只剩下了一脑子仿佛烧开冒泡的混乱浆糊,该如何回答也忘了,只能听着门后的钟离温声说道:“不过夫人今日已经倦了,还请几位改日再来吧。”
……倦了。
什么叫,倦了。
几乎是这话一出口的瞬间几位花娘的表情就变得格外微妙起来,只是那位言语温和态度却极为明确,绝对没可能开门让她们进去,花娘们神色恍惚的应了,又眼睁睁看着那扇门毫不犹豫地迅速重新关上。
“……”
屋内始终不曾重新亮起光亮,等到姑娘们脚步虚浮离开冥主府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正常走出来的。
“要、要劝劝吗……”
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开口,其他姐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劝?
劝谁?
劝什么,怎么劝?
花娘们对冥主会靠近某个男人这件事情有着骨子里的恐惧和抵抗情绪,可那毕竟是……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将来我们是不是不能这么经常来找娘娘聊天了?”
几个年纪轻的小花娘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满脸失落。
“先、先看看情况。”
最初被推搡着出来叫人的那一位抖着手拢拢鬓发,声音还带着颤:“若是之后主子的反应不太明显,或是那位不常来的话,应该还能过来的。”
“不常来……?”
“毕竟都是神明,时间轻易就能用千年计算,应当不至于如同凡人那样强求日日相见吧?”花娘强笑道,“哪怕是我和我夫君生前蜜里调油的日子,偶尔也会觉得他瞧着讨厌,想要三五日的清净日子呢。”
不愧是她们的姐妹,总是说的很有道理。
一众花娘纷纷颔首,瞬间觉得这个说法非常靠谱,人类尚且如此,那么折合成拥有漫长时间的神明的话,那应当就是三五个月见一次就算频繁了吧?
只是要让她们再去主动找冥主无论如何都不行了,之前那种尴尬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无论是碰到紧闭的房门还是被另一位代为接见都很糟糕……不能确定冥主什么时候有空、亦或是那位什么时候离开,就只能等冥主自己主动露面了。
只是这位日常深居简出,长久不见人影也是正常的,好在倒也不用担心那一位会藏着话不说,花娘们耐着性子安静等待着,这一等,却又是三五日过去了。
她们日常照料花海,因为先前的尴尬姑娘们最近连冥主府附近都不敢靠近,自然也无从确定冥主什么时候有空,还是黄泉旁边的胡老头特意提醒了一句,为首的那位花娘这才知道冥府七司之一的怀峰去找了冥主,似是有件事情需要单独汇报一下。
负责牵头做刺绣屏风的花娘镇定了一下,决定自己去一趟就好了。
……人太多,也容易尴尬。
花娘轻咳一声,拿了早早就准备好的几张花样就去了。
***
她去的时候巧也不巧,说是巧,因为她正好和怀峰走了个对头,瞧着应该是刚刚聊完的样子,有个熟人心里也算有个打底的,怀峰是说完话才出来,至少说明她现在进去问题不大;
说是不巧,实在是因为老爷子此刻脸上的恍惚和稍显踉跄的脚步实在是非常的眼熟。
花娘心里反射性咯噔一声。
她努力冷静一会才抬脚进去,这一次听见的终于是熟悉到令人心安的温柔声线,只是花娘带着笑刚刚走进去,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伊莱恩抬头看着这反应和先前怀峰如出一辙的花娘,有些疑惑地问道。
姑娘揉揉额头,压了压恍惚乱颤的心口。
“没什么,主子。”
都是死人还这么大反应,看起来有些刺激应该是心理上的,和心脏实际上跳不跳关系不大。
真的没什么。
非要说的话,冥主此刻的样子和过往区别并不如何大,依旧是宽袍大袖的收腰长裙,玄底金纹,杏叶缀边,如月光银辉般美丽的银白长发亦是被人仔细梳好拢起,用精美发饰装点后一丝不苟地垂在身后,她坐在这儿,瞧着就是端庄又养眼。
花娘笑容温柔如水,眼中却写满了疲惫的沧桑。
……如果主子用来束发的装饰不是某个看起来极为眼熟的石珀发饰,那就更好了。
第189章冰雪的回响
离开冥主府后,怀峰的表情好一阵子都还是懵的。
帝君与冥主是夫妻关系,早在胡一生下来那次他就被迫知道了,不过当时糊里糊涂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若说是否成了亲,按着这两位的态度应当算是有的;但是用老胡的意思来解释,那也只是两位普通凡人的婚约罢了。
但是既然那位都直接在这儿住下了,那是不是也就是说这两位和真夫妻也没关系了?
钟离的妻子是明夫人,这件事两位都没怎么遮掩,钟离先生更是明白表示自己就是有妇之夫,但是换做这岩王帝君和黄泉之主……嗯……
怀峰思索一会,想着自己现在是黄泉之主的臣子,各方各面都该从女方角度考虑,但是考虑黄泉乡的特殊情况,就算真的要着手替主子准备嫁妆那也没可能往上面抬,所以四舍五入一下,大概就只能帝君过来住,而他能过来住的话应当也不是一直住在这儿,璃月那么多事情都还需要他盯着呢,这一年到头能下来几天都不一定……
……
“……那这算不算岩王爷入赘黄泉乡?”老头下意识嘀咕了一句。
坐在他对面的弥怒一脸茫然,感觉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您说什么?”
怀峰一个机灵回过神,笑眯眯答了句没什么。
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吧,老头摸摸胡子,觉得这种复杂又费脑子的问题还是扔给岩王爷自己和活着的璃月七星考虑比较好。
“想起些与现在无关的事情罢了,年纪大了不太容易集中注意力,”怀峰换了话题,又问道:“刚刚说什么来着?”
“是说管理黑犬的那些亡魂,”弥怒耐心很好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冥府七司是单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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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立了一个相关职位,将那些无法送去转生、现有阴律也无法判定罪责的亡魂单独收编过来照料黑犬,这其中有个很特殊的情况,需要单独提出来。”
“是说那个身上带着冥土金枝的小子吧?”怀峰摸摸胡子,若有所思:“他不是最早一批报名要求去照看黑犬的么?”
那叫做赞迪克的小子并不是跟着金翎鸟来到黄泉乡,而是强行下来的外乡人,又是从不归城那条路用命抵债才出去的,带着的金树枝出去一趟三十年,进来一趟又是三十年,就算他是须弥人不曾登记在冥府生死册上不知道今生寿数还有多少,八九十岁的年纪,死了也称得上一声寿终正寝。
“若是旁人的话,也就算了。”
弥怒摇摇头,表情有些奇异的严肃。
“但是他的确还想再用第三次……而且那个态度,不像是觉得自己是在赌,而是觉得哪怕再拿出来三十年寿命,他也没有问题。”
怀峰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凡人的寿命顶多不过百年,这一百二十多岁的信心,又是从何而来——?
除非……
两人目光一对,便随之默契转开。
弥怒先一步起身,从容道:“我去委托常世的夜叉,除了仙众夜叉之外,还有不少同族可以帮忙。”
怀峰也跟着颔首迎合,补了一句:“那我去找找老胡吧,往生堂的事情还是他出面最合适。”
——除非,这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
璃月生境,夜叉脚步匆匆,而往生堂在数十年的经营之下也与各家修习阴阳术法的方士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以这小小的往生堂作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在璃月铺开了一张巨大而隐秘的织网,来代替璃月七星和千岩军去处理那些不应被入侵生者边界的“小问题”。
在璃月,“生前撒谎骗人,死后就会被冥主娘娘勾了舌头”这样的话已经是许多人家用来吓唬小孩的常见话,璃月人对黄泉乡的敬畏之心更多是来自一种死后亦有归处的安稳感,外乡人已经不会再去贸然尝试挑战什么新实验,他只是相对胆子大了些,不代表是真的愚蠢到不知深浅。
于是在名为赞迪克的个体失败以后,他便也没有半分迟疑,迅速登上了返回至冬的商船。
*
“——所以,你现在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多托雷。”
至冬宫中,愚人众最初的那位执行官平静询问道:“三番五次无视女王的命令,将我对你的要求抛诸脑后,在璃月一直呆到现在……你若是没有一个可以说服所有人的答案,你知道后果。”
多托雷微微一挑眉。
“还真是毫不留情呀,丑角大人。”
“好吧,”他耸耸肩,语气平静地说道:“那我长话短说好了:我去了一趟璃月,以彻底损失了一个‘实验体切片’的代价,弄清楚了璃月的黄泉冥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泉乡很大么?
很大,非常大,黄泉冥府八千里,景色的确令人震撼——但是那只是一个开始,一个雏形。不愿意收纳外乡人便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黄泉乡目前的确仅限于在璃月境内,也只能收纳璃月的亡魂。
但是祂的权能和未来影响的范围,却远远不止如此。
不得不说,赞迪克一开始也的确被不归城的那只老鬼唬住了一会,后来才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阳寿啊,什么赊账啊,不过是一场以常识认知造成的信息差:人的寿数不过百年,赞迪克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一次金树枝离开了黄泉乡理论上便已经是五十多岁,他若是为了前往黄泉冥府第二次使用金树枝,那么一个至少八十岁的老头直接留在黄泉乡同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任谁也挑不出错。
至于那些已经可以清楚自己下辈子到底能活多少岁真正意义上用阳寿换些什么的璃月亡魂,则是因为已经登记在册,不再直接归于传统的地脉元素循环之中——这也是整个黄泉冥府得以如同常世之国一般存在的关键所在。
当这些愿意相信冥主的亡魂留下了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真正成就了新生与轮回的便不再是执掌死亡的神明,而是这些迈出第一步的灵魂。
这是一个彼此信任的过程,也是无法复刻的奇迹——神明对死亡的引导,人类对神明的信仰,这其中一步步,一环环,缺了一样都不可以。
所谓的黄泉死气,也就是真正的第八元素,如同生死边界一般理论存在却在实际中并不存在的特殊元素,对于普通人来说,黄泉乡的存在大概催生他们对死亡的敬畏之心,而对于多托雷这样疯狂的研究者来说,他只能理解一件事情——
在此之前的人类的确不被提瓦特的元素力所接纳,可一旦这套与提瓦特大陆完美融合的轮回系统扩大到整个大陆的范围,那么未来的人类将真正意义上拥有属于自己的第八元素。
——她正在准备改写整个世界的法则。
并不是想要,而是已经真真正正地踏出了第一步。
多托雷知道自己在笑。
可他为何不笑呢?
对于他来说,单单是知晓这世界上有着这样一位存在,就足以让他满心狂喜了。
如果说他们至冬的女皇陛下真的存有反抗天理的野心的话,那么比起尘世七神,他会更加推荐这一位存在。
“以人人畏惧的‘死’作为自己的权柄和象征,与尘世诸神不同,她为人类带来的永远都不可能是期待的繁荣,而是生来恐惧的死亡……不得不说,这样的形容,让我想起来另外一位存在。”
多托雷抬眸看着面前神色冷漠的丑角,似笑非笑。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坎瑞亚最后正统继任的一位女王,的确是被称为‘死之暴君’没有错。”
皮耶罗许久不曾说话。
“这次的谈话只有你我,直说你想做什么,多托雷。”
他一摊手,耸耸肩。
“我只是想要告诉您一声,”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笑眯眯地说道:“我在黄泉乡看到了‘深渊的黑犬’,非常温顺,温顺地可以任由摆布,随意一只普通的亡魂都可以轻松靠近。”
博士期待自己可以从统括官的脸上看到那么一点点动摇的表情,但是真可惜,他的眉眼之间门依旧只有与这至冬永不融化的冰雪一样冰冷的压迫感,皮耶罗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确算是个不错的消息,只不过你在璃月做到这一步,应该不只是想要同我报告时多说几句这么简单吧?”
“当然。”
多托雷原本想要的是璃月的永久驻留权,不过看起来统括官对这件事兴趣不大、亦或者说不愿意让他看出来自己的态度,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出了另一个要求:“我想要那具‘肃正骑士’的铠甲。”
皮耶罗眉头一抬,睨他一眼:“那是真真正正的神造之物,多托雷……女皇陛下允许你借用,但是这不代表可以直接归属于你。”
“我知道。”
多托雷语气平静,“但是丑角大人,我可是算是璃月死了两次才换回来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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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多的情报……您该不会觉得黄泉冥府真的谁都可以进去吧?但如果我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完善我的研究成果,那么无论是让我再死十次百次还是千次万次……都完全没有问题!”
皮耶罗缓缓合上了手上的文件,神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我需要请示女皇陛下。”
*
黑犬。
坎瑞亚。
死之暴君。
——最后的女王。
……这些词,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同时听到。
离开了会议大厅,皮耶罗的神色依旧是平静的,至冬的银白大氅沉沉压在他的肩上,连带着迈出的每一步都显得沉重又缓慢。
至冬的冰之女皇闲暇时间门会待在某个房间门里,那间门房间门里空无一物,只有一顶用寒冰重新拼凑起来的染血宝冠。
当她身处这个房间门的时候,无论她听到了什么都是习惯性地一言不发,可这一次当她听完了皮耶罗的描述,冷清的房间门里第一次出现了女皇急促的呼吸声。
“……是她,对么?”
巴纳巴斯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只是她不等皮耶罗的回应,便自顾自地点点头,轻声道:“一定是她。”
能悄无声息做出这么多事情的,也只能是她。
尘世七执政从不知晓这样一位执掌死亡权柄的神明存在,在此之前就只有坎瑞亚的女王曾经伸手触碰过生与死的领域,几乎是皮耶罗开口的那瞬间门她的心中就已经确定,所谓的黄泉之主绝对是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一位……至于为什么使用的不是迭卡拉庇安的名字,巴纳巴斯可以理解,却不愿意接受。
“您准备如何做?”
冰之女皇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蜷缩起来,在皮耶罗以为她这一次也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冰神却开口了。
“……我要亲自去一趟璃月。”
她轻声道。
若不是她,那么自然一切如常;
如果她此时的猜测没有错,那位璃月的黄泉之主的确是被迫隐瞒神名的迭卡拉庇安的话——
冰之女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那顶染血的宝冠,眼前又一次浮现在坎瑞亚所见的漆黑地狱。
王自高塔坠落,而所有人都只是看着,等待着她的死亡。
没有人理解她的坚持。
没有人理解她的愿望。
她不敢自诩已经完全理解迭卡拉庇安曾经的理想和坚持……但是至少冰神可以确定一件事,那样一位王,不该一次又一次的迎接绝望的结局。
摩拉克斯的确骗过了所有人,用一份断裂的契约作为欺骗世界的道具把她成功藏了起来,但他同时也把所有应当属于迭卡拉庇安的荣耀藏了起来。
那本应是属于她的东西,巴纳巴斯想。
……本该是迭卡拉庇安的东西,如今却尽归璃月,到了摩拉克斯的手里。
亡者的荣耀被生者赞颂,又与死后的世界有什么关系?
黄泉之主保护的毕竟仍然还是璃月的子民,她积累下来的名声再好,却也不再属于迭卡拉庇安。
冰神蜷起手指,目光愈发冷沉。
首先是确定。
“如果真的是她,如果她还愿意去做些什么、愿意回应我的声音,解答我的疑惑……”
巴纳巴斯抬手压住了自己的胸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么,至冬会回以和昔日的烈风之主同等的尊重与荣耀。”
“——只要她回应我,我愿与她共享神座。”
第190章嘁嘁嘁
在魔神战争刚刚结束的那段时间门里,以蒙德新生的风作为牵引,最初的七神往往会在璃月相聚。
只是,三千余年的时光对于神明来说也稍显漫长,尘世七神更迭换代,坎瑞亚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的沉睡,有的遗忘,有的更迭换代,大多都因为种种原因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于璃月齐聚的诸神酒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可当他在璃月港看见那一抹冰色的身影时,摩拉克斯的心中生出的却不是与故友重逢的欣慰,而是另一种稍显陌生的警惕与抵触。
巴纳巴斯已经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眼前的冰神,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位熟悉的神明,她的神色正如至冬不再融化的冰雪般坚硬又冰冷,那种睥睨万物的冷漠傲慢取代了昔日的温柔,冰雪的神明看着岩峦的神主,眼中甚至不曾生出片刻对过往友谊的温情怀念。
“这应该不是想要回忆往昔找我小坐片刻的眼神,朋友。”
摩拉克斯神色淡淡,而巴纳巴斯露出微笑,虚虚挂在唇角,不曾浸入眼底:“的确如此。”
“黄泉之主的故事你能欺瞒其他人,但你瞒不过我。”
温驯的黑犬和死亡的权柄,其实仅这两点就可以让巴纳巴斯确定对方的身份,她看着面前的岩神,目光是摩拉克斯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怒火:“你在做什么,摩拉克斯?”
“你把她藏起来,是在做什么?”
摩拉克斯微微蹙眉,很想问她此番莫名其妙的斥责究竟从何而来。
“你应当清楚,‘迭卡拉庇安’是早该死去的魔神。”他微微一顿暂时略过了这个问题,只是着重强调另外一件事情,“无论是在很久之前,还是在坎瑞亚覆灭之后。”
“是啊,是啊……”冰神冷笑一声,“黄泉之主,如今你们这样称呼她了对不对?可你留下她,究竟是想要保护她让她活下来,还是仅仅是为了你的璃月?”
摩拉克斯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黄泉冥府,第八元素,只属于你璃月的轮回往生之路……”巴纳巴斯的手指渐渐缩紧,目光也愈发冰冷:“听着多风光啊,是不是?可生者的赞颂与她无关,死后的世界不存神名……黄泉之主所有的心血甚至都是岩神摩拉克斯允许之下才能存在的,如此一来你将她自己的存在至于何地,你将一位王的立场至于何地!?”
“……”
他听明白了。
“……我以为你清楚情况,巴纳巴斯。”摩拉克斯的语气平静到了已经完全可以用冷漠来形容的程度,他抬眼看着面前对自己横眉冷对的老友,缓缓说道:“若我一开始就让所有人知晓她就是昔日的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无论是璃月还是对她而言都不是好事。”
“可是‘祂’已经陷入了沉睡。”巴纳巴斯冷声说道,“何况就算祂依旧清醒又能如何?迭卡拉庇安的确已经死去,可她同样也是提瓦特真实存在过的神明——同样的情况,同样的方法,坎瑞亚能做,其他人为何不行?”
摩拉克斯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那没有好处。”
“那你就把她交给我!”巴纳巴斯瞬间门抬高了声音:“既然你不在意她是否需要留下神名,那么我来带走她,至冬会做出和她同样的选择、我会去走她曾经走过的路,我的国家会真正意义上的接受烈风之主的存在……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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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愿意回应我,我愿与她共享神座!”
几乎是冰神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门,摩拉克斯倏然抬眼,睨向了神色激动的冰神。
但是那种仿佛足以令骨肉战栗的恐怖威迫快得仿佛只是冰神的错觉,下一秒他便缓缓垂下眼睫,神色平静如常,只是岩峦的神主垂眉敛目,一双石珀凤瞳眸色沉沉不怒而威,面容一如碣岩般锋利又冰冷,随着冰之女皇的态度愈发明确,他的反应也随之变得愈发冷漠。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可能。”
巴纳巴斯一挑眉,嗤笑一声:“所以呢?您老人家现在是连她的意思都不听了,直接代替迭卡拉庇安做出决定了是么?”
“黄泉之主与岩王帝君是平等共存的关系,我不插手和黄泉冥府相关的事情,她同样不会干涉璃月生境的一切,这是契约的一部分,而非我此刻的独断专行。”摩拉克斯从容回答道,“至于我反对你的理由和契约无关,单纯只是无法理解,我为何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让你带走我的妻子?”
冰神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你没办法拿着契约压制我,便只能用这所谓的夫妻关系来搪塞我是吧?”
巴纳巴斯:“……”
巴纳巴斯:“……等等,什么妻子。”
“你派来调查璃月的人但凡愿意多了解一点璃月的传说,就该知道黄泉之主和岩王帝君是彼此缔结生死魂契的关系,相依相存,彼此共生,而非你口中的她只能依附我存在,”摩拉克斯几乎是瞬间门就恢复了心平气和地好耐心,慢悠悠地回答道:“璃月对黄泉乡的敬畏和依赖之心,并不亚于对岩王帝君的信仰。”
冰神盯着他,狐疑道:“可生死魂契只能说明你们两个的关系的确亲近到无可替代,和对婚姻的理解区别不大,但是相似不代表完全一样,说到底,生死魂契和夫妻又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么?”
摩拉克斯:“……”
“需要我把夫人叫过来和你解释一下么?”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问道。
巴纳巴斯冷不丁道:“你刚刚不还不让我见她?”
冰神忽然短暂回复了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摩拉克斯觉得还是那个一意孤行不会听人说话的冰之女皇更适合现在的情况。
巴纳巴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璃月最为重视契约和仪式,若岩王帝君和黄泉之主早就是公认的夫妻,你又何必忽然要她来同我证明?”单单是这一年一度的七星请仙典仪就足够作为最完美的证据,若是他们真的是事实夫妻——
巴纳巴斯迅速收回多余的想象,就算真的是事实夫妻,她还是会来。
夫妻关系只能解释一部分问题不能解释全部的问题,她对迭卡拉庇安的了解的确不算多,但是哪怕只是那仅仅一面的机会,她也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一位会被所谓的婚约关系绑住脚步的存在。
倒不如说,某种意义上,婚约反而是个很碍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