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引对方到院中凉亭落座,“花容一事,可有结果?”
“至于楚风……此人是执法长老首徒,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食指轻敲,霍野若有所思,“地牢的钥匙,楚风如何得来?”
霍野:“发现妖修破坏护山大阵的人又是谁?”
“当日正值他带队巡逻,我急着出山寻你,此事便由各峰主位轮流负责。”
霍野不置可否,“真真假假,招来楚风的魂魄一问便知。”化神期长老看管的钥匙,岂是说偷就偷?
此等违背伦常的邪术,这人当真是天谴没挨够?
修士日夜以灵力锻体壮魂, 肉身未彻底腐烂前,的确可以唤回一缕精魄。
霍野理解冲和的震惊, 却连眉梢也没动,“我很清醒。”
招魂搜魂, 最开始, 本就是魔修刑讯审问的办法。
魔修妖修造成的混乱刚刚平复,即使霍野如今是人修交口称赞、力挽狂澜的大功臣, 照样会被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若是换作以往,渡劫期的实力摆着,冲和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现下是什么情况?妖魔最强者陨落,霍野独占鳌头,真当所有人都希望青云门再养出个重回巅峰的剑尊,老祖长老祖短地压众宗派一头?
“我不在乎,”轻描淡写地,霍野答,“此乃家事,与青云门无关,谁有意见,叫他提剑来明月峰。”
什么家事?尽管对方确实担了个师叔的名号,可论剑峰顶,这人可没给白羽丝毫偏疼,反而有些剑拔弩张。
思及此,冲和胸口顿生热流,放缓语调,“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但话说回来,即使到了必须招魂的一步,也是我这个师傅更有资格。”
“怎么?以为我会轻轻放过?”捋捋胡子,冲和神气活现了几秒,忽而叹了口气,“好吧,我确实考虑过。”
“毕竟是我亲自挑中了他。”
境界越高,越是容易驻颜有术、返老还童,对方以长者形态示人,不过是为了更契合青云门掌教的形象。
亦是师兄先遇到“花容”。
若对方早些表露,他定然要让师弟做个副掌教替自己分忧。
“得得得,家事对吧?”半点没往自己之外的方向想,冲和语重心长,“总之,你我要从长计议。”
找到花容?
见面不相识,着实是近来最滑稽的笑话。
“对了,”话锋一转,冲和试探着提及小徒弟,“你那灵宠没事吧?白羽已在执法堂思过数日,师弟也该消气了?”
霍野淡淡,“听闻他脾气甚好。”
霍野却道:“看来传闻不可尽信。”又蹙眉,“他有名字,宋岫,山由岫。”灵宠灵宠的叫,成何体统。
这跟管一柄剑叫“张三”有什么区别?怪得让人接不上话。
最后一个字音节落下,冲和便感觉自己疯了,偏偏坐在对面的男人十分认真地瞥来一眼,答,“这是他自己选的。”
还是对方的耐性已经好到足够教灵宠开蒙?
霍野勉为其难颔首,“暂时吧。”
“偏心也要有个限度,”险些被气笑,冲和争辩道,“这些天白羽没少被议论,输了切磋,又当众挨了一兔爪,对那孩子的打击可不小。”
“日日聚在一起嚼舌根,长老们布置的功课还是太少。”
“这两年我忙于闭关突破,难免出现些疏漏,”并未推卸责任,冲和点头,“既然你怀疑邢冥,我会暗中调查。”
“少来,想赶人就直说,”凭空摸出个白玉瓶,冲和笑骂,“里头是伤药,你若无碍,便给那兔……宋岫吧。”
待他送走师兄回到暖阁,先前气鼓鼓的青年已扯了薄被,蜷于竹席睡下,对方似乎刚刚洗过澡,散落的发尾微微泛潮,叠好鹤纹外袍,远远地放在一旁。
霍野本该安静地离开,留下双合脚的鞋子,等人醒了,任对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习惯了时常抱着白兔摩挲把玩,宋岫化形这两天,霍野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手里空空荡荡少了什么。
内里亏空,外在的表现就是嗜睡易累,盯着青年颜色浅淡的唇瓣,霍野无端记起柏长舒那柄妖火铸造的若水。
所以在自己提出结契时才会心怀抗拒犹豫良久。
——一个听了几句挑唆便对同门挥剑相向的蠢货,哪里值得记挂,哪里值得青年为之伤心难过。
时时将报恩挂在嘴边,柏长舒八成救过青年性命,功过相抵,因果两消,又何须再记挂。
猛地收拢思绪,霍野惊觉、自己竟暗暗生出要赢过个毛头小子的念头,自信也好,傲慢也罢,柏长舒与他,本不该放在同一天平。
暖阁临近汤泉,酣眠整晚亦无惧感染风寒,凝神闭气,他重新加固识海的屏障,留下一整套衣袍鞋袜,起身离开。
直到新一次授课日来临。
广袖宽袍,青丝如瀑,仅用了条火红的系带草草束起,顺着清瘦挺直的脊背向下,霍野注意到,对方腰后的位置破了个小洞,探出条白白软软的尾巴来。
嘴角带笑,双脚却一动未动。
气性真大。
“论辈分,你应当唤我一声小师叔。”剑尊两个字太过生疏,霍野缓声张口,头一次体会到长辈这层身份的好处。
“最迟月底,真相定会水落石出。”见青年仍站在原地,仿佛和自己隔着道无形的鸿沟,避之如洪水猛兽,霍野蓦地抬脚,大步上前,在宋岫错愕的表情中,生疏却强势地,抬手抱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