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维安垂着眼沉默,光影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一如他的沉思晦涩难懂。
他轻笑一声，虚弱哑声：[丘比，你不懂。]
丘比甩了甩尾巴,放任维维安的举动。
它的确不懂维维安,或者说它从来都不懂人类这个种族。
总归维维安所做的事都是对它们有利的，它们并不介意维维安肆意难明的行为。
人类太过复杂，深究人类的情感和行为准则,对于它们来说，是一件麻烦又得不偿失的事。
丘比就这么沉默地陪着维维安在时间中循环,它是唯一记录着维维安孤独旅程的存在。
……
一直到某一个6月3号,维维安睁开眼，对它说：
“这是最后一次了。”
丘比在昏暗的室内精准地跳到维维安的枕边,它用尾巴扫过维维安的侧脸，猫唇上扬,声线雀跃：[没问题，维维安。]
[这个地球的魔法少女们的资质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尤其的是你的朋友艾琳娜。]
[当她成为魔女的时候，我们的能量或许能一举达标吧。]
[真是不容易，维维安，这都是你的功劳。]
[而且我感觉到你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也恭喜你终于能够成为神明了。]
维维安唇角缓缓勾起，淡淡的笑意味深长，他轻声说：“是啊，真不容易。”
“丘比。”维维安轻声细语，大概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的心情难得这么好。
维维安把枕头边的丘比抱起来，仰面正对着丘比圆溜溜的血粉色眼瞳，钴蓝色的眼眸闪着深邃的光。
“这一次我就不和你一起去契约魔法少女了，我会等到她们成为魔女的时候去参观。”
“还有，你可以把我的朋友艾琳娜留到最后，让她去对付哥谭的魔女之夜。”
“以她的资质，她大概能一举击破魔女之夜吧，也能一举让你们在地球的能量收集直接达标吧。”
维维安笑得轻松惬意，语气却淡淡地说着近乎冷酷残忍的计划。
丘比一无所觉，它对维维安的计划安排没有任何质疑，也不打算做出任何阻拦。
它被维维安掐着腰肢提溜在半空中，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反而雀跃地甩了甩尾巴和耳朵，血粉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昏暗光线中的维维安，它说“好”。
维维安望向窗外，惨白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透入，他却恍惚想到了少女神明乘着花车自月光中走来的景象。
希望到那个时候，丘比看见此情此景不会破防。
哦、不对，它们这个种族没有情感，难道还会有破防这种感受吗？
维维安猜不出来，他不是丘比，又怎能知道那个时候的丘比会想些什么呢？
室内昏暗又寂静，窗外甚至没有一丝虫鸣夜叫，维维安在这个无数次回溯过的6月3号，阖上眼，准备入睡。
唔……起床要不要去叫老爹也早起呢？
提姆就不必了，维维安是真怕勤勤恳恳的韦恩少总、哥谭的红罗宾鸟竟然因为睡眠不足而猝死。
达米安倒是可以叫他起床，这个问题不大，希望臭弟弟不要太生气。
安排好晨起计划，维维安再也撑不住，沉沉地睡去。
……
维维安今天不太对劲。
这是布鲁斯的第一直观感受。
他靠着餐桌，睁着一双困顿的眼睛，出神地想，还差点把牛奶杯怼到鼻子上了。
被维维安提醒后，才颇有些尴尬地放下杯子。
达米安则觉得维维安今天是疯了。
莫名其妙地来叫他起床，莫名其妙地和他亲近，莫名其妙地……
总之，达米安怀疑维维安包藏祸心，他从不惮以最恶劣的想法来揣测维维安。
因而早餐时全程都在盯着维维安看，结果被维维安笑盈盈地提醒：“达米安，难道你是向日葵而我是太阳吗？想看哥哥的话，不必悄么么的，我允许你大大方方地看。”
达米安：……
稚嫩脸庞瞬间涨红，深色的皮肤也依旧能清晰地看出他布满红晕的脸，有愤慨也有羞恼。
达米安愤声：“别自作多情了，维维安！我只是——”
维维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只是什么？认识到自己作为弟弟的地位了？”
达米安奋起：“……维维安，我要宰了你！”
看热闹的布鲁斯此时就不得不出手了，强行镇压了达米安，冷肃道：“达米安，你不能对你的兄弟动手。”
维维安笑眯眯地看着达米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呀对呀。”
布鲁斯按着愤愤的达米安，又转头看着今天真的有大问题的维维安，无奈地说：“维维安，你也不能言语刺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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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维维安瘪着嘴，满脸无辜地：“我有吗？难道我不是达米安的哥哥了？”
布鲁斯：……
以往你不是最不爱承认自己是达米安的哥哥这件事吗？
布鲁斯以为维维安已经过了“孩子的脸，六月的天”的年龄阶段，但今天看，他好像判断失误了，这让他怎么接话？
布鲁斯被两个孩子注视着，哑口无声，他偏心谁都不是好事。
唉，头疼.jpg
布鲁斯寻思着，达米安估计最近又哪里惹到了维维安。
最后这场小小的家庭危机还是依靠阿福化解的。
老管家手拿一盘小甜饼，以强硬的姿态、优雅得体的笑容化解了这场危机。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家的维维安……好像不是故意在针对达米安的诶。
莫名其妙接到电话，在电话里听见维维安喊“哥哥”的迪克，当着全警局同事和被他逮捕的罪犯面前摔了个屁股墩。
以及某天晚上被维维安敲开房门要求和他一起睡的提姆，那天晚上他没有去夜巡，结结实实睡了个饱觉。
韦恩家的某位大家长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啊！
他虽然一直都很希望维维安和他的兄弟们搞好关系，但维维安的示好来得太过突然，又过分亲近，布鲁斯欣喜之余，更多的还是担忧。
他抽空逮着维维安谈心：“Vivi，你最近和家里的兄弟们关系都很好，这很好，我很高兴，但是……”
维维安掐住他的话头：“Daddy，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知道我以前的行为很过分，一直是我没有接纳迪克他们，而非他们不接纳我。”
“我不想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一直这样下去，所以做出了一点小小的改变。”维维安的眼眸温柔深邃，“Daddy，你看，我走出一步，他们就会欣喜地接纳我，我终于意识到，是他们一直在包容我，这是我收获到成长中的最佳礼物。”
布鲁斯愣怔着，定定地看着对他说出这样一番类似悔悟的话的维维安。
“Vivi，我很高兴。”布鲁斯欣慰地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含着隐隐的担忧。
养孩子大概就是这样，既担心他太过天真任性受到伤害，又担心他成熟稳重却心理压抑。
然而布鲁斯的忧虑和烦恼，却也只能对着阿福倾诉。
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远比他更得家里孩子们乖巧听话。
阿福温和地分析：“老爷，也许你可以多陪陪他，你没发现吗？维维安少爷最近有些黏人。”
黏人……？
布鲁斯低头沉思。
维维安似乎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离开过庄园了。
现在是暑期，按照维维安过往的习惯，他并不排斥和学校的同学参与一些暑假活动，比如派对、集会之类的，虽然这些人中真正被维维安认可的朋友只有一个艾琳娜。
但这大半个月里，维维安一直都待在庄园，每天除了固定时间在他的[圣诞树]下写写画画，其他时间似乎全都围绕着韦恩家的每一个人。
从阿福到布鲁斯，从偶尔回家的迪克到和他一样放了暑假有大把空余时间的达米安。
他陪在他们身边，有时安静地好似没存在感，有时又过于闹腾的让布鲁斯为处理他和达米安的关系而头疼。
无论怎样，他始终围绕着他的家人们，像是一只即将离巢的飞鸟，贪恋着最后的家的温馨。
布鲁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比喻似乎有些问题。
维维安不是离巢的飞鸟，韦恩家始终都会是他的家，他会离开到哪里去呢？
不过布鲁斯也的确意识到，他的孩子最近真的很黏人。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最近陪伴维维安的时间太少，以至于维维安产生了不安？
布鲁斯知道自己把维维安养的有些天真，让他长到十八岁却一点儿不像哥谭这座城市长大的孩子。
漫长又敏感的青春期绵延到现在也不是不可能，布鲁斯也是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多变的，他没法忽略这个现实。
考虑到这一点，布鲁斯最近推了不少没必要、只是单纯用来伪装维持人设的约会，把空出来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自己的孩子。
阿福对此欣慰到什么程度呢？在阿福的放水下，布鲁斯连续三天不需要在起床时大喊一句“五分钟”，属实是意外之喜了。
维维安也从他爹这突如其来的做法中，敏锐地猜测出布鲁斯都脑补了些什么。
他并不意外，反而乐见其成。
不过在布鲁斯每次劝他出去玩时，维维安都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心里想：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老老实实地在庄园里待了将近一个月的，只是他不在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
想想看，这个家里谁还没个隐藏身份了？
维维安对老父亲露出乖乖的笑，看得布鲁斯心里软软的。
整个韦恩家也只找的出这么一个乖乖崽了。
幸好维维安不知道老父亲在想什么，否则他的笑就憋不住了。
他以前倒是真的乖乖崽，现在嘛……不好说。
大概是为了让他出去走一走，布鲁斯问他有个慈善晚会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维维安本来没多大兴趣，听见达米安冷嘲似的说隔壁纽约的钢铁人也要来。
达米安这个父控不待见纽约的钢铁侠托尼·斯塔克，他嘲讽这家伙是个只知道模糊布鲁斯的跟屁虫。
评价相当精准，因为以前的维维安也和他想的一样。
在他和达米安的关系没有因为数次轮回缓和时，这是他俩为数不多对外一致的想法。
不过维维安听到达米安的冷嘲后，拒绝的话到嘴边一转，说出口的便成了同意和布鲁斯一起去慈善晚会。
就当是……离别前的最后一眼。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
说是慈善晚会，可谁都知道哥谭的慈善晚会，不过一场觥筹交错的上流社会自娱自乐的产物。
或许真有人把这当做一场为底层人谋福利的慈善现场，比如所有人眼中好运的草包韦恩，但大多数人只将今晚的宴会当做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今晚这场慈善晚会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他们能同时在同一个宴会上，看见韦恩和斯塔克出现。
不仅媒体们兴奋得恨不得当场化身鬣狗，同处一个宴会厅的所谓上流人士也纷纷侧目，试图从韦恩和斯塔克的碰面中，挖出些许值得榨取利益的东西。
不过很可惜，两人只是浅浅的握了一个手，看起来似乎既没有不和的表现，也没有深交的表现。
韦恩集团和斯塔克集团，分别作为两大城市占据城市GDP重要地位的集团，相安无事也并没有合作的意向。
看客们多少都有些失望，不管是期待他们合作的，还是期待他们闹出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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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维安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漠然地将宴会厅内，众人的所有人神态——贪婪、欲望、渴求都尽收眼底。
最后，他的目光凝聚着人群中格外引人瞩目的男人身上。
今晚的宴会，除了韦恩，便是斯塔克，两个人颇有种分庭抗礼的感觉。
维维安安安静静、目不转睛地看着被人不时包围着的托尼，眼眸温柔又怀念。
他的目光终究还是被敏锐的托尼察觉了。
作为钢铁侠，他的敏锐度要是连这么明显的视线都察觉不了，那他在敌人的火炮下死过数百次了。
托尼借口去卫生间，摆脱意图和他搭讪的男男女女，从走廊外绕了一圈，来到维维安身处的角落里。
“维维安·韦恩，韦恩之子，我很好奇，你一直盯着我看，是因为你是我的粉丝？”托尼从背后靠近少年，一开口语气就格外嚣张。
维维安仰头看着他，弯了弯唇：“不是粉丝。”直接否认了托尼的说法。
托尼此刻才真正与少年那双漂亮的如同蓝宝石般耀眼的眼睛对视，他忽然一愣，本来带着点阴阳怪气的话，要说出口时变成了一句问题，“你见过我？”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有些蠢，在网上见过也是见过，和他有关的视频在网上多如砂石。
可维维安却轻轻摇了摇脑袋，灿金的发丝波浪般随着他的摇头晃动，也晃进了托尼的眼里、心里。
他怔怔地听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见过你。”
托尼脱口而出一句：“可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
维维安眨了眨眼：“它说什么了？”
托尼眉头轻挑，神态自信，“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它说你见过我。”
这是一句有些暧昧，含着挑逗的意味的答话。
两人都心知肚明，却都放任了这份挑逗。
今晚的宴会，他们聊得很开心。
惹得注意到他俩的布鲁斯眉头紧缩，时不时就要朝他们这个不起眼的角落瞟上一眼。
托尼正聊在兴头上，他完全忘了眼前的少年是韦恩之子，他只感觉到胸腔里有一颗正在蓬勃跳动的心脏。
可此时维维安却打算提前离场了。
托尼的情绪蓦地冷静下来，在维维安清亮的目光中，他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有些太过上头。
这事……就很尴尬。
但他的纠结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接下来的行动就是自动自觉地陪着维维安离开宴会厅，他们在会场外道别。
两三步阶梯的距离，维维安站在下方，背对着哥谭浓墨一般的黑夜，面朝着站在璀璨灯火中的托尼。
“托□□维安轻声说，“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托尼笑了笑：“名字的一大作用就是让人来称呼的，我以为我们已经到了可以亲密称呼彼此的关系了。”
维维安微微一笑，眼眸似水温柔的蓝，他挥了挥手，说：“托尼，拜拜。”
送他回韦恩庄园的车已经在等候了。
维维安把手搭在车门上时，正好听见托尼磁性的嗓音轻声对他说：“下次见，维维安。”
他没有回应，只是关上车门，从颜色暗沉的车窗里，最后看了一眼台阶上送别他的男人。
托尼看着远去的车影，他想，就算维维安姓韦恩，那只老蝙蝠总不能连他的孩子怎么交朋友也要管吧？
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第86章魔女再现
布鲁斯相当在意慈善宴会上,维维安和托尼·斯塔克聊得还算投入的这件事。
他在意的有些疑神疑鬼了。
宴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就入侵了斯塔克的网络系统，毫不意外地和斯塔克的人工智能管家开始了网络干架，又毫不意外地被之后接手干架的托尼·斯塔克本人警告。
[老蝙蝠,你的更年期体感表现就是乱闯民宅吗？]
赛博民宅也是民宅。
[你和维维安聊了什么？]
布鲁斯一句话就问得托尼哑口无言，还有些心虚。
但是反应过来后，托尼当即不服输地反驳：[老蝙蝠,你连儿子交什么朋友都要管吗？更年期的男人控制欲别太过分了。]
托尼是越说越有理，仅有的一点心虚烟消云散，全都变成了对维维安的感同身受。
有这么一个独断专行、控制欲令人发指的父亲，他一定很难受吧。
怪不得和他聊天时候,他总感觉维维安的眼睛里有抹不去的哀愁。
那分明应该是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才对，少年的眼睛应当是如同天空一般澄澈干净的蓝,而非忧郁深邃的海。
托尼像是代入了自己,气到上头后直接诘问对面的布鲁斯：
[呵呵，老蝙蝠，难道你专横的控制欲没让你发现维维安的郁郁寡欢？你就是这么做父亲的？]
布鲁斯：[……]
他终止了与托尼·斯塔克的赛博干架,忽然发愣。
维维安……不开心？
布鲁斯可以反驳托尼·斯塔克的任何观点,独裁也好，控制欲也好，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阿福和家里的其他几个孩子也没少控诉他。
但是这家伙说维维安不开心，布鲁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些天来,他难道真的没有察觉到维维安平和夹杂着忧郁不舍的情绪吗？
布鲁斯·韦恩,哥谭的蝙蝠侠，最优秀的侦探之一,他的敏锐度远超常人。
更何况作为父亲，他怎么会意识不到维维安的异常呢？
他只是找不到原因,布鲁斯挫败地想，他压根不知道维维安究竟怎么了。
他试图弥补，可弥补本身意味着伤害已然造成。
他从什么地方弥补，才能填补这本不应该有的伤害呢？
布鲁斯蓦然觉得这压根是个无解的难题，后知后觉的悔意在折磨着他。
当他在隔天面对维维安又笑着对他说“Daddy，早上好”时，这股情绪升到了顶点。
维维安：“Daddy，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老父亲外泄的情绪过于明显，他想不发现都难。
布鲁斯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早上好，Vivi，今天有什么额外的安排吗？”
维维安顿了顿，眨眼：“和朋友一起参加派对算不算？”
布鲁斯：“不错的安排，我不是那种固执古板的父亲，你只要注意安全就好。”
维维安偏头注视着老爹，幽幽的视线盯得布鲁斯放下餐叉问他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
“没有。”维维安摇头否认，他话锋一转，又说，“其实我也不那么想去参加什么派对，那些派对都太无聊了，我难道不能在家陪陪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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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维安故意丧巴着脸：“Daddy，提姆和达米安都各自有事不在家，你要是一个人在家显得好可怜哦。”
把布鲁斯说的好像留守的鳏寡孤独老头子似的。
布鲁斯哭笑不得：“……Vivi，我当然很乐意你在家陪着我，但你真的有很久没和朋友出去玩过了。”
他顿了顿，唇角拉平，面色露出几抹忧色，嗓音低沉：“因为我发现你最近似乎都不太开心，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太好，让你感觉到了压力。”
“我希望你和自己欣赏的朋友在一起时，能感到轻松些。”
当然，他不是指托尼·斯塔克这种朋友。
维维安不知道他的腹诽，但也多半猜出布鲁斯的想法。
他很珍惜最后的家人相处的时间，但越是珍惜就越是不舍。
他的父亲是最厉害的侦探蝙蝠侠，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偶尔克制不住的情绪呢？
维维安难得神色恹恹地看着布鲁斯，抿了抿唇，没说话。
被父亲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想要辩解的心思瞬间消散。
不知道前因后果的父亲，哪里知道他的儿子做了怎样罪恶滔天的大事。
所以才会把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放在心里因此愧疚折磨着自己，觉得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维维安不想让布鲁斯感到愧疚。
听话的孩子乖巧地扑进父亲的怀抱，他弯了弯唇，给了父亲一个亲密的拥抱。
“我知道啦，Daddy。”他皱起眉头，一副不认可的模样，“别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你是最好的父亲，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相反……”
维维安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真正应该愧疚的人是他，是他自私又贪婪地将一切都搞得这么糟糕。
维维安恍惚意识到，即便丘比在最初将一切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他，那时的他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他的父亲，尽管代价是整个世界的沦陷。
他的父亲是高尚的英雄，但他只是一个怯懦又自私的小人。
维维安不想让父亲失望，也不想继续愧对布鲁斯多年来的养育。
他要做的也不过是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而已。
布鲁斯拍了拍儿子清瘦的肩背，又摸了摸维维安的金毛，低声哄着突然撒娇的儿子，“好了，Vivi，我从来没有这么感动过，谢谢你的夸奖。”
维维安仰起头，退开老爹的怀抱，眨了眨眼：“Daddy，看来我以后可以多夸夸你。”
这话张口就来：“你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父亲，既是父亲也是母亲，既是领航者也是头顶的遮阳伞……”
布鲁斯：“……”
“可以了，Vivi。”
布鲁斯那多年来经受风吹雨打的耳根，突然就因为儿子的夸奖红透了。
老父亲有点招架不住儿子直白的夸夸机攻势，连带着脸皮也红了几分。
阿福看着热闹，他端着自己新琢磨出来的烘焙小吃，对这对黏黏糊糊的父子揶揄道：
“老爷，少爷，我敢保证我今天烤的面包甜度在你们面前也一定黯然失色。”
布鲁斯支支吾吾：“阿福……”
维维安的脸上绽开向日葵一样灿烂的笑，“阿福，你也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管家，是韦恩家最棒的大家长，是我最爱的阿福爷爷。”
阿福一顿，眼中溢出慈爱柔和的笑意：“……好吧，少爷，你今天真的太甜了，让我这个老头子都有些招架不住。”
维维安无辜地看着他们：“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有错吗？”
布鲁斯和阿福齐齐无奈摇头：“……没有。”
……
深夜。
韦恩塔上一个硕大的蝙蝠影子晃了晃。
通讯器里，阿福轻笑了一声，揶揄这只难得失误的蝙蝠，“Batman，是今天的面包甜度影响到了你的行动吗？”
布鲁斯沙哑低粗的嗓音回答：“便士一，频道内不要聊无关话题。”
阿福的笑却依旧在通讯器里浅浅响起。
唯有提姆和达米安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可不管提姆和达米安怎么追问，布鲁斯和阿福都笑而不语。
提姆和达米安：“……”
两人越战越勇，毫不气馁，势必要挖出蝙蝠侠和管家的秘密。
今晚的夜巡轻松，或者说这个月接连几周的夜巡都是轻松的。
阿卡姆的罪犯算得上安分，哥谭的地下帮派最近也到了冷淡期循规蹈矩的，不知道是不是蝙蝠侠之前把他们收拾狠了。
因而他们最近也就抓抓小混混小流氓，达米安的心态比较放松，比提姆更迫切地想要知道父亲和管家之间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就是这么一走神，达米安突然踩空。
提姆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他，却同样栽下去。
他们心思再追问布鲁斯和阿福之间的秘密了，一个绮丽诡谲的陌生世界呈现在两人眼前。
——魔女再现。
失去两人联系的布鲁斯第一时间意识到他俩出了事，匆匆赶来却什么也没发现。
万分焦急的时刻，似乎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又好似一眨眼间，提姆和达米安又从他们消失的地方凭空出现。
两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显然还没能从方才的诡谲世界中回过神来，被冲击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布鲁斯最快镇定下来，冷肃问：“你们遇见了什么？”
在提姆和达米安的陈述中，夜色笼罩着蝙蝠侠漆黑的长披风，他的下颌逐渐冷硬绷紧，一只巨大的蝙蝠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逐渐被夜色侵蚀。
哥谭又有新的麻烦了。
搭载蝙蝠侠和罗宾的蝙蝠车在深夜里咆哮着离去，如同一支穿破黑夜的箭矢。
维维安看着远去的车影，手腕轻转，黑金长刀在手中挽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刀花。
丘比蹲在他肩头：[维维安，你怎么又想起消除魔女了？]
维维安淡淡地：[到最后了，干点好事。]
他冷嗤一声：[反正又影响不到你们收集能量。]
丘比血粉色眼瞳眨了眨，在夜色里如同晕着血色的冰冷的玻璃珠似的，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维维安，你好像在等待什么？]
维维安反问：[我在等待什么？]
丘比甩了甩尾巴：[一种感觉。]
维维安冷嘲：[呵，一种感觉？]
丘比跳下他的肩头：[维维安，我们的合作很愉快，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维维安注视它逐渐消散的身形，弯了弯唇：[当然。]
他当然会让你们这群冷血的家伙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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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鲁斯忙起来了。
忙到他甚至没有多少时间去关注他的孩子维维安。
哥谭就是这样，小麻烦不断，大麻烦就直接冲着拉整座城市下水的地步去。
魔法少女、魔女、丘比……一切都在重复上演，命运的轨迹总是这么惊人的相似。
大概也只有哥谭稍微好一些，布鲁斯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个人在帮助他们消除哥谭的魔女。
这个人藏得极深，又比他们目前所认知的所有魔法少女都要强大。
布鲁斯在仅有的一点儿线索中，推断出这个人的能力是时间。
因而他的种种行为才难以被他们捕捉到。
布鲁斯试图找到这个人，可他们抓不住一个能够掌控时间的人。
直到遍布整个哥谭的监控设备终于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个背影，布鲁斯神色难看地注视着蝙蝠电脑。
金色长发、白金色的制服和披风，手持一把黑金色的长刀。
即便他们此前没有轻易对这个人的性别身份下定义，但他们凭借魔法少女的存在一直都推测这个人或许也是一个魔法少女。
但看见这个背影的那一刻，所有的推断全部作废。
这个人清瘦的背影毫无疑问地昭示着他是个男性。
魔法少男……？！
布鲁斯心里荒谬地浮出这个名词。
丘比的契约对象难道不只是少女也包括少男？可他们迄今为止发现的只有魔法少女，并没有任何男性。
他们甚至不懂丘比挑选这些女孩作为魔法少女的原因。
布鲁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背影，多日来的疲惫和神经紧绷让他大脑此刻控制不住地抽疼。
他并不为自己捕捉到这个少年的背影而松了口气，以这个人连日来的谨慎周密，绝不可能让他轻易发现踪迹。
所以这张背影绝对是这个少年故意透露给他的。
何况，少年留下的也远不止一个背影，还有一句话，由蝙蝠家独有的密语组成。
[我会解决魔女，别插手。]
——他想做什么？这是挑衅还是示好？
布鲁斯冷眼猜测着，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计划。
照片上的背影如同钢印般烙进他的大脑，布鲁斯眉头紧锁，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背影让他莫名感觉熟悉。
布鲁斯摒住呼吸，钢蓝色的瞳孔缓缓紧缩。
蓦然，他站起身，踢倒了身后的椅子，呼吸急促加重，瞳孔缩成一个深蓝色的小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发大的背影。
什么样的父亲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第87章最后的晚餐
杰森回归哥谭的时机不太好。
他还没来得及针对蝙蝠侠布局搞事,就先被哥谭的现状惊了一跳。
魔法少女是什么？魔女又是什么？
那只控制欲爆棚的蝙蝠能允许他的城市里出现这种超自然、反人类的存在？
蝙蝠侠是不是不行了？
杰森阴恻恻地想，他不介意到时候把这些事当做冷笑话来嘲讽蝙蝠侠。
然而他针对蝙蝠侠的计划刚刚起了个头，人还没见到呢,自己就先阴沟里翻了船。
蝙蝠侠倒是成功再见了，但是红头罩的名声不仅还没打出去，一见面就是被蝙蝠侠在魔女结界中救了一把。
杰森：……
呵,心中冷笑，早干嘛去了？
总之他的身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了，但杰森一点儿不虚。
他了解布鲁斯，知道就算他一回来就亲自找上韦恩庄园说他是死而复生的杰森·陶德,老东西的第一反应也绝对是怀疑，接着就是无休止地试探。
杰森早把他这一套给摸清了。
蝙蝠侠的底色就是矛盾的懦弱与令人发指的怀疑和控制。
杰森冷冷看着眼前的蝙蝠黑影,面对那人冷得快溢出来的警惕锐利的目光,二话不说拔枪和人打了起来。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或者说自魔女出现后，哥谭就再没有了平静。
维维安站在不远处巷子里阴影中，无声又无奈地看着互殴的两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轮回这么多次,他也实在找不到解决哥哥和爸爸之间矛盾的办法。
除了靠爱感化，他俩的矛盾压根没法根除。
不过相悖的理念终归都是为了哥谭。
维维安怕两人打出意外，就在小巷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厚重阴翳的云层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雷鸣,亮白的闪电划破夜空。
眼眸半阖的维维安抬头望去，出门前他看过天气预报,哥谭的暴雨就要来了。
他想了想,朝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一人扔了一把伞。
呃……他真不是在挑衅他哥和他爹,就……他总不能看着他俩淋雨吧，维维安多少有点舍不得。
两个被一把伞砸个正着的人瞬间停止互殴,神色冷肃地戒备着四周。
布鲁斯弯腰捡起伞，眸光冷邃，他知道是谁扔的伞。
“呵呵，老蝙蝠，这就是你掌控的哥谭？”杰森虽然也很警惕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但不影响他拿这件事来讽刺布鲁斯。
谁不想看蝙蝠侠的笑话？
杰森冷嗤一声，他等着老头子的反击。
意外地是布鲁斯淡淡地瞥了一眼幽黑的巷子，竟然什么也没做，一言不发地准备离开。
杰森眯了眯眼，讥讽道：“……怎么，哥谭还有蝙蝠侠害怕的人物？这藏在暗处的人别又是你的私生子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杰森算是真相了。
见布鲁斯依旧沉默不语，收起伞就要走，杰森随手把神秘人的物证伞挂在机车上，绷着冷硬的下颌戴上头盔，在布鲁斯之前扬长而去。
又是一声雷鸣巨响，漆黑的夜幕被亮白的光撕裂，布鲁斯一手攥紧伞柄，一手握紧从杰森身上获取的检测DNA的样本，鬼魅一般的身形彻底融入死寂的夜色。
离开的杰森驾驶机车在暗夜里疾驰，机车咆哮的尾音好似他不甘的怒吼。
一想到回到哥谭后，他收集到的有关蝙蝠侠的近况，杰森胸膛里的怒火就开始沸腾。
蝙蝠侠把他当做什么？布鲁斯把他的死看做什么？
丢掉了一个包袱？丢掉了一个不听话的累赘？
所以狠狠松了口气，又重新找了一个听话的罗宾？甚至欢喜地让自己新认回家的小儿子也来担任罗宾。
那他是什么？他的死又算什么？
蝙蝠侠甚至任由将他残忍杀害的小丑继续在哥谭为非作歹。
这就是蝙蝠侠的正义？这就是所谓的哥谭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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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遏制哥谭的罪恶，他是在放任——小丑、双面人、毒藤女、企鹅人……太多太多的罪犯被他所谓的原则放过，造就了如今哥谭的陷落。
云层聚集，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杰森在狂风暴雨的拍打中再次加速，罪犯也好，魔女也好，蝙蝠侠解决不了的或者他不愿意解决的，不如让他来。
他会让哥谭知道、让蝙蝠侠知道，罪恶的遏制需要杀戮。
车头上，那把捡回来的伞随着疾风骤雨摇晃，圆润的伞柄头是鲜艳的鹅黄色彩，在昏暗的雨幕里晃进杰森戴着头盔有限的视角里，是这深夜滂沱大雨中唯一的光彩。
杰森忽然刹车急停，厚重的轮胎在雨水囤积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的宝贝机车停在街边，一伸手把挂在车头上的鹅黄小伞抓进手里。
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杰森才在伞柄的夹缝里发现一张纸条，已经被雨水浸湿透软，但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时，仍然看清了上面熟悉的字迹：
[杰森，欢迎回家。伞，不用谢。]
杰森：……
紧锁的眉头骤然展开，转而化作对某只老蝙蝠的嘲笑——你也有今天啊，老头子！
这就是你悉心呵护长大的乖乖仔吗？看起来也到了叛逆期嘛！
杰森冷冷一笑，手指松开，脆弱的纸条卷入风雨直至彻底搅散销毁。
他不关心维维安·韦恩究竟在跟布鲁斯闹什么矛盾，但这家伙千万别来妨碍到他。
他既不是布鲁斯那个装的一副慈爱开明的父亲，也不是迪克那个满心想着怎么讨弟弟欢心的家伙。
杰森对维维安的印象只有一个，标准的傲慢又娇气的小少爷，是他向来看不上的那种人。
风声呜咽，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暴雨中，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杰森健壮的身躯。
他甩了甩手中的鹅黄小伞，重新挂在车头，启动机车，车身在黑夜里反射冷锐的光，如同利刃出鞘穿透磅礴雨幕。
蝙蝠车亦是如此，漆黑冷肃到不近人情的蝙蝠车在雨幕中咆哮着冲破黑夜，倦鸟归巢般裹挟着大量雨水冲进蝙蝠洞内停放蝙蝠车的平台上。
布鲁斯漆黑冷硬的凯夫拉战甲挂满雨水，闪着冰冷的光，无论是车还是人都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肃穆，唯独他探身从车里钩出来那把伞格格不入。
粉嫩的小伞伞绳挂下布鲁斯的手上，轻轻摇晃好似戏谑。
他的伞里没有夹带纸条，也无需夹带。
布鲁斯将这把可爱的粉嫩小伞放在桌面上，一刻不停地去实验台检测DNA，最终得出的结论让他纠结又庆幸。
夜色过半，但这场暴雨似乎依旧没完没了地倾泻，风声呼啸好似凄厉的哭声。
布鲁斯离开蝙蝠洞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房间入睡，他站在维维安的卧室门前，几次想要开门而入，但最终放在门柄上的手，还是收回了。
他知道现在进去也不会有任何异常，维维安一定窝在被子里睡得好好的。
布鲁斯踌躇半晌，最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屋内，维维安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唯有他的一双蓝眼睛明亮极了。
他望着门口的方向，微微叹息一声，像是遗憾又像是庆幸，最后又缓缓阖上眼。
……
韦恩家开始有了些心照不宣的事情。
维维安没事就喜欢给杰森送东西，从阿福做的小甜饼到精装典藏的文学书籍，想起什么了都会给杰森送一份。
但他每次送东西的行为都做的滴水不漏，杰森抓不住他的马脚，气得只好转头去找布鲁斯的麻烦。
布鲁斯尽管心知肚明，可他也抓不住维维安的把柄，要他怎么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背影去指控维维安？
维维安把杰森暴躁和布鲁斯的纠结都看在眼里，但依旧我行我素，他不想在最后还必须接受家人离世的悲痛。
大概也是他只对魔女出手的原因才能布鲁斯有了纠结的余地。
他在暗地里做的事很快整个韦恩家都知道了，维维安时不时就会面对一波来自父亲和哥哥们的试探，最沉不住气的达米安甚至当面来质问过他，不过每次都败于他油盐不进的装傻上。
达米安后来想和维维安打一架，以此来逼维维安露出异常，可他没想到维维安那么能忍，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能面不改色地朝父亲告状。
最后的结果就是达米安受罚，一周不能参与夜巡，还必须向维维安道歉。
在父亲的压迫下，和维维安戏谑的目光中，达米安捏着鼻子认了错。
他想知道维维安这个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父亲的蝙蝠侠事业，也知道哥谭如今迫在眉睫的麻烦就是魔法少女和魔女事件，为什么还要选择独自一人解决麻烦，而非向父亲和他们求助？
达米安想不明白，只能看着维维安每天和个没事人一样看书、写剧本、打游戏……
一个看似无所事事的暑假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又是得过且过的大学生活。
达米安很怀疑以维维安的状态，他能不能成功在四年内拿到毕业证书？
如果他真心实意向维维安询问的话，维维安大概率会回复他：谢邀，从没拿到过！
世界都要毁灭了，哪个大傻子还要完成学校留的课后作业？反正不是维维安。
这么多条时间线都没拿到过毕业证的维维安此时正光明正大地在教室里困觉。
一双困顿的眼睛半睁半合，午后的闷热气息在小教室里氤氲，憋得人喘不过气又昏昏欲睡，黑板上又是大段大段看不懂的数字公式，全世界的学生都知道午后的数学课最助眠。
维维安脑袋一歪，大半节课全都睡了过去。
不是他不想尊重老师，而是他的生理需求不尊重他的个人意愿。
等到维维安一觉睡醒，距离下课也就差了五分钟。
他仰起头，理了理微乱的金发，腼腆地冲讲台上的老教授笑了笑，然后心安理得地等待下课。
尖锐却悦耳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伴随着一声闷雷。
昏暗的天空聚拢一团厚重的乌云，空气中涌动着潮湿的水汽。
哥谭的天气阴沉多雨，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踩着下课铃声离去的学生也就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两声，很快各自纷纷撑起早已准备好的雨伞，混进花花绿绿的雨伞潮里。
喧闹的小教室很快就只剩下维维安与老教授两个人，教室里静得有些许尴尬。
维维安微微一笑，将自己的伞给了忘记带伞的老教授，六十多岁的老头了，可淋不得雨。
老教授为人有些古板，并不爱占学生的便宜，他也怕学生把伞给了他，自己却只能淋着雨离开，因而推拒着不要维维安的伞。
维维安一句话把小老头堵得不得不接受：“教授，我有司机接送。”
老教授：“……”行吧，韦恩哪里会舍得亏待他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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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小老头不大好意思地接受了学生的好意，走前还要提醒维维安一句：“以后认真上课，再有钱的家业也需要有能力才能继承。还有你这把伞，下节课的时候我原原本本地给你还回来，坏一赔三。”
维维安抿着唇笑：“知道啦，谢谢教授的提醒。”
当他看着老教授迈着年老不太灵活的腿脚离开教室时，忽而又出声：“教授，哥谭之后大概多异常天气，你要提前备好防灾物资。”
小老头还以为是维维安在和他开玩笑，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一双无比真诚的眼睛，在昏暗的小教室里明亮专注，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也谢谢你的提醒。”
天色越发昏黑，云层压得极低，暴雨如注，狂风嘶吼。
走廊瞬间被雨水侵蚀占据，狭窄的地面溅起水花，偌大的校园此刻只剩下磅礴雨声，模糊的雨幕中空无一人。
维维安站在走廊上，伸手一触，狂暴的雨水停滞在他的指尖，席卷而来的风雨在他四周尽皆凝滞。
雨水吹打的栏杆上，丘比稳如泰山，它说：[你要去那里吗？]
维维安：[嗯，教堂在学校附近，她如果将学校卷进去麻烦就大了。]
丘比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它觉得维维安似乎在等待什么，可这种猜测又显得太过无厘头，没有任何证据。
它们收集能量的行动正在稳步开展，不出意外地话，这就是它们最后一次留在这个地球了。
丘比想它们偶尔也应该尊重合作对象的意愿，也许在一切结束后，维维安仍然愿意留在这个地球，即便他已经成为神明，可地球毕竟是他的家。
抱着这个想法，丘比缓缓隐去身形，它的工作还没完成。
维维安淡淡地看着它离去，神色毫无波澜。
直至丘比离开，维维安离开学校。
他并没有如告诉教授的那样在司机的接送下安稳回家，而是去了学校附近一个不起眼的教堂。
哥谭的教堂也是哥特式风格，尖尖的塔顶直指厚重的铅云，颇有一种不惧威慑的尖锐。
然而破败的哥特式风格教堂在阴冷的雨幕中，只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可怖，仿佛恐怖片的开场建筑特写。
维维安立在拱门下，墙上的浮雕是圣人像，繁复、精美、圣洁，高高在上的圣人淡淡垂眸，俯瞰着下方来人。
这一眼无悲无喜，沉默寡言。
维维安推门而入，巨大的嘎吱声在暴雨声中也掩盖不住。
他两手空空地走向中殿。
这里有高耸的穹顶，如果是晴天，阳光透过斑斓的彩窗折射进教堂，好似上帝的祝福。
此刻却只有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穹顶，发出剧烈的颤动声。
昏暗的教堂内，教众的席位上空无一人。
只有圣坛上，神父的面貌被宽大的神袍遮掩。
维维安坐在第一排，注视着没有教众的神父，“下午好，神父。”
神父嘶哑的嗓音问：“你向神祈祷什么？”
维维安眼眸半阖，轻声：“我祈祷……但愿我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这是我唯一的救赎之道。”
神父又问：“那你向神付出什么？”
维维安沉默半晌，冷嗤一声：“我不信神。”
神父：“你不信神，那你为何而来？”
维维安凝视着将自己隐在阴影中的神父，叹息一声：“神父……不，修女。你是否找到了自己的救赎之道？”
雷声轰鸣，刺目的闪电划破昏暗的天空，教堂被照亮一瞬。
圣坛上的“神父”显出真实的面貌，乌发披散，一个满目疯狂的年轻修女死死盯着教堂里唯一的那个人。
“没有救赎，没有神……只有恶魔，白色恶魔……”
修女凄厉的吼声回荡在破败的教堂里。
维维安无声敛眸叹息，他听见一颗宝石破碎的声音——
战斗结束得很快，维维安踏出教堂大门的时候，哥谭依旧暴雨如注。
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停靠在教堂外的柏油路上，车边靠着一个青年，身形熟悉，撑着伞在雨中等待。
迪克看向走出教堂的弟弟：“Vivi，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家。”
维维安淡淡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乖巧地坐进副驾驶。
汽车在暴雨中不疾不快地朝着韦恩庄园的方向行驶，一路沉默。
维维安靠着车窗，安静地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
迪克忽然出声：“Vivi，布鲁斯说你该去做个常规体检了，他担心你的病情。”
他一边开车，眼睛淡淡地瞟向维维安。
维维安默了默，低声说：“我很好，不需要检查。”
迪克无奈地：“布鲁斯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的健康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
维维安：“如果我说我很健康呢？”
迪克没了声。
半晌，他说：“Vivi，我们是家人吗？”
维维安：“当然。”
迪克闻言笑了笑，笑容温和包容又夹着一丝期待：“那就好，我希望你如果遇到任何困难了都可以告诉我们。”
维维安却答非所问：“他们都在家吗？”
迪克不明所以：“在啊。”
维维安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窗外，迪克猜不出这个从来都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弟弟在想什么了。
回到家迎接维维安的是布鲁斯沉默的注视。
维维安面不改色地走上楼梯，却在最后一个台阶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布鲁斯，说：“Daddy，今天的晚餐可以让杰森回家吗？毕竟他是我们不可缺少的家人。”
布鲁斯定定地看着维维安许久，淡淡地：“好，没问题。”
维维安对他笑了笑，跳上最后一节台阶，“晚餐的时候再叫我吧，我不会错过难得的家庭聚餐。”
布鲁斯：“好。”
第88章最后的告别
这是韦恩家有史以来气氛最压抑的一顿晚餐。
尽管维维安看起来很想活跃氛围,但这顿晚餐的开场本就源于一个荒诞的邀请。
维维安主动挑明了杰森的存在，也直接印证了他就是那个藏在哥谭暗处的神秘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布鲁斯他们很难把这顿晚餐当做一顿普通的晚餐。
他们也很难再将维维安当做曾经的维维安来看待。
他的一举一动,他脸上的每一个微妙的表情，都让布鲁斯感到陌生，乃至怀疑和警惕。
布鲁斯坐在椅子上绷紧腰背,紧握刀叉的手腕青筋暴起，面上却还要压抑着呼吸，竭力保持冷静。
维维安照旧坐在父亲身旁的位置，他试图活跃诡异的气氛,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每个人聊天，尽管他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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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察觉到他们的心不在焉。
直到杰森开始不耐烦了。
他坐在最远离布鲁斯的座位,是唯一一个对维维安的任何搭话听而不闻的人。
打从一开始,他回到韦恩庄园，参加今晚所谓的家庭晚餐更多的是因为阿福的恳求，和对维维安·韦恩——他所谓的弟弟的好奇。
这些天维维安给他送了太多东西,现在又莫名其妙地邀请他参加什么家庭聚餐。
杰森不在意他和布鲁斯这对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想要搞清楚这个家伙对他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可从晚餐开始到现在，他的耐心被逐渐消耗殆尽。
除了磨磨唧唧的废话，维维安什么也没说。
杰森心中冷笑,布鲁斯分明心知肚明，却还能装的跟个好父亲一样,陪着他的好儿子玩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爱的过家家游戏。
他从见到布鲁斯的那一刻就对自己回到韦恩庄园的愚蠢决定开始后悔,直到此刻，他彻底失去耐心。
杰森没心情陪维维安·韦恩过家家,布鲁斯不肯问的他来问。
尖锐的语气，冷嗤一声：“维维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维维安一顿，看向满脸写着不耐与暴躁的杰森，手中的刀叉缓缓放下，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虚假的平和再难以维持。
维维安唇边的弧度慢慢抹平，钴蓝色的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无奈与悲伤，继而只剩下冷淡的平静。
“只是一顿很寻常的家庭聚餐。”维维安的语气称得上柔和，“杰森，你是我们的一份子，不是吗？”
杰森冷笑：“杰森·陶德已死，你还参加过他的葬礼不是吗？”
维维安沉默。
杰森冷眼注视着他，蓦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OK，看来你没什么想说的，我离开。”
“等等，杰森——”维维安毫不犹豫地开口挽留他，“抱歉，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他想起在某条时间线要和他一起离开哥谭的杰森。
他们最终没有一起抵达旧金山，他食言了，朝着不可原谅的深渊坠落，直至即将毁灭才被布鲁斯堪堪挽回。
……他只是想和杰森说一声抱歉，也许这就是最后一声道歉。
如同这顿晚餐，是他最后的道别。
在一切结束之前，弥补他仅剩的愿望。
但现在看来他搞砸了，这并不是一顿让所有人满意的晚餐，仅仅只是他一个的一厢情愿。
“维维安，是你想说的，还是你在替你的好父亲说话？”
“Vivi，你到底做了什么？”
维维安同时听见杰森和布鲁斯的声音，他微微愣了下神。
看见杰森紧锁的眉眼间满是不耐与烦躁，看见布鲁斯怀疑和警惕的目光，也看见阿福和迪克他们的担忧。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所有人笑了笑。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魔女之夜就要来了，她很危险，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疏散哥谭的民众。”
布鲁斯瞳孔一震，锐利的目光猛地刺向维维安，“魔女之夜？”
维维安嗯了一声，比起众人凝重的神色，他要轻松得多，“放轻松，我会解决魔女之夜，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布鲁斯：“维维安，把你知道的一切，你做过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撕开温和的父亲表面，布鲁斯真实的底色是复杂多疑的哥谭骑士。
维维安摇了摇头：“不能哦，Dad，你们只需要疏散民众即可，其他的事情你们解决不了的，交给我就好。”
布鲁斯神色冷峻：“维维安——！”
维维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很苦恼的样子，“早知道就不故意透露我的线索了。”
一声冷笑在紧绷的气氛中忽然溢出。
杰森实在忍不住，没想到还有看见布鲁斯和他的好儿子维维安剑拔弩张的一天。
这顿晚餐也算没白吃。
达米安怒瞪着他，在他心里，杰森·陶德现在是比维维安还要讨厌的家伙。
倒是身处漩涡中的维维安本人，他却顺着杰森的笑也笑了笑，“很有趣的事情发展方向，对吧？”
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却把杰森和布鲁斯两人都气得要死。
“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疏散民众，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张撬不开的嘴上面？”维维安直指要害。
布鲁斯：“……魔女之夜结束后，我们必须好好谈谈。维维安，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维维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笑了笑，在看着他们离开的时候，挥了挥手，“拜拜。”
迪克诧异：“你不和我们一起？”
维维安：“我不需要和你们一起。”
迪克一哽，有种被弟弟鄙视了的感觉，希望是他的错觉。
布鲁斯淡淡瞥了维维安一眼，又与留守家中的阿福对视，一个默契的眼神交换。
维维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目送着再次成为蝙蝠侠的父亲离开。
偌大的韦恩庄园只剩下维维安和阿福两个人。
一个平静到有些压抑的夜晚度过，维维安在这一晚什么也没做。
第二天早晨九点，他睁开眼，目光看向窗外。
天色依旧昏沉可怖，浓重的铅云在哥谭上空聚拢，宛如末日降临。
维维安翻了个身，听见遥远的市中心传来隐约的市民警报声，这是气象台在告诉民众特大台风将要到来，提示他们尽快撤离到安全地带。
此时已经窗外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飘溅在玻璃上，逐渐模糊了维维安看向窗外的视野，安静的房间里灌满了风雨声吹打玻璃的声音。
门外，阿福敲了敲门，轻声问好。
维维安起床后，就着外面鬼哭狼嚎似的风雨声独自吃完早餐。
他的父亲和兄弟们整晚都在忙着调查魔女之夜的事，在确定魔女之夜的到来属实，又忙着说服气象台发布警告，疏散民众，一整晚都没来得及回家。
只有维维安算睡了一个好觉，他瞄着阿福眼下的青黑，默默无语。
阿福在厨房清理餐具时，维维安挨挨蹭蹭地贴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陪着阿福。
当然他也不能帮忙，阿福向来禁止他和布鲁斯动用厨房的任何东西。
沉默的气氛在狭小的厨房里蔓延，只有洗碗机在发出轻微的声音。
在这沉默中，阿福突然说：“少爷，你在和我们告别吗？我是指昨天那顿晚餐。”
维维安愣了一下，无奈地扯动嘴角笑了笑，“阿福，你总是家里最敏锐聪慧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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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接下他的赞扬，但并不退让：“你打算离开家？还是说……魔女之夜会让你牺牲自己？”
老管家温和的目光却让维维安感到刺眼，难以承受。
他偏了偏头，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阿福对视，闷闷地回答：“哪有那么严重？”
阿福：“是吗？少爷，你敢肯定的回答我吗？”
维维安垂着眼，神色悲哀：“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结局如何，但是阿福，这是我唯一的路了。”
老管家依旧用他的慈爱包容着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温声说：“少爷，你可以依赖我，依赖你的父亲和兄弟们，你们是一家人，可以一起来解决魔女之夜。”
维维安含着泪无助地摇了摇头：“阿福，你不懂，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如今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他哽咽地移动脚步，决定就此离开。
早有准备的阿福将他拦下，“少爷，老爷说过，希望你听从他的安排。”
维维安异常平和地看向阿福，他的声音轻飘飘地：“阿福，无论爸爸做了怎样的决定，哪怕你不认可他的行为，你也依旧站在他身边，对吗？”
阿福制止维维安的手缓缓一震。
他怔怔地看着维维安离开的背影，“少爷，晚餐会有你爱吃的香煎龙利鱼，你会回来吗？”
维维安背对着他，清瘦的身躯微微一僵，神色漠然：“……阿福……再见……”
……
阿福没有阻止维维安的离开，但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仍在为魔女之夜的到来做准备的布鲁斯。
“……他说这是最后的告别。”
布鲁斯沉默地关闭通讯器。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维维安没有因他隐瞒蝙蝠侠的身份而生气，所做的一切更不是在和他赌气。
他错得如此荒谬，自以为是，自负又多疑，才会陷入如此悔恨又被动的境地。
他第一次懊恼哥谭这么大，他的孩子却只是暴风雨中的一个小点。
他逆着登陆的风雨去寻找的他的孩子，腰间的警报器不断闪烁着猩红的光，越来越急促，直至突破它所能感应到的顶点而彻底损坏。
——魔女之夜，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女，被哥谭所孕育出的魔女。
布鲁斯看不见末日天空下巨大的魔女，他只能看见昏暗压抑的飓风漩涡在哥谭上空肆虐。
人类弱小，天灾可怕。
他要用钩爪枪固定在周围的建筑上，外加上身上的重力铠甲，才能勉强一步步往前挪，还要躲避时不时飞射而来的碎石杂物。
狂风骤雨中，却有一个人身形清瘦，但稳稳地站在飓风漩涡之下，无声无息地注视天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布鲁斯终于赶到他的身后，嘶吼喊声被淹没在狂啸的风雨中，“维维安——”
但维维安听见了。
灿金的长发是昏暗天地里唯一的光彩，是布鲁斯无法忽视的颜色。
维维安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狼狈的父亲。
身后披风被吹动，猎猎作响。
他眨了一下眼，风声雨声倏忽静止，狂暴的雨水凝滞他们头顶。
这一刻安静极了。
布鲁斯终于得以安稳地站定，好好看着面前于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儿子。
陌生是在他对维维安的所有设想中，他的孩子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熟悉是无论维维安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维维安淡淡地：“Dad，我知道你会找来。”
“本来昨天的晚餐就是我最后的告别，现在看来，这才是我和你最后的告别。”
布鲁斯神色复杂，被面具遮掩下的脸色凝重而悲痛。
他踉跄地走上前，试图阻止他的孩子，“维维安，Vivi……不，你不能这么做……你要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什么最后的告别？为什么要告别？”
他不能接受维维安对他说的话，更不能接受维维安接下来要做的事——甚至他根本猜不到维维安究竟要做什么。
蝙蝠侠不会允许哥谭的安危被他人承担，布鲁斯更不能接受那个人是他的孩子。
他徒劳无助地扔出束缚网和昏迷瓦斯，试图让维维安丧失行动力。
抛出的两样武器在空中凝滞，然后维维安浅浅地笑了笑，并不责怪布鲁斯的行为。
他的目光凝聚到布鲁斯左侧的废墟水泥板上，挥挥手，轻声说：“Dad，最后一次，拜拜。”
跳上水泥板的丘比轻快地甩了甩尾，它说：[维维安，走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布鲁斯保持着身体前倾，朝维维安急促扑来的身形定格在废墟中。
维维安缓缓上前，给了父亲最后一个拥抱。
冰冷的凯夫拉战甲贴在他的脸颊上，他却想起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父亲亲吻他脸颊时的触感……那时，他是温暖的。
“Dad，但愿我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凄厉的女声戛然而止，狂暴的风雨倏忽减弱。
末日天空下，巨大的魔女被人一招击败。
艾琳娜躺在废墟污水中，讶异地望着昏暗诡谲的天空。
手心里一颗被黑色污浊物填满灵魂宝石失去光泽。
眼泪从她的脸侧滑落，她奋力捡起最后一块悲叹之种。
她不能……也不希望变成那种东西。
哥谭很糟糕，但这里是她的家，有她最爱的家人，也有她最好的朋友。
哥谭很好，她从没想过离开，更没想过毁灭。
而在这时一双熟悉的手轻轻包裹住她的灵魂宝石，维维安用有力的、不可推拒的力量夺走了她的悲叹之种。
他扔掉艾琳娜最后的希望。
艾琳娜翠绿色的眼瞳微微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维维安……？！”
“为什么……”
维维安跪倒在她的身旁。
他能感受到属于艾琳娜的灵魂宝石传来异动，新的能量将以最痛苦的方式转化到来。
“艾琳娜，抱歉。”
“我承诺，一切终会结束。”
“你本不应承担象征着毁灭的绝望。”
少女翠绿色的眼眸含着泪，在她最好的朋友的怀中，听见希望的宝石轰然碎裂。
无数条时间线叠加的因果，汇聚出同等量的希望，也扭曲出同等量的绝望。
少女的绝望将要蔓延至整个地球。
维维安看见丘比在黑暗的废墟中亮起的血色眼瞳和上扬的猫唇。
他空茫的目光忽然一颤。
维维安仰望昏暗的天空，一支携带着希望的箭矢穿透堆叠低沉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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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天空密布的阴云一寸寸瓦解。
一个瓦蓝的天空温柔地注视着哥谭。
一如少女神明温柔地降临世间，平等注视着所有魔法少女。
“没关系，你们不必绝望，我来了。”
圆环之理的规则在这一刻被彻底载编入这个宇宙。
她的愿望是所有宇宙、所有魔女都将由她在诞生前消灭，这里不应该有魔女，她们的绝望也将由她来接收。
“孵化者，你忘记我曾经的祈祷了吗？”
丘比震惊地看向降临此世的少女神明，“圆环之理——！”
维维安蓦然伸手握住了神明虚无缥缈的手，他跃向天空，忽而回头：
“丘比，我说过，你不懂人类。”
“人类是一个情感复杂的种族，有些时候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擅长利用一切，忍辱负重，不达目的则不罢休。”
“恭喜你，又白费功夫了！”
第89章母亲盖亚
神明握住他的手。
刺目的白光在他眼前炸开。
他忍不住闭上眼,眼眶湿润。
再睁开眼，空无一人，唯有他站在荒芜的星球上。
赤身裸.体,如初生的婴儿。
头顶是漆黑深邃的宇宙星空，脚下是昏黄荒凉的砂石尘土。
他伫立着，是宇宙间的一粒尘埃。
他迈出一步,是一只飞向宇宙的白鸟。
一株巨大的世界树串联起九大国度，但祂摇摇欲坠，即将分崩离析。
枯萎的地球代表祂即将死去。
白鸟颤颤巍巍地朝地球的方向飞去。
他看见金色的丝线如同紊乱的琴弦一般缠绕着枯萎的地球。
这颗原本生机勃勃的蔚蓝色海洋星球唯剩死寂。
可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奔向地球。
他记得那是他的家，他记得那颗星球孕育着他的家人、爱人和朋友。
他的一切都在地球。
然后一根金色的丝线温柔地将他缠绕,他看到了最初——
宇宙中不存在完美的圆。
一个小小的缺口有时会引发巨大的蝴蝶效应。
维维安赤.裸着身体，随宇宙旋转。
他伸出手,嘶吼着,却不能阻止那个带来毁灭的种族进入他的宇宙。
他看见第一个魔法少女在地球诞生，看见第一个魔女诞生……
看见超级英雄难以抵挡魔女的蔓延，看见地球逐渐被绝望包裹沦陷……
他最终看见一颗水蓝色的海洋星球逐渐枯萎死寂。
——地球已死。
始作俑者带着带着收集能量甩甩尾巴,抛下走向毁灭的地球离开。
地球只是它们眼中一只可食用家禽,在榨取掉最后一丝能量后，便毫不留情地抛之脑后。
宇宙之大，大到一颗星球的消亡对于大多数神明来说无足轻重。
创世神们无悲无喜地看着这颗星球的消亡,又再度陷入沉睡。
唯有盖亚怜悯着地球和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
她是第一位旧神，是引导地球生命演化的上古之神,是众神之母,更是地球所有生灵的自然之母。
地球，是她的孩子。
盖亚不忍看见地球死去,于是她给予人类一颗种子——
她选中了一个在黑暗的城市中，依旧有着闪闪发光的灵魂的人类男性,她为人类诞下了一个拥有旧神血脉的孩子。
盖亚看见了异界种族的记忆，又在千万条可能的时间线中看见了人类的未来，于是她赋予自己的孩子时间的能力。
千万条时间线缠绕着这个孩子，他是钟盘上的结，也是钟盘上的“锁”。
最后，她将这个孩子送回到他的父亲布鲁斯·韦恩身边，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类英雄，这个孩子将在他的身边长大，受他庇护，也受他影响。
或许有一天“锁”会消亡，地球依旧走向死亡。
也或许有一天“锁”会打开，而这个孩子将会走一条命运的道路。
这个孩子，就是盖亚留给人类最后的火种。
当她将婴儿送回到韦恩家的那一天，她凝神细听，听见这个孩子有了铭刻他一生的姓名——维维安·韦恩。
这是他的诞生，是他的起源。
这一刻，他如丘比所说，真正成为了能拨动宇宙规则的神明。
维维安伸手攥住所有金色的丝线，无数条时间线在他手中湮灭。
他低头俯瞰着地球，灿金的长发包裹着他赤.裸的身躯，如同海洋一般深邃的蓝眸中闪烁着金色的微光。
过去、现在、未来，所有时间线上的地球都在他的眼中。
一个幽邃深黑的宇宙裂缝也在他的眼中。
维维安朝地球坠落。
自裂缝而来的少女神明伸出手，温柔地接住他。
柔和的圣光包裹着两位神明。
粉色长发的少女神明温柔地说：“维维安，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这个宇宙的魔女问题。”
维维安摇了摇头：“我要的不仅仅是如此。”
“我要丘比不曾来过这个宇宙，一切因它而起的灾难都不曾发生。”
“从来都没有什么魔法少女，也就不会有魔女诞生。”
少女神明的金瞳忽然一颤：“维维安……这不仅仅是对时间的干涉，这是对因果律本身的逆转。”
“一定要这样做吗？维维安。”
维维安对她微微笑了一下：“鹿目圆小姐，我可以叫你小圆吗？”
“对因果律的逆转，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小圆，这些年来，你有没有后悔当初许下的愿望呢？”
鹿目圆：“维维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同样是逆转因果律，可维维安将要承担的代价与她不同。
维维安对因果律的逆转将消耗他的力量来填补宇宙的裂缝，唯有根源消除，才能彻底重置整个宇宙。
他不会成为至高维度的概念，因为他本就是旧神之子。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本源力量，让地球回归到从未有过丘比入侵的未来。
那是一条没有魔法少女和魔女，也没有他的未来。
善良的少女神明为此犹豫。
维维安却看向了地球，“小圆，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是带给所有魔法少女希望和庇护的人，而我，只是一个走在既定命运轨道上的赎罪之人。”
“小圆，再见——”
“谢谢你的到来重新打开裂缝，才让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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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一切问题的根源。”
他面向地球，再次坠入了这颗承载着他所有悲喜苦乐的星球。
“我的宇宙，应当由我来解决。”
他学到了一点属于蝙蝠侠的占有欲。
中心枯萎的世界树承托着地球，伸展着枝丫，人类和众神在这里繁茂。
而祂温柔地将维维安纳入自己的怀抱，将他送往众神所在之处。
阿斯加德仙宫。
神座之上，一个苍老的金发男人等待维维安已久。
男人只有一只眼睛，黑色的眼罩遮挡他的左眼。
但他仅有的一只眼睛饱含沧桑，却依旧明亮锋锐。
他身形健硕，身着战甲，张扬的红色披风铺满整个王座，蕴含着巨大能量的雷神之锤被他轻轻拎在手中。
面对来客，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上前。
苍老的嗓音低沉沙哑：“吾弟，我等待你已久。”
雷神索尔，奥丁之子，也是盖亚之子。
他是维维安同母的亲兄长。
维维安抬眸看向他，对这个结果早有所知，因而也不生气自己修改因果律的进程被忽然打断，他只是淡淡地：“索尔，你为何等待我？”
索尔叹息一声：“地球已死，吾友尽皆消亡，无论我如何重置时间，却始终无力改变，几千年来只能面对着那颗枯萎的地球。”
“可是盖亚告诉我，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解决这一切。”
“我想那个人就是你，我的弟弟。”
“很抱歉，我们直到此刻才能相认。”
维维安漠然：“盖亚还告诉你什么？”
索尔：“取决你想做什么。”
维维安默了默，将一切都告诉他。
索尔很平静地：“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么我支持你。”
“我会为你扫除这条路上一切不必要的分支。”
维维安不再停留，转身投入世界树中。
这一次没有阻碍，他看见从自他诞生后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初出茅庐的新手蝙蝠侠，看见迪克成为第一位罗宾，看见杰森的死，看见提姆自告奋勇地找上门来，看见回到韦恩家桀骜不驯的达米安……
然后他偏了偏头，又看见一个在沙漠中挣扎着爬起来的笨重钢铁怪物。
维维安想了想，伸手拨动命运的丝线。
在力量消耗殆尽之前，他希望尽可能地让他们走得更顺畅。
——英雄未必一定要承担苦难。
索尔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这会加速你的力量消耗。”
维维安：“我知道，但这值得。”
索尔：“并非所有事你都能改变。”
维维安：“我知道。”
索尔的声音消失了。
于是维维安像一个好心的幽灵，小心翼翼地拨动命运的丝线。
他走进那片影响托尼命运的中东沙漠，改变了炮弹的轨迹。
索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吾弟，我了解他，托尼依旧会走上钢铁侠的道路。”
维维安：“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他成为钢铁侠的道路更顺畅。”
维维安继续向前，又来到杰森的死亡之地黎巴嫩。
此时的他已经没剩太多力量了。
在那个罪恶的仓库里，杰森满身伤痕几近昏迷。
而小丑手握着一根染血的撬棍，形似癫狂，嘴里嘟嘟囔囔着“蝙蝠快来，否则小鸟就要死了”。
嘟囔完又癫狂地笑着，笑得浑身颤抖，眼角溢出虚伪的泪水，尖利刺耳的笑声在逼仄的仓库里回荡。
笑声倏忽戛然而止——
小丑看着突兀地出现在仓库里的金发少年，他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升起巨大的好奇心。
猩红的唇角缓缓上扬，咧开的嘴角几乎与耳廓持平。
“你是维维安·韦恩？”小丑大笑了三声，捧着肚子，前仰后合，“哈哈哈——你是布鲁斯·韦恩的儿子，是蝙蝠侠的儿子……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小丑叔叔实在是太高兴看见你出现在这里了。”
小丑森冷的绿眸宛如毒蛇般凝视着维维安手中的长刀，嗓音尖利却微小，“一只属于蝙蝠侠的小小鸟，你要来为另一只小鸟报仇吗？”
他兴奋极了，“维维安，好孩子，你要来杀了我吗？”
维维安摇了摇头：“不，我不会杀你。”
小丑失望极了，他眯起眼：“维维安，别这样，别向你的父亲一样，你已经到了可以做点叛逆的事的时候了，你可以做的更过分一点——”
维维安缓步靠近他，如同看着地球上任意一个死物一样注视着小丑，淡淡地：“我不会杀你，但我会将你流放到时间的虚无中。”
“那里没有过去和未来，你将在一片死寂中，如同一颗有意识的石子般，孤独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是我给予你最仁慈的惩罚。”
长刀落下，从此地球再也没有小丑的存在。
维维安站在杰森身边，温柔地俯视着他，轻声：“杰森，醒醒。”
杰森在猛烈剧痛的恍惚中，似乎看见了一个金色的人影。
人影轰然消失，无踪无迹。
“别走……”
杰森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在恍惚的疼痛中等来和布鲁斯的救援，疼痛最终带走了他模糊的记忆。
维维安的灵魂本源将要消耗殆尽。
因果律的逆转也终将结束。
他听见索尔最后的声音：“吾弟，一定要这样做吗？”
维维安淡淡地：“嗯，这是最好的办法。”
索尔：“可你将不复存在，甚至无人记得你。”
“……再见了，索尔。”一声轻笑。
而维维安的声音随着宇宙裂缝的消失逐渐消逝。
索尔低头看着被自己拢在手心中的一小块纯白无暇的灵魂本源碎片，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吾弟，我们本不该如此晚见，地球也本不该忘记你。”
他将手中的碎片投入地球，自己则奔向未能完全修补的裂缝。
——盖亚不曾遗忘她的孩子。
因果律的最后一点逆转由他的兄长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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