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能识破凶手的?杀人手法,是?否已经知晓凶手究竟是?何人?
第116章人间一世17
一片死寂中,靖安侯奋力起身,勉强站立,他恨恨道:“究竟,是谁要害我卓兄?”
沈青黛转身,红色的纱幔在身后飘飘荡荡,像极了?那些无辜的?冤魂,拼命想寻一个依靠。
她对着众人缓缓道:“前些日子,我许下重金悬赏此案线索。有人说,他曾看到过凶手的?样子。中亭司已经找了?画师,根据那人口述,描绘了?凶手的画像。只是茫茫人海,若要寻一人,实在过于艰难。今日在座诸位,定有不少曾目睹当?年案发?经过,所以沈某想请诸位帮忙一认。”
谢无容画技举世无双,京中颇有名声,前阵子又发生了墨蝶杀人的案子,方雍或留行门?之人,但?凡不聋,都应当听说过他。
只要他们?调查过谢无容,便会?知,他画的?人物栩栩如生,与真人几无太大差别。
也就是?说,只要她拿出画像,现?场之人几乎人人都会?看清凶手的?真面目。即便无人当?场认出,难保日后不被发?现?,可巨大的?金钱诱惑之下,他们?根本无处隐瞒。
沈青黛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着的?纸张。
风从四面而来,阴冷的?秋风扫过客堂每个角落,黑云压过,四周瞬间暗了?下来,一场暴雨即将来袭。
沈青黛方才?的?话,像是?燃起了?星星之火,她敏锐地觉察到一丝躁动。可她还不确定凶手是?否会?出击,为保万无一失,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举起纸张:“诸位,今日中亭司能探破此案,全靠目击之人提供了?线索。否则,这样诡异的?案子,别说短短半月,即便是?一两年,都难以看透其中关窍。待我展开画像,若有认出凶手者,沈某必有重谢。”
赵令询听?懂了?她的?暗示,她将自己探破神仙索杀人的?功劳,全都归结到有人提供了?线索之上。如此一来,凶手便会?笃定,当?年的?确有人曾在无意间窥探到他们?杀人的?秘密。
沈青黛不再犹豫,她将纸张高举,朝着众人,缓缓将纸张铺展开来……
成败在此一举,体内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抑制住微微颤抖的?双手,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嗖”地一声,箭矢迎面而来,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划过。
她浑身僵硬,却?又热血沸腾。
他们?终于出手了?。
赵令询长?剑一出,迫使朝着沈青黛射去的?箭矢落地,顺势拉住沈青黛,牢牢护在胸前。
台下手持袖箭的?蒙面人见一击不中,纵身跃到台上。其余埋伏在人群中的?杀手也不再隐藏,纷纷跳了?上去。
那些人从四面八方而来,训练有术,隐藏得极深,且不在少数。
所幸进门?时中亭司有搜身,那些人并未携带刀具,又皆是?赤手空拳,一时倒也不至于能伤到人。
现?场惊叫声不断,周方展先让人护送靖安侯离开,又组织其余人等疏散看客。中亭司众人提前得到号令,迅速打开大门?,直到所有看客离开,才?又关上大门?。
如归楼内厮杀不断,中亭司众人紧紧守着大门?,严阵以待。
很快,远处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冲了?出来。为首的?捕头并不慌张,待他们?走近,他对着门?上凸起处,用力一按。几十支箭矢齐发?,落雨成阵,对面二十余个黑衣人猝不及防,纷纷倒下,无一幸免。
然而,他们?并不敢大意,聚目望去,等待着下一轮的?进攻。如归楼的?大门?,今日哪怕是?死,也要护着。
楼内,杀手们?虽无凶器,却?个个出手不凡。
赵令询将沈青黛交给翠芜,安心对付杀过来的?凶徒。
周方展带着镇抚司之人,连同顺天府的?衙役,与一众杀手激战正酣。
双方人数相差无几,留行门?杀手虽无兵器,却?也凶悍异常,很快便占了?上风。最初他们?还沾沾自喜,可刀枪剑影之间,他们?左等右等,还未见门?外埋伏接应之人赶到,开始有些慌张,忙向空中发?射出信号烟来求救。
沈青黛知道,他们?是?想召唤藏在暗处的?留行门?之人。她心中暗暗担忧,也不知道,陆掌司那边怎么样了?。
为首蒙面之人有些等不及了?,他趁着慌乱,朝左边心腹之人示意。那人点?头,带着两人朝翠芜袭去。他则趁着翠芜分心,绕到廊后,从靴中掏出软剑向沈青黛刺去。
他眼神冰冷:“你本不该再出现?的?,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青黛脑中像有一道惊雷轰然炸开,眼前迷离的?烟雾不停聚拢,旧日一幕猝然重现?。
瑞鹤楼,帷帘内人影绰绰,茶香袅袅,隐隐桂香幽浮。娘亲带着她站在帘外,那日她特意换了?新衣,扎了?乖巧的?双髻。
娘亲对着帘内,轻声道:“这是?萱萱,如今八岁了?。”
“叮”地一声,帘内有翠玉碰到杯子的?清响。
许久,帘内传来男子冰冷的?声音:“你本不该再出现?的?,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萱萱!”
赵令询飞身而来,尽管及时拉开了?沈青黛,可胳膊上还是?中了?一剑。
翠芜见沈青黛方才?几乎要被刺中,顿时大怒,她双眼通红,下手变得狠厉起来。“咔咔”数声,身边两人手臂生生被反转到背后,一脸扭曲地惨叫。
浓郁的?血腥气,让沈青黛瞬间清醒,她扶着鲜血直流的?赵令询,慌张地用手捂住他受伤的?胳膊。赵令询因失血过多,脸色惨白。
沈青黛声音有些颤抖:“赵令询,你怎么样?”
赵令询依旧把她护在身后:“无碍,放心。”
“咚咚咚”,如归楼门?外,整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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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响起。
尽管隔着厚厚的?木门?,双方都能感觉到来势汹汹,就如即将到来的?暴雨,无可抵挡。
蒙面人一声冷笑:“我们?的?援军到了?,看来,你们?的?人,顶不住了?。”
赵令询嘴角一扬,淡淡道:“未必,我们?赌赌看,来的?是?你的?人,还是?我们?的?人。”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们?知道了?,怎么可能?”
如归楼大门?打开,一群身穿黑甲之人齐齐涌入,很快穿过客堂,将整个现?场围住。
赵令询微扬着头:“陈大人,看来是?我们?赢了?。”
蒙面人闻言,缓缓抬头望向赵令询,一双冷沉的?双眸,惊愕中带着不甘。
风卷着楼外的?枯叶袭来,陆掌司身披金甲,手持长?枪,枪尖殷红滴落一路。
他目露寒光,长?枪一指:“不管你是?谁,今日,你跑不了?了?。”
蒙面人长?叹一声,闭上的?双眼缓缓张开,他也不再隐藏,伸手摘掉脸上的?黑布。
正是?羽林中郎,留行门?的?陈瑞。
滚滚乌云席卷而来,灰色的?天际,闪电劈开云层,雷声滚滚,大雨如注。地面经雨水不住冲刷,很快低凹之地,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蓄水池。水面粼粼,踏过一地纷乱。
此次行动,共抓获留行门?一行二十余人。
中亭司大狱明显放不下,陆掌司做主,让周方展带回镇抚司审问。京城治安,他有协理之责,何况他本就身负皇命调查留行门?。
回到中亭司,陆掌司已经脱掉铠甲,换上官服。
风住雨止,庭外依旧雾蒙蒙一片。
他坐在椅上,拿起当?年的?旧案宗,久久望着中亭司大门?,喝了?半壶酒,又尽数倾洒在地上。
他想,他此生已无甚遗憾。
沈青黛找人替赵令询包扎完伤口,回到中亭司,却?扑了?个空,陆掌司早已离开,去皇宫多时了?。
待问了?跟在他身边的?侍卫,两人才?得知,黑甲军乃圣上指派。
陆掌司早已设下埋伏,京中藏兵器之地的?留行门?之人方一出来,便被尽数抓捕。随后,陆掌司派人收缴了?留行门?的?兵器,并金银珠宝数箱。兵器已经上报兵部,珠宝也已运至宫中。
沈宗度那边,也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刑部守卫回禀,曾有人鬼鬼祟祟打听?谢无容作画之事,他们?察觉有异,将人扣了?下来,已经确定是?方雍的?人。
赵世元气喘吁吁跑来:“大人,方府有异,方雍跑了?。”
赵令询霍然起身:“跑了??不是?有人看着呢吗,怎么会?跑了??”
赵世元解释道:“咱们?派去的?人,是?死死盯着,方家根本不可能发?现?。是?留行门?的?人,他们?从背后偷袭,将派去看守之人尽数击晕,带着方雍逃了?出去。”
沈青黛眉头紧锁:“留行门?,果然还有不少漏网之鱼。”
赵令询马上道:“通知顺天府协理,立即封锁城门?。”
留行门?一众人等虽已被抓,但?十二年前的?凶杀案却?还未揭开最后的?谜团。
方雍是?此案的?重要嫌疑之人,并极有可能是?留行门?幕后之人,他若是?跑了?,许多未明之事,再查起来,只怕又不知要等多少年。
赵世元忙道:“我一发?现?便让人去了?,现?在城门?想必已经封锁,方雍他应当?还在城内。”
赵令询脸色缓和:“那便好,顺便找人画了?方雍的?画像,贴在城门?各处,一经发?现?,立即捉拿。”
赵世元点?头:“世子放心,顺天府着急立功,肯定比咱们?慌,此事可以放心交给他们?。”
他说得不错,留行门?私造兵器,意图谋反,顺天府之人,但?凡不傻,都不会?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赵令询沉思片刻,问道:“方家其他人呢,有什么动静?”
赵世元眉头微皱:“还在严密监视。不过,留行门?之人好像只是?冲着方雍去的?,他们?救走了?方雍,便再也没有出现?。”
赵令询道:“不管他们?出不出现?,总之,在找到方雍之前,人都看好了?。若是?人手不够,大可去镇抚司去借。”
说到镇抚司,沈青黛喉间发?紧,她道:“我要去一趟镇抚司,我要见陈瑞。”
赵令询点?头:“好,我陪你去。”
镇抚司大牢内,灯光昏暗,阴风阵阵,明灭的?烛光,跳动在两侧的?土墙之上,像汪洋中两盏风雨飘摇的?小?舟,不知何时便会?覆灭。
微弱的?灯光尽头,一片黑暗,沈青黛每走一步,便觉得心脏加快一分。
她追寻的?真相,娘亲想要隐藏的?秘密,究竟能不能得到解答,她不知道。
铁链碰撞,发?出清响。陈瑞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
待看清来人,他闭上眼,将头垂下。
周方展是?知道怎么折磨人的?,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陈瑞已经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头发?蓬乱,嘴角血迹未干,黑衣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像一只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丧家之犬。
沈青黛清亮的?嗓音,混合着室内的?血腥气,显得有些冰凉:“你说,我本不该再出现?的?,京城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陈瑞一直闭着的?双眼缓缓张开,他眼神淡漠:“是?。”
沈青黛却?无端怒了?:“你到底是?谁?”
陈瑞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回道:“那么,你又是?谁?”
第117章人间一世18
她是?谁?
幼童时,她是?跟在娘亲身后的乡野丫头。
年少时,她被接回忠勤伯府,成了伯府二小姐。
再后来,她坠下山崖,摇身一变成为归远山庄的少庄主。
巨大?的漩涡撕扯着她,妄图将她拉下无边的深渊,这种冰冷的感觉,比长?月潭水尤甚。
沈青黛眼神冰凉:“你都知道些什么?”
陈瑞挑衅一笑:“比如,你的身?世。沈小姐,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魏二小姐。”
他笑声尚未落地,赵令询早闪过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你找死。”
他依旧笑得猖狂,嘴角的鲜血像是?一朵致命的毒花,带着摄人?的蛊惑。
“沈小姐,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娘为何而死吗?”
沈青黛走近,直视他的双眼:“十二年前,瑞鹤楼,我娘见的究竟是?谁?”
陈瑞被赵令询掐得喘不过气来,他咳了几声:“放……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沈青黛看了看赵令询,赵令询极不情愿地松开手。
沈青黛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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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镇抚司,就算我放了你,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留行门已经?被摧毁,你没有?后路。”
陈瑞漠然道:“那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你娘因何而死。”
沈青黛冷笑:“我娘之事,我自会查。放心,待查明真?相,我不会忘了告知与你,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出了镇抚司大?狱,天已放晴。晚霞流金,火焰般燃烧着半边天。彩霞之下,整个京都,只留下一个黯淡的轮廓,逐渐隐于?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
赵令询回头望着镇抚司:“看来,陈瑞这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沈青黛微垂着眼眸:“本来也?不指望他能顺利交待。”
赵令询已经?从方才对话中听出大?概:“陈瑞如何知晓你的身?份?还有?,你说当年你娘在瑞鹤楼所见之人?,是?陈瑞?”
沈青黛眼眸深沉,思索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我也?不知他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或许,他和我一样,也?是?在有?意试探。”
赵令询问:“方才,他是?在试探你的身?份?”
沈青黛道:“在如归楼,他出手之时,曾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本不该再出现的,京城不是?我该来的地方。那句话,我曾听过,十二年前,在瑞鹤楼。”
她轻轻摸着赵令询受伤的手臂:“所以,我当时才会一时失神,险些着了道。如今看来,他应是?刻意为之。一方面是?想试探我的身?份,另一方面是?想趁着我分?心之际,将我击杀。”
“若说咱们到镇抚司之前,他对我的身?份还没有?十分?确认。那方才一番话下来,我想他已了然。”
赵令询见她眉头深锁,便道:“知晓了又如何,镇抚司有?周方展在,他插翅难飞。”
沈青黛终于?展颜:“他在试探我,焉知我不是?也?在试探他。一开始,我只知我娘在瑞鹤楼所见之人?是?个男子?,可当我发?现他是?陈瑞后,便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所以方才我才会问,我娘当年所见之人?究竟是?谁,而他,没有?否认。显然,现场还有?其他人?在。那个人?,才是?我娘要?见的人?。”
赵令询点头:“陈瑞掌管留行门私炼的兵器还有?金银钱财,想必在留行门地位不低。如此看来,你娘所见之人?,绝不简单。”
沈青黛道:“还记得翠芜找谢无容画的那个女子?吗?我怀疑,陈瑞对我身?份有?怀疑,或许与她有?关。”
当年瑞鹤楼内,她也?在,而今她又派人?盯上?沈府,的确很难不让人?怀疑。不过,沈青黛却想不通,她的身?份明明隐藏得极深,她到底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两人?正在猜测,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跑过来。
施净扶着赵令询,喘着气:“终于?,找到你们了,快去城门口。”
沈青黛顿觉不妙:“出什么事了?”
施净道:“方雍死了。”
方雍死在城门口,守门的士兵已经?上?报到顺天府。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顺天府已经?封锁了现场。
顺天府上?下皆知,中亭司在如归楼破了大?案,方雍是?此案嫌疑人?。又亲眼瞧见陆掌司带领大?批圣上?亲卫黑甲军,便知中亭司早已恢复盛宠。是?以他们并未擅自做主,只是?保护好现场,等待中亭司之人?到来。
施净没有?片刻犹豫,就地检验起方雍的尸身?。
赵令询向一旁守城的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战战兢兢,抓紧手中的长?枪:“大?约半个时辰前,有?人?查探到了方公子?的踪迹,说是?往这边逃窜。我们严阵以待,等了许久,才看到他的人?影。当时他身?边跟了两个人?,那两人?身?手极好,我们竟一时抵挡不住。混乱中,不知何故,方公子?便登上?城墙,从上?面一跃而下。”
“他好像……就好像是?来送死的。”侍卫一脸迷茫地解释。
沈青黛抬头,穿过门洞望向高高的城墙:“你亲眼瞧见,是?他自己跳下来的?”
侍卫点头:“对,我看得真?切,就是?他自己跳下来的。不单是?我,许多人?都看到了。”
赵令询看了眼旁边躺在血泊中的方雍:“他身?边之人?呢?”
侍卫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跪下请罪:“方才形势混乱,我们……未曾留意,让他们跑了。”
赵令询淡淡抬手,示意他起身?。
施净已经?擦干手上?的污垢血迹,缓缓起身?。
待两人?走近,施净道:“尸体周身?尚未完全僵硬,未有?明显斑点,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此外,尸体呈仰卧状,脚骨、股骨、腰椎等多处骨折,无其余伤口,无中毒迹象,高空坠亡无疑。哦,对了,还有?,他手指破了。”
沈青黛不解:“手指骨折,有?何特别之处?”
施净指着方雍尸体:“那个,咬破的,他身?上?有?一封血书。”
赵令询知晓他的臭毛病,扫了他一眼,便弯腰将血书取来。
血书是?方雍所写,触目鲜红之上?,尽数交待了自己的罪孽。
他招认了自己创立留行门,在各地以私谋财,以此来铸造兵器,妄图颠覆大?宣朝政之事,同时供认了其余金银财物藏宝之处。他自知犯下滔天大?罪,无颜面对圣上?,唯有?自裁谢罪。然杀害卓侍郎以及妄图谋逆,皆是?他自己所为,与方家无关,求圣上?能看在方家世代忠良的份上?,免去方家其余人?等死罪。
沈青黛摸着额头:“你有?没有?觉得,方雍死的有?些奇怪?”
赵令询点头:“他若真?想自裁谢罪,在方府之时,大?可一死了之,为何非要?等到逃出后,在城门口跳楼而死。”
这点,沈青黛也?想不通。
方雍的血书呈递上?去后,圣上?立即派周方展将方府封禁。周方展根据血书所写,果真?在方府一处密室内,发?现大?量金银珠宝财物。方家上?下无不忐忑,只等着天子?最后的圣裁。
方家与留行门有?染,已是?不争的事实,周方展痛恨留行门,在方家封禁期间?,几乎将方家翻了个底朝天。
方雍死后的第?三日,周方展终于?在方雍书房隐秘处,翻出了留行门勾结朝中官员的证据。
圣上?看到呈报上?的往来书信大?怒,下令严惩。此次行动,共抓获方雍同党十余人?。赵令询看过名单,被抓人?员中,多是?一些四品以下官员,是?以对朝政影响不大?。
皇宫之内,羽林卫副将也?参与其中,确认是?陈瑞的接头人?。羽林卫向来不受六部支配,只负责皇上?安危,对皇帝绝对忠诚,如今却也?混入留行门之人?。皇上?震怒之余,当即以约束不力为由,削去羽林将军之职,命其家中反省,羽林卫暂由周方展接管。
周方展执掌镇抚司,又掌京中部分?治安,现又接手羽林卫,一半禁军皆由其掌控,一时风头无两。
他本就是?靖安侯世子?,如今又是?皇上?跟前第?一宠臣,京中有?女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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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闺中的人?家,纷纷动了心思。这其中,便有?皇后娘娘。
卓侍郎被杀一案告破,靖安侯大?悦,又闻皇后有?下嫁公主之意,病竟好了大?半。
沈青黛从周方展那里打听,圣上?究竟是?否相信方雍就是?留行门幕后之人?。周方展摇头,不过留行门大?势已去,钱财兵器已经?悉数收缴,埋在朝中的眼线也?已拔除,即便他们有?心,也?无力再有?大?动作。
赵令询看出,关于?对留行门的追踪处理,圣上?明显放缓了进度。一来,他们已经?没了对抗朝廷的能力,二来,程贵妃晋升皇贵妃典礼将近。
随着方雍身?死,十二年前卓侍郎被杀一案,也?早已宣布告破。可关于?娘亲的秘密,却依旧尘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渊,等待着一线天光。
当初魏若英告知沈青黛,忠勤伯府留守的侍卫或许知晓她娘亲的来历,她一时难以脱身?,以至耽搁良久。而今,神仙索杀人?案子?已破,她便向陆掌司告了假,准备回去登州调查娘亲之事。
赵令询亦向陆掌司告假,陪同沈青黛前往。两人?选定?了回登州的日子?,准备出发?。
出发?前夕,嘉宁突然差人?宣沈青黛入宫。
上?次在宫内出事,赵令询始终放心不下。他借着向太后请安的由头,亲自送她到后宫,交给嘉宁贴身?宫女。
在宫女的带领下,两人?穿过重重宫阙,向嘉宁宫内走去。
秋意日浓,宫墙之内,桂满枝头。红墙映着金碧,日光下溢光流彩,软绵绵的香气处处飘荡,馨香四溢。
隐隐有?声音传来,沈青黛抬头望去,金桂掩映下,寿春亭内,衣香鬓影,几位贵人?言笑晏晏。
她一眼便瞧见了身?穿明黄大?衫的皇后,正嘴角含笑把玩着一支新摘的金桂。皇后身?边,程贵妃一脸恭敬,亲自为其斟茶。左侧贵人?看起来年纪略大?,只端庄地坐着,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右侧之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明艳张扬,一身?绯色衣裙在冷清的秋日格外显眼。
因相隔甚远,小宫女又不敢惊扰贵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跪拜。
皇后凤眸微抬,远远瞧见了她们,沈青黛便走上?前去请安。
皇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宫女,淡声道:“是?嘉宁召你入宫的?”
沈青黛听出皇后言语中,似乎有?一丝不满,便垂首回道:“是?。”
皇后拨弄着花觚中的桂花:“既如此,那顺便将这枝金桂给她带去。顺便提醒她,这金桂娇嫩,需要?用螭龙花觚来养,万不可换了别的瓶去。”
沈青黛小心接过花觚,应声道:“是?。”
左侧一直漠然坐着的贵人?,突然开口:“你就是?近日探破十二年前凶案的沈姑娘?”
沈青黛低眉思忖,宫中对十二年前旧案关心的,只有?大?皇子?的生母,卓侍郎的妹妹,惠妃娘娘。
她垂首道:“能探破十二年前旧案,是?中亭司上?下的功劳,青黛只是?将此事揭开罢了。”
惠妃娘娘圆润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多谢沈姑娘查清当年隐情。”
右侧绯色衣裙的贵人?上?下打量着沈青黛:“你就是?中亭司的那个女官,原以为是?个粗犷蛮横的,这瞧着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嘛。”
皇后笑道:“丽嫔,你也?不过二十,可不也?是?个小姑娘?”
丽嫔摸着肚子?:“皇后娘娘说笑了,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哪里还是?小姑娘呢?”
皇后娘娘脸色一黯,嘴角勾起一丝笑,转过头去。
沈青黛一路抱着花觚,生怕有?所闪失,到嘉宁殿内时,双手已经?有?些麻木。
嘉宁命人?接过花觚:“怎么还带一枝桂花来?”
沈青黛甩着手臂:“来时遇到了皇后娘娘,她爱女心切,特命我带来。”
嘉宁狐疑道:“母后还说了什么?”
沈青黛揉着手腕,如实告知:“你看,你今日叫我来也?是?无用。”
嘉宁抓起花觚中的桂花扔到一边:“周方展,那个铁面阎王,我可不嫁。”
沈青黛无奈,捡起被她扔掉的桂花,重新插在觚中:“周方展也?不见得想娶,他只想一心守着钟小姐。可是?,若皇后娘娘果真?请来圣旨,你们还能抗旨不成?”
嘉宁闷闷地坐在一边,许久才道:“沈宗度……他最近怎么样?”
自听说皇后有?想把嘉宁嫁给周方展的心思,沈宗度表面装作无事,上?朝下朝与往日并无不同。可前日,沈青黛却瞧见他在院中石凳上?独自临风饮酒,稀疏的枝叶之下,哥哥的身?影落寞冷清。
沈青黛心想,哥哥对嘉宁公主,应是?有?情分?的。
她温声道:“哥哥他近日很忙,连我都不太能见到他。公主,你要?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态度。”
嘉宁咬着嘴唇:“母后她……她恐怕是?要?牺牲我了。”
她微微垂眸,眼中雾气腾腾,沈青黛一时不忍,轻声安慰道:“哪有?母亲不疼自己女儿?的,她也?是?想为你找个好归宿。周方展他贵为侯府世子?,又深得圣上?信任,皇后娘娘她也?是?为你以后考虑。”
嘉宁却哭了:“她若真?为了我好,就该依着我。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我喜欢谁。她就是?为了二皇兄,为了二皇兄,她要?舍弃我。”
如今宫中局势不明,宁妃虽已彻底失势,但程贵妃即将被封为皇贵妃,她在朝中虽无依靠,可四皇子?却极得圣上?欢心。眼下,丽嫔又怀有?身?孕,万一诞下皇子?,又是?太子?的有?力人?选。贵为皇后又如何,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沈青黛默然不语,掏出手帕,替嘉宁拭泪。
怀中的画纸悠然飘起,落在嘉宁脚边。
她弯腰捡起:“这是?什么?”
沈青黛解释:“一幅画而已。”
嘉宁抽着鼻子?:“你揣那么紧,我看是?情诗吧。真?羡慕你,令询哥哥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前两日,我去给皇奶奶请安,便听到他说,此生只愿娶你一人?,给皇奶奶气得不轻。”
沈青黛鼻子?一酸,眼眶早已湿润。
嘉宁拿起画纸,喃喃道:“我决定?了,我也?要?学令询哥哥。为了心中之人?,我也?愿意舍弃一切。”
沈青黛收起画纸:“你啊,还是?好好想着怎么面对皇后娘娘吧。”
嘉宁一把夺回画纸:“给我看看,令询哥哥都写了什么?”
她拿过画纸,缓缓打开:“这怎么,是?孙尚仪?”
沈青黛浑身?一震:“你说,这是?谁?”
嘉宁重复道:“孙尚仪啊,就是?尚仪局的孙尚仪,母后的亲信。”
第118章人间一世19
孙尚仪,皇后娘娘的亲信。
难怪,她苦苦寻了多日?,始终毫无音讯,原来她竟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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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深宫之中。
嘉宁睁着一双圆眼,满是迷惑:“你为何随身携带孙尚仪的画像?”
沈青黛抓过她的手:“你可看?仔细了,确定是孙尚仪?”
嘉宁点头肯定:“孙尚仪时常去母后宫中,我怎么可能认错。”
十二年前,孙尚仪同陈瑞一起出现在瑞鹤楼。孙尚仪应同陈瑞一样,也是留行门之人。可嘉宁却说,孙尚仪是皇后娘娘的亲信,那么皇后娘娘……
沈青黛不敢想象,皇后娘娘究竟是否知情。
她收起画像,抓住嘉宁的手道:“公主,画像之事,还望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她握得太紧,嘉宁的手有些吃痛,她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你先放开。”
沈青黛这才松开了手:“公主,我还有些急事,要马上出宫,请容我先告退。”
公主闻言,见她转身就要离开,皱着小脸委屈道:“你就不能再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沈青黛却一刻也等不了,她面带歉意:“公主,待我处理好这件事,定会好好陪你说话的。”
赵令询的马车正守在宫门口?,见沈青黛走出,他从车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一身正红蟒袍,立于朱墙之下,他眉眼干净明亮,耀眼得如灼灼骄阳。
一股暖流深入心田,沈青黛歪头温柔一笑,真好啊,炽热又温柔的眼前人,正是她心中的少?年郎。
从山野疯丫头到伯府庶出小姐,从归远山庄少?庄主到中亭司女司正,无论何时,只要一个转身,她总能看?见他。她无比庆幸,这些年,赵令询一直都在。
赵令询迎了上去笑道:“嘉宁怎么这么快放你出来?,我还以为,她要再留你一会呢。”
沈青黛攀着他的胳膊上了马车:“事情有些急,我要与你细说。”
待马车驶远,沈青黛才拿了画像出来?,将嘉宁的话告知。
赵令询攥着手中的画像,蹙眉不语。
孙尚仪是留行门的人,皇后娘娘若不知情,便是被她利用了。可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她有权谋有心计,一向深谋远虑,区区一个孙尚仪,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后。若皇后娘娘知情,那或许她才是留行门的幕后之人。皇后生出谋逆之心,无疑是因为东宫那个位子。
沈青黛也想到了这层,她凝眉思量许久,直接道:“有一点我不明白,若皇后与留行门有干系,那当?初留行门陷害嘉宁又是怎么回事?”
赵令询沉声道:“皇后娘娘心思缜密,当?初是她使了苦肉计也未可知。”
想起方才嘉宁的话,沈青黛身上不由一阵寒凉。
当?初嘉宁被陷害,即便没有她女扮男装解围,皇后娘娘也做好了准备,足以将嘉宁名声受损的风险降到最小。可任何事都有风险,若万一行差踏错,皇后娘娘岂不是为了二皇子,害了嘉宁吗?
沈青黛在脑海中梳理着连日?来?发生之事:“嘉宁与我被陷害,若果真是皇后布局,那方雍与留行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方雍从头到尾只是一颗棋子?”
赵令询道:“不是没有可能,否则,方雍为何会在逃脱中亭司视线后,跳楼身亡?”
沈青黛想想,问道:“方家其?他人呢,还有宁妃,可有问出来?什么?”
赵令询摇头:“周方展虽对方家一干人等威逼利诱,可他们一概否认与留行门有染。至于宁妃,她听?闻方雍自杀身亡,方家已被查封,担忧恐惧之下,竟疯了。不过?,听?她宫内的宫女所说,当?初她因嘉宁一事被圣上厌弃之后,曾找人与方雍联系。圣上闻此,认定了她与方雍合谋,今日?听?太后提及,她已经被关进到了冷宫。”
周方展的手段,他们都清楚,方家那些人若当?真与留行门有干系,他定不会一无所获。看?来?方家那边,是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
沈青黛扶着额头:“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若她动了心思,那大宣岂不是要大乱?”
赵令询回头望向巍峨的紫禁城:“你道圣上为何放缓追踪留行门?不论是留行门还是其?他什么人,想要谋逆,若无强大的兵权还有金钱支撑,根本难以成事。留行门经此一事,兵器及大量珠宝悉数被缴,在朝中安插的眼线被拔,不管幕后之人是谁,都难以再翻起巨浪。”
沈青黛心头微定,可想到皇后娘娘有意以嘉宁为由,拉拢周方展,她总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中亭司,陆掌司正在整理留行门一案的各类案卷。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圣上赏赐的新衣,剃掉了邋遢的胡须,整个人容光焕发。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明天要出发去登州?”
沈青黛见他恢复旧日?神采,不由一笑:“掌司今日?甚显年轻,方才一进来?,我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十二年前,初见掌司之时。”
陆掌司大笑:“你这个丫头,就是嘴甜。”
言毕,他拍着桌上的案宗叹道:“卓兄之事,虽然有了结果,杀害卓兄的凶手已然伏法,可我总觉得,方雍杀害卓兄不仅仅是因为有过?口?舌之争。只可惜,他已经自杀身亡了。”
赵令询道:“只怕当?年之事,没有那么简单。”
陆掌司抬起头:“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沈青黛道:“今日?入宫,我见到了当?年在瑞鹤楼内给?我糕点的女子,她便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孙尚仪。”
陆掌司既擅于查案,又洞悉官场权利争斗,很快便明白过?来?。
他一下下敲击着桌子,沉吟道:“沈青的身份,暂时不能公布。所以,孙尚仪之事,不能作为证据。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可以作为证据,也不能就此证明皇后与留行门有关。还有,皇后娘娘是否被孙尚仪利用,也尚未可知。”
赵令询与沈青黛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又何尝不知,只是留行门经此一事,已经销声匿迹,根本无处可寻。
陆掌司想了许久,望着沈青黛:“眼下,与留行门相关的,只剩你娘这一条线了。这样,你们即刻便去登州。宫里那位,我会告知周方展,有他在,你们放心。”
翠芜早已收拾好了包袱,沈青黛忍痛辞别爹爹与兄长,依依不舍地出了沈府。
马车出了沈府,直奔肃王府。
翠芜下了马车,让人前去禀告。这些日?子,沈青黛的马车时常过?来?,守门的侍卫早已认得马车。不消多说,便利落地前去通禀。
赵令询轻装上阵,只带了一些换洗衣物,便跳上马车。
“世?子爷,等一下。”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跑得满头大汗。
赵令询掀开车帘:“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
那人递上一封信:“王爷来?信了,今日?一早送来?的,当?时世?子已经进宫了,这才耽搁的。”
赵令询接过?信件,放下车帘。
他拆开信件,拿起纸张稍一摩挲,眉头微蹙。
细微的动作落在沈青黛眼里,她问道:“信上可是说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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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询快速扫了一眼信件:“没什么,不过?一些家常,说是外?祖身体依然康健,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沈青黛这才放心:“无事便好。”
赵令询收起信件,突然想到了沈青黛娘亲留下的那首诗,便问:“你娘留下的线索,你可有头绪?”
沈青黛拿出随身携带的信件,小心展开,手托着腮道:“我都快看?烂了,诗也背得烂熟于心,还是没看?出来?什么。我想不明白,娘明知道我不喜欢背诗,为什么还拿一首诗来?考我?”
赵令询轻笑:“想不出就先别想了,没准等到了登州,你就突然想通了。”
沈青黛望着那写得歪歪斜斜的墨萱图,一声轻叹:“但?愿吧!”
此去登州,他们一早便规划好了路线,先走官道至津沽渡,后换水路南下,约摸四?日?便可抵达。
一路走走停停,两日?后到达渡口?。他们舍了马车,租了一条长船。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应物品俱全,倒无不便之处。秋水澄澈,沿途两岸色彩斑斓,山川美?景不绝,船行途中倒也不至于过?分?寂寥。
船只靠近岸边时,已是第四?日?傍晚。
烟云出岫,倦鸟飞还。残阳铺满湖面,金灿灿的水面波光粼粼。空气潮湿中带着微微海腥气,熟悉的气息让沈青黛身心放松。
待船驶入码头停稳,赵令询才拉着沈青黛下船。
几人找了间客栈,沈青黛让翠芜留下归置行李,她则同赵令询马不停蹄地直奔忠勤伯府。
印象里轩峻壮丽的府邸,此刻大门紧闭,寂寂无人,在落日?映照下显得有几分?落寞。
沈青黛有些意外?:“怎么忠勤伯府如今如此门庭冷落?”
赵令询瞥了一眼门前石狮上的灰尘:“大概他们也听?到风声了吧。”
这些日?子,沈青黛一心扑在十二年前旧案之上,对朝中变动不甚关注。
她盯着牌匾上忠勤伯府四?个大字看?了许久,幽幽开口?:“魏……尚书,他怎么了?”
赵令询道:“墨蝶杀人的案子之后,魏家口?碑崩坏,一些眼红之人趁机参奏,直指魏尚书参与受贿,结党营私。前几日?镇抚司已经查明,参奏内容属实。魏尚书如今已被削去了尚书一职,只怕不日?就要回登州了。此次一回,他将再也无缘京都,他的仕途,到头了。”
怪道陆掌司要让他们即刻赶回登州,原来?还有此打算。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魏尚书赶回来?之前,尽快查清此事。
天边彩霞将散,夕暮之下,沈青黛抓起门上的铜环,轻轻叩起。
忠勤伯府,她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乡间而来?,任人欺负的野丫头。
第119章人间一世20
“吱嘎”一声,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留守的管家探出头,打?量着眼前一对璧人,见他们衣饰华贵,便知身份不俗。
“两位贵客,可是来拜访忠勤伯?伯爷尚在途中,约摸两日?后?方归。”
沈青黛笑道:“哦,是吗,那?可真是不巧了。”
管家和气道:“两位贵客,不妨两日?后?再来。”
赵令询抬头望着逐渐深沉的?暮色:“天已将晚,我从外地?赶来,还未找到住处,想在此留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管家面露难色,他明显难以做主,可又怕得罪贵人,因?而?有些犹豫。
沈青黛在旁讶道:“老伯不认得他,我怎么听闻令询世子曾在忠勤伯府住过一段时间?呢?”
管家听罢,仔细瞧了瞧赵令询,拍着脑袋道:“世子爷,老奴老眼昏花,一时竟然没?认出来。”
赵令询轻笑:“无妨,一别两载,认不出也不为过。”
管家当即喜笑颜开?,热情?地?领着两人入府。
两人随着管家进了门,尚未走?到两边的?抄手游廊,就见两个丫头正?在廊下打?闹,看到有客人来,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
管家冲着她们吩咐道:“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没?看到有客人留宿,还不到西厢收拾客房出来。”
两个丫头得了吩咐,忙起身跑开?。
沈青黛同赵令询交换了眼神,问道:“怎么府上如?此冷清,只有两个丫头在?”
管家回道:“伯爷长居京城,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这两年宅子一直空置着,也不需要那?么些人来清扫,两个丫头足够了。”
沈青黛左右瞧了瞧:“偌大的?伯府,只有你们三人,着实有些空旷。现如?今也是人心不古,我们前几日?在客栈内,就遭了贼,这里夜间?可曾有歹人闯入过?”
管家只当她顾及自身,生怕夜间?不安全,他笑道:“小姐放心,这里好?歹也是伯府,一般歹人也不敢擅闯。何况咱们府上还有一位侍卫留守,李年他功夫不弱,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过来送死。”
赵令询瞧了一圈:“怎么没?有看到你说的?这个李年?”
管家眼中略有闪躲,随即笑道:“他啊,外出了,约摸要再晚些才?回来。”
客房尚未收拾出来,主人家又不在,两人不好?前往正?厅,只留在花厅歇息。
管家奉了新茶,两人喝了几盏,坐着无聊,便想要四处走?动走?动。
管家看了一眼沈青黛,十分知趣地?问道:“世子好?兴致,不知可否需要老奴跟着?”
赵令询摆摆手:“我曾在此小住半年,对府内颇为熟悉,我们随便走?走?便是。”
出了花厅,沈青黛下意识地?朝着内院旧日?住处走?去。
落日?余晖下,内院整个正?厅染上一层朦胧金光,远远望去依旧丛楼耸翠,森严庄重。
沈青黛心底一声冷笑,忠勤伯府六年,嫡母对她假意慈爱,魏若菀与她假装亲厚,而?她为了那?一点亲情?,竟自困牢笼多年。
倏忽流云聚散,霞光隐没?,如?日?中天的?忠勤伯府,终于要沉于黑暗。
她虽蒙忠勤伯府照料多年,可也赔上了半条命,如?今两不相欠。
赵令询望向前方僻静衰败的?院落:“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青黛低眉沉默良久,还是摇摇头:“算了,寂寂荒草,寥寥落花,空荡荡的?院落,也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走?了许久,不觉走?到一处,只见藤萝掩映,蓊蓊郁郁,一带翠障流水,鸟鸣阵阵。
沈青黛看着面前的?假山,突地?想起两年前,赵令询与魏若英的?对话。
那?一日?,魏若菀告诉她,赵令询只是想娶她回去做妾而?已。
她气急败坏,冲出便去找赵令询,看到他们正?站在假山后?流水旁。
夕阳西下,柳枝在落日?余晖下摇曳,赵令询一身红衣立于树下,明媚耀眼。
她看到他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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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开?口便是满满的?不屑:“妾怎么了,左右我看重的?只是她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沈青黛拉着赵令询,板着脸问:“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
赵令询微微愣神,他当然记得,当初他一心想要求娶她,甚至为了她,想放弃一切。而?她,突然冲出来对他说,她讨厌他。
沈青黛看他一脸茫然,只当他不记得了,不由有些生气,抬手便捏上他的?脸。
“你说你好?好?的?,为何非要逞一时之快,还说要娶我做妾。”
赵令询愣住了:“我何时说过这混账话?”
沈青黛得意道:“当初我可是听到了,你同大哥说的?,妾怎么了,有什么关系。”
赵令询回过神来,拧着沈青黛的?耳垂,笑道:“你这耳朵可以扔掉了。”
沈青黛扒开?他的?手,抬头笑道:“你还想抵赖不成,我可听得真真切切。你们男人,就是爱逞强。”
赵令询轻笑:“沈大小姐,你听话不能只听一半啊。当时若英同我说,你娘只是一个妾,我若娶一个庶女,只怕会伤了肃王府的?脸面。我这才?脱口而?出,妾怎么了。”
他灼热的?目光紧盯沈青黛:“所以,你是以为我要娶你做妾,才?生气的??”
沈青黛目瞪口呆,羞愧难当,忙捂着脸转过身去。
赵令询却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在身后?大笑不止。
沈青黛低头转身:“赵令询,对不起。当初,是我错怪了你。”
赵令询揽过她,紧紧抱在怀中:“萱萱,都过去了。等查清你娘之事?,往后?天涯海角,我们再也不分开?。”
沈青黛抱紧赵令询,轻声道:“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等两人回到花厅,管家早已等候多时,说是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
赵令询同沈青黛对视一眼,随口问道:“不知那?个李年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告知于他,今日?要小心看护好?厢房四周。”
管家忙道:“已经回来了,世子放心,我定会让他多加留心的?。”
两人点头,由丫头带路,前往西厢客房。
两人各自回屋,待到二更铜锣敲响,赵令询换上夜行衣,走?到沈青黛房门前,轻轻叩了几下。
本就寂寥的?府邸,一入夜更加安静,只偶有几只秋虫发出悲鸣。
两人贴着墙根,悄声走?到下人居住的?院落。所幸现下忠勤伯府并无几人,管家另住在管事?的?院落,行动起来方便不少。
赵令询怕惊动李年,让沈青黛等在大门口,他先去探路。
很快,一间?房内传来细微的?打?斗声,微光随即亮起。
沈青黛正?焦急地?张望着,赵令询便推门出来朝她招手示意。
待进到屋内,李年已经布单捆着手,嘴里塞满布条,绑在床边。
赵令询听他呜呜地?叫个不停,随手拿出手中的?短刀插在桌上,不耐道:“再叫,小心你的?舌头。”
李年果然乖乖闭嘴。
沈青黛走?上前,拿掉他口中的?布条,扔在一边。
李年大口地?喘着气,惊恐道:“我是欠了赌坊的?银子,可我已经同方老板说好?了,月底就还的?。你们放心,很快,忠勤伯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回来,我马上就把欠的?银子还上。”
两人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没?说,这个李年倒招得干净。
赵令询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哦,忠勤伯一回来,你便能还上银子,你当我们是好?骗的??”
李年点头如?捣蒜:“我没?骗你,真的?,忠勤伯他会帮我还的?。”
赵令询轻哼一声:“你不过是一个看门的?狗而?已,忠勤伯凭什么要替你还债?”
李年梗着脖子道:“总之,我没?有撒谎。两日?后?忠勤伯便会回来,只要再等两日?便好?。若两日?后?,我拿不出银子,要杀要剐,我随你们处置。”
赵令询拔起桌上的?刀,在空中晃了几下:“看来,你真的?知道忠勤伯的?秘密?”
李年猛地?抬头:“你们,不是赌坊的?人。”
赵令询冷笑:“赌坊的?人,只要钱。我们,要的?是命。”
李年缩在一边,瑟瑟道:“你们要做什么?”
赵令询用刀在他脸上拍了几下:“放心,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就看你想不想要了。”
李年咽下口水:“你们是冲着忠勤伯来的??”
赵令询点头:“你还不算太笨。没?错,我们主子是忠勤伯的?死对头,这两年朝堂之上,两人斗得死去活来。如?今他虽失势,可难免他日?会东山再起。偶然听说他有把柄,我们自然要牢牢攥在手上。”
李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把柄。”
赵令询将刀放在他的?脖颈上,毫不迟疑地?用力一划,李年疼得面目扭曲。
“李年是吧,我不想浪费时间?,你也没?有第二种选择。说,才?能活。不说,便是死。”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青黛缓缓开?口:“你放心,我保证,我们拿到消息,不会杀人灭口。对我们来说,消息才?是最值钱的?。人命,无关紧要。放你一马,留着给忠勤伯添堵,对我们没?有坏处。”
李年歪着脖子,试图堵住流下的?鲜血,赵令询扔了一个布条过去。
他咬过布条缠在颈上:“你们想知道什么?”
沈青黛缓缓道:“忠勤伯的?秘密,是不是与他府上已故的?二夫人有关?”
李年惊诧地?盯着沈青黛:“你知道?”
沈青黛没?有回答,只是问:“忠勤伯府上的?二夫人,究竟是何身份?”
李年见无可隐瞒,便道:“二夫人,她是前登州知事?家的?小姐。”
前登州知事?,娘亲竟也出自官宦世家,可为何她却绝口不提呢?魏若英曾说过,娘亲是忠勤伯强娶的?。可娘亲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怎么就任由他抢去了呢?
沈青黛问道:“既然是知事?家的?小姐,为何会轻易嫁于忠勤伯做妾?”
李年道:“陈知事?早在二夫人嫁过来之前便因?渎职罪被斩首,陈家女眷皆判流放之刑。”
沈青黛震惊,忙问:“流放之刑,那?为何她还能嫁于忠勤伯?”
李年接着道:“我自年少起,便一直跟随忠勤伯。有次我随忠勤伯外出做乐,回来时天色已暗,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当时方下过雨,路湿地?滑,我们双双跌进池塘内。恰逢陈小姐经过,命人救下我们。”
“从那?时起,忠勤伯便对陈小姐起了心思,只是无奈已经娶了夫人,只能作罢。后?来,陈知事?犯了事?被斩首,陈家女眷流放,忠勤伯慢慢也就将她忘了。”
“谁知一年后?的?春日?,我再次随忠勤伯外出,竟在一间?酒楼,意外发现了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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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不见,陈小姐不但风姿依旧,反而?愈加明艳动人。忠勤伯失而?复得,激动万分。他上前便将陈小姐拉至一边,诉说相思之情?。陈小姐似乎有些慌张,不停地?往楼上张望。忠勤伯大约以为她在暗示什么,便不由分说将她带到楼上空房内……”
沈青黛猛地?一掌拍下,烛火晃动,险些要倒。
娘亲明显是从流放之地?逃出,怕被人发现才?不敢声张,忠勤伯却乘人之危,强取豪夺,真是无耻至极。
赵令询忙一手扶着蜡烛,另一手轻轻拍在沈青黛肩。
沈青黛问:“后?来呢,我娘就这样入了伯府?”
李年摇头:“不是。客栈匆匆一面后?,陈小姐便不知所踪。忠勤伯正?在兴头上,倒是让人一通好?找,可依旧没?寻到。大约半个月后?,陈小姐突然就早上了门,说她已经怀了忠勤伯的?孩子,无奈之下,寻求庇护。”
“忠勤伯虽迷恋陈小姐,却也深知收留她是个祸害。可当时陈小姐哭得梨花带雨,找来的?郎中又说看脉象大约是个男婴,于是忠勤伯一时糊涂,便答应了陈小姐。”
烛影摇曳下,沈青黛脸上忽明忽暗。
她一直以为,娘亲是被强迫着嫁给忠勤伯的?,可李年却说,是娘亲事?后?主动寻求庇护。
赵令询突然问道:“陈小姐,也就是二夫人,她在消失的?那?段时间?,在何处落脚?”
李年回忆道:“据她所说,她到处躲藏,居无定所。忠勤伯当时对她十分上心,为了讨她欢心,特意出面找了当时登州的?大商户方家,让他们认下陈小姐当做义女,风风光光地?嫁了进来。”
沈青黛抬眸:“方家,在何处?”
她好?像从未听娘亲提过方家。
李年道:“方家出了个贵人,早就飞黄腾达。方家老太爷一向惧寒,大约十年多前,已经搬去南诏了。”
赵令询问:“贵人,你是说二夫人?”
李年摇头:“二夫人算什么贵人,方家的?贵人,听说进宫当了妃子。”
沈青黛下意识地?看向赵令询,她对宫中妃嫔不甚熟悉,自然不知是否有位姓方的?妃子。
赵令询低眉思索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后?宫妃嫔众多,他一时也记不起。
李年继续道:“要说二夫人也是奇怪,当初明明是她主动寻求庇护的?,可生下二小姐后?,她一改之前的?温顺模样,对伯爷越来越冷淡。伯爷起初还有些兴致,可随着三夫人出现,便对二夫人越来越疏远。后?来,三夫人怀有身孕时,二夫人不慎冲撞,三夫人大怒,便撺掇着伯爷将二夫人打?发到庄子上去。伯爷对二夫人本就没?了往日?的?情?分,正?忧心二夫人身世被人发现,当即便同意了下来。”
他叹息一声:“二夫人也是红颜薄命,早在八年前,便已死在了庄子上。至于二小姐,两年前也香消玉殒了。”
说罢,他望着两人,诚恳道:“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绝无半句虚言。你们若想利用这个抓住忠勤伯的?把柄,只怕是难了,二夫人都死了八年了。”
见两人默然不语,他忙道:“那?个,你们若是想牢牢捉住把柄,也不是没?有机会。二夫人死前在的?那?个庄子,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去问问。”
沈青黛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外。
赵令询重新将布条塞在李年口中:“我们走?后?,你自行解绑。今日?之事?,不可外道。”
屋外明月高悬,一轮清辉洒在寂静的?庭院。
沈青黛拉下蒙在脸上的?黑布,突然就流下泪:“赵令询,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第120章人间一世21
次日一早,两人未用早膳,便离开了忠勤伯府。
薄雾已散,晨间?的登州渐渐热闹起来。街道两边店铺皆已开门,堂倌们开始唱诺迎客。虹桥之上,行人增多,桥下船只往来不绝。
沈青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娘亲。
原本以为只要?找到?李年,问出娘亲的身世,便可顺图索骥,查到留行门幕后黑手。可听闻娘亲遭遇,她心疼之余,却又有更多谜团涌上心头。
昨夜翻来覆去,她试图从娘亲的过?往中捋出一点线索。
娘亲既被流放,若想?逃脱,势必要?经历千难万阻。
逃出后她一个弱女子,究竟是如何生存的?
她曾以方?家义女的身份进入忠勤伯府,那?方?家究竟知不知情??
娘亲对忠勤伯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反复?在她印象里,娘亲明明是十分厌恶他的。
还有,娘亲既是戴罪之身,藏身庄子上本是万全之策,为何非要?冒着风险入京?
一支红彤彤的糖葫芦挡在眼前,沈青黛抬头,赵令询举着糖葫芦递给她。
沈青黛默默接过?,日光下,裹着糖浆的山楂红润透亮,令人垂涎。
她轻轻咬了一口,丝丝酸甜交织,正是记忆中的味道。
赵令询见她眉头舒展,才道:“既来到?登州,咱们有的是时间?,你不要?急于一时。登州这里你熟,凡事调查起来也方?便。待会回到?客栈,先好好吃顿饭,咱们慢慢梳理?。”
沈青黛点头,望着街边林立的商铺,她放下手中的糖葫芦,问道:“你再仔细想?想?,宫中可有位姓方?的妃嫔?”
赵令询摇头:“宫中妃嫔众多,即便入了宫,也未见得能得圣上宠幸。”
沈青黛咬了一口糖葫芦:“这个方?家,李年说是巨商,可我在登州十多年,怎么从未听人提过?。”
赵令询道:“兴许他们是离开登州太久了,一个商户,又有谁会留意?呢。”
两人回到?客栈,与翠芜汇合后,换了衣衫便下楼用膳。
此时客栈内人已快坐满,没有多余的空位,三人只得找个角落随便坐下。
三碗馄饨很快被端上来,白嫩嫩的薄皮云朵一样漂浮,上面浮着绿油油的葱花。
赵令询眉头一皱,沈青黛笑着将?他面前的馄饨拉过?去,用勺子将?上面的葱花盛到?自己碗内。
赵令询同她一起吃过?馄饨,曾听她刻意?吩咐过?老板不加葱。
他疑道:“你不是不吃葱吗?”
沈青黛笑道:“我一个登州人,怎么可能不吃葱。我那?是知道你不吃葱,下意?识帮你叫的。后来想?想?觉得不妥,才假意?说我也不吃。”
赵令询没想?到?,沈青黛竟然知晓他不喜欢吃葱,再吃起来馄饨只觉得香嫩无比。
登州人生性豪爽,很快整个客堂就热闹起来,三三两两天南海北地聊着。
“最近登州可谓好事多多啊,真是畅快。”
“的确如此,别的不说,单说那?些个豪绅,在登州兴建赌场青楼,搞得乌烟瘴气的,朝廷说出手就出手,终于将?他们整治了。”
他们说的应是周方?展,周方?展自认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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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一行一无所获,归来垂头丧气。却不知,在登州百姓眼里,他是实打实地做了好事。
“听闻近日咱们这里出了祥瑞,老汉我七十有余,竟从未见过?此等?异象。”
“你们说的是白鹤衔玉吧?”隔壁桌一个中年男子凑了过?去,“那?白鹤我有幸见过?,通身洁白,羽毛银光闪耀,就像是……贵人小姐一样。”
“可曾见它?衔玉?”有人急切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我听人说,那?白鹤是在积羽山被发现,当时它?从山间?翩然飘落,口中衔着一块白玉,玉上刻着宣运永昌的字样。”
“如今刘知府携祥瑞入京,要?一步登天喽。”
“我有个远房表哥就在府衙里当差,他说朝廷钦天监夜观天象,见景星出,有紫气在东,只怕咱们登州德蒙上天眷佑,怕要?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沈青黛听他们煞有介事,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由觉得好笑。先不说白鹤本就是寻常之物,就那?刻字的白玉,“宣运永昌”,这不明摆着是人为。
赵令询知晓她在想?什么,于是笑道:“圣上又岂会不知祥瑞之事,多半是人为。只不过?这种天降吉祥之事,于社稷无碍,又能彰显大?宣国祚兴盛,圣上顺水推舟罢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刘知府此次风光进京,忠勤伯却罢官归来,所谓天意?难料就是如此吧。”
“活该,他那?是身不正自作孽,你看他魏家在登州时,就他那?小公子,整日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忠勤伯从不约束。别的不说,就说刘知府之前那?儿?子,不就是被忠勤伯那?个小公子活活打死?的。”
“是啊,还有他那?个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我前阵子听京城回来的亲戚说,他们自家的二小姐,就是被他那?夫人害死?的。”
沈青黛见讨论到?自己身上,只闷着头继续吃着馄饨。
“这个我知道,我隔壁邻居表姑的弟妹曾在忠勤伯府做事,她说啊,当初从京城来了个世子爷,这世子爷呢,那?是一表人才,一门心思想?要?求娶二小姐。这大?夫人呢,想?把自己亲闺女嫁过?去当世子妃,于是她就设计陷害二小姐,导致她失足跌下山崖而亡。你们说,这要?是没有大?夫人从中作梗,人家神仙眷侣的,娃娃都不知道抱了多少呢。”
市井之言,总是犀利直接。沈青黛咳了几声,险些被呛到?。
赵令询却毫不在意?,似乎还有些开心,他笑道:“他们添油加醋,倒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那?些世家大?族高门大?户的事,哪是咱们小老百姓能懂的。我就知道,喝了这碗粥,要?回去喽。”
“范老,别慌着走啊,再唠一会。”
“不聊了,我必须要?回了。今日我若不将?那?些书都整理?一下,我那?婆娘就都要?给我扔了,到?时候哭都没机会喽。”
人群发出一声哄笑,很快聊起了别的话题。
沈青黛方?举起的勺子,一下落在碗里,发出叮叮清响。
必须要?回,不得不回的理?由?
当年娘亲执意?进京,是否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将?碗推倒一边:“赵令询,我想?起来了。十二年前,我和我娘进京之前,我娘因生意?之事,曾偷偷回过?一次登州城。自从登州城回来之后,我娘便有些心神不定。我那?时年幼,只当娘是因为生意?之事发愁。而今想?来,似乎是她在登州城发现了什么事,才让她不得不进京。”
赵令询凝眉沉思片刻:“你娘好不容易逃脱,却甘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进京,想?必定是一件大?事。这样,咱们这就去登州府衙,查看十二年前,是否有事发生。”
三人不再停留,即刻动身前去登州府衙。
刘知府已经前往京城,府内做主的只有一个属官。两人亮出中亭司的腰牌,那?属官虽不敢怠慢,但言语间?多有推阻。
沈青黛只得指着赵令询道:“这位是肃王世子,我们是奉命来此查案,还请这位大?人莫要?阻拦才是。”
那?人偷偷瞄了一眼赵令询,只见他一身锦衣华服,雍容华贵,眉宇间?贵气逼人。他不过?是登州一介小官,京城的大?人物哪里敢得罪,当即带着几人进了府衙偏厅。
赵令询落座后,理?着衣摆道:“十二年前秋日登州诸事记载,劳烦悉数取来。”
那?人面露难色:“啊?全部都要??”
沈青黛想?了想?:“也不是全部,像府内外公文?,吏房、礼房档案,农田水利,关税盐赋等?一概不要?。另外,只要?中旬即可。”
听她一说,那?人隐隐有了点头绪,忙答道:“明白,下官这就去让人归置好送过?来。”
赵令询看了看翠芜,他道:“案卷文?书整理?起来颇为繁琐,我们身边这位翠芜姑娘是整理?的一把好手,由她帮忙,相信定会省心不少。”
那?人苦笑一声:“世子想?得真周到?。”
两人等?了约一炷香功夫,翠芜带人将?案卷悉数搬进来。
沈青黛望着满满几大?桌子的案卷,思索道:“我娘曾以经营种植草药起家,工房档案必须要?查。”
想?到?娘亲曾被判流放,还有曾以方?家义女身份嫁到?忠勤伯府,她道:“刑房档案也要?查,另外户房档案必不可少。”
几人将?三房档案分别放置一旁,撸起袖子,飞速地查看起来。直至日中,依旧毫无线索。
沈青黛看得头晕眼花,手里不停地翻着,不时抬头晃动着脖子。突然,她视线就落在一行小字上。
“建贞七年,秋,十六日,城北稳婆刘氏,酒后溺水而亡。”
十六日,她细算了一下时间?,便招呼门口侍卫去寻那?属官,很快属官便急匆匆地跑来。
沈青黛指着案卷问道:“这个案子怎么没有详细记录?”
属官看了看案宗,道:“你看那?不是有仵作的验尸记录,还有证人证言吗?那?稳婆是登州城出了名的婆子,这个案子我也知道,她就是酒后溺亡无疑,当时从水中捞上来的时候,浑身的酒气。事后曾有人看到?,她的确去酒楼买了酒。你说,一个老婆子,谁会去害她啊?”
沈青黛眉头深锁,缓缓开口:“你既认识她,可否为我说一下,她是何长相,有何特征?”
那?人仔细回想?了一下,撇着嘴道:“她身量不高,有些胖,但看起很壮实。长得嘛,圆胖脸,一脸的雀儿?斑。”
沈青黛跌坐在椅子上,他说的那?个人,她真的见过?。
就在她出事的前几日,她曾到?庄子上找过?娘亲。
她亲眼见到?她跪在娘亲面前,她道:“夫人,老婆子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求您帮帮我吧,若不是我儿?病得快死?了,我是万万不敢找您的。您就看在……看在我为您……为您接生的份上,救救我儿?吧。”
娘亲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她将?刘婆扶起,转身回屋拿了银子递给她:“今日找我之事,万万不可让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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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晓。”
……
沈青黛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席卷而来。她浑身发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瞬间?天旋地转,跌坐在椅子上。
赵令询忙过?去,倒了一杯热茶:“萱萱,你没事吧?”
她紧紧抓住赵令询的手,眼中满是惊恐:“赵令询,我怕。”
赵令询将?方?才发现的案宗放置一边,握住她的手:“萱萱,放心,有我在。”
沈青黛喝了热茶,坐在椅上一阵恍惚。翠芜蹲在她身边,不敢说话,只安静地陪着她。
她勉强稳住情?绪,拍着翠芜道:“我没事了,不要?担心。”
许久,赵令询才将?案宗拿到?她跟前:“我发现了方?家的户籍记录,应当是他们家没错。”
沈青黛接过?仔细一看,上面详细记录,商户方?家在建贞三年举家搬往南诏。
建贞三年,也就是十六年前,那?时她才四岁。
她翻到?另一页,打开一看,目光在密密麻麻的记录中扫过?,最终停在其中一行:方?家幼女,方?瑶慧,自建贞二年入宫。
沈青黛喃喃道:“方?瑶慧?”
赵令询想?的却是其他:“这个方?瑶慧前脚进宫,后脚方?家就举家搬迁,怎么看都有些不寻常。”
他问向一旁的属官:“商户方?家,就是有女儿?进宫的那?个,你可有印象?”
属官道:“当年在登州城,方?家那?可是大?户,我岂会不知。方?才你说的他们举家搬迁,并?没有什么异常,那?是因为方?家的老太爷惧寒,为了他身体着想?,方?家这才不得不搬,这件事大?伙都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他这话倒和李年说的一致。
属官话锋一转:“不过?,方?家女儿?们那?些事,在当时也算津津乐道。”
赵令询俊眉一扬:“怎么说?”
属官道:“方?家原本是没有女儿?的,他们这个幼女,其实是方?家的外甥女。听说这个小姑娘啊,是父母病亡,才过?来投靠。恰好方?家没有女儿?,便将?她收作女儿?。一年之后,他们又收留了一个外地饥荒逃难来的孤女。这孤女也是命好,竟被忠勤伯看上,娶了去做二夫人。方?家这两个女儿?,一个入了宫,一个入了伯府,要?不怎么说这方?家命好呢。”
沈青黛眼神淡漠,这种好命,娘亲可不想?要?。
属官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说起那?个那?个溺亡的刘稳婆,倒是和方?家有些关系。”
沈青黛急忙问道:“什么关系?”
属官突然不好意?思地摸着头道:“刘稳婆是这个方?家的远房亲戚。因为拙荆当初生产,请的就是刘稳婆,所以知道的多一些。”
沈青黛心内暗道,怪不得娘亲生她之际,特意?请了刘稳婆,原来她和方?家还有这层关系。
方?家,稳婆之死?,这些与娘亲进京有没有关系?
回到?客栈,沈青黛已经疲惫不堪,晚饭都未曾用,便洗漱着躺下。
赵令询知她此刻心烦意?乱,也跟着早早歇下,只等?着第二日去往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庄子上。
马车缓缓走过?乡野小路,晨间?尤带着朦胧的雾气,远处的村落在群山之间?,像是一幅山水画卷,徐徐展开。
近乡情?更怯,沈青黛望着越来越近的村落,眼中紧张不觉流露。
八年了,她离开家已经八年了。这八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这个属于她的家。
这些年,她住过?许多地方?。
忠勤伯府她深恶痛绝,若非查清娘亲被害真相,她根本不愿踏足。
归远山庄、京城沈府,是父兄之所,更是她她永远的避风港。爹爹与哥哥给了她梦寐以求的亲情?,他们是她的坚强后盾,让她在这个世间?无所顾忌,放手专心去做她想?做的事。
可在内心深处,于她无言,只有这里,才是家。
有娘亲在地方?,才是家啊。
鸟鸣声声中,马车晃晃悠悠进了村落。
她同娘亲所在的庄子,是忠勤伯府名下最小的庄子,只有几十余亩,坐落于春华山下,与附近几个村子几乎连在一起。
那?个庄子,说白了,就是忠勤伯府废弃的产业。她们方?到?庄子上时,受尽了管事之人的欺负,时时刻刻都被他盯着。现下想?来,应是忠勤伯怕娘亲借机逃走,以至身份败露,才会让人紧紧盯着。
还好,后来娘亲发现此地适合种植药材,引来卢神医关注,并?一步步走向经商之路。庄子上那?些人在娘亲帮扶下,日渐富裕,自然不会为难她们。管事的也是个精明之人,每年依旧按旧例上报。也幸亏他中饱私囊,才能让她们安安稳稳那?么些年。
庄子上许久没有如此华贵的马车出入,他们方?一下车,便被人围了起来。
沈青黛远远瞧见一个肉球滚过?来,何管事扒开众人,上前殷勤道:“几位贵人,是要?寻人?”
赵令询淡声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位远芳娘子?”
何管事谄媚的笑僵在脸上,很快沉下脸来。
赵令询继续道:“我娘子此前曾受过?她的恩惠,我们久居京城,不便来致谢。如今路过?登州,特意?前来拜访。”
沈青黛咳咳了几声,翠芜在旁捂嘴偷笑。
这个赵令询,明明昨日说好的,要?假扮他妹妹的,他却在这占她便宜。
何管事这才支支吾吾道:“你们说的这个远芳娘子啊,她已经故去多年了。”
赵令询皱眉:“如此不巧,娘子,你看?”
沈青黛瞪了他一眼,柔声道:“我蒙远芳娘子大?恩,一直挂心,如今已经到?了,难道还有回去的道理??”
赵令询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这位瞧着像是管事的,你看我娘子这样,我也不好让她伤心,还望带我们去她坟前,好让我娘子祭拜一下。”
管事的得了银子,喜滋滋地在前引路,片刻便至一处荒地。
他用手一指:“前面柳树下便是。”
赵令询道:“多谢。我娘子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哭。她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你看……”
何管事会意?:“我那?边还有些事,就不打扰贵人们了,先行告辞。”
荒草丛生,沈青黛浑然不管不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扑。
赵令询拉住她,挥剑砍断挡路的杂草。
枯柳之下,一片荒芜中,孤坟独立。
沈青黛跪倒在坟前,双手埋在土里,泪如雨下。她错了,她好后悔,没能早日过?来看望娘亲。
翠芜不忍,跟着在旁默默掉泪。
赵令询将?坟前杂草清理?干净,拿过?翠芜身边篮子,将?供品一一拿出,郑重地摆上。
随后,他将?黄纸叠放在一起,放在沈青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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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黛木然起身,捏起黄纸。翠芜拿出火石,将?黄纸点燃。
火舌很快吞噬掉黄纸,片刻化?作青烟冉冉升起。灰烬纷飞,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舞蝶。
祭拜完毕,几人默默将?坟前枯枝乱叶整理?一通。
柳树旁,溪水边,五颜六色的野花铺展一地。想?起娘亲素来爱花,沈青黛采了一束,用草绳绑紧,放在娘亲坟前。
天色将?晚,一川金碧,半山斑斓,炊烟袅袅。只是柴门之间?,再也没有那?个等?她之人。
沈青黛望着孤坟,泪眼婆娑。许久,她轻声道:“赵令询,我们走吧。”
“蝴蝶,小姐,你看有蝴蝶。”
沈青黛缓缓回眸,方?才采来放在娘亲坟前的鲜花,竟引来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翠芜安慰道:“小姐,你看,夫人她在天有灵,已经感觉到?小姐一片孝心了。”
……
“娘亲,你看蝴蝶,好美啊,咱们抓来好不好?”
“萱萱,美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抓在手里的。你看它?多自由啊!”
“娘亲,可是,我想?要?。”
“嗯,那?娘亲给你折一只纸蝴蝶可好?”
……
沈青黛如同雷击,双手颤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娘亲留下的信件。她对着信笺反复折叠,最终折成了一只蝴蝶。
一股寒气直逼心间?,沈青黛犹如置身冰天雪地,浑身僵硬,一种比濒临死?亡还要?绝望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赵令询看她身体瑟瑟发抖,一张俏脸毫无一丝血色,大?步跨至她身边。
他声音颤抖:“萱萱,你别吓我。”
沈青黛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纸蝴蝶,赵令询接过?一看,惊骇到?再也说不出话。
纸蝴蝶翅膀上,四个大?字异常灼目:萱母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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