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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郴州
回到马车旁,在前面走的玉杉突然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明熙看了一眼,望见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不知道是谁家的。
疑问很快得到了回答,徐凭仍旧撑着那把纸伞,面目平淡地一步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直到知道玉杉面前,他垂眸望着姑娘家红透的眼角,声音波澜不惊:“如何”
“有你什么事?”
玉杉的心情实在算不得美丽,甚至是厌倦,语气有些冲:“你应该知道,就算我与刘澍不可能,也不会答应你的吧?”
听到她这句话,人精一般的徐凭自然明白一切,向来面无表情的男人倏而露出一抹浅淡笑意:“自然。”
他已不可让人抗拒的力道,将那柄制作华美的纸伞交给了玉杉,又对二人慢条斯理地行了礼,飘然离去。
进到马车里,玉杉随手将那柄伞丢到角落,明熙望了一眼,神情恹恹,没有说话。
心结一旦解开,那些怅然失落的心情很快便消散,玉杉望着明熙,以为是自己这些事惹了她烦心,不好意思道:“抱歉,我这些腌臜事,还要牵扯你陪我。”
明熙自然知道,玉杉的闺中好友,这几年就是她与刘鸢二人。
刘鸢身为刘澍的弟弟,不想让她知道,选择让自己陪她经历这些脆弱时刻,明熙心里都明白的。
她摇头:“说什么呢,我很庆幸能陪着你。”
“那怎么见你比我还难过的样子?”
明熙垂眼,她想起玉杉之前说的话,声音有些茫然:“你说,青梅竹马的结局,无非就是两种,分道扬镳与相看两厌。”
她抬眼望向玉杉,眼睛里满是澄澈的难过:“你说,我与慕箴也会这样吗?我们又会是哪一种结局?”
玉杉震惊,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一句话竟然会让她入心了。
她与慕箴这些年,不仅是他们一伙人,就连渔阳的百姓都看在了眼里。
老实说,大家都已经在心里默默将他们二人化为了一对,日日形影不离的二人,实在难以想象,将来会同别人嫁娶。
看不透的,只有他们二人…不,或许只有眼前这个小娘子而已。
单就慕箴而言,已经很难再有其他人的地位会超越明熙了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玉杉艰难道,“慕公子,怎么能和刘澍比呢。”
她声音苦涩:“我与刘澍,只有我一个人在单方面的付出,这样追逐与被追逐的关系,才会有我说的那种结局。明熙,你与慕公子,从来都是不间断地在奔向对方啊。”
玉杉无法说太多,感情这样朦胧美好的关系,应该由他们双方自己领悟察觉:“慕公子也一定这样想,你如果实在担心,不如去问一问他吧。”
明熙疑惑:“直接问他?”
“是啊,”玉杉摸了摸她的头,“毕竟及时沟通是很重要的,不是吗?”
明熙想了想,觉得也是,回到城内时,她就与玉杉分开,自己去了慕府。
渔阳的慕府只有慕箴和几个下人住着,这几年明熙经常出入,即便主子不在,也都不会拦他。
明熙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她瞧见远处的园林,种满了海棠树。
那是刚来渔阳那年,她和慕箴亲手一棵棵种下的。
那时明熙第一次来慕家作客,景观很好,足见之前慕家人住在这里时的用心,但园林中多是杂草。
慕箴不在意这些,管园林的下人也跟着去了渔阳,他便没有管过。
还是她说,这样不好看,问了慕箴喜欢海棠,于是他们那日兴冲冲地跑到花鸟市场,买了很多很多海棠树的树苗,一点一点种下。
才有今日放眼望去,满园海棠盛放的景观。
她喝着下人们送来的茶点,一边嗅着花香,一边等着慕箴回来。
明熙正愣神的时候,慕箴的脸猛地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
他歪着头,眉眼弯弯地笑:“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
明熙只盯着他,没有说话。
神情很认真,像要通过自己的这双眼睛,来看穿他们二人的未来。
慕箴也没催促,只坐在她对面,手撑着自己下颚向她靠近了些,以便让她更好地观察自己。
就像听话乖巧的狗狗在明熙面前露出了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
反倒是明熙最先败下阵来,她拧着一双细眉,有些撒娇的意味问他:“阿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慕箴为自己倒了杯茶,见茶壶里出来的是花茶,顿了顿,却还是喝了一口:“活泼的,自信的,明丽亮眼的。”
“喜欢在我面前使小性子的,爱喝甜腻腻的花茶的。”
慕箴含笑望着她:“怎么好好地问这些。”
明熙在心里将他这些条件都理了一遍,觉得他喜欢的像是表姐那般跋扈的性子。
她有些泄气,低眉垂眼道:“那将来有了喜欢的姑娘,还会同我这般好吗?”
许久没听到回答,她抬眼去瞧,望见慕箴的神情很奇怪,看向她的眼睛落寞与无奈。
“不会。”
慕箴轻叹了一口:“不会再有别人了,明熙。”
明熙很想问,为什么你会这么笃定,但这句话实在叫她开心,她想,就算是说来哄自己的,就让这句好话在她心里多留一段时日吧。
*
玉杉同刘澍,好像彻底断了联系。
听阿鸢说,后来刘澍跑去罗家找了几次,玉杉都没有见他。
玉杉开始认真工作,议亲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差点踏平了罗家的门槛。
但她统统回绝了。
刘澍好像领悟了她不会回头的决心,春天刚开始时,他便整装上京,去考科举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他们小团体的关系,他们照常会时不时聚在一起喝酒打诨,一同出游。
这日,他们一行人在郊外踏青,春日的渔阳风景昳丽,春风和煦,明熙正跟着慕箴放风筝。
每年春天,他们都会两两一组比赛,看谁的风筝飞得高些。
明熙不懂技巧,总是扯得风筝往下坠,得亏慕箴总是靠谱,只顺着风向跑两步,再扯一扯,就又会扶摇而上。
这时他就再把风筝线交给明熙,好像他的目标只是为了明熙开心,而不是为了赢。
明熙正抓着慕箴的手,望着天上遥遥领先的风筝笑得正开心,品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姑娘,老夫人让你立刻回府。”
明熙以为府上出了什么事,立即神情紧张道:“怎么了?”
品秋道:“赵将军协同妻女来了渔阳,正在府中说话,老夫人叫你尽快回去。”
赵家?姨母和表姐来了?
明熙立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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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一凛,与众人匆匆告别,马不停蹄回了家。
*
虽不喜欢叶鸿文那厮,但周老夫人梅息芸一向是十分尊重的。
客套的话还没说上两句,门口便传来叫嚷声:“姨母?是姨母来了吗?”
老夫人轻笑一声:“这姑娘倒是叫我养的越发没规矩了,赵夫人见笑了。”
等明熙进了门,梅息芸望见她面容,恍惚了些。
虽然过年时才见过,但每次一见,她都能望见姐姐的影子。
明熙与她娘亲实在太像,不过五官更明媚些,不像姐姐那般柔弱温和。
她同明熙亲热了会,又说了许久体己话。
见屋内只有她二人,明熙问:“不是说表姐也来了?她去哪了?”
提到赵姝意,姨母的笑意淡了些。
“她脸上带了些伤,不便见客,我让她在外头的马车里等了。”
“带伤了?!”
明熙惊呼:“是在军队里受了伤?严不严重?我去看看!”
还不等姨母说上两句,便又跑走了。
来去匆匆,一点也闲不住。
梅息芸欣慰地笑笑:“果然留在渔阳,是个正确的决定啊。”
她对着周氏,满眼感激:“老夫人将明熙,真是养的极好。”
府外的马车围了好几个护卫,倒不像是护住,更像是在看守。
明熙一边疑惑,一边上了车。
只刚进去,便惊得说不出话。
“表,表姐?”
赵姝意像是被狠狠打了一顿,脸上满是红肿挫伤,整个人狼狈的不行,双臂还被束缚着。
虽说伤口都有被好好处理,马车内还燃着安神的香料,但是赵姝意一脸的不耐和倔强,撇眼望见明熙进来,什么话也没说。
“这是,这是怎么了?”
明熙大骇,上前去捉她的手把脉,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受了一顿打,如今身体正虚弱。
“谁打的你?”
赵姝意冷哼一声:“望见那面那群守着我的人还不明白?是家法。”
“这也太过分了!”明熙愤愤站起身,“为什么要打你?你犯了什么错值得姨夫这样打你?”
还将她整个人捆住。
“没什么啊,”赵姝意轻描淡写道,“不过就是偷躲在他们的马车上,想跟着一块去郴州被发现了而已。”
什么?
明熙瞪大了眼睛:“你们要去郴州?!”
见她这样,赵姝意反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没听说?官家有意让外祖回京,派我爹护送,母亲此次借着清明祭祖,想着正好可以一起带外祖回去。”
如果是这样,去郴州一趟算是正事,不让赵姝意去也就算了,被发现了又何故要动上家法?
赵姝意听了她的疑惑,沉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当然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心思啊。”
明熙见她望着自己笑,有些忐忑,她小声问:“什么心思?”
“自然是京中都指挥使司的季大人,也在郴州啊。”
一句话,叫明熙遍体生寒,后背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
明熙望着表姐,神情错愕,惊骇万分:“你是为了要去见季飞绍,才偷跟着姨夫姨母的车去郴州的?”
“为什么?你真的喜欢他?年前的时候我问你,你明明还说不会再与他接触了。”
赵姝意咬牙:“为什么你们都要反对,我虽武学比不上他,但我的家世也并不差劲,怎么就都不同意我与他在一起!”
“我喜欢他!怎么了?我还要与他成婚,不可以吗?!”
明熙如坠冰窖,张皇地嗫嚅着唇瓣,却骇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飞绍究竟是有什么魔力,一定要纠缠上梅家的女儿吗?为了搭上太傅这条线,她不在京城行不通,是不是就选择了赵姝意来把控?
眼见这般情况,只怕季飞绍的计策真的能成功。
如果,如果表姐真的不顾反对,如同前世的她一般嫁给了季飞绍。
前世惨烈的结局好似又在眼前一一浮现,那种轰鸣的暴雨又开始在明熙心中落下。
她重来一生,总不能拿表姐换自己快活吧?!
“我也去。”
赵姝意红着眼抬头:“什么?”
明熙已经冷静下来,她跪坐在表姐身边,为她又上了一遍药。
“郴州,我同你们一起去。”
第62章摸摸
去郴州一事,敲定的很快。
毕竟梅大人也是她的亲外祖,郴州也是她的祖家,清明祭祖她也应该一起去。
周氏向来是个开明之人,有赵将军一家陪同,自然不会出事,她便放手让明熙去了,嘱托让她及时写信回来,便也没再说什么。
姨母听了她的决定,很是高兴。
梅家人与她断绝了关系,但从来都渴盼着见一面明熙。
对于早逝的大女儿,梅家人一向是心怀愧疚之意的,但又因对叶家人的所作所为生气,故而从来没有主动去看过明熙。
久而久之,明熙都已经记不清外祖长什么样了。
此番前去郴州,梅息芸也是抱着与父亲和好的目的,有明熙在,就不怕他翻脸。
临行之际,明熙去找众人告别,找到慕箴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不知在看什么文书。
这段时日他好像又开始忙起来,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闻明熙的话,慕箴从繁杂的书文中抬眼,有些诧异地望向她:“去郴州?”
明熙坐在椅子上,有些心事重重地摇着腿:“嗯,大概明日就要走了吧。”
“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但清明后应该会回来吧。”
她咬咬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阿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慕箴没有多震惊,只是平淡问:“为何?”
“之前见过的那位神医晋修,你还记得吗?”明熙恳切地看着他,“他也在郴州,你的身体虽说是好了,但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办?你陪我一起去郴州,让他再帮你检查一下吧。”
这话当然是托词,慕箴的病已经彻底被治愈,不会再有复发的可能了。
明熙只是潜意识里不想离开他,才会搬出这么个借口。
慕箴不知在思忖什么,许久没说话,好半晌才道:“我让殷寻陪你一起去吧,有什么要交代了,你让晋先生同殷寻说。”
“他有功夫在身,陪着你我也放心,渔阳这边我还有事忙,不能陪着你了,抱歉,明熙。”
这几年的生活顺风顺水,她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殷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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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殷寻是殷寻,慕箴是慕箴,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明熙又同他闹了许久,见如何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生气地一跺脚。
“等我从郴州回来,我就跟殷寻天下第一好了!再也不理你了!”
说罢转身从慕府跑了。
慕箴望着她生气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头。
怀生从暗处现身:“都已经打听好了,听闻是去郴州查了盐场,主要是齐家的场子。”
“齐家?”慕箴神情阴了下来,“同父亲交好的那位齐伯父?”
“是,公子打算如何?”
慕箴将桌上的信件都收拾了:“对外称说我病了,概不见客,渔阳这边都交给你来处理。”
怀生皱眉:“是因为叶姑娘的关系,公子要铤而走险吗?”
慕箴只是将桌子都清干净,一些文书尽数丢进了火盆中,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始终沉默着。
*
出发前一夜,闻冬仍在盘点明熙的行李。
此次出行,只有品秋陪同,闻冬在渔阳等她们回来。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要与姑娘分开这么久,闻冬情绪一直不太好。
明熙将她哄了又哄,说很快就回来,才让她重新笑了起来。
从闻冬的小房间里出来,往院子中走时,明熙自己又开始闷闷不乐。
要与慕箴分别这么久,她又何尝高兴呢。但闻冬好歹还有自己哄,慕箴人呢?
快走到屋子前时,明熙忽听到一阵风声,随即就是鸟雀的叫声。
她想到了什么跑到自己房中,将窗户打开,果然见一人矗立树下。
殷寻正举着小石子准备往她窗户上砸,没想到她忽然打开,动作怔住,有些憨态的可笑。
明熙一下被逗乐:“你干嘛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
她怎么知道,难道要跟他说前世在季府的时候,每晚他来找自己解闷时,就是这样的暗号吧。
明熙一直记在心里,方才一听见,便知道是他来了。
但她只是耸耸肩:“猜的,你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些,比慕箴还高点,隔着一道窗户,明熙要仰着头看他。
殷寻声音很冷,还有些哑:“公子命我此番护你周全,我不能在人前现身,往后我寻你,便会如方才那样学鸟雀叫三声。”
明熙点点头,又问:“那我要找你呢?”
殷寻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递给她。
她接过一看,是用黑绳串起的一只骨哨。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着,但若是有什么紧急之处,吹这个哨子,三息之内,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赶到。”
“无论我在哪?”明熙觉得有些好笑,“那万一我偷偷溜出去玩,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吹这个哨子,三息之内你也能到?”
“能到。”
他话说的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坚定的诚恳:“一定能到。”
一向能言善辩的明熙,这次反倒说不出话了。
她只能一遍一遍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哨子,低沉的心情又涌了上来:“你比你家主子那块木头好多了。”
明熙有些委屈地抬眼:“你至少会说话,不像那个闷葫芦,一天到晚只知道忙,连忙些什么都不愿意同我说。”
少女的委屈一泄而出,月光下,殷寻的声音有些苦闷:“公子许是有他的苦衷吧。”
明熙最讨厌听到这二字,她将手抬起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要提他,他最讨厌了!”
她赌气地对殷寻道:“郴州好吃的可多了!本想着能和他一起去,我还做了许久的功课,想跟他一起好好玩玩呢,既然不愿去,那郴州这些好吃的好玩的,就咱们去!”
说着说着,精神又好了些,明熙眉眼弯弯地笑:“这次你陪我,我很高兴,谢谢你,殷寻。”
她道:“晚安。”
殷寻愣愣的,也说了句晚安。
等到窗户重又关闭,他才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许久没有动作。
*
渔阳位于郴州与汴京之间,汴京远,但郴州比较近。
一路紧着赶,四五日也就到了。
准备上路时,天刚蒙蒙亮,品秋在她一旁打着哈欠,明熙握着挂在颈上的骨哨,东张西望的,也没看见殷寻人在哪儿。
她问品秋:“你能看到吗?”
对殷寻也陪同一事,品秋是知道的,闻言她摇头:“他功夫比我好的,我看不出。”
左右乱看着,看到了慕箴的身影。
他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目光对上后,便对明熙笑。
明熙:……
气早就消了,但乍一看到他,还是觉得委屈。
见她不来,慕箴叹了口气,便一步步去找她了。
姨母一家都在旁边,慕箴行礼后,便拉着明熙走到一旁。
“你来做什么?”
听明熙的声音,直到她还在生气,慕箴好脾气地将药瓶放到她手中:“郴州湿热,凝心散泡水喝可缓解焦躁。”
“谁稀罕你的东西。”
作势要扔,慕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明熙眨了眨眼,任由他动作,将自己扬起的手臂带了下来。
记忆里,从来都只是自己往他身上贴,每次碰到他,都总要往旁边躲。
这还是头一次,他率先抓住自己的手,还没有松开,还在捏!
明熙后知后觉,只觉一阵热意奔涌,直冲脑门。
怎么人还没到郴州,就已经受不住了。
慕箴低眉垂眼,望着被自己包裹住的小手,软嫩细白,他其实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但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克己复礼,不该做出这种事。
但明熙的怨气和冷淡也确实让他失了方寸,方才见连送的东西都不要,反射一般兀自抓了她的手。
此刻也不想再松开了。
二人就这么手握着手,闷不吭声,都望着相握的地方,好似要将自己的手盯出一个洞。
明熙忽然想到了什么,想挣脱出来:“殷寻还在……”
“他不在。”
只短短三个字,又制住了明熙的动作,慕箴抬眼望她眼中潋滟水色,只觉心弦都像被人撩动。
他张口,想说什么,对上明熙的眼神,他垂下眼睫,只低头凑近。
“明熙!准备走啦!”
赵姝意的嗓音从不远处而来,就像被撞破了在干坏事,明熙匆忙甩开他的手,舌头打结一般:“我,要走,走了。”
“嗯。”
慕箴收回手,又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清冷的晨风吹进二人身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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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阵旖旎的氛围打散。
“我在渔阳等你。”慕箴望着她,眼中尽是柔软,“记得早点回来,我会很想你的,明熙。”
明熙说不出话,只匆匆点头,也忘了说上道别的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直到坐到马车内,胸腔内的心跳仍旧剧烈,脸上就像被烧了一般愈来愈滚烫。
她捂着脸,好半晌都冷静不下来。
马车内的赵姝意正趴着,她背上的伤还没好,此刻看不见明熙的表情,动作有些狼狈:“帮我上个药吧明熙,我怎么感觉我这背是好不了了呢?干,我爹到底下了多重的手啊。”
絮絮叨叨了好久,身后的人都没有动作,赵姝意疑惑地扭头:“你干嘛呢?”
明熙这才惊醒,她红着一张脸,声音呐呐:“啊?表姐你喊我?”
赵姝意:……魂兮归来!醒醒!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啊!!
第63章直面
明熙想了很多自己反常的原因,等到了郴州她都没有想明白。
于是她暂且放下,觉得还是紧着重要的事来。
郴州的气候有些热,让赵姝意的伤口犯了痒,一行人在郴州的一家客栈安置下,到了房间,赵姝意上手就要挠。
明熙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将人按在床榻上,衣服掀开,轻柔柔地吹气替她止痒。
“表姐为什么会喜欢上季大人呢?”
明熙的声音发闷:“他有那样好,值当你同姨父姨母吵架?”
赵姝意很久没说话,只是道:“他也许没那么好,但至少在汴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吧?”
她艰难地转头道:“怎么你同父亲母亲一样,都那样不看好他?”
何止是不看好,明熙心想,简直想将他挫骨扬灰。
明熙看的出来,表姐对季飞绍没有太多的深情。
至少在经历了玉杉同刘澍那件事后,她的感情浅薄多了。
明熙想,或许只是表姐的反叛,越不看好,反倒叫她越执着。
郴州一行,只要能让她明白季飞绍这厮不是个好人,就没问题了。
替赵姝意将伤口处理好了,明熙推开窗户往外张望了下。
郴州居民不多,因而街上也没有那么热闹,原先这里籍籍无名,后来出了个太傅,这儿才渐渐有了人气。
天下苦寒学子都知,渔阳青鹿,郴州太傅,是他们念不起书时的唯二出路。
梅家位处郴州地势最高的地方,放眼望去,最高大的屋檐便是梅家。
梅晟作为郴州知州之子,三岁就开始启蒙念书,稳扎稳打考入汴京,再一步步走上太傅之位。
为官三十载,光荣告老还乡,大女儿已逝,小女儿决绝,二老回到郴州,过着捡捡学子教教书的养老日子。
梅息芸知道他们生气自己嫁给了一个莽夫,一直想同他们认错,但寄去郴州的书信被一一打回,知道此番道阻且长,不急于一时,先在客栈安置下了。
她同表姐坐了一会儿,姨母跟着赵将军去拜访郴州的知州大人。
聊了一会儿,她想去看看晋修,想让赵姝意陪她一块,还能让晋修帮忙看看她身上的伤。
赵姝意拒绝了:“那个晋修,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那个神医?你两关系好,老朋友叙旧,我就不去了吧。”
明熙想想也是,就问她:“那你在客栈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去吃顿好的。”
赵姝意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客栈的位置离晋修的住处不远,明熙走着就过去了。
阴凉静谧的街巷,这里仍是同记忆中那般两道种满了枫树,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清凉。
这里没有多少人家,她敲门时,微弱的声音在整条阴凉的小巷中回荡。
敲了许久,才听到有人不耐烦地来开门:“不是说了我家公子病了……”
小厮打开门来,见是个漂亮姑娘站在门前,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意。
“我来找晋修先生,他病了吗?”
“啊…”小厮挠了挠脸,声音小了些,“我家公子,公子他是病了,但,”
话还没说完,身后便有匆匆的开门声。
“明熙?”
她抬起眉眼,隔着小厮望见院中跑来的人,倏而笑了:“晋修,好久不见。”
晋修现在院子中央,像在干活将两袖挽起,他的模样比起前世没什么差别,只是望着明熙的那双眼睛,好像欣喜更甚。
他长得比明熙高半个头的样子,望见她,双眼明显一亮,脚步飞快地跑过来,绕过小厮就将人抱在怀里。
“呃?”
明熙没反应过来,便进了一个满是药香的怀抱,去年而来的药味让她熟悉,过紧的拥抱倒叫她陌生。
她试着挣了挣,却被晋修更紧地抱住。
“明熙……”晋修身子微弯,整张脸都埋进她脖颈里,浓长的叹息,“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连说了两遍,语调里的委屈让明熙觉得有些好笑,她咯咯笑了两声:“好了,别抱着我,快起来了。”
晋修不听,或者不愿意松手,直到一只大手桎梏他肩膀。
用了蛮力,叫晋修低声叫了出来,胳膊卸了力,才叫明熙钻了出来。
她轻笑着:“怎么了,在郴州受了什么委屈?”
见他直愣愣望着殷寻发呆,她才一拍脑袋,正准备介绍二人。
晋修却道:“你不是……”
殷寻截了他的话音,抱拳道:“在下殷寻,奉慕公子之命保护叶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晋修歪了歪头,神情有些疑惑:“慕公子?”
他二人面面相觑…不对,应该是晋修和殷寻面具面面相觑,明熙打了个喷嚏。
“咱能不能进去说啊,巷子里真的很冷。”
晋修的院子很简约,只有一个晒药的后堂,和两间屋子。
一间自己住,一间是负责照料他的小厮住。
将小厮推到外面买药材时,小厮还摸不着头脑在想,明明说了这段时间无论谁来都称病不见,怎么这个姑娘来了就不一样了。
果真如同话本子若说,他家公子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吗?
*
院中的三人气氛诡异,或许是只有晋修与殷寻气氛诡异,坐在二人中间吨吨喝着花茶的明熙毫无察觉。
她与晋修说了会话:“我这次来郴州逛逛,应该待不了几日,就是来看看你。”
晋修闻言,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望向殷寻:“那这位?”
明熙撑着脸怨怼:“其实我是想让阿箴陪我来的,你还记得吧?就是之前我付九丝白鹤草让你救的那位公子,我想让你看看他喝的毒会不会复发。”
“可他不愿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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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了这位来跟着我,若你有什么吩咐他回去说与阿箴听。”
晋修迟缓地接收着明熙话里的讯息,一双眼睛盯着殷寻看,许久才慢吞吞道:“没有。”
“嗯?”
晋修转头看着她:“没有后遗症了,他现在非常健康。”
明熙知道他天才,却没想到居然这么自信,时隔三年,人都没见到呢就会如此断言。
不过晋修的话她也一向深信不疑就是了。
于是她笑笑:“那就好。”
晋修望着她松了口气的神情,拿起茶杯喝了口甜腻的花茶,掩下流转的烟波:“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自己最讨厌被人欺骗吧?”
一直安静坐着的殷寻闻言,请撇过头望了眼殷寻。
他此刻抬头,声音轻轻:“若是有人骗了你,你会怎样的?”
明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啊?我还跟你说过这话?”
她想了想:“谁都不喜欢被骗吧,若是有人骗我…不知道,应该会翻脸吧。”
晋修垂眼,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啊。”
临走的时候,明熙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晋修今日怪怪的,真是太久没见面了吗?”
殷寻跟在她身后,难得没有隐在暗处,而是一直跟在她身后。
直到自己衣角被轻轻扯住,明熙咦了一声:“怎么了殷寻?”
“姑娘,很讨厌被人骗吗?”
明熙觉得他们今天都有些神叨叨的:“没人会不讨厌吧?”
“若是那人有苦衷呢?”
“停!”明熙伸出手,“你可别学你家公子那一套哈,什么苦不苦衷,这两个字我都听腻了。”
“你若是也这样说话,小心我连你也一同讨厌。”
也?什么意思?
殷寻一下声音都有些结巴:“姑娘,已经讨厌我家公子了吗?”
明熙吐了吐舌头:“谁让他不陪我来的。”
“姑娘一定是在说笑吧?”
“谁知道呢~”
见她面上带笑,殷寻拿不准她的意图,巴巴地追在她身后,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明熙正跑着闹着,在小巷的枫树下穿行,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顺便变了。
她猛地抓住身后殷寻的手,声音都在颤抖:“跑…”
殷寻皱眉:“什么?”
眼见那人已经进来,明熙神色变换,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她扯着殷寻的衣袖,清了清嗓子:“没什么,走吧,你扶着我些。”
殷寻抬眼望见了走来的人影,身量极为高大,穿着一身玄色的外衣,脚步沉稳又迅捷,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男人目视前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二人,明熙面上不曾显露,抓着殷寻的手却要将他袖口勾破。
三人快走到跟前时,明熙白着脸屏息,小巷太窄,男人还十分绅士地侧过身让了让,好叫他们二人顺利通过。
此情此景,简直如同今生的第一次见面一样。
在金鸪楼得到皇帝诏令,在楼梯擦身而过的她,与季飞绍。
三年过去,他越来越接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面容俊美,身形高大,还有那对总是暗含危险的打量,狭长的凤眼。
只有身上的冷梅香味较之三年前浅淡了些,其余一切都好似没有改变。
被这个熟悉的场景勾起记忆的似乎并不止她,季飞绍眯了眯眼,歪着头扫了眼明熙。
她低眉垂眼,装作一个怕生又守礼的闺秀形象,轻弯了身子:“多谢公子。”
声音轻糯又小声。
季飞绍重回外人面前温润君子的形象,含笑点了点头,往巷子深处去了。
明熙深呼吸,抓着始终沉默的殷寻,一步步迈向尽头。
季飞绍走的比她快,她依稀听见深处传来他有力的敲门声。
不过这次没敲两下,门便打开了,随后便是晋修的声音。
“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
沉默片刻后,又是一阵关门声。
殷寻回头望了眼,在她耳边小声道:“进去了。”
那一瞬间,明熙的双腿便站不住地往前倒,殷寻将人往回拉,拉近自己怀中。
殷寻的怀抱有些冷硬,许是衣衫里穿着护甲的原因,明熙伏在他胸口,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
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衫,在见到季飞绍的身影后,紧张与恐惧便攥夺了她的心跳。
强撑着走完这一遭,明熙只觉得自己想吐。
她本来下意识想逃跑,可是后来又想到,自己在渔阳与晋修一同解决过疫病,此番来也是跟着姨母一家,到了郴州拜访一下老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没必要跑,也没理由跑。
若是再让季飞绍察觉,她反而更不好解释。
殷寻没有多问她的反常,只是透过那个沉重的玄铁面具,深深望了眼巷尾的方向。
带明熙回到客栈,姨母他们还是没回来,大堂乱哄哄地,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熙上楼,见表姐并不在房间里,她随口问了小厮。
那小厮张望了眼:“是不是天字号房的赵姑娘?哎呦,她可惹了麻烦了!”
明熙只觉自己今日心脏都快要不堪重负:“什么麻烦?”
“听闻今日在药堂,她被齐家那位公子哥儿欺负,路过的陈儒一把将齐家爷推得犯病,如今二人被送到了知州府上问责,你若是要赎人可得跑快些,不然府衙的板子一打,可就没命活了!”
明熙眉头狠跳。
她确实该赶紧去救人,倒不是救赵姝意。
除了赵将军,谁有本事能打她啊?她要不快点去,这姑奶奶若是发起疯来,能把整个知州府都拆了。
第64章威胁
院中的男人只是坐着,却无法叫人忽视他的气场。
晋修垂着眼,唇色都有些苍白。
“我派了许多人来寻先生,先生却都避而不见。今日却是开了门,是不是将我认成了别人?”
晋修没有答话,喝茶的手都有些轻颤。
细微的动作看在季飞绍眼中,他清浅一笑:“明明只是初见,但晋先生好像有些怕我?”
“真是稀奇,季某自认待人谦逊,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怕我。”
听闻这话,晋修稍稍抬起头,眼神疑惑。
季飞绍倏地凑近,直勾勾地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就是方才才从你院中走出去的那位姑娘呀,若我没记错,是安阳侯府家的叶二姑娘吧?”
“你说巧不巧,她之前见我,也总是怕的要命,你也怕我,据我观察,你们两还分外相熟?”
“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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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飞绍的声音温和,却暗含冷意。
晋修灌了自己一杯茶,眼睫落下一片阴影:“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就说些你懂的。”季飞绍没有过多纠缠,重新坐了回去,“我需要你跟着我回京,医治陛下。”
“在下身体不适,不宜上路。”
晋修声音淡淡,却许久没有回声。
他抬头,见季飞绍若有所思,他探寻的眼神上下扫视:“你听到我的要求,一点也不奇怪,好像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一样。”
晋修的心脏一紧,哑口无言。
“奇怪,真的奇怪,像这样的事,我也遇见过。”季飞绍歪头,像是无法理解地自言自语,“你们两,到底是有什么秘密在身上?”
冷汗直流,晋修说不出话来,小指开始痉挛发抖。
还没等季飞绍有下一步动作,院墙那边突然翻进来一个黑衣护卫。
“大人,齐家有变。”
季飞绍面不改色,随意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侍卫鬼魅一般的身影,很快又消失不见。
季飞绍站起身,经过晋修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都有秘密,没关系,记得藏好了。你如今有用,我不动你,但是那位叶姑娘可就不同了。”
明显觉察到手下的躯体僵住,季飞绍俯身,在晋修耳畔低声:“随不随我去汴京。先生掂量着办。”
等到人离去之后,晋修惨白着一张脸,他神情痛苦不堪,浑身都在发抖。
思及明熙那张温暖明媚的面容,他发狠一般拂去桌上茶盏。
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将他的衣袖带湿也毫不在意,晋修坐在满是碎片的潮湿地面,仓皇一笑。
*
另一边,姨夫姨母不知有没有收到信,明熙派品秋去寻,自己赶到知州府。
高门紧闭,还没上前就被两个带刀的侍卫拦下。
明熙急忙道:“我是赵姝意的家人,今日与齐家闹事的那位姑娘,我是来赎她的!”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见她衣着不俗,耐心道:“你说的是赵将军的女儿吧,将军方才同知州大人来了,正在厅堂询问犯人呢。”
明熙闻言,从兜里掏出一袋子碎银:“麻烦二位大人,让我也进去吧,见不到我表姐,实在心里不安。”
那两人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对视一眼,放她进去了。
厅堂之内,姨父坐在知州身侧,望着台下的赵姝意,脸色难看的要命。
姨母坐在左侧,捂着头紧皱着眉。
大厅正中央跪着一位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身形消瘦,衣着也简朴,伏低叩首,肩背却挺直着。
在男子面前,是站得笔挺的赵姝意,她背着门,正对着堂上父亲与知州,毫不退却。
明熙进来的时候,她正慷慨激昂道:“民女虽不怕骚扰,不畏强权,不怕那姓齐的混蛋,但陈先生为我伤了那齐均,若是因为这样就要治他的罪,要他的命,那这郴州的律法岂不让人可笑?”
梅息芸的眉头已经皱的能夹死苍蝇,低声喝道:“闭嘴!”
“女儿为何要闭嘴!”
赵姝意的声音比她还大,带着要把房顶揭翻的破罐破摔:“女儿又没有做错!陈先生也没有做错!做错事的分明是那齐均!为何要让女儿闭嘴?为何要治陈先生的罪?”
“今日打死了他,明日郴州的姑娘再受欺负,是不是就再也没人敢出头管了?久而久之,郴州的姑娘还敢出门,敢见人吗?”
赵姝意声音尖锐,言语刻薄:“或者说,难道这就是知州大人的意图,要这郴州新开一个律法,叫混账为所欲为,姑娘家们闭门不出,您好在这当土皇帝了?!”
“放肆!”
赵自平等她说完,才猛地一拍桌案:“什么混账话你都敢说!”
行军打仗的镇北将军的一掌,几乎将桌案拍裂,一旁的知州吓得身子一跳,见桌面漫上丝丝裂纹,心里即便有再多的怨怼和怒气,面上也赔上一副小心的笑来:“大人也别气坏了身子,令千金也是性情中人……”
“就你会装老好人,你要真明事理,方才也不会下令将陈先生打死!”
赵姝意挡在男人面前,声音愤慨:“今日我就站在这,我看谁敢上来带他走?!”
明熙听了两耳朵,等到表姐同姨父开始毫无逻辑地开始对骂,她才上前,拉住赵姝意的手,让她安静下来。
姨父见到她,也缓了神色。
只有知州王安宁看了看将军一家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姑娘是?”
赵自平介绍道:“在下的外甥女,此番随同我们一起来游玩的。”
“哦,”算了算身世,是个没什么背景的,知州的态度有些敷衍,“既是无关人员,还不速速退下。”
明熙规矩地行了礼,不卑不亢道:“听闻表姐惹了事,问责也该等相关人员尽数到场时大人再判,如今那齐家人都未到场,大人怎能草率下旨呢?”
赵自平像才想起来:“是啊,既说小女同这位先生害了人,那齐家人呢?”
王安宁讪讪而笑:“将军大人有所不知,这齐家的小公子齐均,自幼就有心脏不好的毛病,今日被这陈儒一推,旧病复发,齐家上下乱成一锅粥了,能不能救回来还不知道呢。”
“救不救得回来是一回事,公平审判是另一回事。”
明熙逻辑清晰,字字恳切:“若是齐家不能派人代替这位齐公子出庭,那不如等这位齐公子治好后再判吧?”
“这,这……”
赵自平顺势道:“在下也觉得这个方法好,不然回头等那齐均康复后,发觉一切都是误会,这陈先生岂不冤枉,大人也岂不是判了桩冤假错案?”
“若是回头传到官家耳朵里,那才叫难听呢。”
王安宁的冷汗瞬间下来,他嗫嚅道:“是…是这样。”
赵自平大方地挥挥手:“那我这不成器的女儿,就留在你们府衙内一阵子,等案件清楚了我再带她走。”
将军的女儿,谁敢扣押?这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他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再说,就看那赵姝意一脸暴怒的模样,只怕人早上关进去,下午牢门就被拆了。
王安宁摸了摸额上冷汗:“将军莫跟我开玩笑了,贵千金今日只怕是受惊了,快快早些回去吧?”
说罢,随意招手道:“来人,将这陈儒带入大牢,等待下次传召!”
赵姝意一听,急得就要上去打人,明熙死死扣住她的手,目光对上时,隐晦地摇了摇头。
被唤作陈儒的先生极为瘦小,侍卫一只手就将他拎起,明熙见他腿上带血,像是之前还受了酷刑,即便站都站不稳了,仍旧目光清灵,他面无血色,却还是望着赵姝意,这个一直在为他说话的小姑娘轻轻摇了头,眼里满是荒芜。
赵姝意不服这个结果,还要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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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知州理论,被明熙和姨母硬生生拉下了大堂。
“先回客栈,”明熙低声安慰她,“这个知州畏惧姨父的权势,不敢为难表姐你,但那位先生不一样,再争论也救不了人,还是先回去想想办法。”
梅息芸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头:“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妹妹的这般冷静,真是上头了什么话都敢说,就方才你胡咧咧的那一大段,被传到官家耳朵里就够你死一回的了!”
“我不服!”
赵姝意气得眼睛都红了:“分明就是那个杂碎欺负人!要不是我反应慢了,早直接把那厮打死算了!用得着连累别人!”
“你还说!”
一行人正争论着,出了府衙的门,便又听得一阵喧嚣声。
苍老的声音正对着看守的护卫讨伐,言辞激励:“你让王安宁出来!让他出来亲自对着我说!我要亲口问陈儒是犯了什么要命的错!让他这个眼高于顶的知州大人连自己老师都不愿意见!”
“你让他出来!”
老人家满头白发,规规整整地束好,身上衣物虽不算华贵,却也洁净规整,年纪实在是大了,又像受了什么大的打击,身子都佝偻了,神情激昂,满面悲痛,恨不得要以年迈的身体冲进府衙之内。!
一行人都呆愣在了原地,尤其是明熙和梅息芸,二人定在了原地,眼泪控制不住地冲了出来。
那老人就是她的亲外祖,曾经的当朝太傅,梅晟大人。
老人也望了过来,看见明熙的第一眼,便怔愣在了原地。
干枯的嘴唇嗫嚅,他神情恍惚地喊着:“阿苒?”
知道自己样貌像极了母亲,明熙也有太长时间没有与外祖见过面,她眼泪簌簌落下:“外祖……”
一听这声,梅晟清醒了些许,他震惊地上下打量:“你是…是明熙?”
他又瞧见了赵家一行人,望见自己模样没有多大改变的小女儿,怔愣道:“阿芸?”
“你们怎么来郴州了?”
许久未见,梅昔芸眼睛薄红一片:“父亲。”
见他们是从知州府内出来,像是猜到了什么,梅晟脸色有些不好看:“陈儒的案子,与你们也有关?”
他不顾梅昔芸的呼唤,只是朝明熙招手:“明熙,你来,这儿人多口杂,跟外祖回家说。”
字字句句,都没有要搭理将军一家人的意思。
梅昔芸见状,眼泪掉了下来,赵自平见夫人哭,心里也不是滋味,将人搂在了怀里。
明熙抽噎着扑进梅晟怀里,对母亲和老人家的思念倾泻,她揪着梅晟的衣袍嚎啕大哭:“外祖!明熙好害怕!”
“若不是表姐竭力抗衡,陈先生就要被知州大人杀了!明熙害怕,会不会以后在郴州被人欺负啊!”
赵姝意:……方才舌战知州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梅晟听闻,脸色变了几遭,知道是赵姝意保下了陈儒,他终于正眼瞧了眼几人。
“都先回府,”他沉稳道,“把这件事跟我好好说说!”
第65章梅家
梅家的门槛极高,是要明熙抬高了腿才能跨进去的。
为了照顾那些清贫的学生,梅家后院很大,建了不少的房间,若是有学生与梅晟秉烛夜谈,或是没有住的地方,梅晟便会让他们歇在府中。
梅家世代书香门第,列祖列宗虽没有大出息,却也都是在坐着文书一类的官职,直到梅晟这一代,一路坐到了太傅的位置。
他爱书,更爱才,所以生下了体弱多病,即便偷摸着也要读书的梅昔苒,他爱怜到了骨子里。
后来梅昔芸为了嫁给一介莽夫,大女儿匆匆替嫁安阳侯府,导致后来年纪轻轻就亡故。
以梅晟的话来说,不读书的人能是什么好人,所以即便目不识丁的赵自平后来坐到了将军的位置,他也无法认同,也无法原谅。
其实梅晟心里也很自责,若非自己看错了人,他最疼爱的女儿也不会死。
痛苦与悔恨不断折磨着两位老人,没过多久他便辞去了职务,回到郴州不问世事。
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一眼昔苒的女儿。
明熙的眼睛漆黑明亮,望着人时总是有细碎的光亮在闪烁。
她朝气蓬勃,健康快乐,是个同昔苒很像,但又与她截然不同的好孩子。
来到梅家,见到了久违的外祖父母,明熙跪在梅晟的膝头,放声大哭。
前世的自己嫁给了季飞绍后,他十分高兴,季飞绍作为风头无两的探花郎,文武双全,梅晟十分满意。
大婚的时候,拼着年迈的身子千里迢迢来到了汴京,就只为了将母亲曾经的嫁妆头面交给自己。
梅昔苒死后,他们曾去侯府大闹一场,将她的东西都带走了。
后来为了照顾明熙,也为了给她撑腰,二老又留在了汴京。
直到后来季飞绍狼子野心揭示,明熙被锁进宫廷之中,被众人议论时。
梅晟给明熙送了封绝笔信,还没写完就一口血喷出,糊了满信纸豪迈的字迹。
他被活生生气死,暴毙在书房。
后来明熙拿到那封看不出多少字样的书信,梅晟写道,他读了一生的诗书文史,却终究还是看不透人心。
他害了昔苒,害了昔芸,害了明熙。
梅家的姑娘们,竟没有一个和善的结局。
季飞绍毁了她的人生,害了她的家人朋友,苍天有眼让她重来一遭,可以给自己拯救他们的机会。
明熙其实一直都知道,外祖已经不生姨母的气了,他只是看不惯赵自平,和他领回来的赵仲陵。
既然当初他女儿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了,又怎么能这样伤她的心。
后来知道真相后,有许多次梅晟都同自己说,你姨母是多硬的一张嘴啊,就为了这么个秘密,甘愿一辈子同我置气。
所以明熙知道,他同姨母早该和好了。
她哭湿了梅晟的膝头,听着她伤心透顶的哭声,梅晟同妻子林氏恍若看见女儿回来,同他们哭诉。
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后来还是林珍发现了小女儿,迷蒙着一双泪眼问:“是芸儿吗?”
梅息芸忍了十几年的泪水落下,她也哭叫着:“娘——”
同母亲抱在了一起。
最后一家人平复了心情,林珍握着明熙的手,止不住地抚摸着她的脸:“你同你娘,长得可真像啊。”
“你们一行人怎么突然来郴州了。”
说到这,梅晟也想起来:“今日被抓的陈儒,与你们有关系吗?”
众人的眼神都望向了赵姝意,大家都只听了个大概,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梅晟见状,也问赵姝意:“姝儿,你将事情完完整整说出来,陈儒是我的学生,我了解他绝不会做错事,当时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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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
赵姝意闭了闭眼,开始讲述今日繁杂的经历。
*
明熙走后,赵姝意想浅浅睡一觉休息一会儿的。
但是郴州潮湿炎热,后背上的伤总是发痒,她受不住,想要去药堂讨副安神药喝。
赵姝意与明熙不同,她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只身一人去了药堂。
哦,还有两个她爹派来盯着她的侍卫。
赵姝意长得好看,模样随了母亲,五官与明熙有些相似,一双上挑的眼睛明艳动人。
又也许是在军队里蹉跎过,身上还有着寻常姑娘没有的肆意张扬。
她虽漂亮,但在汴京人人都知道她脾气不好,凌厉杀伐的赵家枪被她练得出神入化,没人敢去招惹她。
所以在药堂被人戏弄时,就连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真有人不长眼,上赶着找死啊?
齐均是齐家老夫人的小儿子,齐家家主逝去后,他大哥继承家业,老夫人对这个晚来的小儿子宠的紧,谁都不准苛责了。
齐家是郴州最大的盐商,掌控着南面几座城池细盐的供给。
与渔阳那群商户不同的是,他们齐家是正儿八经入了盐籍,受朝廷的恩赐世世代代都操持着贩盐生意的。
齐均背靠着这样一座大山,又有老夫人护着,无法无天惯了。
他见赵姝意面带郁色,样子生分,以为是郴州哪个养在深宅院中的病美人儿,直接上手就去摸她脸蛋。
赵姝意皱着眉,很快躲了,没让他碰到。
齐均笑着与她越靠越近:“小娘子叫什么?是不是不认识我?我……”
还没等赵姝意出手,一只劲瘦苍白的手径直越过她,将齐均狠狠推到了。
赵姝意回头,望见三十来岁的男子一手捂着嘴正咳着,另一只推齐均的手还未收回。
他虽虚弱,却气势不减,指着倒地不起的齐均怒斥倒:“混账玩意!青天白日欺负姑娘家,在你们齐家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一时之间药堂内陷入混乱之中,齐家的小厮见齐均闭着眼,神情痛苦地起不来身,分分紧张地上前查看。
这一看不得了,其中一个尖声厉喊:“少爷发病了!!来人!快来人!!陈夫子杀人了!!”
赵姝意正皱眉,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门外巡查的差役进门,将她与一脸震惊的陈儒制住,前后发生都没有一刻钟的事件,就这么急匆匆被带进了知州府。
到了之后,知州并不在,衙门内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二人按着就要施刑。
赵姝意哪受得了这个气?
她抢了侍卫的棍子,在府衙内开始发疯,见谁打谁,直到知州跟她爹娘问询赶来。
赵姝意本想着,自己将事情说清就没事了,没想到陈儒被他们打了几棍不算,那个王安宁还要将人拖下去打死。
她拼死护在陈儒身前,方才赵姝意那般发疯,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竟也没人敢再上前,僵持之际,明熙赶到了。
后面的,众人就都知道了。
说完后,梅府上下一片寂静。
梅晟痛心疾首:“那王安宁也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我原以为他当上官后谄媚了些没什么,只要品性好,就仍是一个好官。没想到竟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一想到险些害了自己最看好的学生,梅晟十分悲痛地摇头:“怪我!若是我当年没有教导他,就没有今日这场祸事,郴州的父母官也不会如此荒唐!”
林珍哭着:“老爷,何必什么事都怪到自己头上!”
众人又是安慰又是劝诫,只有明熙一个人默默无语。
梅息芸觉察到她的沉默,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明熙沉思:“若表姐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今日的闹剧反倒像一个陷阱。为什么陈儒一推齐均就发病了,为什么刚发病巡差就赶到了,为什么知州大人问也不问清楚,感觉一心就要陈先生死呢?”
她步步思索,逻辑明晰:“从发生到下令杖毙陈先生,其中都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甚至都没有派人去齐家问一问齐均的情况,是生是死,有没有脱离危险,二话不说就要杀人,反倒让人疑心这才是他们的目的不是吗?”
这话一说出,众人都要拨云见日一般被点醒了,赵姝意立马跳了起来,神情激动地说:“就是就是!齐家的小厮刚喊完衙差就冲进来抓人了,简直像就蹲在门口等着一样!”
明熙见梅晟一脸震惊,她这个外祖,一生兢兢业业地埋头苦读,就像生活在象牙塔中的人,一心教书,根本无法领会这些所谓的阴谋。
她问道:“这个陈先生,可是有什么仇家?他与齐家有没有恩怨?”
梅晟被问得发蒙,他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他自小清贫,若不是我资助连饭都吃不饱,后来考上功名后一心回到郴州发展,他命不好,妻子难产没了,孩子后来也死了,只剩他孑立一人,没了活着的念想。”
“每日就教教孩子们念书,勉强度日,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仇家呢?”
他想不通,只是反复叹气苦闷道:“我可怜他一身文采却被命运捉弄,本想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让王安宁将陈儒放了。”
“如果无冤无仇,外祖您不说他也会放人的。”
明熙抬眼道,“就像今日,如果心里没鬼,就该同表姐一样被放出来,等齐均好了再一同受训,眼下把人扣着,明摆着就是不想要他好过,只要人死在了牢里,一个没权没势的人,他们到时候怎么编瞎话都行。”
赵姝意一听这话:“那我今夜去牢房守着,我看谁敢乱来!”
明熙摇头:“这事就交给姨父吧,让姨父派两人去知州府,就说表姐担心陈先生的安危,请了自己的护卫来看着,有姨父的身份在,他们也不敢拒绝。”
赵自平点头:“这个简单。”
“最关键的还是齐家那边,齐均到底有没有事,他们家陷害陈先生有什么目的,”明熙望着赵姝意,“今夜表姐同我,偷偷去齐府查一查就知道了。”
梅晟看着他们一行人自说自话,就把事情敲定了。
有些口干舌燥,艰难道:“若是麻烦,我自己也可以……”
“怎么会麻烦呢,”明熙上前两步扑进外祖怀中,眉眼弯弯地笑,“陈先生救了表姐,还是外祖您最喜欢的学生,于情于理,咱们都得救呀。”
“再说了,姨夫姨母又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顺手的事嘛,对吧?”
梅息芸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梅晟:“是的…爹,都是一家人。”
梅晟很久没说话,拉着明熙的手,停顿了很久很久。
就在明熙都以为要失败的时候,梅晟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夫人,吩咐下人收拾两个院子出来吧,既然都来了郴州,还住客栈像什么话。”
多年的隔阂终于在这一刻破碎,林珍盼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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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了十几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她匆忙擦着眼泪,连忙哎了两声。
林珍拉住明熙和赵姝意,一手一个牵着往里走。
*
慕箴收到怀生从渔阳寄来的信时,心里仍在盘算着明熙的反常。
他坐在梅府的房檐上,隐匿在角落看着明熙热热闹闹地在院中同二位老人撒娇。
她就像温暖人心的小太阳一般,总是娇气卖乖,哄得大人巴不得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就连一向古朴著称的梅晟,都在她面前笑语连连。
他摘了厚重的面具搁在手边,闷了一整日的面容感受到清风抚过时,勾唇浅淡地笑了笑。
也不知是因为这阵恰到好处的春风,还是院中那位小姑娘的明媚笑意。
慕家饲养的信鸽在他身边盘桓时,他伸出长指将它够在了指尖。
怀生的来信简明扼要。
【暗查被发现,齐家有变】
慕箴双眸暗了暗。
是夜,他站在梅家的屋脊之上,圆月就在他身后勾勒,他看着明熙进屋后,估摸着这时候也应该休息了。
他将面具戴上,抬腿往齐家的方向去了。
第66章秘密
深夜,赵姝意背着明熙,一个翻身就轻巧地翻进了齐家。
她躲在一棵树后,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让她更稳地抓着自己。
有些无语地低声说:“其实我一个人就行了。”
“那怎么行,”明熙本来已经被颠得神志不清,一听这话立即打起精神道,“你个性那么冲动,万一再跟人打起来。”
虽说背着一个人行动也不算难,但赵姝意有些头疼:“齐家这么大,要怎么找啊?”
“先往里头走,齐均今日受了伤,肯定要人照顾,你跟着下人多的地方走。”
想到那个纨绔,赵姝意咬牙切齿:“死了最好!”
她们一边隐藏着自己,一边往齐府深处走。
齐家实在是太大,她们跟着一群捧着瓜果珍馐的侍女往深处走。
穿过一道拱门时,一个领班模样的人呵斥道:“快点!小少爷要的吃食你们都敢这么慢吞吞地送来,月俸都不想要了是吧?”
明熙同赵姝意对视一眼,知道是走对地方了。
拱门背后就是一处极为奢华的院子,一众侍女端着银盘鱼贯而入。
赵姝意站在树上观察了会儿,摇了摇头:“侍卫防的太死,只能从隔壁院子翻到屋脊上,但不知里面的情况,怎么办?”
明熙望了望,下颚一抬:“你敲晕个侍女,我换衣服混进去。”
“你疯了?”赵姝意眼睛一瞪,“今日不行咱们明日再来就是,干嘛这么拼?”
明熙摇头:“依我看,若是陈儒不死,这个齐均必定是齐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不可能出的来了。”
她指着屋子上头道:“一会儿我进去了,你就从隔壁翻到屋脊上,要是有什么紧急状况你就下来。”
赵姝意还是不同意,她拽着明熙的胳膊:“还不如让我来呢!”
“你傻了?齐均见过你,没事的齐家人世代为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你上战场要危险的。”
赵姝意拗不过她,只能听她的安排,她眼睁睁看着明熙披上侍女的外袍,有些心绪复杂:“你在渔阳,都学了些什么啊,怎么现在胆子这么大的?”
明熙笑了笑没说话,捧起掉在地上装满了葡萄的银盘子,混在一队中进了院子。
她低眉垂首,缩着身子,学着千面人的样子一点一点踱着步子往前走。
“快点快点!小少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惹了他你们一个个都得滚出齐府!”
管事的嬷嬷一直在叫骂,送吃食玉玩的侍女一队又一队的,进了屋又很快出来。
经过嬷嬷身边,许是今夜的人太多,她根本没有觉查出不对劲的地方。
明熙屏息跨进院子,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
齐均的发病果真就是个骗局,没见过哪个病人胃口还这么好的。
虽说是个院子,但里面宽敞精美的布局,都比得上在渔阳的叶府了。
有鱼池有假山,还有一片巨大的花圃,长廊蜿蜒曲折,经过很多房间,大多都是门窗紧闭的。
直直只有最深处的屋子,两个小厮见又有人来,见怪不怪地拉开了房门。
还没进去,就有一股扑面的暖香,熏得人头脑发晕。
屋内极大,齐均应该是在内屋,隔着一道隐隐开着的门传来靡靡乐声。
侍女们将手上的银盘放到门边的桌上便相继离开,明熙站在最后一个,将东西放下后顺势躲到了屏风后面。
外屋的屏风很厚重,与墙壁形成一个隐秘的死角。
明熙沉心等着,开门声不停,放在桌上的盘子不间断地送了进去,门开的时候,明熙能听见更清晰的奏乐声。
还有一个暴躁的少年音。
“究竟要把小爷我闷到什么时候!白天不能出去,晚上还不行,那姓陈的一个废物你们都杀不掉!”
“小少爷耐心些,不过就这两日了,等事情结束,自然……”
门关了,声音又断了。
明熙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齐均一点事儿没有,还能在这纵情享乐。
但是他们在谋划的究竟是什么事……
“喂。”
明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然一声冷厉的声音将她激醒。
屏风外正站着个姑娘,与她差不多大的年岁,却身量娇小,只到明熙肩头的高度,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她:“你在这做什么呢?”
明熙心脏狂跳,面上却不显,她将腰间的帕子抽出,低头恭敬道:“奴瞧这屏风有些灰尘,正想着擦一擦呢。”
那姑娘穿着不算好,但却让人无法忽视她,明熙估不准她是个什么身份,只能先这么应付着。
她听了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嘲弄明熙这句谎言的拙劣:“下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明熙总觉得她这句话意有所指,但还是福了福身往外走。
出了院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侍女的衣服脱下,赵姝意赶来:“怎么样,没受伤吧?”
明熙摇头道:“今日这出,就是齐家刻意陷害陈先生的,听里头人的意思,陈儒不死,齐均是不会出门的了。”
“他们了解陈儒的性子,所以刻意安排齐均在医馆动手。”
赵姝意冷笑一声:“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将我牵扯了进来,算是彻底踢到铁板了。”
明熙问她:“去府衙吧?”
去看看这位倒霉的陈先生,究竟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
齐苗从齐均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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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暗骂了两声。
一心宠溺幼子不管外事的老太太,和一个张扬跋扈早被养废了的少爷。
这个齐府早就烂透了。
她回到自己僻静的小院子,荒凉的与整个齐家格格不入,齐苗坐在院中道:“将你心上人带出来了,行了吧?”
慕箴从暗处现身,坐在她对面。
齐苗举起手:“扯平了?你也别怪我查慕家,谁让你前段时间先查我们这儿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同一个目的吧?”
齐苗夜色中双眼微眯笑了笑:“我只要钱来傍身,这应该是你最不缺的了吧?相对应的,我帮慕家从走私案中脱身,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
“您说什么?”
明熙微微睁大了眼睛:“齐家伙同当地官僚盐引造假?”
她二人现在陈儒面前,万万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赵姝意怔愣喃喃:“这不就是…走私?”
明熙迅速沉下心来:“陈先生有证据吗?”
“我也是偶然撞破,但我想,真账本总会藏在齐家的某个地方吧。”
陈儒被镣铐锁着,笑着摇头:“但有没有证据,又有何用呢?郴州官商勾结,相互庇佑,即便是告官也怕是只会如同我如今的下场。”
“不!”赵姝意激昂道,“可是上天有眼,让我们一家来了,这郴州知州押的下你们,可压不住我爹!”
陈儒淡淡道:“将军身为武职,无权搜查过问知州府,若是要上报汴京,这段时间只怕早就够齐家人销毁证据了。”
听闻他声音里的死志,想到白日陈儒被拖下去时,只怕已经明白了事无转机。
赵姝意红了眼:“既然先生看的如此明白,白日又为何要帮我?以先生才智,不会想不到是陷阱吧?”
陈儒沉默片刻,后又笑笑:“君子立世,若是为了求生抛却良知,那我又与死了有什么不同?”
“倒也不必如此消极,”明熙突然抬头道,“这件事,有人来解决了。”
“什么意思?”
明熙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年季飞绍要来郴州了。
其实她之前就在想,若是要去寻晋修,越早来越好才是,为什么两世都选在这一年。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季飞绍奉李阙之命暗查走私一事才是真,来找晋修,根本就是个幌子。
明熙没说话,只是拉着赵姝意离开。
季飞绍会管陈儒的死活吗?据她所知,必然不会。
但陈儒有赵家的人保着,齐家轻易动不了手。
只要这么耗下去,等到季飞绍将齐家和贪官污吏一窝端了,就什么也不用发愁。
明熙舒了口气:“回府吧,如今只要姨夫能将陈先生护好,这走私一案,托不了多久了。”
赵姝意什么都没明白,但只要听明熙这么说,她就愿意相信。
二人忙了一整夜,早就累的不行了,眼下只想着赶快回梅府好好睡一觉。
刹那,一阵极为细弱的声音传来。
赵姝意耳尖敏锐地动了动,随即便神色一冷抽出腰间短刀回身一挡。
咯——
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挲声在黑夜中蔓延。
明熙惊地转过身来,望见赵姝意挡在自己身前,黑衣包裹着的男子手持长剑,正压在赵姝意的短刀之上。
赵姝意临危不惧,手上用力,将人弹飞了出去,见暗处又出来了两三个黑影,转头向明熙吼道:“快回府!”
明熙知道自己只会拖后腿,闻言转头飞快地跑远。
一个黑影见状,提剑就要追上去。
赵姝意鬼魅一般地身影闪至那人面前,面上带着一抹怒笑:“想去找她,问我了没有?”
说即,一刀砍下。
*
明熙没命地跑。
重生以后,在渔阳的生活太过安逸,以至于她都忘了在前世,自己时常这样被人追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时的感受,是这样不安痛苦的了。
噌——
冷光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划出一道血痕。
明熙短促地叫了一声,捂着流血的耳朵跌坐在地。
一槟长剑插在她面前,明熙转头去看,又是两道黑影追上了自己。
表姐呢?
明熙面色惨白地想,赵姝意还好吗?是齐家派来的人?将军府的人都敢下手吗?
疑问不停歇地在她脑中乱转,直到黑衣人朝着她面门挥剑之时,明熙仓促地叼着颈中挂着的骨哨死命一吹。
不知是没力气还是哨子被堵住了,只发出很低弱的一声闷响。
明熙望着在自己面前砍下的见光,害怕地闭眼在心中埋怨。
殷寻给的这是什么破哨子?!!
冷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明熙却并没有感到痛意。
她睁开眼,殷寻挡在她身前,漂亮的手指径直握住了锋利的剑刃。
血液低落下来,汇成一片小小的湖泊。
只见他抬腿,瘦长有力穿着厚重长靴,一脚踏在黑影胸口,将人踹飞了出去。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明熙呆愣愣地想,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第67章渣滓
在慕箴眼里看来,她就像是吓坏了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心里满是后怕的惊悸。
不敢想若是自己晚来一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画面。
他顾不上其他,越来越多的黑影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慕箴将人搂在怀里,比拿在手里的剑还要稳。
蹲在一处暗角时,慕箴将人按在自己胸口,等待着危险过去。
明熙被死死捂住,连视线都被遮挡,整个人像被嵌进了他的怀中。
她有些抵触,心里还挂念着赵姝意,微微动弹了下悄声道:“我表姐……”
“嘘。”
慕箴将人按的更紧,躲避的紧张让他声音有些哑:“赵姑娘身手不俗,别担心。”
明熙有些闷热,脸颊都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