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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哪有不弯的 况巡 57390 字 2024-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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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十年前,周旭东和余妍那场车祸,廖主任参与过救治。

同样的年龄,同样是夫妻且女方怀有身孕,同样是钢管造成的双人贯穿伤……可惜钢管伤到了周旭东和余妍的心脏,最终抢救无效双双死亡。

于情理上,今天不该叫周归与来会诊,可是人命大过天,这么棘手的情况,不找胸外最好的大夫过来,岂不是见死不救?

廖主任的心情很复杂。

十年前周归与还是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孩儿,十年后周归与已经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优秀外科医生,他救过很多人,往后还会有更多人在他这里重获新生,然而遗憾的是,离开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作为旁观者尚且这么想,何况身处其中的周归与呢。他看见这两个患者那刻是什么感受,脑子里都闪过了什么画面和念头,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周归与当然知道廖主任说的那道坎儿是指什么。

他看着廖主任,冷静得一如平常:“我能。”

“我现在先是医生,然后才是病人家属,廖主任您放心,我不会在专业上感情用事。”

廖主任向他投以欣赏的目光:“好,我也相信你做得到。”

两台手术一直到天亮才结束,都很成功,胎儿也没问题,只是早产需要住一段时间保温箱。

见完病人家属,周归与回更衣室换下手术服。

长时间精力高强度集中,一松懈,疲惫感成倍增加压在身上,跟以往不同的是,今天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

手术明明很成功,病人家属对他感激涕零,同事和前辈也对他赞许有加……明明方方面面接收的都是积极情绪,他却愈发感觉挫败。

周归与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脑子放空,仰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白织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显得凉凉的,没有温度。

精神一松散,那些被有意驱赶的记忆碎片就像没了闸门阻挡,疯了似的开始往回倒。

灯光晃得眼睛发酸,他垂下头,捞出兜里的手机,一看这个点梁星灼估计也起床了,直接给他拨过去一通电话。

他好想立刻听到梁星灼的声音,说什么都好。

梁星灼洗漱完,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就听见手机在响。

他跑进卧室,一看来电显示是他哥,开心接起:“你忙完啦?”

“嗯。”周归与撑出一个笑,问他,“你在做什么?”

“刚洗漱完,今天起得早,邹姨早餐都没做好呢。”

梁星灼开了免提,带上卧室的门,一边换衣服一边跟他说话:“手术顺利吗?我睡前看你都没回我,就知道你还在忙。”

周归与:“顺利。”

“那就好,我哥最棒了。”对梁星灼来说,夸他哥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梁星灼心里惦记钱的事儿,装作随意问起:“那我发给你的消息,你看了吗?”

“现在看。”

周归与也打开免提,切到聊天页面。

几秒看完,他回想那张卡的余额,提醒梁星灼:“那张卡上估计有四万,你要捐这么多吗?”

梁星灼硬着头皮编:“我感觉那些流浪小动物太可怜了……我不能都捐给他们吗?”

周归与笑了笑:“当然能,那笔钱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并以实际行动表示支持,“回头我也捐点儿。”

梁星灼感觉这应该算糊弄过去了,明面上傻乐两声,赶紧扯开话题:“你今天还有手术吗?”

周归与正准备回答:“暂时——”

梁星灼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赶紧出声制止:“啊啊啊啊停停停!你不要回答我!我也什么都没问!”

这个点还不到交班时间,没交班那就还算夜班。

医院有个无法考究但经常发生的玄学现象,那就是上夜班的时候,绝对不能问或者说“今晚没有手术/病人了(吗)”,否则当天晚上会忙得不行。

前两年周归与刚入职,他不知道的时候总这么问。

后来偶然被周归与同事科普了,他想到自己以前问了那么多,得把他哥忙成什么样,愧疚地冲周归与说了好多声对不起,心疼他哥疼得眼睛都红了。

周归与揉着他头笑他傻,说自己不信这些,也没有因为他的关心变得忙碌过。

他只感觉到了幸福。

上夜班也被人挂念惦记的幸福。

梁星灼虽没再自责,不过自那以后有意不问不说。

刚刚真是心虚过了头,连一直习惯的避谶都忘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蛮差劲。

不止对他哥说谎,关心也不够,一整天只想着凑钱。

“对不起,哥……”梁星灼愧疚极了。

周归与微怔,随即轻笑:“道什么歉,傻不傻。”

“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信这些。”他问起别的转移梁星灼注意力,“三明治好吃吗?”

梁星灼“嗯”了一声:“好吃,我都吃完了。”

“回头再给你做。”

“好呀。”梁星灼套上卫衣,问,“你今天还上班吗?”

“上,下午有门诊。”

“啊……”梁星灼担忧道,“可是你一晚上都没睡。”

“我回办公室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好吧。”梁星灼心疼他,“我哥好辛苦。”

周归与看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视线好像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星星。”他忽然轻轻地叫梁星灼小名。

梁星灼:“怎么了?”

周归与没说话。

梁星灼感觉周归与情绪不太对,凝神问:“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周归与阖了阖眼,再开口声音有点哑:“没事儿,就是今天……有点想小叔和余阿姨了,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一晃马上就十年了。”

他们差一点就能变成真正的一家人。

一个完整的家。

有人做母亲,有人做父亲,他做哥哥,梁星灼做弟弟,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新成员,每个人都很期待ta的到来,为ta准备了满满当当的爱。

就差那么一点点,所有人都能幸福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两个就不会变成被抛下的人了。

每次一想到这,不止梁星灼,连周归与都会产生一种既庆幸又痛苦的感觉,庆幸不止剩下自己,痛苦于对方而言,只剩下了自己。

互为遗物的两个人,拥抱取暖也难免互揭伤疤。

所以除了清明、周旭东和余妍的祭日,他和梁星灼平时很少提起他们。

周归与今晚是情绪失控了,他说完就开始后悔,清清嗓想往回拉,没想到梁星灼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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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得令人难过。”他先肯定了周归与的情绪。

再用心安抚。

“哥,我教你一个办法吧。每次你想到他们,像现在这样难过的时候,你就告诉自己,他们现在也是十岁的小朋友了,他们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只是跟我们不在同一个家了。”

“因为我发现,比起接受跟他们不是一家人,我更难接受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我还活着,每天可以呼吸到空气,吃到好吃的东西,闻到花香,感受风和雨,可以反复度过四季,我希望他们也能这样活着,我不希望只有我在幸福,我希望他们也在幸福,哪怕这份幸福没有我的参与。”

说到这,梁星灼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又故作轻松笑起来,认真地表达。

“你可能会惊讶,想着‘哇,梁星灼这个小自私鬼怎么突然这么变得这么无私’,其实我还是一个自私鬼,我之所以能说出这么无私的话,是因为我还有你呀。”

“哥哥,因为我还有你,所以我不是那么害怕活在没有他们的世界里。”

他说得字字真心,但哪怕只退回到三年前,他都没办法说出这番话。

三年前,周归与即将博士毕业,面临就业选择。

当时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京柏肿瘤医院,院长直接联系了周归与的导师,希望他毕业之后能到本院的肿瘤外科工作。

薪资、福利待遇、人才培养、科研资金等方面都给出了非常可观的条件。

周归与跟他提完这件事,当天他就上网查了这个医院的相关资料,这一查他才明白了这份offer的含金量。

他一直知道周归与优秀,可是时不时发生一些事,总让他产生一种对周归与了解仍然太流于表面的感觉。

在他不了解的领域,周归与已经是金字塔上层的人物了,而这远远不是他最后抵挡的终点。

我不能做他的绊脚石。

——这是梁星灼脑子里跳出来的一个念头。

紧接着,他不受控制陷入一种无望里。

年龄的鸿沟,才学的差异,以及没有血缘维系的纽带,这些都让他感觉始终没办法追上周归与的脚步。

他们早晚会分道扬镳。

不过……本来从八岁那年他就该独自生活了,已经赚到了好几年,他很满足了。

梁星灼如此安慰自己,并以此遏制心中疯长的私心。

第二天,梁星灼主动跟周归与说:“哥,我昨天查了那个肿瘤医院的资料,这家医院也太牛了吧!肿瘤外科跟你的研究方向也吻合,你一定要去,以你的能力肯定能为现代医学做出贡献,实现人生价值。”

周归与听完他慷慨激昂的发言,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在这半分钟里,梁星灼全凭知恩图报的道德感拽着,才没有说出“但我不想你留在京柏”这句话。

意志本来就不坚定,哪里经得起沉默的消磨,梁星灼自顾自往下说:“哈哈哈哈,我已经在脑补以后你拿了科研大奖,我要怎么跟别人吹牛了,哥,我能借你的光往自己脸上贴金吗?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我哥,我也太有面儿了!”

不知道哪个字眼惹了周归与不快,他突然变得很严肃:“别说这种话。”

042

梁星灼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难道分道扬镳之后,连口头上都不能再言明他们是兄弟了吗……要划清界限到如此地步?

梁星灼抿抿唇,犯起倔来,非要问个明白,哪怕丢失体面,哪怕自找难堪。

“哪种话?”

“捧高我踩低你自己的话。”回答完,周归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星星,你很优秀,一点不比我差,谁的光你都不必借,你本身就很明亮,可是你为什么总在否定自己?”

梁星灼思绪出现短暂的停滞,人懵懵的。

“你只是指这个?”语气难以置信,仿佛周归与说了什么惊为天人的话。

“只是?”周归与快被他气笑了,“难道你认为,还有比这个更需要我同你严肃讲明的东西?”

“……没。”

梁星灼为自己对周归与的曲解感到惭愧,同时又忍不住嘴角上扬,连声音都带上了喜悦:“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以后不会这样了。”

周归与隔着电话都能想象梁星灼此刻嬉皮笑脸的样子,偏偏又对他狠不下心说重话,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万般无奈。

“你就糊弄我吧。”

梁星灼认真道:“没糊弄你,我真的明白了。”

还明白就算我们分道扬镳,你也没有要跟我划清界限。

如此,周归与才“嗯”了一声,勉强翻篇。

紧接着说:“正好,你刚才不提我也打算跟你说,肿瘤医院的offer我已经推掉了。”

梁星灼一听,震惊得好几秒没说出来话。

再开口音量都高了一度:“你说什么!?”

“天哪,你怎么能推掉!多好的机会啊,那么多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你居然推了?”

不想周归与留在京柏是一回事,眼看着他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又是另外一回事。

爱就是这么矛盾。

相较于梁星灼的激动,周归与竟然还笑得出来,轻声安抚他:“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梁星灼简直恨铁不成钢:“好,你说,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天大的理由,大到值得你放弃这个offer!”

“天大的理由吗……”周归与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思索片刻,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天大的理由,但这是我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

“我的求学之路马上就告一段落了,十几岁我想出去看看的世界,我看了,我想学的专业,我学了,这一路我没有遗憾,我做到了顺心而为。”

“我一直不想活在世俗价值定义的成功里,接受这个offer是世俗认知里的正确,但不在我的认知里,所以我没有选择它。”

梁星灼在周归与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也听得动容,听他说完,好奇发问:“那在你认知里的正确是什么?”

周归与的语气没有一点迷惘和犹豫,有的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冷静:“我想回沽南工作,跟你一起生活。”

一瞬间,有人托住了他惶惶不安的心,他获得了一种久违的安稳。

从昨天得知周归与拿到offer那刻,在他世界里又下起来的雨,又让他以为永远不会停下来的雨,又一次因为同一个人停了下来。

他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余妍刚去世的时候。

从出生起,余妍就是他的依靠,他的全世界。

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得癌症走了,余妍一个人生下他,再亲力亲为把他拉扯大。

他的成长过程中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他对父亲的了解也只能通过一些照片,哦,原来我爸长这样,我爸头发也是浅棕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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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也是双眼皮……诸如此类很表面的了解,再无更多,感情更是聊胜于无。

没有爸爸对他来说没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毕竟从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谈不上失去。

但余妍就不一样了。

从得知余妍和周旭东死讯那刻起,他一直活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前一天晚上,余妍和周旭东还在饭桌上向他们宣布了第二天去领证的消息,他改口叫了周旭东爸爸,睡前他都还在高兴,自己终于要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明天之后周归与会变成他真正的哥哥。

出事后,家里亲戚从老家赶来为余妍处理后事,他也随着余妍的骨灰一起回了老家。周家的一切,在短短几天内从他世界烟消云散。

那时年纪太小,没了母亲这个依靠,没了即将拥有的爸爸和哥哥,没了家,他满脑子都在想,妈妈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他也想跟妈妈一起走,他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葬礼那天,从半夜就开始下雨,天亮了也乌云密布,周围的景色在他眼里都是灰暗的,人却是聒噪的、刺耳的。

亲戚们在葬礼上因为他的抚养权问题扯皮不断。

有人说他已经记事了,养不熟。

也有人说他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养他注定是笔赔本买卖。

总之谁都不想接手他,他就像个烂皮球,被人踢来踢去。

大人的争吵跟淅沥沥的雨声混在一起。

他双手抱膝躲在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心想,这场雨永远都不会停了。

直到一双白球鞋走进他的视线,在他面前停下。

隔着朦胧雨雾,他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来人的脸。

周归与扔开黑伞,这一路许是步履匆匆,风尘仆仆,泥点子弄脏了他的裤腿,头发也被山风吹得凌乱。

他蹲下与自己平视,眉心微蹙,眼神像攥在手里的橘子皮,一拧就淌一手的酸汁。

耳朵被周归与捂住前,梁星灼听见他说:“星星不听这些。”

还说:“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发颤,失而复得,自责又庆幸。

少年胸膛还不宽厚,但是为他挡住了世界的风风雨雨。

记忆回笼,梁星灼感觉自己脸上湿湿的,抬手一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的泪。

八岁的时候,周归与把他带回之前生活过的家,他问过为什么要来找他,周归与回答他,因为责任。

家里的大人不在了,他作为哥哥理应照顾年幼的弟弟。

梁星灼哽咽道:“可是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前途,我现在大了,我可以去住校,照顾自己没问题,生活费我有奖学金……”

周归与打断他:“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梁星灼愣愣看着他:“我听懂了呀。”

“你哪里听懂了?”周归与反问他,“我说想跟你一起生活,是为你放弃前途的意思吗?你如果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你大可以跟我明说,而不是自以为是曲解我的意思,还说一些感觉已经不需要我的话……”

周归与叹了口气,到底舍不得对梁星灼说重话,最后也只是无奈评价他:“……小白眼狼。”

梁星灼喜极而泣。

又哭又笑地跟他说实话:“我当然也想了,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和你一起生活!其实我根本不想你留在京柏,但是我不能这么说,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周归与一本正经纠正他的想法:“你可以提出任何你想要的,我不愿意我会拒绝,我不拒绝就是我情愿。”

“小叔和余阿姨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想和你一起生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梁星灼被他问住,想起一个被他遗忘的事情。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期盼过余妍来带他走了。

从周归与把他带回家那天起,这份期盼逐日减少,时至今日,他不再那么害怕活在没有妈妈的世界里。

他以为只有自己才会遗忘这件事,没想到周归与也会。

三年前周归与态度坚定地提醒过他,如今角色对换,他也可以成为他的支柱,告诉他,你也不用害怕。

周归与大概在调整情绪,过了好久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梁星灼笃定地说:“你在医院绝对发生了什么事。”

周归与失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要聊聊吗?”

“会耽误你上学。”周归与了解梁星灼在学习上的秩序感,不想影响他,“改天再聊吧,我没事了,你快去吃早饭。”

梁星灼却干脆拒绝:“我不要。”

他打开卧室门,探头往外瞧了瞧。

邹姨还在厨房忙活,早餐没做好。

又看了眼时间,也充裕,如果不打电话,这点碎片时间他也用来背单词了。

梁星灼对周归与说:“早饭还没好呢,时间也够,你不是总让我劳逸结合吗?如果现在挂电话,我可就去背单词咯,你了解我的。”

周归与无奈道:“你啊你。”

梁星灼轻声安慰:“跟我聊聊吧,哥,通宵做手术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你还带着心事,接下来一整天都不开心。”

周归与想了想,把今天那对夫妻的事情跟梁星灼讲了一遍。

梁星灼听完,由衷评价:“你太强大了,换成我,我看到患者那一刻就傻了,更别提上手术台了……”

周归与自嘲感叹:“我真的强大就不会情绪失控了。”

梁星灼蹙眉:“干嘛对自己这么苛刻,你是人又不是神,不要用神的标准要求自己,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魅力的本质就是人情味’。”

他说得一脸认真:“我哥就是一个贼有魅力的人,一直都是。”

周归与终于被他逗笑了。

“好了。”周归与站起来,看了眼时间,“我该去交班了,你也去吃早饭,吃完上学去。”

“行,你忙完就回办公室补觉啊,别一直不休息。”

周归与笑着说好。

年底最后一个月,沽南接连下了三场大雪,进入深冬。

元旦假期结束,临近学期末,班上学习气氛紧张浓厚,下课时间走廊都没什么人,大家都在教室猫着刷题。

高考一天一天逼近,寒假一放又是过年,亲朋聚会高峰期,谁也不想期末考砸,影响过年的心情。

与此同时,梁星灼的十八岁生日也快到了。

043

“星星,今年生日你想怎么过?”

生日前一周,周四清晨,吃早饭的时候周归与突然提起。

梁星灼最近一心扑在学习上,冷不丁听到周归与提起过生日,愣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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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钟才回过神。

“啊……我生日快到了吗?”状况之外的语气。

周归与提醒他:“对,下周四就是。”

结果梁星灼听到下周四,本能反应竟然是:“天,还有六天就要期末考试了!”

梁星灼是大寒出生的,今年大寒正好是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

周归与哭笑不得,无奈道:“星星。”

梁星灼意识到自己抓错了重点,不好意思笑笑:“抱歉,我学得有点神经了。”

“你还知道啊。”周归与往梁星灼碗里夹了一个鲜肉小笼包,“只是一次普通的期末考试而已,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梁星灼点点头,嘴上说好,实则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不了一点。

大概是个人私心吧,梁星灼一直觉得上学期的期末考比下学期的重要,因为上学期考完就是过年,而下学期考完只是暑假。

暑假处于一年的中段,不像过年,辞旧迎新,要见亲戚,要聚会。

亲朋一聚会,读书的学生难免被关心学业。

梁星灼无法接受自己在这种节骨眼交不出一份完美的结果。

从前他是余妍的骄傲,八岁到周家生活之后,他是周归与的骄傲。

他必须足够好,他才值得被爱,周家的人也不会说这些年周归与对他的照顾是枉然。

今年他高三了,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期末考,尤为重要,等过年回了老家,周家人一定会凭借他的分数猜测他能不能考上重点大学。

有周归与这个满分答卷在前,他无法将其超越,但也不能差周归与太多。

这次期末考他一定要考好,当作高考那样去考。

至于十八岁生日,梁星灼反而不怎么看重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考试之外的事情上。

梁星灼吃了口包子,如实回答:“生日我没什么特别想法,跟往年一样,早上吃一碗哥做的长寿面,晚上一起吹个蛋糕就行。”

周归与微怔。

“这么简单。”

周归与其实也是一个对生日不热衷的人,不过他都是大人了,梁星灼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儿一个。

他也是从十几岁过来的,知道这年纪大多喜欢热热闹闹,生日过节爱跟朋友凑一块儿。

梁星灼小时候还老跟小区那帮小孩儿到处玩儿,自从余妍走后,他一下子收了性子,一心学习读书,闲暇时间若不是碰上推不掉的朋友邀约,他都更愿意自己待着学习看书。

每次去学校跟梁星灼开家长会,总听老师们反馈,梁星灼在学校人缘好的,可是这些年下来,梁星灼经常往家里带的朋友也就宋嘉航一个。

说梁星灼书呆子不至于,但周归与总觉得梁星灼现在太乖了,乖得有点自我封闭。

梁星灼似乎有意把自己的世界缩小,小到只能装下那么几个人。

所以周归与有时候希望梁星灼别那么乖,去做一些出格但无伤大雅的事情,比如上次瞒着他偷偷去网吧打游戏。

梁星灼有学习之外的欲望,并且为之付诸行动,周归与觉得是好事。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肆意张扬的阶段,一旦进入社会,一步一步走向真正的大人,便再难有这时候意气风发的心气了。

周归与试着提议:“不请朋友同学出去吃个饭玩一玩吗?正好期末考完了,放松一下。”他了解梁星灼向来不爱多用自己的钱,又补充道,“哥给报销,生日一年一次,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梁星灼听完兴致缺缺。

“不想请。”

主要一请客就要请一堆,除了宋嘉航和柳应白,梁星灼跟其他人的交情都差不多,请了这个不请那个纯纯得罪人,都请吧,他又嫌吵,一个生日过得跟应酬似的,没意思。

梁星灼喝了一口粥,补充道:“等放假我请小航吃个饭就行了,派对什么的不想搞。”

意料之中的答案。

周归与感叹:“我们星星长大了,小时候过生日,恨不得把整个小区的小孩儿都叫到家里开趴。”

梁星灼“哎呀”一声,有些难为情:“你都说了是小时候嘛,人会变的,我现在不喜欢那样过生日了。”

“现在喜欢怎么过?”

“跟你一起过,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说完,梁星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补充,“每年我都想这么过。”

周归与的心好像被什么击中了,停顿片刻才缓过来。

“好。”他对梁星灼笑了笑,重复,也是许诺,“每年都这么过。”

过了两天,周六放学的时候,宋嘉航也问起梁星灼过生日的事情。

梁星灼给了宋嘉航同样的答案,说自己不想开趴请客,等考完试请他跟柳应白吃顿饭就行。

宋嘉航听完,凑近梁星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他:“你不请客是不是因为苏漫羽?”

不知道是学业繁重,还是他有意释放的拒绝信息对苏漫羽起了作用,除非有班务上的交流,最近他们私底下都没说过话。

要不是宋嘉航这会儿提起来,梁星灼都快忘记这茬儿了。

“怎么可能,你想哪去了。”梁星灼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宋嘉航自有一套逻辑:“咋不可能,你要是请客,班里好多人都得请,你和苏漫羽都是班委,你难道不请她吗?可是你请了她,又让她会错意怎么办?左右不是人,所以你索性谁都不请了,我分析得有道理吧。”

梁星灼无语:“有道理个头,我才没想这么多,就是纯粹不想请客,嫌闹挺。”

宋嘉航这个朋友多又爱热闹的人表示不能理解。

“那你生日就这么过啦?这可是十八岁欸,人这辈子就这一个,平平淡淡过了也太没意思了。”

宋嘉航憋憋嘴,为梁星灼感到惋惜。

梁星灼却不以为然,好笑道:“说的好像其他年龄还有第二个似的。”

宋嘉航附和:“对哇,都没有第二个了,所以每年生日都要有仪式感地过。”

梁星灼背上书包,笑了笑:“谁说我没仪式感了?”

宋嘉航问:“那你仪式感是什么?客你都不请,跟我和小白吃饭也是生日过后再找时间。”

梁星灼理所当然地说:“跟我哥一起过就是我的仪式感。”

“……”

这久违的兄控味竟然该死的熟悉。

宋嘉航一副受不了了的表情,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恋哥癖赶紧走吧,不送。”

梁星灼欣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号:“走了,后天见。”

“后天见。”

梁星灼生日这天。

天没亮,闹钟没响,梁星灼在睡梦中听见了一些异响,迷迷糊糊从床头柜捞过手机,摁亮屏幕。

屏幕光线刺得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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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睁不开,好一会儿才看清上面的时间。

4:56

太早了。

梁星灼困得不行,精神不足以支撑他去思考那些异响是什么。

可能是周归与起夜上厕所吧,再次陷入昏睡前他如此猜测。

六点多闹钟响完,周归与也来房间叫梁星灼起床。

梁星灼昏昏沉沉慢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脚步虚浮,像幽灵似的飘到卫生间洗漱。

浸过冷水的毛巾盖在脸上,冻梁星灼一激灵,人总算开机成功。

今天周归与早上没让邹姨来做饭,跟往年一样,他亲手给梁星灼做了一碗长寿面。

“生日快乐,星星。”周归与把面放在梁星灼面前,笑着说,“从今天开始是大人了。”

“谢谢哥。”

梁星灼用手机给这张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拍了张照,拍完他突然来了兴致,把摄像头换成前置,对着他和周归与。

“哥,咱俩也拍一张吧,这是我十八岁的第一张照片,我想跟你一起拍。”

周归与看了看两人身上的家居服:“不换个正式点的衣服吗?”

“不用,记录当下就讲究一个真实。”

梁星灼站起来,站在周归与前面,一手高举手机,确定他和周归与都在镜头里后,展颜一笑,按下快门。

外面天还没亮,飘着小雪,室内暖黄的灯光打在少年和男人脸上,照片里的两张脸俊俏得各不相同,都让人移不开眼。

少年笑意盈盈,眼尾上弯,眼神清澈明亮。

男人嘴角微扬,视线落在少年身上,没有看镜头,笑意并非直接挂在脸上,如一层轻纱,风一吹就吹到少年身上,与他贴近、相拥。

梁星灼跟周归与一起拍过很多照片,这张跟以往拍过的感觉都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难道是生日效应?

梁星灼没多想,重新坐下吃面。

“照片发我一张。”

周归与忽然说。

梁星灼“嗯”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两下,用隔空投送发到了周归与手机上。

“过去了。”

“好。”

梁星灼拿起筷子吃面,挑起几根,放在嘴边吹吹,吸溜。

一口咽下,他竖起大拇指给周归与点了个赞:“好好吃,这个面好筋道啊。”

“你爱吃就行。”

周归与给自己煎了土司配咖啡,端出来,坐在梁星灼对面吃。

梁星灼吃第二口的时候,福至心灵般想起四点多听到的异响。

他看看碗里筋道的面条,再回忆回忆那段异响……

往年周归与给他做长寿面的面条都是在外面买的,口感和今年的不一样。

今年的口感像在外面吃的那种手工手擀面。

所以天不亮他听到的异响,应该是周归与在厨房揉面。

手里夹起的这一筷子面忽然变得沉甸甸。

周归与见梁星灼盯着面发呆,轻声催促:“赶紧吃吧,一会儿考试赶不上了。”

梁星灼回过神,怔怔应了声好,低头继续吃面。

吃得更细嚼慢咽。

趁着吃饭的功夫,周归与跟他说今天的安排:“下午考完试我去学校接你,我订了餐厅,晚上在外面吃,吃完再去看场电影。”

梁星灼光听着就期待,不过:“我下午四点半就考完了,你不上班吗?”

“请了半天假。”

周归与笑着看向他:“等你忙完,今天我的时间都是你的,小寿星。”

说这话的时候,周归与眼睛里好像有小火苗,被他注视着,仿佛不知不觉坐在了火堆旁边,周遭热意升腾。

梁星灼不敢跟周归与对视太久,他怕自己被烤化。

“……好。”梁星灼低头继续吃面,含糊应了一声。

没几秒,耳根红透了。

他浑然不知,只感觉热。

044

吃完早饭,周归与把梁星灼送到学校就上班去了。

期末考试期间,各年级的教室打乱分配考场,三十人一个考场,按年级排名安排座次。

为了方便,教务处将教学楼最顶层最右边的教室设为第一考场,以此为起点,呈“z”字型依次往下。

平时上课只需要爬三楼,这两天考试需要爬七楼,对梁星灼这个体力废物来说,无疑是一种考前拉练。

为什么教务处不从底楼往上排?

为什么上次要考年级第一?

为什么七层层高还不装电梯?

为什么世界上存在重力?

每迈上一级楼梯,这些质问就像弹幕一样在梁星灼脑子里飘过。

走到考场门口,梁星灼已经有点双腿发软了。

幸好他的位置就是进门第一个,梁星灼书包都懒得摘,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趴在课桌上动也不想动了。

挺尸没多久,梁星灼突然感觉视线一暗,门口的采光被阴影挡住。

柳应白和宋嘉航一左一右倚在教室门口,看梁星灼这副被七层楼梯干废的蔫吧样,毫不留情笑出声。

宋嘉航:“知道的你是爬楼累屁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学了一个通宵。”

柳应白:“他学一通宵也没爬七楼累。”

宋嘉航:“……倒也是哈。”

梁星灼有气无力地扫了两人一眼:“请你们不要当面说我坏话。”

宋嘉航极有原则:“不行,背后说岂不是显得我们很缺德。”

梁星灼无语:“当面说更缺。”

宋嘉航欠登儿的:“哦是吗,那你忍着吧。”

“……”

“好了,不逗你了,今天你可是寿星。”

宋嘉航自己给自己配bgm,酱酱酱酱地把藏在身后的礼品盒递给梁星灼:“生日快乐,星星,从今天开始,你也进入我们成年人的世界了。”

梁星灼挺腰坐直,好笑道:“少来,你也就比我早进入几个月。”

“那我也是你前辈。”宋嘉航嘿嘿笑。

梁星灼打量了一番礼品盒,看不出是什么。

一会儿要考试,教室里不能放个人物品,所有东西都在堆在教室外面的桌子上,梁星灼怕拆了不好收纳,只能忍住好奇心,对宋嘉航说:“那就谢谢前辈,礼物我回家再拆。”

“随你,什么时候拆都行,我不像某些人,尽送些乱七八糟的。”某些人和乱七八糟这两个字眼,宋嘉航咬得很重。

说完,宋嘉航还表情复杂剜了柳应白一眼。

前阵子宋嘉航生日,柳应白神神秘秘送给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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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是飞机杯和避孕套。

柳应白似笑非笑:“你就说是不是刚需吧。”

宋嘉航无话可说,憋了几秒憋出三个字:“不、害、臊!”

“有什么可害臊的,食色性也。”柳应白意有所指打趣,“你知不知道一生内敛的中国人创造了14亿人口,你爸妈如果害臊还有你吗?”

宋嘉航简直想抱头尖叫。

“……别说了大哥,这是公众场合。”

柳应白好笑道:“怎么了?生孩子涉黄啊?”

“啊啊啊啊啊啊!”宋嘉航忍无可忍,直接上手捂柳应白的嘴,脸色涨红,“我真受不了你了!闭嘴!”

柳应白被他的反应逗乐,笑得不行。

梁星灼叹气。

他这是都交了两个什么朋友啊。

打闹结束,柳应白开始说正经的,也把身后藏的礼品盒掏出来,递给梁星灼。

送出之前对宋嘉航说过的祝福:“成年快乐,星星,希望这份礼物能让你enjoy。”

梁星灼眉毛抖了抖,问:“礼物不会也是同款吧?”

柳应白不回答:“你拆开就知道了。”

梁星灼已经默认这是一箱成人用品了。

“谢谢小白,虽然不太想拆。”他一言难尽地收下。

柳应白并不这么认为:“你会拆的。”

梁星灼怕反驳下去,柳应白又要来一段虎狼之词,干脆承认:“嗯,我拆。”

宋嘉航探头瞧了瞧,关注点却在:“怎么你送星星的箱子更大啊,是我错觉吗?”

柳应白没直接回答:“要不你拿回去比比?”

“……”

宋嘉航:“我比个头。”

梁星灼把两个礼品盒放在一起,站起来,抱到外面桌子上。

“你们两个每天有空吗?要不明天请你们吃饭吧。”梁星灼摘了书包,放在礼物旁边,顺便问他们。

柳应白:“有。”

宋嘉航:“放假当然有空了。”

梁星灼拍板决定:“那就明天。”

三人闲聊了几句,柳应白和宋嘉航跟梁星灼不在同一个考场,赶在响铃前走了。

下午考完试,回班里开了个放假前班会,何道安再三叮嘱寒假期间也不能松懈,啰嗦了半小时才放人。

其实高三寒假放不了几天,跟上班族一样,初七一过就返校上课。

半个月不在教室,桌肚里的东西要么搬回家,要么锁储物柜里,梁星灼着急跟周归与去过生日,快速收拾好,往柜子里搬。

锁柜门的时候,苏漫羽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走到梁星灼旁边。

“梁星灼。”

梁星灼取下柜门钥匙,抬眸看见是她,顿了顿,问:“有事吗?”

苏漫羽“嗯”了一声,把盒子递过去:“祝你生日快乐。”

梁星灼面露迟疑:“谢谢,礼物我就……”

苏漫羽抢在他说完之前开口:“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对于送礼的人来说,对方接受这份礼物就是回礼了。”

梁星灼词穷。

过了几秒,梁星灼伸手接过这份礼物,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苏漫羽笑道:“不客气,开学见啦。”

梁星灼:“开学见。”

收拾完东西,梁星灼抱着今天收的生日礼物,一路小跑到校门口。

在周归与面前站定后,梁星灼已经累得不行了:“等、等久了吧,老何唠……唠叨了好、好久。”

周归与顺手接过梁星灼手里抱的生日礼物,见他累得说话都结巴,无奈道:“跑什么,我又不会走。”

梁星灼调匀呼吸才开口。

“我心急嘛,想快点见到你。”

脱口而出的一句,周归与知道梁星灼就是字面意思。

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强作镇定:“先上车吧。”

梁星灼说好。

上车后,梁星灼喝了两口车,休息了几分钟,总算缓过劲儿来。

“哥,我们去哪吃饭?”

周归与报了个地名。

梁星灼眼睛一亮:“法餐吗?”

周归与:“对。”

梁星灼微怔。

他这个月提过两次想吃法餐,不过嫌耽误时间,周归与说要带他去吃,他都拒绝了。

两次都是在饭桌上闲聊时提了一嘴,欲求并不强烈,如果不是周归与刚才报出地名,他自己都想不起这茬儿了。

周归与照顾他向来无微不至的,这样随口一提的东西被周归与放在心上,在某个时刻被落实,也不是头一遭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梁星灼竟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脑回路。

——如果周归与有喜欢的人,或者谈恋爱了结婚了,也会这么无微不至照顾对方吗?

于凭空的幻想中,梁星灼生出了嫉妒。

他想,他终究是自私的。

对周归与喜欢的人根本做不到爱屋及乌,只有讨厌,讨厌这个人抢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车都开过一个路口了,周归与也没听到梁星灼吱声。

他看了梁星灼一眼。

梁星灼不知道在想什么,圆润的红唇紧抿,眉心微蹙,如临大敌的神情。

周归与心生疑惑。

“是不是不想吃法餐?”周归与问。

周归与的声音打断了梁星灼的思绪,他回过神,忙说:“没有不想,想吃的。”

“心情不好?”

“没有。”

梁星灼扯出一个笑,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复盘今天考试的一道题,拿不准做没做对。”

听到他在放松时间又在研究学习,周归与叹了口气:“考完就别想了,换换脑子,想想一会儿要吃的菜吧。”

梁星灼应了声好,开始思考。

过了几秒,他说:“鹅肝,好久没吃了,还有卡酥来砂锅和勃艮第牛肉,哦哦!洋葱汤也要!”

周归与一一记下,嘴上还说:“好,一会儿你点菜。”

“还要吃甜品……对了,哥,你是不是买蛋糕啦?”

“买了,配送地址写的餐厅,他们会代收。”

“那就不要甜品了。”

气氛正好,梁星灼暂时放下那些令人不快的假设性脑回路,只专注当下。

当下的时间没有别人,只属于他和周归与两个人,这就够了。

法餐厅位于商贸中心楼顶,分为室内和室外,室外露台冬季会升起全景拱形玻璃,保暖防风。

周归与订了一个能俯瞰街景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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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路上飘起雪,这会儿下大了,玻璃窗外大雪纷飞,窗内萦舒缓的钢琴声,环境清幽放松,暖光灯下享受美食,别有一番风味。

法式鹅肝刚上没两分钟,勃艮第牛肉就来了。

梁星灼对鹅肝赞不绝口,顺便问了上菜的服务生一句:“你们家是换主厨了吗?鹅肝比以前做得更好吃了。”

服务生笑道:“是的,现任主厨Gabriel是我们老板从法国米其林餐厅请来的。”

梁星灼再次:“特别好吃,我很喜欢。”

“谢谢先生。”服务生微微躬身,“菜上齐了,二位请慢用。”

周归与见梁星灼爱吃鹅肝,问:“再给你点一份?”

梁星灼咽下食物,摆摆手:“不要了,再好吃吃多了也腻味。”

“好。”周归与冲他笑笑,“爱吃下次又来。”

梁星灼笑着点头。

快吃完的时候,服务生推着插好蜡烛的蛋糕过来,放在餐桌上。

周归与点燃蜡烛,唱生日歌陪梁星灼许了愿。

靠人为能做到的事情他从不祈求神明,比如考多少分,上什么大学。

梁星灼每年愿望都只有一个,如果愿力真的存在,他愿意把三份愿望的愿力击中在这一个愿望上-

希望明年也跟哥哥一起生活

梁星灼默念三遍,睁眼跟周归与一起吹灭蜡烛。

他们这边刚结束,两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拿着小提琴走向隔壁桌。

餐厅弹钢琴的停了下来,露台灯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周围黯淡,隔壁桌明亮。

琴声响起,男人站起来,手捧服务生送过来的鲜花钻戒,单膝跪地,请对面的女人嫁给她。

从女人的表情来看,显然没料到男人会来这一出。

男人意图被其他就餐的客人看破后,不少人跟着起哄,不知道谁先开了个头,喊了句“嫁给他”,话音落得到一声、两声、三声、很多声效仿,开始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摄影。

现场顿时变得像演唱会的安可环节。

女人尴尬地握着刀叉,放下了,手又局促得不知道该往哪放。

现场一边倒的气氛像忽然袭来的高浪,而她只是一个穿着背漂水性不好的玩耍者。

一下子给梁星灼看难受了,他跟着坐立难安。

饮品还剩半杯,梁星灼本来想喝完再走,眼下没了胃口,他压低声音对周归与说:“哥,咱走了吧。”

周归与扫了眼他剩半杯的饮品:“不喝了?”

梁星灼捞过旁边的羽绒服,站起来:“没胃口了,走吧。”

周归与说好,拿过大衣,跟梁星灼一起离开。

下楼前周归与回头瞧了眼求婚现场,女人借口去卫生间,起身仓皇离开,朝他们这边走来。

她走得很急,没有看路,越过周归与,下一步踩楼梯踩空,穿着高跟鞋重心不稳,眼看要摔,前面梁星灼反应快扶住了他,搭在手腕的羽绒服滑落在楼梯上。

女人惊魂未定,梁星灼等她站稳后才松手,关心道:“姐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女人挽了挽跑乱的头发,神情恍惚跟梁星灼道谢,“谢谢你。”

梁星灼:“没关系。”

女人走了两步,想起自己的包和外套还在座位没拿走,转身往回走,一转念想到上面的阵仗,又产生了畏惧,站在原地不敢再走。

梁星灼看出女人的纠结,斟酌片刻后,主动说:“姐姐,你去楼下卫生间等着吧,你的个人物品,我找个女服务生给你送过去。”

女人惊讶,随即朝梁星灼投以感激的眼神:“可以吗?太感谢你了!”

“可以。”梁星灼笑了笑,多说了一句,“看见你逃走了,我还挺为你高兴的,你很勇敢。”

女人苦笑:“都逃走了还勇敢什么呀。”

梁星灼正色道:“怎么不勇敢了?刚才那个气氛你压力多大啊,我看着都受不了了,这不,拉着我哥提前走了。”

谈笑间,周归与把捡起来的羽绒服递给梁星灼。

“拿着。”

梁星灼“哦”了一声接过,被周归与一打岔,女人也终止话题:“那我去卫生间等着,麻烦你了,弟弟。”

“没事儿,你去吧。”梁星灼想到女人刚才差点摔跤,多提醒了一句,“小心台阶。”

女人又道了声谢,先走了。

梁星灼和周归与也跟着下楼,周归与去买单,梁星灼去找女服务员送东西。

买单的时候,除了本身的服务费以外,周归与额外给了一笔小费,因为:“给Gabriel的,我弟弟很喜欢他做的鹅肝。”

前台:“好的,周先生,我会向Gabriel转达。”

买完单,梁星灼也回来了,两人一起离开餐厅。

电影院在楼下那层,离开场还有半小时,时间充裕,梁星灼提议随便逛逛再去楼下,周归与没有异议。

事情刚过,梁星灼忍不住跟周归与讨论:“刚刚那个姐姐幸好逃走了,如果她硬着头皮答应,那也太委屈了。”

周归与问:“你是觉得她无形之间被逼迫了吗?”

“对啊。”梁星灼停下来,吃惊看他,“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那些人一起哄我都难受死了,多待不了一秒,赶紧叫你走。”

“感觉到了。”

周归与抬手揉揉梁星灼的头,夸他:“我们星星是个心思细腻又很善良的小孩儿。”

梁星灼捉住某个字眼:“我都成年了还小孩儿啊。”

你成年了也比我小十岁,在我眼里你当然是小孩儿了。周归与心道。

不过他知道梁星灼不怎么喜欢自己拿他当小孩儿,于是顺着寿星喜好改了口:“好吧,是个心思细腻又很善良的男人。”

第一次听周归与把这么成熟的字眼扣在自己头上,梁星灼眨眨眼,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往上翘的嘴角又暴露了他内心的窃喜。

“哎呀……你这话说的……”梁星灼眼神飘忽,扭扭捏捏夸回去,“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嘛,你也是这种男人啦。”

周归与轻笑:“是吗,谢谢弟弟。”

一会儿男人一会儿弟弟的,梁星灼凭空生出些许错乱感,身体里有一股邪火在乱窜,搅扰他的思绪。

在周归与眼里,他先是弟弟还是先是男人呢?

——梁星灼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疑惑。

肯定是弟弟啊,在你哥眼里你不是弟弟是什么。

左边一道声音回答他。

你读没读题,他问的是周归与,不是他哥。

右边一道声音反驳左边的。

左边反问:有区别?

右边无语:当然有,单论周归与,周归与就是周归与,如果加上哥哥,哥哥身份就凌驾于周归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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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

左边:……被你绕晕了。

右边:直白点也有,不如让他反过来问问自己。

左边:什么?

在你眼里,周归与先是哥哥还是先是男人?

问题猛地迎面砸过来,梁星灼被砸懵了。

左右两道声音也消失了,他的世界忽然变得寂静一片。

周归与一直都是哥哥,什么先后次序,他从没思考过。

所以他为什么要疑惑他在周归与那里的先后次序?

梁星灼越想越糊涂,似乎抓住了什么,可是摊手一看,两手空空,分明什么都没有。

周归与看了眼腕表,提醒:“时间差不多了,去电影院吧。”

梁星灼飘远的思绪被周归与的声音拉回来。

他怔怔应了声好,心不在焉地跟着周归与乘上扶梯。

今天是他生日不假,但老实说,他没有成为成年人的实感,反而是经周归与之口说出的“男人”两个字,让他意识到,自己总算在一个类别里,可以跟周归与归为同类。

从今天起,他和周归与都是成年男性了。

乍一听,他好像不再需要追逐也可以站在周归与身边。

梁星灼低头打量他和周归与站的位置。

不在同一级楼梯,周归与在他前面一级。

梁星灼抬腿迈下一级楼梯,周归与站在楼梯偏中间的位置,楼梯本就那么点儿地方,哪怕梁星灼瘦瘦小小,周归与还是被挤了一下。

周归与莫名看向梁星灼,不明白他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梁星灼笑眯眯地,语气却很执拗:“我要跟你站在一起。”

说完他惊讶自己下意识没叫哥,不过也就惊讶了一瞬。

听完这话,周归与失笑,只当他孩子心性。

电影十点多散场,开车回家十一点半了。

梁星灼是放寒假了,明天起不用早起上学,但周归与还要照常上班。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梁星灼就主动说:“哥,你先洗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换上拖鞋,梁星灼又补充:“今天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周归与“哦”了一声,有些耐人寻味地问:“我没送你礼物都很开心了吗?”

梁星灼微怔,随后:“又是法餐又是电影的,这些还不算礼物?”

他每天跟周归与生活在一起,周归与工作有多忙,他是最清楚的。

周归与能在这么忙碌的工作里,挤出一个下午和晚上来给他过生日,梁星灼觉得这已经是特别奢侈也足够有诚意的礼物了。

结果周归与说:“当然不算。”

“这些是过生日应该有的行程,行程跟礼物是两回事。”周归与都有些无奈了,“你怎么会觉得这些就算礼物了?我从没这么敷衍过你。”

梁星灼被周归与问住。

思索片刻,他不好意思地解释:“抱歉啊,我今年注意力都放在期末考上了,自己不看重,所以今天这些在我眼里已经足够隆重了,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

周归与叹气。

劳逸结合这些话他都快说烂了,今天梁星灼生日他不想啰嗦,最后只能说一句:“你啊你。”

梁星灼卖乖凑上来:“所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周归与没回答,领着他往客厅走。

茶几上放着两个包装好的盒子。

“都是你的,拆开看看吧。”

梁星灼“哇”了一声,盘腿坐地下,看着这两个盒子感叹:“这算是两个礼物了吧,哥你也太好了。”

周归与不以为然:“我觉得还是算一个。”

梁星灼满怀期待拆礼物。

两份盒子的包装纸一撕开,原来是两个鞋盒。

一个盒子上面有logo,是梁星灼常买的球鞋牌子,之前宋嘉航过生日,他也送过。

另一个盒子的logo梁星灼不认识,不过盒子质感不错,想来里面的东西也不便宜。

“是鞋子呀,不过为什么送两双?”

梁星灼抬头问周归与。

周归与还是没回答:“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盒子里面还有玄机,让他自己发现的意思。

他哥心思可真多。梁星灼偷乐。

梁星灼先打开了球鞋的盒子,款式一眼看过去就是他喜欢的类型。

鞋子上面放着一张卡片。

这应该就是盒子里面的玄机了。

梁星灼拿起来看。

几行手写字,是周归与的笔记。

[成年快乐,星星

成年人世界的条条框框太多,沉闷无风的时候就穿上它跑一跑吧

祝我的少年永远自由自在]

梁星灼眼眶发热,说不出话。

他沉默着打开另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里面也是一双鞋。

一双皮鞋。

鞋面发亮,皮料捏着柔软,款式没有繁琐的设计,可以搭配任何款式的西装。

同样的,这双鞋子上面也放着一张卡片,一样的字迹,不一样的内容。

[成年快乐,梁先生

称呼是不是感觉有些陌生?没关系,以后你会经常听见别人如此称呼你

初出茅庐,希望它能为你托底,保证你每一步都不踩空

祝梁先生在成年人的世界也一往无前]

梁星灼的眼泪夺眶而出。

边哭边怪周归与:“你好烦啊,送礼物就算了怎么还写小纸条啊,我受不了了呜呜呜呜呜……”

周归与抽了一张卫生纸递给他。

“可能我应该让你自己一个人拆。”周归与笑道,“下次我回避。”

梁星灼擦着眼泪,听到这里又哭又笑。

“这是重点吗!”

周归与无辜:“重点是什么?”

梁星灼红着眼睛:“是你写的话太惹人哭了。”

周归与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泪,顺着他的话说:“好,是哥不对,下次不写了。”

“那不行!”梁星灼表示抗议,“不能不写,要写,每年都写一张。”

周归与顿了顿,直言:“……感情倒也没那么充沛。”

梁星灼没绷住笑出声。

“你怎么装都不装一下。”

周归与好脾气:“行,你重问一次,我装一下。”

“哄小孩儿呢你。”

“这是你自己说的。”

“周归与!”

煽情的气氛完全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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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灼把擦过眼泪的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深呼吸两三次,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重新看了一遍那两张卡片,发现些许端倪。

也可能是他咬文嚼字吧。

周归与已经起身准备去洗澡了,突然被梁星灼叫住:“哥。”

语气严肃,有事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周归与又坐回去,凝神等待梁星灼的后话。

梁星灼拿起放在皮鞋里的那张卡片,指着最后一行,问他:“为什么这里只写了‘梁先生’,而不是‘我的梁先生’?”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无缘无故发问,又拿起球鞋那张卡片,指着最后一行:“这张就有‘我的’。”

周归与眼神微变,开口有些避而不谈的意味:“一个不起眼的字眼,应该是写的时候忘记了。”

梁星灼敏锐察觉,立马拆穿他:“说谎。”

周归与语塞。

梁星灼放下卡片,低眉,看起来竟有些失落:“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我成年了,我们就应该分开生活了……”

所以你不再是我的,我也不再是你的。

周归与一怔,果断否认:“当然不是,我没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写?”梁星灼非要问个清楚。

周归与又一次被梁星灼的敏锐惊讶到。

在梁星灼面前,自己好像越要隐藏,越无处可藏,总会被梁星灼洞悉到,然后像这样放在台面上来问他。

周归与有些无计可施。

“你怎么不说话?”梁星灼全然不知道周归与的为难,只在他的沉默里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你可以承认的,我不会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事实。”

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事实。

周归与在心里悲哀地想。

梁星灼要问到底,周归与不可能全部如实交代,斟酌之后只能挑挑拣拣地说:“称呼你为‘梁先生’的时候,你是独立个体,是你自己,而不是谁的弟弟,我认为只有你的伴侣才有资格在‘梁先生’前面加上‘我的’,而我,”停顿了一下,周归与把后面的半句话说完,“我只是你哥,这么称呼不合适。”

周归与这番话跟梁星灼几个小时前有过的疑惑几乎重合,并且周归与也算间接回答了他的疑惑。

没有先是弟弟还是先是男人这个先后顺序,他在周归与那里只是弟弟。

这个答案如此理所当然,在这之前,梁星灼竟然完全没有想过还存在这样一种答案。

为什么他只纠结于先后顺序,而不认为这二者非此即彼?

潜意识里难道他希望二者共存吗?

共存岂不是意味着他不仅仅只满足做周归与的弟弟,而是……

梁星灼被自己的逻辑荒唐到,来不及进行表情管理,或多或少展露在了脸上。

周归与在梁星灼的脸上读到了难以置信,以及更复杂的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他心里有鬼,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草木皆兵。

周归与佯作无事,随意问道:“怎么这副表情,我说错什么了吗?”

梁星灼心慌否认:“没、没有。”他干笑两声,站起来把鞋盒盖好,看起来很忙,“是我太敏感了,没事了,你快去洗澡吧,很晚了。”

周归与感觉梁星灼有些奇怪,纵然心虚,还是多关心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梁星灼把两个盒子叠放,双手抱起来准备往房间里搬:“我能有什么事,今天生日过得太开心了,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这就回房间试穿一下,迫不及待了。”

周归与挑不出破绽,只能:“好,那我去洗澡了。”

梁星灼“嗯”了一声,抱着鞋盒回自己房间了。

两手不空,他只能用脚带了下房门,房门大范围关上了,留着一道缝。

不过梁星灼现在没空在意房门关没关严实,手里的鞋盒往地上一放,跟今天在学习收到的生日礼物摆在一起,人就躺上床了,眼神放空虚虚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满脑子荒唐念头。

不满足于做周归与的弟弟……

上次拿了奖学金,他和周归与去买衣服,他们的亲密举止引起店员误会,店员说他们般配。

离开商场后,周归与在车里跟他说,以后他们在公共场合要适当保持距离,以免再引起误会。

他不以为然,周归与接着说了更直白的话。

“两个男性,情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是同性恋,喜欢男人,只想跟男人牵手接吻,发生性关系。”

梁星灼尝试把他和周归与代入那句话的场景里。

牵手,没什么啊经常牵。

接吻,嗯……也不是没碰到过。

性关系,说起来两个男人发生性关系好像是……梁星灼的屁股蛋猛地收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荒谬了!你在用你哥脑补什么鬼东西啊!

梁星灼从床上坐起来,打算把其他礼物拆掉,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莫名其妙开始意淫自己的哥也太变态了。

说干就干,梁星灼下床,把一堆礼物拿到床边放着,这边空间大,他可以坐在地上拆。

宋嘉航送了他一台最新款的游戏机,张池送的蓝牙音箱,苏漫羽送了他一支钢笔。

梁星灼认得这个钢笔的牌子,不便宜。

得还礼。

梁星灼记不住苏漫羽什么时候生日,又怕忘记这茬儿,打开手机写了个提醒事项,设置一个月提醒一次。

拆到最后只剩下柳应白送的礼物。

没任何悬念,里面肯定全是成人用品。

梁星灼本来不想打开,准备直接放到柜子里压箱底,可是鬼使神差的,念头一转,等回过神的时候,包装已经被他拆开了。

我也是个男人。

我成年了。

我对性存在好奇心很正常。

我只是看看。

我又不用。

梁星灼默默在心里念叨了两三分钟,也不知道念叨给谁听的,念完他都觉得自己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讪讪轻咳两声,装作无事发生,开始满足自己好奇心。

飞机杯,避孕套,这些梁星灼都认识,实物是第一次接触,他拿起来看了几眼就放下了,拿在手里跟烫手山芋似的。

剩下的梁星灼就不认识了,得看包装上面的产品名字。

润滑油、情趣香水、肛塞、前列腺按摩器,锁精环……有些看了名字他也不知道怎么用。

再往下翻还有皮鞭手铐,甚至……梁星灼拎起一块跟破布一样的东西,黑丝连体裤袜,还有兔耳朵、猫耳朵……

梁星灼把所有的东西翻了个遍,箱子最下面还有一张卡片。

梁星灼脸色红得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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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来看。

[我猜你翻到这里已经羞愤欲死了

这也是成年人世界的一部分哦宝贝

希望有一天你用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能让你……哦不,你们enjoy~

生日快乐,星星。

——来自你的性启蒙老师,mr.liu]

“……”

梁星灼把卡片往空纸箱里一甩,气鼓鼓拿过手机,点开柳应白的头像,发了十几个暴揍人的表情包过去。

[柳!应!白!!!]

[我真的受不了你了!!!]

[你迟早被扫黄大队抓走!!!]

柳应白正玩手机呢,被梁星灼的信息轰炸完,发来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哈哈”,梁星灼隔着网线朝他大翻白眼。

笑够了,柳应白正经回复:[行了,你都成年了就别性压抑了,有你感谢我的一天]

梁星灼噼里啪啦打字:[我谢你个头]

[你都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没眼看]

柳应白:[是不知道怎么用吗?哪个不知道拍照发我,本老师逐一说明]

梁星灼给他发了个再见。

过了一两分钟,柳应白给他发了十几张图片过来。

梁星灼打开一看,是他们上次拍的天使恶魔主题写真,原片都精修过了,背景加了特效,氛围感拉满。

他第一眼都没认出照片里的人是自己和柳应白。

怎么说呢,太女了。

梁星灼回忆自己拍片的时候那些动作表情,他也没刻意扮女,没想到拍出来会有这样的效果。

柳应白:[好看吧,现在知道自己长得多漂亮了吗?跟我同框,不被我颜值压下去的,你是第一个]

[明晚这组写真发新作品绝对破百万赞]

梁星灼想了想,回复:[我觉得是你团队后期太厉害了]

柳应白大概忙别的去了,没有回他。

梁星灼自己又把柳应白发过来的照片点开看了一遍。

太有新奇感了,原来他在镜头里还有这样的一面。

梁星灼看得专注,周归与在外面叫他洗澡都没听见。

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周归与以为梁星灼睡着了,擦了擦头发,从卫生间走到梁星灼房间。

门没关,周归与推开门往里瞧。

梁星灼坐在地上,握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周围很乱,各种盒子。

“你在做什么?”周归与一边走近,一边问。

梁星灼听到周归与的声音,慌乱地退出微信后台,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如果被周归与看见这些女装写真,他根本解释不清楚。

梁星灼转过头,正准备回答“在拆礼物”,视线落在周归与手上拿的飞机杯时,笑意僵住,如遭雷劈。

045

梁星灼感觉自己肉身还在尘世,其实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

社死的。

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息,让两个人足足一分钟没有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梁星灼更沉不住气,坐起来,硬生生把飞机杯从周归与手里抽走,接着二话不说扔进空纸箱里。

飞机杯自身有重量,被梁星灼带着情绪扔在空纸箱里,撞击发出一声闷响,还带着空纸箱滑移了几十厘米。

这会儿功夫,梁星灼已经紧张出一手汗,他在裤腿上搓了搓,硬着头皮开口解释:“我、那什么,同学送的生日礼物,我拆开看看…就恶趣味,男生之间的恶趣味,你懂的,你懂的吧?你肯定懂!”

周归与感觉梁星灼快碎了。

他“嗯”了一声,顺应梁星灼的说辞:“我懂。”

“……”

不知道为什么,梁星灼感觉更尴尬了。

他闷头开始收拾这一地的成人用品,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红。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拿起来直接往纸箱里扔,手法粗暴,全然不顾物品死活。

周归与本想搭把手,怕梁星灼更尴尬,忍住了。

这一地的成人用品固然令人吃惊,但是周归与更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余光瞥见的梁星灼之前看得专注的照片。

只是余光一瞥,没有看得特别仔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女生的照片,写真那种。

不管是女生发给梁星灼看的,还是梁星灼从女生的朋友圈看到的,光是专注这个结果已经让周归与很难不多想。

怀疑的种子早就埋好了,从他第一次看见梁星灼跟双马尾同框起,之后每发现一次梁星灼的异样,种子就生根发芽一点。

这个种子迟早会长成一棵树,长得比他还高,高到他再也无法无视其存在。

梁星灼把最后一个兔耳朵扔进纸箱,折回纸箱封口,将其他礼物包装垒在上面,一并踢到墙边角落。

家里暖气足,这堆破玩意儿又让他臊得慌,这么几分钟,给梁星灼热出一头汗。

正好借此逃离社死现场。

梁星灼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充电,背对着周归与说:“那个,我也洗澡去了,哥你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周归与回了一声好。

对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在这里结束,梁星灼的尴尬就到此为止。

周归与理智上明白,可是眼看梁星灼快走出房间,受感性趋势,还是出声叫住了他,问了一个在此刻会让梁星灼尴尬度直线飙升的问题。

“星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梁星灼愣在原地。

回过头看周归与的时候,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快从树上掉下来了。

“我没谈!”

梁星灼简直羞愤欲死,慌忙解释:“你真误会了,哥,那些东西不是我买的,真的是我同学送我的,我没那些心思……”

周归与第一时间感到了后悔,怕因此给梁星灼留下心理阴影,立刻转移重点:“别紧张,星星,这不是需要羞耻的事情,人都有欲望。”

梁星灼尴尬得想死,哪里听得进道理,只是执拗地自证:“你还是不信我,这样,我马上给我同学打电话,让他跟你说!”

说着,他走回去要拿床头柜的手机。

周归与见他情绪实在激动,走上去拦住他,温声道:“哥没不信,哥信,你冷静一下。”

梁星灼这才泄了劲儿,怔怔地看向周归与:“真的吗?”

“真的。”

周归与一脸认真地跟他说:“生理发育自然伴随生理欲望,不必为此感到羞耻,这跟食欲一样正常,知道吗?”

梁星灼轻“嗯”一声,小声说:“我就是太尴尬了……”

“是哥不好,该敲门的。”

“没……我自己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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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过度了……”

周归与揉揉梁星灼的头:“没事,洗澡去吧,明天不上学也别熬夜。”

梁星灼点点头,跟他道了晚安,去卫生间洗澡了。

周归与回了自己房间,吹干头发,关灯躺下。

迟迟没有睡意。

问梁星灼是不是谈恋爱那句,只是给梁星灼增加了尴尬,与他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种子没有被拔除。

周归与翻了个身,有些悲哀地想,就算被拔除了又如何,或早或晚还会有新的种子出现。

次日。

梁星灼请宋嘉航和柳应白吃饭,在外面玩了一天。

周归与放假前忙得脚不沾地,梁星灼自己在家学习,也趁这个时间,去柳应白工作室拍了两次写真,赚点钱。

大年二十九,周归与上完年前最后一天班,次日天不亮,起了个大早,带着梁星灼开车回老家过年。

返程高峰,平时八个小时的车程,堵车走走停停,硬是开了快十三个小时。

周家这几年过年都在老两口名下那套城郊度假别墅,地方大,宽敞,大人孩子都玩得开,晚上喝多了,十几个房间也能安置不少人。

因为是城郊,烟花也能放,孩子们喜欢,每年都各家都会买一些。

早上出发的时候天没亮,晚上七点多到别墅,天也黑透了。的

年夜饭早就摆上了桌,亲戚们都到了好一会儿,全家都在等他们两个人开饭。

周归与是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而周忠惟和杨佩书又是家里资产最丰厚的,就连不是自家孩子的梁星灼也比同龄人优秀,他们这一脉在整个家族里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是人物,逢年过年聚在一起,话题也基本绕着他们家里人展开。

周忠惟和杨佩书现在上了年纪了,基本处于退休状态,家里生意都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亲戚们无非关心关心他们身体,话题重心还是在年轻一辈身上,也就是周归与的事业和梁星灼的学业。

客厅的大电视放着春晚,热场的歌舞节目结束,第一个相声节目开始的时候,年夜饭的话题从周归与身上转移到了梁星灼这里。

先是有人问起梁星灼期末考试的成绩。

梁星灼报了个7开头的分数。

饭桌上大家大吸一口凉气,有个舅公率先打破沉默:“好小子,跟你哥一样厉害,我记得归与当年高考也是差不多的分数吧?拿了当年的理科状元。”

周归与不紧不慢地开口,替梁星灼回答:“比我高六分。”

梁星灼知道周归与有意给自己脸上增光,还是谦虚道:“期末考试的题没有你当年高考那么难。”

周归与没跟他争论,只是对着亲戚们说:“这孩子脸皮薄,大家别这么夸他了。”

舅公跟杨佩书是亲姐弟,两家关系一向亲近,梁星灼勉强也算自家孩子,下面晚辈争气,上面做长辈的脸上也有光。

舅公大笑道:“好就是好,成绩好就得挨夸,星星,支棱点儿!”

梁星灼笑得腼腆:“谢谢舅公。”

不忘借机讨好:“我能安心学习,都是托周爷爷、杨奶奶还有归与的福,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年的照顾和关心,我的人生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一番话听得周忠惟和杨佩书眉开眼笑,老两口嘴上嗔怪梁星灼说客气话,脸上的笑容又间接表明,这些客套话他们是很受用的。

梁星灼趁热打铁,往自己的空酒杯里倒了白酒,刚拿起来就被周归与按住手。

“你做什么?”周归与把装饮料的杯子推过去,“喝这个。”

周归与说话声音压得低,近乎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

而梁星灼一开口,声音有意提高,让全桌人都听见。

他无辜地看着周归与:“哥,我都十八岁了,大过年的喝点酒敬长辈们应该没事吧。”

周归与一瞬不瞬盯着他,像一种无声的施压。

梁星灼承认自己有借别人的势来跟周归与的好意做对抗的意思,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借的势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舅公豪爽地劝周归与:“就是,星星都成年人了,归与你可不兴还这么护着啊,男人哪能不会喝酒。”

在哪都有的酒桌文化也开始发挥作用,其他亲戚们也纷纷开口,鼓励梁星灼喝两杯。

周归与倒不是没有可以与之反驳的话,只是这会儿功夫,梁星灼都用白酒把周忠惟和杨佩书敬了一轮了,他那些话只能咽回肚子里。

梁星灼自己想这么喝,他不知道要怎么阻止。

大家见周归与都不反对,舅公更是热情地拿出自己酿的酒,亲自给梁星灼倒了一杯,请他品尝。

梁星灼当然领情,就着这杯酒和一堆吉利话把舅公哄得直乐。

一桌子都是长辈,梁星灼明白不可厚此薄彼的道理,挨个敬了一圈,亲戚们也轮番夸他好酒量,会来事儿,以后在社会上肯定吃得开,夸他们家的孩子个顶个的有出息。

敬到最后只剩下周归与。

梁星灼倒酒的时候手已经有点晃了,刚端起酒杯要敬周归与,周归与就用手按在了杯口上,不让他敬。

桌上其他人聊别的聊开了,没人注意他们哥俩这点小插曲。

梁星灼不明白周归与为什么这么做,委委屈屈叫了声哥。

周归与拿起梁星灼的酒杯,仰头把里面的酒喝了,至于酒杯,顺手放在了自己这边,不让梁星灼再碰。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周归与盯着梁星灼,声音很沉。

梁星灼听出周归与言语间的微愠,佯作不知,装傻,嬉皮笑脸地说:“我哪里不知道了,我知道呀。”

说完还想伸手去够自己的酒杯,还想倒酒敬他,还想喝。

周归与半点没惯着他,冷着脸,抬手朝他手背就是一掌。

拍得不重,架不住梁星灼皮肤白,又嫩,一掌下去,手背就起了个红印。

梁星灼憋憋嘴,看起来要哭。

他把手收回来,自己揉手背上的红印,嘟囔:“哥好凶,还打人。”

周归与睨他一眼,淡声问:“还敬吗?”

梁星灼知道周归与是真的生他气了,哪里还敢造次,老实巴交地回答:“不敬了,我喝饮料。”

“饮料也没得喝了。”

梁星灼“啊”了一声,想说什么,被周归与的眼神吓了回去。

他哥生气的时候好可怕。

冷冰冰的,跟最开始认识时不喜欢他那副样子一模一样。

周归与去厨房拿了个新杯子,拿勺子挖了点蜂蜜,现冲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端出来放在梁星灼面前。

“喝这个。”周归与把勺子拿出来搁在一旁,免得梁星灼喝起来不方便,戳眼睛。

梁星灼脑子越来越晕,周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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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双手握着杯子,先抿了一口,唱着甜甜的,他笑起来,冲周归与傻乐:“好喝,甜的,星星喜欢。”

梁星灼喝酒上脸,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被酒气熏得通红,眼睛却亮,跟嘴唇一样,水灵灵的。

周归与的喉结滚动两下,撇开眼,拿过旁边的常温饮料喝了一大口,眼神晦暗不明。

梁星灼在旁边浑然不觉,捧着蜂蜜水喝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冒出两句傻话,撒娇似的,听得周归与耳朵痒,心更痒。

年夜饭吃到了十点多,大人打牌,小孩儿们扎堆去院子里放烟花玩。

周家的孩子王是周归与那两个堂弟,跟梁星灼差不多大,也读高三了。

不过两个人都不是读书的料,成天在学校惹是生非被请家长,跟梁星灼简直两个极端。

因为老被长辈们当作梁星灼的对照组比来比去,这俩堂弟一直不待见梁星灼,在长辈们面前还装一下,一离了长辈的眼,话都不跟梁星灼说一句,更被提带着梁星灼一起玩了。

退回去好几年前过年吧,梁星灼才十一二岁的样子,那年过年不是在这栋别墅过的,是在城区的一家酒店。

晚上年夜饭吃完,大人们去茶楼打牌,一帮孩子,大孩子带着小孩子要去看电影,梁星灼也被带着去。

可是那部电影实在太无聊了,大家看得哈欠连天的,两个堂弟率先溜出观影厅,去外面玩投币游戏机。

梁星灼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没跟着去,继续在观影厅看无聊电影,看着看着困意上头,睡着了。

最后他是被清场打扫卫生的阿姨叫醒的。

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起来的那帮人不知道去哪了。

梁星灼跟阿姨道了声谢,自己离开观影厅,在电影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其他人。

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被扔下了。

周归与的老家对梁星灼来说是个陌生的城市,只有每年过年才会来这里待几天,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周归与家附近活动,看电影的这个商场是年前才开业的,在新城区,梁星灼从没来过,商场有几道门他都不清楚。

梁星灼害怕得直掉眼泪。

幸好电影院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他落了单,过来问他缘由,幸好他记得周归与的电话号码,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给周归与打了电话。

电话结束半个小时左右,周归与火急火燎地出现在电影院门口,看见梁星灼在椅子上坐着等他,忙跑过去,蹲下来安慰他。

梁星灼本来只是抽抽泣泣,不怎么掉眼泪了,只是害怕难过,一看见周归与来,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扑上去搂着周归与的脖子哇哇大哭。

周归与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

自那以后,每次过年回家,周归与再也没让梁星灼单独跟家里那帮小的出过门。

这两年梁星灼大了,可以一个人出门了,周归与没有强加干涉,但梁星灼自己也不乐意跟家里那帮小孩儿一起玩,大人们打牌,他就自己玩玩手机,或者回房间写作业。

为此俩堂弟背后没少说梁星灼爱装逼,大过年的大家都在玩,显着他了,他要自己在房间写作业。

梁星灼无所谓他们怎么说。

今晚喝了酒,梁星灼脑子晕乎乎的,作业是写不了一点,手机屏幕看着也烟花,坐客厅看春晚,听家里那帮小孩儿在院子放烟花玩得热闹,竟也生出几分向往来。

可是他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人都摆明讨厌他了,他才不要凑上去主动说烟花能不能给我放一点,我也想玩儿。

忒没面子了,丢脸。

虽然他总是讨好周家人,但平辈之间没必要。

周归与陪长辈们玩了两圈牌,找借口离了席,下楼来客厅看梁星灼。

结果一下楼就看见梁星灼眼巴巴地望着落地窗。

周归与顺着梁星灼的视线瞧过去,窗外院子里,家里一帮小孩儿在放烟花玩儿,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夹杂着嬉笑打闹,很有年味儿,很热闹。

跟梁星灼落寞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周归与的心一下子被人掐了一把,生疼,直反酸劲儿。

“想玩儿就出去跟他们一起玩玩儿?”

周归与走过去,在梁星灼的旁边坐下。

听到周归与的声音,梁星灼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笑着问:“你打完牌啦?”

周归与“嗯”了一声:“他们三家也能玩儿,我下来看看你。”

说着,周归与抬手在梁星灼额头上贴了贴。

不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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